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沁就着灶里未熄灭的火苗,点了蜡烛。灶房晕在昏黄的烛光里。烛光在墙上一层一层晕开,烟熏过的灶台,朦朦胧胧。一张打了数个补丁的帘子,半卷着,帘子外便是大海。
“真有趣,我家以前也有这样一个灶间,一张这样的梯子‘云沁沿着楼梯,楼梯吱吱作响。阁楼上是个极为干净的卧房,许久无人住了,一只未上锁的箱子放在竹床上。云沁打开箱子,取出被褥,铺在床上。
海边的窗都是木板拼成,不饰纱帘。白天将木板拆下,夜晚将木板合上。还能抵御台风。云沁推开木板,满天的星星。陆续有些妇孺从躲藏的山洞中走出,几个孩子站在高处,伸手去接星星,一个孩子,身影在沙地上很长,他兴高采烈得看着自己的影子,说道,这个影子,一定是我长大后的样子。娘,爹爹真笨,还没找到我们。妇人道,“是啊,你爹笨得很。你可不能像你爹那样。”两人向自己家中慢慢走去。
家才是最想回的地方。
夜有些深了,天上的星,深邃,孤傲。她想起,很多年的前的那个夜晚,她背着云浩,他们在长满草的地方,一步一步,逃离。那个时候,云沁很害怕,害怕死去,害怕走不到云栖谷--她的背上,背负了她这一辈子的一切。
她曾经想过,为何爹和娘不带着慕先生,逊伯伯去云栖谷呢?
崔婆婆道,孩子,南儿和南儿媳妇是怕连累我们。云栖谷中只剩我们这些老妖精了。崔婆婆预言又止,她的泪顺着眼角,滴落在衣衫上。她的猫儿小乐,在墙角抬头看着她,安安静静得。
风有些凉了,云沁合上杉木门窗。
如果我一直在这里,会再遇见楚辞吗?
她有些困了,走了几步,低矮的村庄,像染色了一般,颜色变得很浅,很浅,终于成了透明色。墙角的花草,突然怒放,血红一片。
她低头看自己,身上的衣衫被风一吹,一片浅浅的粉。像冰蚕丝一样薄。
这是哪里,她喊了一声。可路过的人,却像没看见她一般,她们或嬉笑,或肃静,径直走了过去。她伸手去拉一个女子的衣角,可手中空空,而那个女子,已飘然远去了。
无数长长的琉璃走廊,在她脚下蜿蜒向远处,在红花绿叶处相接,又在更远处伸向天际。连廊组成星星那般璀璨的图案,楼阁在这图案中,或触手可摘星,或与白绸鱼相望,或在红花中如眉眼娇羞的少女,或如一把长剑,斩破苍穹。
她的身侧,游过几尾白鱼,它们的尾透出粉色和碧色的光,鱼抬头看她,又游向水底。连廊上的白花长到了水里,一簇一簇,红花和自己的倒影相偎依,顾影自怜。
云沁听到自己的回声,空灵玉透。
楚,楚姐姐。云沁看到一个蓝色的身影在红色的花下,风吹起她的菱纱,不,是楚孤竹的掌力将流云一般的纱,散在空中。她左掌将菱纱散开,右手又去聚拢,一正一反的掌力互相消融,蓝纱如雾在身周,变成蓝色玫瑰。绚丽夺目。
是云沁,楚孤竹听到有人喊她,左掌右掌同时收掌,蓝色玫瑰又变成一袭蓝色月光,笼着她。
你怎么在这里?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琉璃宫,这是我家。
&"可我怎么到这里来了。&"
&"母亲说,想来的人,自然能聚。想走的人,自然也散了。&"
“这里的竹子,很漂亮”
“这些竹子叫做晓梦竹,这竹子后的屋子,是我的晓梦楼。”
“晓梦楼。”
楚孤竹点了点头,“我爹说,庄生晓梦迷蝴蝶。我从小便在此处。”
红花在玉竹中像幽谷佳人,孤艳冷傲。它们看见生人,花瓣飘向半空,竟然成了蝴蝶,在楚孤竹身侧,偏偏飞舞。这些蝴蝶,艳若桃李,却聚散依依。
楚孤竹伸手一揽,云沁竟坐在了晓梦楼里。
身侧的屏风上是竹,碧色的竹,结了白色的霜花。一张琴,独自搁在幽簧里。弹琴人,却不见踪迹,只在林中留些一些深深浅浅,若有若无的脚印。一滴露珠滴在琴弦上,琴弦微微颤了一下,声音却是苦的,又苦又冷。
她和楚孤竹隔着一张几案,琉璃几案上,却覆着一条发带。楚孤竹发带缠在手腕上,极为爱惜。
楚姐姐,楚辞在这儿吗?云沁问道。
楚孤竹道,辞儿,自然在。她指了指窗外,蓝色海水倒影在白色的窗上,波光粼粼。云沁走向长窗,那是一处高台,蓝色的海水流过,流成“宋玉台”三个字。一个孩童立在台上,他白衣及地,瘦小的影子很长。
辞儿,母亲告诉你的,你记住了吗?
