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沁问道;“齐伯伯,您就是这儿的人吗”
老齐摇头道“不是,我老家在枣县,家里没有田地,便出来闯荡,我刚离家的时候,一路游山玩水,虽然穷,但穷开心。
那时我也不会武功,没钱了,便将随身带着的干枣卖掉一些。大半年后,到了离家千里的江南梦州。
我卖完了最后的十来斤枣子,就将装枣子的大车也卖了,在梦州城里寻了处旧屋,给几家酒楼,商铺腌制蜜枣干,桃干,梨干,杏干,杨梅干。
生意不死不活,但好在香香甜甜。
那时,闲暇之余,我便去青山湖畔饮酒,看看湖上的行人。
青山湖碧绿绿的,晚上,湖里倒影着星光,美得像仙境。
有时,我会碰上一位年轻人,他样貌威武,英气不凡,月白衣衫。巧的是,他也是来此饮酒的。我们一来二去,便成了好友。我说自己叫齐不勿,他说自己叫陈逊。
“逊大侠?”云沁问道。
老齐点了点头,“正是。只是我怎么都无法把眼前这个人与云逊风逸中的陈逊大侠对等,便以为他只是和西溪山庄的陈逊重名而已。”
后来的一天,有些烟雨。就是江南哭哭啼啼的那种烟雨天气。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需要从逊大侠,逸大侠的姐姐婉仪大小姐说起。老齐干笑了几声,眼角的皱纹像纵横的海岸线,极为落寞。
云沁道,逊大侠?天下人都知道,当年逊大侠从大明山行宫救走慕王子。先帝肃宗派暗卫在江湖寻找逊大侠。这肃宗便是废帝的哥哥,新帝的亲爹。可逊大侠的知己好友,要么隐于世外,要么行踪不定,要么,故意指引暗卫往寒州深山老林去,要么将暗卫戏弄一通。偌大个江湖,肃宗果然找寻不到逊大侠。
老齐双臂一振,哈哈大笑,那些脓包给肃老鬼卖命,找得到才怪。肃老鬼好坏不分,作恶多端,枉为天子。照我看,皇帝当不好,不如回他们关陇老家种地去。毕竟,地种不好,饿死的也就他一个人。
他说着说着,望向他的小黄狗。小黄狗蹭在老齐的手心里,吐了吐舌头,轻轻得吠了一声。老齐摸了摸小黄狗毛绒绒的脑袋,这些年,也就和你作伴了,齐二狗啊,“齐二狗啊“。小黄狗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开,摇头晃脑。老齐摸了齐二狗的头,齐二狗吐了吐舌头,咿咿呀呀叫了几声,憨态可爱。老齐继续说道”我独自一人在此。常与我家齐二狗说话。它又懒又笨,让他去叼个碗过来都不会。好在它无怨无悔陪了我这么多年“
齐二狗趴早地上,前爪垫在头下,眯了眯眼。
”慕王子来我朝,肃老鬼派了韩先生做他的老师。因韩先生是我们大小姐的夫婿,肃老鬼便让逊大侠和逸大侠作为伴读,时时往来大明山行宫。大明山行宫就在西溪山庄往西,距西溪山庄也不过两日路程。
慕王子虽不是我国子民,但自幼跟熟读我们的经史子集。他谦逊有礼,温文尔雅,他的夫人谢灵,便是本朝高门谢旭亭的女而,她文采极高,也是我们大小姐的知己。
韩先生和慕王子亦师亦友,二人弈棋,对诗,画画,以琴相知。
