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张这个人来历神秘，出了名的冷漠孤僻。
这事发生在哑巴张身上就足以让人惊讶了，偏偏这姑娘模样太过招人，跟在张起灵身后一出现，就把暗地里无数人的目光吸引住了。
更奇怪的是，这姑娘跟哑巴张一样，让人查不到什么来历，神秘的紧。
“张起灵……”
女孩的嗓子在慢慢恢复，声音也变得悦耳起来。然而，她的眉眼里仍然是一片茫然。
从醒来后，张起灵就发现女孩失忆了，准确的来说，连失忆都算不上，女孩像是一张新生的白纸，干净到从未在这个世界存在过。张起灵判断，因为阵法的缘故，这具身体原主的意识已经消失，现在醒来的，是一个新生的意识。
也正因为如此，女孩睁开的第一眼是就像一汪清泉般干净而明亮，她看着张起灵，眼底是毫不掩饰的依赖和信任。
这种情感对张起灵而言是如此陌生和奢侈。
张起灵七星鲁王宫出来，本该有很多的事情需要他去做。但他也察觉到了那些躲在黑暗中盯在女孩身上的视线，只是就连他自己都站在光影之下，根本没办法带女孩彻底远离这个地下世界。
“哑巴张，这姑娘我们也不管她到底什么来历，既然都说是你从地底带出来的，照从前的规矩来算怎么样？”
结束交易后，张起灵准备离开，行当的伙计眼疾手快地拦住了他，眼珠子还站在他身后的女孩身上，嘴里的话说个不停。
“什么意思？”
“老大问你，卖不卖？”
人跟货都有自己的价值，美貌也是其中一项，女孩在这方面占了翘楚，跟其他从土里出来的宝贝一样自然价值连城。
“滚。”
这样的对话只是一个开始。
张起灵没办法时时刻刻都让女孩跟在身边，只是十分钟的时间，女孩就不见了。
他冲过去抓住人问，只说看见女孩自己去前面的铺子买糖，然后就没见到人了。糖铺子的伙计说，女孩确实来买过糖，出门好像遇到个熟人，跟着上车走了。
“张起灵呢？”
女孩抱着糖袋子，坐在车后座问。
“小妹妹，你家哥哥跟我们老大谈事，先走了，让我来接你过去。”同坐在车后座的是一个打扮妖娆的成熟女人。
“哥哥？”
“就是哑巴张。”
“他不是我哥哥。”认真的在反驳。
“哦？既然他不是你哥哥，那你为什么要跟着他呢？”
“……”
“不如你跟着姐姐可好？姐姐带你吃好的穿好的，怎么样？”
“吃糖吗？”
“啊，吃啊，你想吃多少有多少。”
“可张起灵不让我吃多，说吃多了牙会疼。”女孩似乎在犹豫。
“傻姑娘，除了糖你还可以吃很多东西，姐姐那有很多好吃的。”
“可我只想吃糖，我也只想跟着张起灵，其他人都不行。”
那双明亮如水的眼睛盯着女人，非常认真的说道。
女人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听见眼前的漂亮女孩又说道，“我知道你们是坏人，送我回去吧。”
“哈哈，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女人有些尴尬的笑着。
“他不许我伤人。所以，我会小心的。”
看着眼前被司机小心翼翼请下车的女孩，张起灵才恍然发现其实她并不一定需要被保护着。这个世界虽然陌生，但对她远远谈不上危险。
危险的应该是那些打她主意的人吧。
从车里那些明显受了惊吓的人身上移开目光，张起灵看到女孩捧着糖袋子脸上是阳关般明媚的笑意跑到他面前，“张起灵，我去买糖了。”
“嗯。”
“张起灵，你是我哥哥吗？”
“不是。”
“我也这么说。”
自从女孩被车送回来之后，那些打她主意的人不得不重新考虑，这样的容貌确实价值连城，可在加上跟哑巴张一样的身手，就已经超出他们能承受的范围。
没有人想经手的一朵娇花转身就能变身霸王花，一口就能把他们吃了。
张起灵本能地不希望女孩掺和进他现在做的事情里，所以在知道女孩虽然失忆但身手还在之后，他终于可以放心去追查他寻找的东西。
于是，越来越多时候，女孩不得不一个人留下，不再跟在他身后。
渐渐地，女孩身上那种天真烂漫的气息一点点消散，张起灵不在时，她变得安静，甚至沉默。
“漂亮姐姐，我进来了。”
来的人是楼下快餐店老板的儿子，十岁出头的年纪，胖嘟嘟的，从第一次跟着妈妈上来送饭见到女孩后，天天送饭的活就被他包了。
无论什么年龄，对于美貌总是没什么抵抗力的。
“姐姐，今天我爸烧了红烧肉，我从小到大最喜欢吃这个了，你快尝尝。”
“……”
“姐姐，你可不能再不吃饭了。”
“……”
“你可不能这么挑食，我妈说了，挑食长不高。”
“……”
“姐姐，你不吃东西会饿死的。”
“饿？“
“对啊，肚子会咕咕叫，胃也开始疼，可难受了。”
“可我不饿啊。”
“怎么会不饿，今天都第三天了，我都没怎么看见你吃东西。”
“每个人都会饿吗？”
“会啊。”
“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有爸爸妈妈，有小时候吗？”