他的对面,是一个肃仪清绝的女子,银色花钿,发髻上的琉璃步摇和她的红色衣衫辉印。满地的红在蓝天下,如珊瑚出海。
孩童点头,右手努力在半空画出荼蘼的形状,他双眼望向这个女子,有些胆怯,生怕做错了会挨骂。他画得忽快忽慢,女子时而愁眉不展,时而笑而不语---她的神态随着孩童招式的变化而变化。她是一个称职的母亲,点点滴滴教诲这个孩童。不骄不躁,不卑不亢。
孩童手掌收回,又开始戳戳点点,隐约是兰花的形状。
你知道这兰花的每一花瓣是什么?
孩童道,一瓣花击退一个敌人。他手心全是汗。女子给孩童擦去汗水,道,辞儿真乖。
他一掌打完,高台上矗立的假人,已轰然倒地。假人身上画了人体对应的穴为,他们的大穴,要穴都已为掌力所透穿。
那位夫人眼光深邃,她长长的衣角裙摆,在高台上盛开。她一招一式向孩童讲解着掌法的要点,孩童点起脚尖,认真努力得听着。他有些害怕,但他努力装出不害怕的样子。手心紧紧握着,一动不动。这座宫殿很美,这两个人,渐渐,渐渐,成了这幅画的惊鸿一瞥。
而孩童的身影又慢慢长高,翩若游龙,宛若惊鸿,终于成了楚辞的模样。
云浩,云浩,云沁伸手去推开围栏,可地上的鸿沟越来越广。亭台楼阁慢慢消退,琉璃台阶成了一朵一朵的云朵,飘向半空,她处在一片迷雾之中。
沁儿,沁儿,陈恪在楼下灶间喊道。云沁睁开眼,好好得睡在老齐家的阁楼中,原来是自己做了一个梦。她走下楼梯。问道,齐伯伯的伤好些没?