慕王子告诉韩先生,海洲国虽然盛产珍珠,但他从未见过珍珠。海洲国从老王爷到珠农,从未有人佩戴珍珠。
肃老鬼每年诏令采南海珍珠。可恶水之下,有蛟龙才有珍珠。蛟龙是珍珠仙的仙使。采珠之人,下海之时,便触犯了海底蛟龙王。常常十人去,一人回。长此以往,百姓竟不敢生儿。每逢珠农家有男儿降生,全家老小哭做一团。
韩先生极为同情,他写的珍珠诗,其中一句,一斛珍珠坠楼阁。场景凄惨,空荡的楼阁中,只剩珍珠满地无人收拾。而采珠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珍珠当真是海洲国最恐怖的东西,它如若生在九重天之外,那该多好。
这珍珠诗很快传便全国,妇孺皆知。肃老鬼大怒之下,狗叫着要抓韩若水先生。当时逊大侠十五岁,逸大侠十四岁。肃老鬼命传旨官传旨,假意受韩先生为国子监祭酒,命韩先生进高州。
逊大侠和逸大侠一路跟随,要进强闯高州,谁知半路竟落入玉峰山陶打雷的陷阱之中。陶打雷遍发帖子,那些和陶打雷狼狈为奸的江湖宵小,沽名钓誉,竟纷纷前往玉峰山为陶打雷庆贺。
迟寂师傅慈悲为本,他从残雪寺北上,绕道黛州,再往东北折到玉峰山。逊大侠和逸大侠,他二人当时背靠背绑缚在玉峰山的梅林堂中。绑缚他们的铁链是陶打雷从狗屁官那盗取的,是铁匠打了大半年,用两股长链绞合而成。
虽然是盛夏,但玉峰山极冷,山道上四处可见冰凌。阳光照不进茂盛的林木间,真是又清幽又阴暗。迟寂手持铁锤,他从玉峰山更为陡峭的悬崖一侧,碎雪踩冰而上。
那些小毛贼,只见一位青衣老僧从玉峰山最高的黄榴峰飘然而下,衣不沾雪,态如神仙。但未及上前细看,他们手中的兵刃便已被迟寂师傅一掌劈中,兵刃未断,却都钝了。原来迟寂手上捧了一捧雪,冰雪水随着迟寂师傅的掌力飘摇而出。沁入他们的兵刃中,兵刃的刀口即刻便锈了,废了。
迟寂师傅又从怀中取出一把莲子,莲子如金簪草散开,正点中了陶打雷二十余位弟子的穴道,让他们动弹不得。迟寂问其中一位年岁稍长的弟子,道”逊儿和逸儿在何处“那个弟子,骨气铮铮,不愿透露。但迟寂师傅问第二个人时,他早已吓得如筛糠,立马一五一十告知。
迟寂师傅按着他说的,穿过一片几不见阳光的树林,沿溪流下行几里地。
”那屋舍四周种满梅花,这个陶打雷,也是个附庸风雅之人“云沁说道。
老齐摇了摇头,喝了一口茶。
齐伯伯,你又偷偷喝酒。这伤口,可不能饮酒。
云沁看向陈恪。陈恪手一伸,将茶杯握了过来,换上了茶水。
老齐笑了几声,道,我贪嘴,贪嘴。
他继续说道&"迟寂师傅当时也是这般想的。但这梅林堂四周没有梅林,只有松林。松枝如翠,如碧,冰凌倒垂,极为奇秀。穿过松林,一路却无人。原来风雪天,陶打雷那些徒子徒孙都躲到梅林堂去了。那梅林堂便在松林尽头,前有溪,后靠山。屋檐上冰凌垂下,景色倒是如水墨画一般。迟寂师傅以松枝遮盖僧衣,取出怀中藏着的糖人,陶打雷那些徒孙们,为糖人所吸引,纷纷围了过来.又是拍手又是道谢。师傅因此便拍门直入内堂。
那这个陶打雷也极有意思,他让大弟子守在山寨口,让年纪小些的弟子守在梅林堂。“在外的武功高,在里的反而武功底子弱.
