张起灵不出意外地在船上看到了吴邪,他用力握了握吴邪的手,可惜此时的吴邪完全看不懂他的暗示。为了避免在阿宁面前露馅,他只能维持张秃子的人设,眼看着吴邪对他越来越不待见。
王胖子也被请了过来,他向来是有钱能使鬼推磨的主,阿宁的人到北京谈拢价格,王胖子就一路飞到永兴岛等他们几人。
之前下七星鲁王宫的人,因缘聚会之下都来到了西沙群岛。
然而张起灵不知道的是,就在吴邪、胖子、张起灵和阿宁几人穿上潜水衣下盗洞的时候,七月也踏上了永兴岛的沙滩。
她想见的人并不难找,外邦人的模样、科考的名义,七月在他们的营地留下东西后,就离开了。
七月找到岛上唯一一家招待所住了进去,拿着张起灵给她买的书一点点翻看。
外面天渐渐灰了下来,有人走过来敲响了她的房门。
“姑娘,我们老板请你过去。”
七月跟着眼前的老外到附近的一处民居,她早已知道自己要见谁。
裘德考。
阿宁的老板。
感谢她那与常人不同的视觉和听力。
茶馆里,张起灵和阿宁的对话,七月听得一清二楚。
在茶馆里,阿宁看着她时那快满溢出来的兴趣,是七月不请自来的一个原因。
民居门口站着两个外国佬守卫,七月进门就看见一个白发老头坐在客厅的中式沙发上,他身边站着一个长发的中国女人,这女人气质跟阿宁很像,穿着一身紧身的衣服,面色严肃,不苟言笑。
“请坐。”裘德考指了指茶几右手边的位置,“七月。”
七月依言坐下。
“听说你前几天才有了这个名字。”
“有话不如直说。”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送你出国,换一个名字,这个世界很大,不是吗?”
“我很喜欢我的名字。”
“那真是太可惜了。”裘德考示意手下拿出一个盒子,放在七月身前的茶几上,“我的手下在山东的那个村子里找到了一样东西,据说是姑娘的东西,现在我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七月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根已经断开看不出材质的链子,链子最下方坠着一个金色的六角铃铛,铃铛有六面刻着复杂繁密的纹路,表面的鎏金已经开始剥落,缝隙里隐隐能看见铜绿的颜色,竟是一个青铜铃铛。七月拿起铃铛,仔细一看,铃铛里面的吊片已经被人掐掉了,无声的在她掌心摇晃着。
她下意识地转动着右脚踝,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此时,西沙海底的张起灵和吴邪、王胖子在砖洞里看到了一颗巨大的白色珊瑚树,珊瑚种在一个巨大的瓷盆里,用卵石压着,它的枝桠上,挂着很多金色的小铃铛,那些铃铛赫然跟此刻七月手中拿着的一模一样。
七月收下铃铛,裘德考身边的人还细心地递上了一根新的金丝红绳给她串上,“东西我收下了,不知道需要我有什么东西来换?”
“只是一份礼物而已。”
七月看着眼前日暮西沉的白发老人,她能闻到这个人身上那种即将死亡的腐朽气息,这个时候的她还不知道长生的传说。
“有时候免费反而需要付出更大的代价,不是吗?”七月已经把青铜铃铛收了起来,完全没打算还,“裘德考先生,我除了这个名字,一无所有,你想要什么?”
裘德考有些意外,显然七月比调查报告上那个柔弱天真的女孩要真实许多,“这样,我要你的名字、你真正的名字。”
“什么意思?”
“我相信姑娘一定会想起自己的过去,这个青铜铃铛的人跟我所追寻的秘密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果有一天,姑娘想起了自己的名字,我想要知道,你是谁?”
“好。”七月没有迟疑,“不过我想知道你说的秘密是什么?”
“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你可以换一个问题。”
“你觉得我会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但我猜你姓张。”
“张?”
“张起灵的张,也许他真的是你的哥哥,不是吗?”
七月摇了摇头,准备离开,留下一句斩钉截铁的话,“他不是我哥哥。”
回到招待所后,七月把铃铛带上,她转动着脚踝,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古怪感觉。
在拿到铃铛的一瞬间,她的脑海里确实浮现了一副她戴着这东西赤脚走在雪地里的画面。
七月隐隐记得自己确实有一样常年贴身佩戴的东西,但不是这个铃铛。
它给七月一种非常陌生的感觉,就好像是别人趁她睡着的时候给戴上的一样,并非是她原有的东西。
这个铃铛不是她的。
那么她原来的东西去哪里了?