陈恪道,这些时日都要躺着了,不如,我们在这,等老齐伤好了再说。给老齐杀杀鱼。
多懂事的娃娃啊,老齐在里面朝云沁和陈恪喊了一声,却高兴得不得了。齐二狗和着老齐的说话声,连连汪汪汪了几声,算作热烈欢迎。
”齐老哥,黄鱼来了。“院门外有个老妇人,高高兴兴又小心翼翼得喊着老齐,大概是怕头家看不上她的鱼儿。
老齐朝门外看了一眼,院门口立着一个四十余岁的妇人,扎着深蓝色齐膝围裙,蓝布白花的头巾下露出花白的头发。她的鱼篮中金灿灿,满当当。
'她是西头山腰上的卢兰姑,丈夫下海捞珍珠没了,儿子不及周岁也夭折了。她来卖鱼时,都会顺道将补好的渔网给前头的老三叔送去。&"
她拿来的都是上好的鱼。这村里的许多老姐姐,家里没了倚靠,但个个都倔强得很。老村长便想了个法子,出海归来时,将些渔获放在浅些的海上,让她们撑着小舟便能拾捡。大家心照不宣,让那些老姐姐有个温饱。
但那些个渔获贩子都贼精得很,这些老姐姐便都托我卖鱼。我么,乐个自在,活鱼和鱼干都卖。
陈恪见卢兰姑身后的地方,果然盘麻花一杨盘着一堆渔网。她将渔网放在独轮车上,推着就能走了,比扛着走省力。
老齐喊道,我这腿有些疼,刚好我这有两个买鱼的头家,我让他们二人出来。
”齐老哥,怎会腿疼?“卢兰姑问道
老齐笑了几声,不打紧,老寒腿犯了。
陈恪和云沁便迎了出来。几尺远,便闻到了鲜鱼的鱼味。卢兰姑看见有人迎出来,忙道,倒是漂亮水灵的姑娘和阿哥。
她脸上皱纹遍布,看见二人时,眼角弯成了新月,喜滋滋得道,两位头家好。她弯腰低头,算是给二人行了礼。
姑娘,看我这鱼。卢兰姑将篮子举高,她有些吃力。陈恪上前一步,托住篮底。
这鱼我刚打上的,两位头家看看。她突然想起身上还有咸湿的气味。便往后退了退,我这忙忙慌慌的,都来不及换身衣裳。可这耽搁久了,这鱼便让猫儿给腻了。她极力掩饰自己的尴尬。
许是再海水中久了,许是被鲜鱼的气味呛到了,兰姑咳嗽了一下,云沁在背心拍了几下,说道,这鱼儿真好。我们都要了。
是啊,是啊。
兰姑终于喜笑颜开,这一篮的黄鱼,够她过活十几天了。
她的手伸到篮子里,头家,这底下一层的鱼,你也看看。她的右手将一条黄鱼捡起放在老齐的案板上,这鱼的下层,却赫然现出一柄闪着银光的匕首。她的手势极为迅速,右手食指一点,匕首的刀鞘与她的中指相触,她轻轻一握,匕首如一条银鱼飞到了她的手心。她的左手同时点出朵朵桃花,夭夭娇娇的掌风中,又大又沉的鱼篮如一页纸,向左平平一飘,已稳稳落在了案板上。
”你不是兰姑。“云沁说道。
这个手法招式,楚辞也用过,这个女子,她是琉璃宫的人。
只是她的武功,相较楚辞,更柔。她画出的桃花掌风,比楚辞更为锋利。“这些桃花,朵朵对准云沁和陈恪的眉心,她若再多用一分力,云沁和陈恪便会为她所制。
“陈少侠,尊上有请”她说话的神态,已和刚才判若两人。从贫苦的渔村妇人成了一个武功卓绝的侠女。脸上的皱纹和她的头巾一起在她掌风中滑落,飞向远处。
她的面容清瘦,额间是一朵桃花花钿。眉如柳叶,脸上神色清丽中一丝清冷。发髻上的琉璃步摇,连着粉色和淡青色的琉璃桃花珠子。
虽然隔着十余年的时空,但云沁都记得清清楚楚,记忆丝毫没有褪色。