陶打雷本来是个打铁的,一身蛮力。那年玉峰山的几大当家纷纷毙命,他索性将铁匠铺子一关,上了玉峰山,收拢了那几大当家的孤儿寡母,开山竖旗,稀里糊涂得干了起来。
他这般摆布,着实因为这山寨只有这番兵马了,因此他才要设下陷阱,抓了逊大侠,逸大侠,来给自己脸上贴贴金,壮壮声势。
当时,逊大侠和逸大侠兄弟二人正以“雨潇西溪“的绝招,击向铁链。他们哥俩被绑缚在梅林堂的天井里,大雪纷纷扬扬,上无片瓦遮盖,已在冰天雪地中成了两个雪人。两人的掌心相距几尺寸,铁链叮咚作响。只是山中风雪中极大,屋外的那些人没有听到而已。
师傅取下铁锤,以“雾霭沉沉”的功夫,手上轻轻将铁链拧断,接着连捶几下便将连着的铁链断成了废铁。
陶打雷的徒子徒孙只顾争抢糖人,丝毫没有留意卖糖人的老爷爷已不知所踪了。其实师傅和逊大侠,逸大侠,三人各出三掌,将雪花收拢在天井中,快速堆了两个雪佛,又将屋里的纱帐取下覆在雪佛之上。他兄弟二人便随师傅从屋后的悬崖处下山了。
那陶打雷不是闹了大笑话吗?
可不是嘛,嘿嘿。
大门一开,屋里只两个雪白的菩萨,笑眯眯望着天地,望着众人。陶打雷的脸真当如同被雷劈了一般。
那您和大小姐顺利到得高州没?
那时,大小姐的儿子韩衡尚在襁褓之中,大小姐将他托付给了拱宸河上一户卖片儿川的人家。临走之时,大小姐强忍眼泪,握着碧血剑的手指将手心抓出了血痕。我们混在火头工里,一路跟随暗卫。只是肃老鬼诡计多端,那一里的而是余艘大船上,都有一长衫人,身形举止都与韩先生相似,皆以黄金文曲星大面覆于脸面。
大船上的暗卫,每日轮岗,且长衫人也是每日更换大船,谁也不知韩先生在哪条船上。www.miaoshuzhai.net
当我们得知逊大侠和逸大侠被困在玉峰山时,又为迟寂师傅所救时,我们已到了高州了。原来暗卫一路押着韩先生,不走官道,特意走水路,为的就是我们探听不到路上的讯息。
我和大小姐出来时,是瞒了逊大侠和逸大侠,也瞒着姝姑娘。后来想想,韩先生于他们,不仅是恩师,也是姐丈,他们二人少年热血,怎会真的乖乖在西溪山庄里。
我们在高州寻了个邸店落脚。我扮做丝绸商贩,大小姐扮做我的女儿。只待时机救走韩先生。
我们装作售卖丝绸,来往门阀贵族府邸,但毫无进展,探听不到任何照月台的讯息。
当时,大理寺卿杨谦文四处奔走,为他最得意的弟子韩若水求情,可肃宗将杨家男子都囚了起来。大行台尚书令武崇冰,太常卿方有为,中书侍郎令狐岩,还有一位姓龙的老先生,纷纷为韩先生周旋。可肃老狗将他们也都软禁在了各自的家中。
大小姐失魂落魄走在高州最热闹的长乐未央街上。照月台在高州的尽头,楼阁很高,高到可摘星辰。这里原来是一座高高的奇石石壁,不长草木,不栖鸟兽,前朝人将这石壁修成了高台,在高台上建了阁楼。叫做照月台。高台之上,天下三十六州的烽火狼烟,尽在掌控中。这照月台五里处,便已是重兵把手。
但这座台,从来只囚禁文人,前朝的苏眉,李慈,顾同洲,马知意,宋雪亭,姚圣夫等等都曾被困在这座高台上。李慈被囚了整整十年,他在台上,写了那句,古来明君皆死尽。前朝郭太后,抚琴大笑,竟赏赐万金,将他放了出来。
陈恪道,这座高阁,连大小姐这般都女侠,都无可奈何吗?