“当然啊。姐姐你也有啊。”
“我没有。我只有他。”
“姐姐，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小胖，那是什么地方？”
女孩指着墙上挂着的日历问道，这是不知道哪位前任租客留下来的东西，上面的日期都已经是前两年了，挂画停在了最后一页，画着一座巍峨的雪山，雪山中间嵌着一个倒映着碧蓝天空的碧玉湖泊。
小胖走上前，辨认了下上面写的字，还好他都认识。
“长白山，天池。”
“这个地方在哪？”
小胖摇了摇头，想了想说道，“应该很远吧。”
“小胖……”
“姐姐，我不叫小胖。”
“可我听见你妈妈就是这么叫你的啊。”
“我有名字，我叫杨乐。”
“名字也是每个人都有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名字。”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名字。
小尾巴迅速从孩子长大变成了大人，她学会思考和回忆，才开始明白自己和他人的不同。
两个星期后，一家国际海洋资源开发公司的人找到了张起灵。
其实他们之前打过交道，裘德考的人也没有藏头露尾，直接表明身份，请他去一趟海南。
“我们也算有缘。”坐在桌子对面的是一个年轻的短发女人，她自我介绍姓宁，一个月前山东鲁王宫走在前面的那支考古队伍就是她老板裘德考的人，可惜她们队伍装备顶尖，人员精锐，却没什么下地经验，进入地宫后损失惨重，几乎全军覆没。
对比之下，走在他们后面的吴三省这伙人算得上全身而退，就非常扎眼了。
吴三省手里有裘德考要的东西，裘德考握着吴三省没有的线索，两个人一拍即合，已经组织人手飞到西沙准备下墓了。
裘德考信不过吴三省，海南那边的队伍还没出发，这厢就已派人来接触张起灵和远在北京的王胖子，就连现在还呆在济南医院的吴邪都在他的监视之下。
只要吴三省有一丝靠不住，第二支队伍就会在阿宁的带领下紧跟着下海探墓。
于是，才有了今天的会面。
阿宁说着话，眼睛不由自主地瞟向茶馆门口。
“这么漂亮的小姑娘，你就舍得让她站门外？”
“她不应该进来。”
如果不是注意到女孩最近的变化，张起灵甚至都没打算把女孩带出来。他深刻地明白自己身处危险和阴谋中，只要可以，他不希望任何人因为他卷进这个漩涡里。
“听说她也是从山东地宫里出来的？”
“不是。”
所有人都查不到女孩从何而来，只知道张起灵从山东那座地宫出来后，他身后就开始多了个尾巴。知道真相的只有吴邪他们几人，可就算现在让他们站在这里，估计也认不出来她就是当时地宫里的那个哑女。
女孩的来历太过诡异，张起灵并不准备跟任何人提起。
“我们老板说了，你可以带着她一起去海南。”
“她不去。”
“可她也没有地方去，不是吗？”阿宁显然猜到了张起灵会拒绝，笑盈盈地换了个话题，“小哥，你养过宠物吗？”
“没有。”
“听说，宠物在主人出门后，就会找一个可以看到门的位置，静静地缩在那里，希望下一刻，能听到主人的脚步声。主人不回来，它就一直在那呆着，变得很乖巧，直到晚上主人回家才会兴奋起来。”
“……”
阿宁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手里拿着几张照片递了过去，希望能从这张平静如水的脸上看到波澜掀起。
照片明显是从街对面的房子往他临时住所偷拍的，背景是一个又一个的白天，街道上的人不断变幻着，不变的是窗户里那个安静地坐在椅子上望着门口的背影。
原来在他不在的时候，她就是这样的，一直等着。
女孩没有名字，没有过去，没有父母，她的世界太小，只有张起灵一个人。
“她可以不用下地，就在营地里呆着。我们都是生意人，听说她身手不错，你不用担心会有人欺负她。更何况我们的营地里聚集了世界上最多的专家，只要她喜欢，她能接触到的东西比你能给的要多得多。”阿宁顿了顿，继续说道，“这么漂亮的姑娘要是每天只会守着门，多可惜啊。”
阿宁没说的是，她的老板对女孩很感兴趣，他们查到女孩之前身为哑女的过去，拿到了一些很有趣的东西。
这次她的目标是张起灵，更是这个女孩。
看到张起灵被说动了，阿宁心中不免有些得意。然而令她意外的是，张起灵拒绝了。
“为什么？”在来这里之前，阿宁没想过自己会失败。
张起灵站起身看向站在门外的女孩，女孩回头看到他的视线，顿时笑靥如花。
他回答，“我不信任你们。”
从茶馆离开后，张起灵带着女孩往临时住所的方向走去。
人来车往，女孩默默地跟在他的身边。
张起灵突然有话想跟女孩说，刚想开口，才发现他们相处这么久，女孩连一个名字都没有。
“你还记得你的名字吗？”
女孩摇了摇头。
“那我给你取一个吧。”
“好啊。”又是一个灿烂的微笑，女孩容貌昳丽，笑起来充满了感染力。