”离歌姐姐,是你。“云沁心中戒备顿消,她极为欢喜”太好了,十二年前,在苍山,我和弟弟又渴又饿,是你们和好多姐姐一起,救了我们姐弟两。我是简云沁,我弟弟就是简云浩。
云沁迎上前去行礼。但是她也明白了,离歌方才掌下留情的原因-尊上有请。
她说的尊上,自然是琉璃宫的尊上。
离歌立在风中,步摇荡来荡去,偶尔留恋她桃花一样明媚的双眼。
“我是离歌,但我不认识什么简云沁,简云浩。”离歌声音已和方才大不相同,英姿飒爽。
“十二年的花开花落,我都不是当年那个小丫头了。离歌姐姐,你却一点都没变。和我梦中见到的一模一样。”云沁从离歌眼神中,看到她彷佛在遮掩什么。但离歌本就是个善良的人,一定是琉璃宫尊上让她为之。只是,云沁突然有些欣喜,离歌姐姐一定知道弟弟在哪里。
陈恪上前道,“在下从未见过琉璃宫的宫主,宫主为何邀在下前去。”www.miaoshuzhai.net
“宫主未明示,我也不知,少侠去了便知。”离歌脱去了兰姑的外衫,天水碧色纱裙上缀了粉色和白色的桃花琉璃珠。
她说话的样子与十二年前,完全不同,但身形面容,一如往昔。
”那么,少侠是不愿前往了。离歌抬头看着陈恪,她的眼神,带着一股傲气,不像她,却像极了那年看到的那位白衣仙女娘娘。
离歌左右手各出一掌,分向陈恪和云沁,陈恪举掌迎击。桃花形的掌风在她十指间缠绕,已击到了陈恪的右肩。陈恪向左转掌,右臂弯已带着云沁向左闪避了三尺。他的“涌字诀”如白云奔腾,挥向桃花云雾一般的掌。
桃花邂逅白云,如落九天,瞬间便无影无踪。
陈恪额间渗出几滴汗水,他已用了九层的掌力,而离歌不过轻轻飘飘,手拂桃花带过。离歌第二掌袭来,老齐案板上的鲜鱼,在她掌力下,纷纷破开,露出血痕。
“陈少侠,我这是碎心掌。你这是当年风云破残篇上悟的武功”离歌看着血痕,双眼有些迷离。但她却又点了点头。“你的这门功夫叫做行云流水,还有一门叫做皓月长空,都是从风云破残篇上领悟的武功。”
”她说的不假。“云沁道。“这位离歌姐姐是世上最商量的人,救过我和弟弟.。”
“她是琉璃宫主的大弟子,功夫在楚辞之上。她这是警告我们。”云沁拉着陈恪的右胳膊。“老齐现下受了伤,我们也要小心些。”
“这位姑娘,你来我家这院子里,是要做什么?”老齐拄着拐杖,从屋内缓缓走了出来,他的拐杖是昨夜陈恪匆匆拆了两根船桨,丢去桨板做的。
现在他走路一拐一拐,拐杖驻在地上,蹬蹬直响。
“我是来请这位陈少侠和这位姑娘的。”离歌的手中是日灼榴花,食指和中指向内一弹,掌力向老齐的拐杖中间击去。陈恪右臂伸出,木剑挥下,剑尖对准掌锋。陈恪右手腕反转,剑身扣下,将离歌的掌锋向下压。但日灼榴花掌力如烈日灼灼,榴花艳艳,掌中带着碎心掌的七分锋利。离歌身形快如流云,掌势时高时低,只见琉璃桃花若隐若现,随风摇曳。
陈恪木剑沿着日灼榴花的势头,左右格挡。这掌力绵绵密密,一掌更绵密一掌。而离歌在几人正中,榴花掌风在她和几人之间,画出一帘榴花,陈恪木剑劈不开,云沁的短箫刺不开,老齐左手单拐拄地,右手以拐杖为兵刃,三人合力,却丝毫不能破去榴花一角。
&"两个娃娃,这姑娘的掌风着实不简单。陈恪,你冲到案板一侧,丢几条死鱼到她身上看看。她是个美人,必定爱惜自己衣裳,死鱼一丢上去,她肯定就躲开了。”老齐边说边笑,极为得意。