老齐道,照月台五里之外,不植林木,花草。为的是防止有人藏身偷袭。江湖上,任凭你武功再高,一人之力,也抵挡不了千军万马。
大小姐远远望着高台,她道,古书上说,高台囚凤凰。这高台上,有凤凰吗?高州酒肆里的人,教坊中的教习,他们纷纷开窗望着这个冷清哀愁的美丽姑娘,他们都说,这是哪家的姑娘,这般哀怨。
大小姐决定趁中秋之夜,强闯照月台,救出韩先生。
中秋之夜?
老齐道”中秋之夜,街上的人来来往往,我们混入人群中,便不容易被照月台的卫兵找到。不像往日,过了宵禁,便空无一人“
我们立刻换到了一家叫做山泉居的邸店,等待中秋之夜。
山泉居附近的市集,商贾云集,江湖人,朝廷人,我朝之人,桑国人,西域人,三教九流,熙熙攘攘。
中秋月色何其美,门阀贵族院中的月,却不尽相同。
中秋前几日,他们派了很多家人在市集之上,采购各式各样的丝绸,蜜糖,干货,海味,皮货,钗环,胭脂,玩偶,衣衫,月饼,玫瑰,薄荷,葡萄干的。当然还有秤杆。
怎么有人中秋买秤杆的。
老齐道:豪门贵人礼尚来往,中秋送的礼名目繁多,因此每家每户总是要买几把新的秤杆量一量贺礼轻重。
所以,陈大小姐便扮做了卖秤杆之人。
老齐点头道,姑娘聪明。
大小姐发现秤杆的妙处,便装作投亲无靠的女子,求宋老秤匠和宋奶奶收留。宋奶奶看她可怜,便答应她留下卖秤杆。
大小姐几日便掌握了秤杆的北斗七星、南斗六星,以及福、禄、寿三星。所以宋奶奶便高高兴兴得带她在集市上卖秤杆。
豪门贵族自然不会轻易泄露照月台之事,可他们的那些家人,却没主人那般城府,大小姐笑意盈盈,迎来送往,从一梳头姑姑的荷包上,得出了照月台守将的名姓,又按照乔家一个种花丫头说的,胡哥哥卯时便至夹城巷,与我一起种花看花,推算出换岗的时辰。
大小姐在市集上握着秤杆,远远望向照月台,她笑得又苦涩又欣慰,韩先生,我看你的时候,你有在看我吗?几日后,我按照与大小姐的约定,前往宋老秤匠处,接回了大小姐。
那日大街上,高头大马,人潮涌动,马市之上,马的嘶鸣之声,几里之外便听到了。原来西域之人要赶在中秋之日售卖名马。
我们灵机一动,便有了一个主意。于是散尽盘缠,找到几个西域武士,或买或赁了二百匹西域大夏马。这些大夏马,未经驯服,野性十足。他们是西域浪人在野外以毒饵所获取。我们在马匹上裹了三层油纸,又绑了泼了油的稻草,这样,火一点着,马匹四处逃窜,照月台必定大乱,大小姐便能趁机救下韩先生。
我们贴上胡子,穿上胡绸胡纱,折上头巾,绑上长鞭,扮做西域胡商。高州像这样打扮的的贩马胡商,少说也有数百人,所以,我们赶着马匹,在大街上来回走了几日,竟也没人怀疑。
大小姐连日操劳,极为憔悴,我问道,大小姐,老夫人还在西溪山庄等你回去。
她说,爷爷,父亲早逝,现在她的夫婿在照月台,生死不明。她该勇敢。她也为西溪山庄做了一切,如若她回不去,老夫人便会带着家人远漂海外。
其实,老夫人明察秋毫,怎会真的隐瞒得了。