张起灵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女孩好像从没有对别人笑过，更没有主动跟别人说过话，好像对她而言其他人都只是不重要的摆设。
“你有什么喜欢的地方或者东西吗？”
“嗯。”女孩想了一会，问张起灵，“长白山天池的雪每年什么时候会化？”
“七月。”
冥冥之中，很多东西早已注定。
在张起灵看不到的地方，七月的眼眸突然闪过一丝神光，就好像一个木偶突然有了灵魂，她笑着说道。
“那我就叫七月。”
“好，七月。”
“谢谢你，张起灵。我很喜欢这个名字。”
从那天起，女孩有了个新的名字，叫做七月。
张起灵虽然拒绝了阿宁的邀请后，但他并没有放弃去西沙，他清楚，那海底有他要找的东西。妙书斋
对于张起灵而言，目的就在那里，无论是直行还是绕路，他都有足够的耐心，他想去的地方从不会改变。
南海方面应该出了变故，那天跟张起灵聊完后，阿宁接到消息匆匆赶回了西沙。她同公司的人留下来继续接触了圈子里考古界的专业人士，最终找到一个叫张灏的中年男人。
这人专门研究明朝地宫，曾经在杂志上发表过几篇论文，算得上正统考古界的专家。因为此次南海之行他专业正好对口，就被高价特聘了去。
当天晚上，张起灵趁着夜色潜入了这位专家的住处，一掌就把这个中年发福的秃头男人劈晕后扔进了衣橱。
他比对着男人的脸型，拿出一套工具摆弄了会，很快，一张跟这男人一模一样的脸在他手下成型，张起灵换上男人的衣服，只听见房间里响起一阵骨头的噼里啪啦爆响，就这一眨眼的功夫，一个无论是身高体型都跟张灏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站在了镜子前。
“其实在茶馆里，你答应她们的邀请，才是最直接的方式，不是吗？”
七月不知何时坐在床边，月光照在她的身上，显得她整个人清冷幽静。
“你听到了？”
中年男人发出的声音还是七月熟悉的嗓音。
七月摸了摸鼻子，算是默认，“为什么不直接答应她们，反而要做这些？”
她看了眼晕倒在衣柜里的人，又看向桌上散放着的复杂工具。
“所有人都知道你做事最讲效率，从不做多余的事。可是你还是拒绝了他们，是因为你一开始就做错了一件事，对吗？”
“……”
“你救了我。我没有过去，没有记忆，是一个离开你连名字都没有的人。”
“七月……”
“那些人把我当做你的弱点，就算我证明了我能保护自己，他们还是能找到方法来威胁你，不是吗？”
“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吗？”七月走到张起灵身前，她看着这种陌生的脸，直视着他，仿佛能看到被那张假脸覆盖的灵魂，问道，“张起灵，我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我要陪你一起去西沙，可以吗？”
“不可以。”张起灵的拒绝没有一丝迟疑。
“我能帮到你，也不可以吗？”她能一路跟踪过来不被发现就已经是在跟张起灵证明她的能力。
只是张起灵依然拒绝。
“七月，这些都是我的事。”
七月笑了笑，张起灵的答案早在她的意料之中。
“他，什么时候出发？”七月指着衣柜里的男人。
“明早。”
阿宁公司方面很着急，定了明天一早的飞机，所以张起灵才会选择在今晚李代桃僵混进队伍里。
“那你打算怎么安排我？”
“……”
“我知道，你续租了房子，也给楼下快餐店老板钱让他们照看我。”七月一直都只是没有记忆，却从不是一个傻子，“对了，你还给我买了衣服，买了书。是怕我一个人在家里等你等得无聊吗？”
七月眼神复杂地看着张起灵，问了一直以来所有人都在问她的问题，“张起灵，你是我的谁？或者我换个问题，这么养着我，你想当我的谁？”
她来到长沙后，听到了身后无数的闲言碎语。
“亲人？情人？还是主人？”
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从前的七月一定是非常清冷骄傲的人，因为就算变成现在这样一无所有，也依然不愿意被任何人可怜。
张起灵沉默了，这个问题他给不了七月任何答案。
七月本来也没打算他会回答，等了一会，她继续说道，“张起灵，我是来跟你告别的。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萍水相逢，遇上你，是我的幸运。你教了我很多东西。”
“你要去哪？”
“不知道，不过既然过去对你那么重要，可能我也会去找一下属于我的过去吧。”
“……”
“再见，张起灵。”
“再见。”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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