离歌冷冷看了老齐一眼,榴花花骨朵上,似乎带着钢刺一般,同时飘向陈恪左肩和右肩。陈恪长剑从上往下直削离歌两手手心。离歌右手名指先左后右,悬空来回一撞。这一撞之间,名指之下竟凭空生出一阵风,众人便看不清她掌力来去的方向。
陈恪只见离歌指间蔻丹红晕点点,呼得一声,已在木剑上戳了一下。
这一下的力道,又疾又快又准,若不是木剑夹层中藏了凝霜剑,这把剑非断开不可。
“陈少侠,你输了。”离歌手腕如长街榴花未央,未收回的名指,已先后在老齐和云沁肩上各点了一下。这一下,初时如春风之柔,但即刻又成醉骨之柔。云沁和老齐,一个向右,一个向左,竟然都被推开了三尺,将三人生生隔开。
“琉璃宫的碎心掌着实厉害,在下受教了。“老齐肩膀耸了耸,拱手说道。“这般如绸柔软的内力,能将我们二人各推出三尺,恐怕天下没有第二个人能做到。”他更为好奇,这力道竟然能做到推开即逝。丝毫没有痛楚。
“阿哥,我没事,你不必担心我。”云沁对陈恪轻声说道。“离歌姐姐出神入化,我佩服得紧”
“呵呵,这位姑娘啊。但这是在下的家,无论如何,先过了在下这关。”老齐上前几步。他看离歌,看不出是二十三,四岁还是三十一,二岁,但她是闺中女子的打扮,便称离歌为这位姑娘。
“齐伯伯,不可。”陈恪木剑刺出,横挡在老齐的身前,人已木剑为轴,已转到了老齐的身前。离歌缓缓慢慢,拂袖为歌之间,绵绵柔柔一掌,不偏不倚刚好贴着陈恪后背擦过。
陈恪不慌不忙,调理内息。他深吸一口气,已凌莫秋给的内力带动石壁上武功,将双肩缓缓舒展,把离歌击来的力道随着手臂屈伸散开。
凌莫秋给的功力,深厚无比,穴位畅通后,纯阳的内力开始如暖流流过周身。
陈恪在瞬息之间,将被碎心掌擦伤的脉络都理顺了一遍。离歌看他脸上神色,已知晓了一二,她道,“陈少侠,我家小宫主对你极为仰慕,我起初不明其中缘与。现在见了这逆行经脉之法,我便是再练几十年,也做不到。“
陈恪道,”碎心掌名动天下。这位姐姐出掌先轻后重,循序渐进,在下今日历练了不少。只是如果在下不这番,恐怕今日都走不出这院子了。只是我们与琉璃宫素无仇怨。为何这般。“
”敢违抗宫主命令的,都是如此。“离歌一字一顿,手上的力道重了几分。
陈恪,云沁只见离歌指尖飞速戳戳点点,已然由日灼榴花变幻成寥落琼玉的招式,但她的身形却越来越慢。“两个娃娃,闭上眼睛,不要看她的招式。这招叫做寥落琼玉,我们武功都不及她,会神志昏乱”老齐喊道,“当年我们大小姐和我说过碎心掌的来历”
“娃娃们,以声辨形”老齐又嘱咐道。
云沁闭上了双眼。
”便是刀山火海,我也不能看着沁儿有危险。“陈恪朗声回道。
只听寥落琼玉缓缓送来,犹如珍贵的琼花遍地绽放,掌风比方才都轻,这掌不是直袭他几人,而是绕着三人,围成一个圈,将三人锁住。
而离歌的大指,中指,小指分别对准了三人心口的膻中穴,这个穴位牵一发而动全身。
她的掌再前进一分,三人并为她所制。重伤再所难免。
小娃娃,我突然想到了,凤凰剑法。以一挡百。老齐说道,我看你天资聪颖,他念道,以涌泉为质,高,过十丈为岗。
你一剑如十剑齐发做不到,但可以试着一剑如两剑,三剑。
可这剑诀极为古怪,如何使。
陈恪灵光一现,凝霜剑出鞘,阳光下,光芒闪烁。陈恪已横剑劈向了老齐案板下的几只旧船桨。船桨已有些腐朽,凝霜剑之下,这十只桨杆从案板下如利箭飞出,一支箭对准一朵琼花的花芯。