大小姐和我商定,中秋之夜救出韩先生后,三人再扮作赏月的门阀贵族。我们用江南最新式的丝绸做了几套门阀贵族最爱的衣衫,穿上试了试,也真假难辨。
一日熬这一日,终于,中秋到了。高州大街之上,尽是赏月赏花赏佳人的人。人们围在各处,看着各自的月亮,月影。很多美丽的女子,在月影下,且歌且唱且吟诗,琴声,笛声,箫声,筝声,鼓声,让外来的人真真切切得记住了高州的雍容端庄繁华,古老和美丽,娇俏。
我们将马匹赶到了路中央,大小姐一声令下,马群带着火球冲向了照月台。这些马比寻常的马高出很多,身高九尺,肩宽二尺,毛色或白或黄或黑。远远望去,如同闪电一般,横冲直撞。
大小姐对几个孩童道,这是西域来的戏法,好不好看。孩童见火球如流星,似闪电,跟着马群的奔跑变成各种奇异的形状。有菊花形,有梅花形,有波浪鼓形,有燕子形。其实不过是在马匹油纸上用烟灰摆成各式形状而已。一个一个孩童信以为真,在人群中一传十,十传百,路人皆以为是西域异士在中秋之夜已戏法助兴,纷纷驻足围观,喝彩声此起彼伏。
而此时照月台已乱成一团。将士见黑夜中,一匹一匹高头大马从天边踏月含光而来,面目威严,健壮而勇猛。马嘶喊声如无畏勇士冲锋陷阵,攻向敌营,喊声响彻四方。
将士拉弓射箭,马身上裹了西域油纸,所以,即便马上的稻草火光冲天,可马依旧安然无恙。野马与将士的战马相撞,战马瞬间被野马烧伤无数。兵马将军无奈,只得下令将战马撤往郊外。
老齐道,战马是皇家作战的资本,这个时刻,兵马将军只得以退为进,保全战马。
而那些守着的将士,却已被野马踏得阵型大乱。他们射出的弓箭,碰到光滑的油纸,威力大减,即便有野马中箭,但扎得也不深。
这些马被我们饿了整整三天,缰绳一解开,在军中横冲直撞,或咬或叫或踢。鲜血在马蹄踏过之处横飞四溅。
将士的长矛,长刀,长枪,在马中劈砍,野马被斩断,剁去双脚者,无数。但大火也将将士的铠甲烤得发热,他们的须发在火中成了灰烬,衣衫也烧的褴褛。将士调来了水车,但水浇在油上,烧得更猛烈了。
大小姐持着碧血剑往照月台冲去,入口处的四个护卫已被我刺倒,但大小姐叮嘱我,撩倒便可,不可杀人。
通往照月台的阶梯悬在石壁外,弯弯绕绕,无数将士从四面八方包抄而来。
”那这般凶险之下,大小姐岂非危机四伏。“陈恪问道
老齐笑了笑,吃下几块葱饼,嚼了几下,慢慢道,大小姐的武功谋虑,岂是那些守城狗能猜到的。她的凤凰剑法,极为纯熟,破敌无数。
凤凰剑法?陈恪和云沁问道,那是什么武功。
老齐道,凤凰剑法是顾怜星老前辈所创。她孤身一人,无儿无女,无门无派,住在梦州南郊一个无名小山的山脚之下。老前辈修了一间小楼,背倚小山,以售卖野果为生。
顾老前辈头发花白,面容极瘦,只穿一件补丁遍布的红色衣裳。但她身上那出尘绝伦的气质,任谁都会持剑行礼。她每日清晨上山采完野果,回来。在山道上缓缓而行,身形如红色凤凰,即使坐在楼前晾晒野果,野果在她手中,于我看来,也是剑气纵横。
顾老前辈的威名,怎么从未听过?