又是谁给她换的?
目的是为了什么?
七月坐回床边的沙发里,茶几上放着她翻了一半的书。
手指抚摸着书页,好像这样才能让她平静下来。
其实从她苏醒以来,七月一直有意无意地忽视自己失忆这件事,她宁愿把现在的自己解读为新生,也不愿意承认她有一段失去的记忆。
她回望身后,那里是一片虚无,好像只要她往回走,就是万劫不复。
七月不愿回头,因为她舍不得眼前美好的人,她贪心地想永远天真烂漫,笑容明媚,守着一扇门,等着一个人。
此时,西沙海底,吴邪几人被困沉船墓中,不得已用坐化金身体内的机关炸开宝顶,一声巨响,整个海底墓室巨震,炸开了一条通路。
他们浮出海面,已是夕阳西照,绝处逢生。
整个队伍就只剩下吴邪、王胖子、张起灵和重伤的阿宁。
他们抵达永兴岛时,岛上正在做防灾准备,几人收拾行李弃船上岸,胖子背着阿宁送去了岛上的军医卫生院,他们三个则找了招待所住了下来。
台风来了,这里基本上没几个游客,招待所基本上都空着。
航班关闭,通讯不畅,风暴已经彻底封闭了这座岛。
好在此时他们三人也需要休息,吴邪从沉船墓出来后,不断头脑风暴想要解开他们在海底看到的谜团。
所有能解释的,他们都已经尽量去还原,剩下的那些谜团,现在他们呆坐在招待所里也一样无济于事。
外面风太大,谁也出不了门,吴邪实在无聊每天只能跟胖子打牌解乏,闷油瓶不好这个,整个就靠在床上看天花板,一看就是一天,任由吴邪和胖子两人在他耳边絮叨,也不说话,谁也拿他没办法。
第五天清晨,吴邪昨晚跟胖子打了一宿的牌,正做着梦就被人从床上抓了起来。
他睁开眼,意外地看见闷油瓶变了脸色。
“怎么了?”
胖子睡在最靠里的床上,也被吵醒坐起来揉着眼睛问道。
吴邪一头雾水,表示他也不知道。
闷油瓶不说话,把他一直放在床头的刀放在了桌上。
吴邪认得这把刀,他跟闷油瓶第一次碰面就是在他三叔那,闷油瓶从他三叔手里买走了这个龙脊背货色。
“这刀有什么问题吗?”
黑金古刀是用陨铁打造,刀身极重,胖子提过,双手都很难提起,最特别的是这刀刀柄细而长,不熟悉的人握上去极易割伤自己,除了小哥,吴邪没见过其他人能用这把刀。
胖子突然咦了一声,显然发现问题,“小哥,你晚上不睡觉,给你刀换刀绳了?”
经过胖子提醒,吴邪仔细看着刀柄上的深色缠绳,还真是新的。他注意到小哥正看着他,连忙摆手摇头,“不是我,我连刀都不会用,不会绑这个。”
“也不是我,胖爷我昨晚输了一宿的牌,没这心情倒腾这个。再说,绑的这么仔细肯定是哪个姑娘干的?”胖子原本只是胡说,说着说着自己觉得挺有道理,“你看啊,人家姑娘来了,不愿打招呼,知道你早上起来一摸刀就明白她来过,多浪漫啊。”Μ.miaoshuzhai.net
“你家姑娘晚上在你床头耍刀,你觉得浪漫啊?”吴邪听着就想一脚踹过去,“再说,有哪个姑娘有这本事,半夜拿走小哥的刀还不被发现?”
两人正互怼着,张起灵却突然想起了一个人,“七月。”
说完,人便往楼下跑去。
“七月是谁?”
吴邪和胖子面面相觑赶紧追上去,就听见张起灵在问招待所的工作人员,除了他们还有谁住在这里。
工作人员被他们三个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回了一句,“是、是有个姑娘。”
“她人呢?”
“就住你们隔壁。205。”
张起灵抬腿就往205房间奔去,吴邪和胖子一头雾水只能跟着,那服务员不放心也跟了上来。
他们到的时候,205的门已经是开着的,吴邪心中嘀咕踢坏了门不知道要不要赔。
房间里,只有小哥一个人,并没有那个服务员说的姑娘。
吴邪看了一眼房间,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确实是有人住过的痕迹,但现在好像已经离开了。他注意到小哥盯着茶几,吴邪顺着小哥的视线看过去,发现上面放着一本书。
胖子手快,拿起书翻了一下,书名《识字大王3000字》,彩绘的封面,童趣的插画,是一本少儿启蒙认字书。
“这姑娘多大?”