”沁儿,你和齐伯伯先回去。“陈恪迈步刺剑,剑尖轻轻触在桨杆一端,他人走一步,桨杆便能疾刺两步。
老齐笑了几声道,”小娃娃,老头子虽然老了,但临阵坚决不退缩。我拼了老命,也不能让这姑娘带你们走。“
转瞬间,桨杆已成围城之态,阳光之下,离歌如被锁在光影之中的一朵绚丽之花。
离歌回掌,掌心向外,她的掌风越来越柔,竟像消退了一般。
”切莫大意。“老齐道”碎心掌极为高深,这招叫做疏雨海棠,从高处拍下。他们家先祖用这招,曾将十几位高手拍成肉酱。“
陈恪将凝霜剑立在地上,他左右手同使“漂字诀”。行云流水和疏雨海棠在桨杆处如两股飓风相撞。行云流水从东向西袭来,疏雨海棠居高临下出击,桨杆处在两股飓风相撞的边缘,漂在半人高处。桨杆中间发出丝丝的响声,开始从中断裂。裂纹处,如尖锐的小树枝向外突出,响声越来越响,桨杆上的小树枝也越来越密。
陈恪右手握拳,双脚脚尖点在案板边缘,拳先人到,击在了两股飓风的边缘。他的十个手指关节,一一打中了桨杆较为圆润的上端。
桨杆哔哔啵啵,上端先向左弯折,接着一声巨响,十只桨杆在弯折处齐齐断裂。
断了的桨杆,像二十匹披着带倒刺铠甲的战马,并肩朝离歌冲了过去。
陈恪右手一呼,手心已握紧了凝霜剑的剑柄,他以剑柄为轴,右手向下一按,凝霜剑拔地而起,他人已站在了离歌身前一尺处。
而那些各自断成两截的桨杆,已触到了离歌的眉心,鼻尖。离歌退后几步,她的掌力已全部被陈恪的掌力和这些横冲直撞的桨杆给撞散了,恍然间,竟然无法聚成一股。
“呵呵,我看这姑娘到我这装神弄鬼,还不是被小啊恪给拿下。”老齐说道“快睁开眼睛看看,武林中的英雄少年。”
“齐伯伯,阿哥不会真的伤了离歌姐姐的。”云沁朝陈恪一笑。
果然,陈恪凝霜剑斜刺,右手向右上一收拢,冰瀑一般嶙峋的桨杆,顺贴如羊毛,已被他收拢在了右手手心。
这一招,是聚字诀。离歌听过,也见过,但陈恪比她之前见过的人,招式更为连贯。紧接着,陈恪手一松,桨杆纷纷坠落在地,碎成了无数断小树枝。
陈恪持剑抱拳,说道,”离歌姐姐,沁儿告诉我,当年是你救了她。多谢。。。。“陈恪本想说多谢离歌姐姐。
离歌斜眼看了下他手中的剑,”这便是凝霜剑,想不到在你手中。“有些感概,也有些落寞,却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
”这剑不是在下的东西,不过是沁儿一位世伯托我们保管。待寻到世伯,在下便归还。离歌打断他”我不认识沁儿,也没有救过什么人。我好多年没有离开琉璃宫了。“离歌很平淡,她出掌时如桃花夭夭,现在收掌时如海棠卧春。但她眼中闪过一点转瞬即逝的喜悦,似乎是喜悦,但谁也不知她在喜悦什么。
云沁扶着老齐回到了屋中,这才又走了回来。
她出来时,却看见院外掠过一个白色的身影,琉璃冠,白檀色纱带,脸庞如玉。
”楚辞。“
白色侧影在离歌眼前闪过,白纱如白云飘洒。
离歌看见这个这个侧影,俯首低头,行了礼。她转身走出几步,消失在海滩上,而白衣身影远远近近看了看云沁,似笑非笑。
白衣身影行出院外,也向海滩走去。
云沁急急跟了出去。
沁儿。
陈恪喊了一声,远远却只看见云沁的背影喊着,云浩,我是姐姐。