老齐道,名声于她而言,不及那些每日陪她的野果。野果尚能装点山河,尚能解渴祛暑,名声,不过无色无形无相之物。
顾老前辈对武学,对人生的见地,也不是我们能比拟。
那是梦州城外的那座小山,我和啊哥也要去看一看。
梦州城外,那样的小山,没有二十座,也有十余座,不论是文人还是山民,都懒得给这些小山起名。只不过那座小山,形式凤凰,大小姐便将此山叫做凤凰山,将这个剑法叫做凤凰剑法。
凤凰山在江南烟雨天,像极栖息的凤凰,而山花烂漫之时,又如同凤凰涅槃。虽不如五岳秀丽奇伟大,但也是景色秀丽。顾前辈望着满山如火如荼的金色凤凰花,花也像凤凰,直照人心。花终于如同骄阳一般,迷乱了人眼。原来顾前辈自小历经磨难,她的剑法极为苦涩,剑痕细长,与人比剑,三招便会落于下风。但这凤凰和凤凰花的意境被她糅合在剑法之中后,她的剑法竟然由苦涩渐进为刚毅。整套剑法一共十八招,从凤雏卧佛到凤凰涅槃,招式如凤凰展翅,剑招之下,竟再无败手。
老齐顿了顿,其实这江湖上没听过,没见过的武功,多了去了。你们这两个小娃娃。
那这剑法之下,败了的人,想必也多。
他们是被这剑法给杀了,死人如何出去宣扬这剑法的威力?但顾老前辈并不是滥杀无辜的人,她的夫婿在江湖上仇人极多,有些过来寻仇的,她便一一杀了。其实,她的仇人都是大奸大恶之人,死了更好。
那她的夫婿呢?
我哪里知道。只知道顾老前辈的夫婿,在新婚之夜,不及与新娘行礼,便失踪了。有人说她的夫婿被宾客杀了,有人说她的夫婿与一位姓夏的姑娘私奔了,也有人说,她的夫婿便是顾老前辈自己杀的。但终究便是顾老前辈自己,都没见过夫婿的面。
面都没见过?
寻常百姓家,女子行礼前没见过夫婿的,多了去的。我娘稀里糊涂得就被我爹迎进了府,又稀里糊涂得和我爹生了我,最后稀里糊涂得随我爹去了。我爹稀里糊涂一生,便留了我这么个稀里糊涂的儿子。砹,更稀里糊涂的是,我娘不识字,我爹的名字写在我家的大锄头上,她都不认得。常常将邻家的锄头从地里捡了来。
可是齐爹爹和齐妈妈相守一声,也便是白头了。
白头个什么,天天在那,稀里糊涂得不知吵些什么稀里糊涂的东西。
老齐又嘱咐云沁拨了拨灯芯,这才道,
凤凰剑法的奥义在一招变十招,十招变百招。
如何一招变百招?
陈恪问道。
人有十个手指,初学之时,每个手指上绑缚长竹签为剑,待有所成后,将长竹签换为短剑,再将短剑换成长剑。
那人如何两双手握住十把剑。
老齐哈哈大笑,我到现在都不知奥义,但顾前辈说,待你将九剑丢弃,只剩一剑之时,手指就能以剑气为剑。
这剑法当真狂绝古今,闻所未闻。
但这剑法怎么没传下来。顾前辈极为古怪,不收徒。其实,这中间也有个小故事。当年朱可臣的叛军卷土重来,老夫人带着陈家弟子死守梦州城。顾前辈持剑在阵前杀敌,却不留姓名。后来,大小姐慕名寻访,因大小姐酷似老夫人,而大小姐寻访到顾前辈时,满头白雪,顾前辈以为时昔日守城的女英雄来访。相谈之际,倾囊相授。
怪的是,顾前辈传完剑,竟长笑一声,在她的小楼中仙逝。
大小姐学剑极快,不出十年,已得凤凰剑法奥义。她在照月台盘旋而上的阶梯上,一剑挡十人。但大小姐都只是将他们挡开而已,都并未伤他们性命。