服务员回忆了下,“十七八岁了吧。”
“十七八岁看这个?你逗胖爷呢?”
胖子都气笑了,手一抖,从书的夹页里掉出一个平安结,小哥接了过去,是跟黑金刀上的绑绳一样的材质。
“真的是个大姑娘,就在你们来到前一天投宿的。长得特别好看。”服务员对那位姑娘显然印象深刻。
“我买的。”小哥没头没尾地突然说了一句,打断了服务员的话。
“啥?”
“这书,是我都买的。”张起灵拿过胖子手里的书,认真的收了起来,转身问服务员话,“她人呢?”
“我不知道。”服务员摇头,“我问下其他人看下是不是换房间了。现在外面雨那么大,应该还在这里吧。”
然后,直到第二天风暴过去,天气放晴,他们也没有找到服务员所说的那个漂亮姑娘,就像人间蒸发一样,在这个被暴风雨封闭的岛上消失了。
吴邪和胖子对小哥脱口而出的那个名字很感兴趣。
可惜,小哥装傻的本领可能比阿宁还要更胜一筹,任由他们两个软磨硬泡,小哥都好像没有听见。
直到他们三个在海口机场告别。
张起灵直接从海口飞回了长沙。
他一路几乎没有耽搁,下了飞机直接回到了他租下的房子里。
然而,在他站在房门外的时候,张起灵犹豫了。
在他的印象中,每一次推开门时,总会看到七月含着笑意的眼神正看着他。
张起灵,你回来了。
耳边回响起女孩轻柔的声音。
这一次,他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希望看到七月还在原地等着,还是希望她已经离开。直到这个时候,张起灵才意识到七月对他的影响远比他以为的要更深。
他还是推开了门,门内是……
柜子抽屉能搜的全都打开着,床铺乱翻,椅子歪倒在地,那些没有被七月带走的东西都扔到了地上,连七月平日最喜欢看的那副挂历都已被踩烂,就像海岛上的台风席卷过一般,一片狼藉。
原本还有些波动的心一瞬间就平静了下来。
他总是低估了人心。
楼下快餐店的胖小子在门外探了个头,“那个哥哥,这些钱是我爸让我还给你的,他说七月姐姐在你走了之后再也没有回来吃过饭,这个钱他不能收。”
“我知道了。”
“你和七月姐姐走了以后,这里来过好几拨人。你们是遇到麻烦了吗?”
张起灵回头看着小胖子,孩子的善良在这片狼藉之中是如此的宝贵。
“没有,谢谢你。”
“那就好。”小胖子明显松了一口气,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七月姐姐还会回来吗?”
这个问题,张起灵从没有想过。
在七月离开之前,他一直在考虑地是如何让她不要卷进来,远离那个漩涡,然而在她离开后,七月会不会回来?
“我不知道。”
七月其实是和他们同一天离开永兴岛。
她在张起灵看不到的地方陪了他七天,亲眼看他登上离岛的船,坐上了飞机。
长沙。
她看着公告牌上不断闪烁的文字。托《识字大王3000字》的福,七月已经基本能认识大部分常见字,不再是一个文盲。
七月知道张起灵会去哪,如果她想装作一切无事发生,最好的方法就是坐最快的航班回去,在张起灵推开门之前,坐在那等他回家。
可她不愿意。
七月是故意给他绑了刀绳,留下书又消失不见的。
她拒绝见面,用自己的方式告诉张起灵——你不想我来的地方,我来了。不愿意让我见的人,我见了。我不需要你的保护,我比你想象的更强大。
就像一个青春期的叛逆小孩,在用这种幼稚冲动的方式证明着自己。
然而在证明过后,此时七月看着机场公告牌上跳转的无数个地方,她无比茫然。
机场里大多数人都行色匆匆,有人离别,有人相聚,他们脸上带着各种悲欢喜乐的情绪,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地。
唯独她没有。
七月缓缓地蹲下身子,把自己埋起来。
她甚至在想,如果这个时候张起灵出现在她面前,让她跟他走,她一定不再闹了。
一双鞋子停在了七月的身前,他蹲下身来,拍了拍女孩的肩膀。
“七月。”
七月满是惊喜地抬起头,却看见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你是七月吧?我听小哥提过你。”
男人看起来有几分文弱,像一个清秀的书生,给人一种很好亲近的感觉。
七月见过这张脸,在张起灵的身边。
“你是?”
“我是吴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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