大笨鱼似的,赶紧追去看看。老齐打开长杉木门窗,朝着陈恪喊道。我这有老村长照料。
陈恪急忙奔去,远远望去,云沁正立在一艘大船的船头。这船宛如一座仙山漂浮在海面上,琉楼阁中,远远近近,立着几位清丽绝妙的少女,或执扇,或执扇,或执青灯,她们的身影柔得像一抹一抹霞光,在海上如梦如幻。
“沁儿“陈恪喊着云沁的名字。
”阿恪,他是弟弟。“云沁似乎含着泪。你带着凝霜剑来,弟弟认得这把剑的。“
可船上的人依旧不言不语,似乎谁都没有听见云沁在说什么。
沁儿,我上来找你。陈恪环顾四周,这船比楼房还高,并无着力点可跳跃而上。
此时,一声一声声在船上悠悠扬扬,但在明媚的蓝天白云下,极为惆怅。
似乎是楚辞在抚琴。
楚辞。陈恪喊了一声。
两列少女缓缓走到船头,一列着翡翠色衣衫,一列着紫罗兰衣衫。一位深玫瑰胭脂色裙衫的女子,正站在船舷处。她已五十余岁,脸上早已看不出悲喜了,双眼如被岁月磨去棱角的黑曜石。青丝早成雪,发髻上是一支黑琉璃点翠红玉长步摇。她看见陈恪,身子微微向后,躬身说道,老奴明姑,奉我宫主之命,在此恭候少侠。她的声音却少女一般,右臂一伸,一把琉璃伞柄的油纸伞在她臂弯里撑开。半面伞上是一朵正在迎风凋零的花。已看不清轮廓,猜不透是什么花。只有零落的花瓣被随意画在伞面上。陈恪叫不出花名,好似中原不曾有过这样的花。花在一片昏黄中,静默不语,好似历经沧桑的明姑。
明姑指尖在伞柄上轻轻一触,她身轻如燕,已持伞缓缓向陈恪飞来。伞上的花瓣在旋转的伞面上,紫红和苍白纠缠。明姑说道,陈少侠,少年有为,宫主极为赞赏。这船正是宫主派来恭迎陈少侠的。
她说道“赏”字的时候,人已立了陈恪身前两尺处。右臂在身前缓缓右扬,伞已放道了她的肩头,她屈膝道,“少侠,请。”
陈恪道”我并不认识贵派宫主,她为何邀我前去。
明姑笑而不语,她右臂在陈恪肩上虚虚一点。身形不动。陈恪只觉后背如有春风抚过,脚步极轻,膝盖稍稍一提,两人便已立在了船上。
这船足足有百余丈长,三十余丈宽。铺了湘妃竹,十数面大帆扬起。船楼上的十六个角上悬着护花铃,飞过的海鸟却不怕这护花铃,停在船楼的琉璃瓦上。
这是我们琉璃宫的船,明姑道,少侠请在此船上歇息。伞面一收,身影已隐在纱帘中,寻不到了。陈恪暗自道,这般功夫,几乎能与凌莫秋一较高下。但她为何在琉璃宫屈曲奴仆呢?
两列宫女持剑施礼道,琉璃宫人,见过陈少侠。
陈恪忙道,众位姐姐妹妹,不必多礼。我不过江湖上无名门派之人,不算得什么少侠。他在船上寻着云沁。只见船面正中,黄竹之上有一块巨大的琉璃石。楚辞正在抚琴,云沁便坐在他身侧。
小浩,小浩。云沁从袖中取出一块虎头金锁,晃了几下,楚辞先挑后劈,再勾,一只海鸟从船楼上飞到琴头,立在琴弦上。楚辞抚了下白色海鸟的羽翼,但他依旧一言不发。似没看见云沁一般。
沁儿,陈恪拉着云沁的手道。你这么上了船,我一顿好找。云沁道,啊哥,他是小浩没错,我拿虎头锁出来的时候,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的。他怎么一声不吭,是不是,是不是中毒了。
陈恪道,不要担心,我过去看看。他将凝霜剑递给云沁,朝楚辞施礼道,楚公子,楚公子?
楚辞手指在琴弦上,指法很慢。陈恪不知他弹的是什么曲子,只觉如风过林泉,隐士不望长安。
船楼的纱帘扬起,卷向护花铃。一声很长的叮声,纱帘后一点紫色的花影,瞬间从朦胧到清晰,待一朵紫云英琉璃楚楚可见时,纱帘已为琉璃花瓣所破,断孔处,丝帛残着一缕线头。这朵花上,几片花瓣隐着一缕一缕的红,好像被人掐出了血丝。
这花是被人用极为稀松平常的信手拈花招式抛掷出的。出招之人,将花以握玉盏的方式握在手中,手腕向内一转,琉璃花被手心间的力推出。但这个人,用了极大的力,且出掌很快。寻常的暗器碰到层层叠叠的纱帘,每刺破一层纱帘,力道便会减去一分,但这个人,琉璃花破去这“屏障”,每破一层,力道却增加一分。
这是因为这个人武功极不仅高强而且高明,她出掌时,计算好了别人所在的方位,以及琉璃花的轻重。这个人会是琉璃宫楚夫人吗?
但不及陈恪细想,他施礼的双掌未回,双掌掌心一拍。欲将琉璃花握在手心中。但这紫云英离陈恪手指还差半寸之时,先轻轻打在陈恪指甲盖上,接着花朵在半空一低,突然向下冲去,又疾又快。
紫云英琉璃然不会突然改变方向,是方才出掌的人轻轻勾了勾中指。
一个深胭脂红的身影,衣袖如漫天红梅在白雪中争妍。一只带着玉镯的手腕向内挽花。正是离歌,她人却先剑到了陈恪身前。陈少侠,宫主让老身转告,少侠安心在船上便可。
她说话的声音,威仪十足。但话音未落,人却又隐在纱帘中不见了。
这船开得极快,将沿途的大小船远远得甩在身后,船上之人,只顾远远看着楚辞抚琴。决不出声说一个字。
陈恪和云沁席地而坐,云沁靠在陈恪臂弯里。海上今日碧空如洗,那些宫女,远远站着。
船行了二十余日,夜渐渐深了。暗夜的海上比白天更为静谧,飘了些雨丝。楚辞琴声不绝,与海浪和音。一个宫女轻轻唱道。
一场彩虹雨
飘摇到这里
相思树长出繁星
燃烧不停
花儿遗落阳光
迷离倩影,悄悄浅睡
满街的人,宽袍广袖,涂成夜景
填满烈日的空余
彩虹雨裹满荷花酥的浓郁
红豆与绿豆争趣
碎成
红泥青鱼
在前朝的诗里
看梨花杏花慢慢老去
繁星衔来一身白衣
书生正默写几行论语
枯灯墨色乏味
不如给神话作序
他取下那件白衣
让
才子何佳人初遇
风偏要搅和这旖旎
又吹来一场彩虹雨
天黑了,天亮了,天又黑了,天又亮了,如此过去无数天,前方现出了一座山。像花苞也像泪滴。岛上的巨大藤曼上长满白色的花,花形如芙蓉,却比芙蓉多一分坚韧。一座水晶般的宫殿巍峨浩浩,掩映在花丛中。
陈少侠,简姑娘,柔则山琉璃宫到了。离歌说道,她不知从船上何处走来,身后是明姑和十位宫女。
柔则山本是两千年前明尼斯王国的行宫。一千五百年前,燕朝大将宋长陵攻入行宫,自国王到僧尼皆为宋长陵所俘虏,明尼斯王国覆灭。陛下将行宫赐给了宋长陵。但他感行宫太过奢华,便黄铜大锁一锁了之。后来,燕朝覆灭,新朝日出,再后来,新朝也成了前朝,随流水而去,再再后来,一个一个新朝成为旧朝,这座宫殿在海天间,默默苍老。琉璃宫的祖师唐韵到了一片废墟的这里,她开启炉窑,烧制琉璃。后经绾言,落珂两代宫主,整整耗时一百二十年,终成琉璃一宫。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爱阅小说app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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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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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爱阅小说app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爱阅小说app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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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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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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