碧血剑在大小姐手中施展,如同一只凤凰,凤尾游过之处,惊起一道一道金色的光。一道光扫过一个护卫,护卫不管冲在前,还是殿后,只间眼前仿佛有百人同时挥剑,中剑之时,身上并无疼痛,只肌肤裂开一道一道细纹,渗出极细微的血痕。她的剑法早就收发自如,在千军万马中,给敌人何处,几分的伤,她只需看一眼,便能明白敌手的弱点,但她心存仁慈,伤的都是将士极强之处,避开了要害。
二十余位将士持顶门之用的千斤大圆木横劈,但圆门还在头顶,未落下时,已断成了十截。大小姐一招将大圆木断成十余个圆墩子,而她的脚还踩在石阶的围栏之上。大圆墩子都足有几尺宽,大小姐劈中一个大圆墩子,木屑四散,竟然嵌入了这二十余为将士的手臂和手肘处。
可她身形如神仙,剑法如凤凰展翅,不是亲眼所见,便是神仙下凡也做不到。
大小姐纵身一跃,已到了距照月台不足几丈处。可她却没有再上去了。她看见,肃老狗穿了天子的衣袍,对着阁中的水,一动不动。大小姐在石阶之上,如此这般动静,阁楼上的人无动于衷,我其实早猜到,韩先生已遭遇了不测。
肃老狗不过观望,想着对策。他既要西溪山庄臣服于他,又要给天下文人,天下武人一个交代。于是,他缓缓得道,韩夫人,你来了。韩先生走了,我这将士都是凡夫俗子,自然拦不住你。韩先生随月而去,我也极为悲痛。这里关过的人,从来都是大笑一声,飘然而去的。
原来,韩先生带着镣铐。照月台的水里,是月的影子。他一个人对着水,念着诗,月越来越远,天越来越冷。
这照月台怎么没有花。韩先生问道。
士兵不解其意,答道,这儿的人,哪里有心情看花。
韩先生坐在高台上,他的发梢有些凌乱,在风中像他画的菊花,绽放在清冷孤寂之时。他说道,有月怎么可以没有花。
士兵粗通文墨,不知其意,但韩先生数日不言不语,只画菊花,士兵不敢懈怠,便回禀了肃宗。
肃宗皇帝在宫中看了月,看了花,看了舞,却看不到中意的诗,他听人来报,竟然带着亲兵到了乘月阁。
可远远的,只看到水中的墨像一片山水,又像一袭舞衣,墨纠结在一起,好像一首诗融化在水中.而韩先生睡在这一团浓墨中,早已魂归大荒。他很安详,脸上带着嘲讽的笑意。让他整个人在水中看起来,像一把带着月光的兵刃,要刺向漫漫长空。
人们都说,韩先生本非凡人,这凡间的枷锁如何能束缚住他。肃老狗脸上露出极为复杂的表情,他竟下令将照月台所有的将士发配边疆。
大小姐再也控制不住,可肃老狗早将韩先生的遗体紧紧围住。大小姐走向韩先生,肃老狗喊道,不要拦着她,让她来。
韩先生就在她身侧,可咫尺天涯。
肃老狗即刻命礼官将韩先生火化,皇家的人,训练有素,并且见惯场面。他们有条不紊得将韩先生放在月下。他躺在圆月影子的正中,脸上却是笑着的。
大小姐对肃老狗道,我来,她举着火把,送了韩先生最后一程。大火烧了整整三天,韩先生最终化蝶而去。
“随风随浪到天涯”大小姐轻轻念着诗,她是笑着走下照月台的。众将士无一人敢阻拦。
我们回到梦州后,大小姐骗我去买拨浪鼓,然后,她竟然抱着不及周岁的韩元衡,不知所踪。老夫人和逊大侠,逸大侠,多方打听,却依旧没有大小姐的任何讯息。可后来,老夫人的丧帖遍传天下,竟然也不见大小姐和元衡小少爷回家。
”可她这般孝顺的人,怎么会真的就这么一走了之。“
老齐叹息道”我也极未疑惑。大小姐会去哪里呢?也许她和小少爷淡出江湖,过他们闲云野鹤的日子去了。“
再后来,我听到大明宫的事,便是肃老狗要杀了慕先生。
“所以,逊大侠和逸大侠,奋不顾身”
老齐指了指屋角的小竹床,对陈恪道,你个小娃娃,睡在这里。又指了指灶台,那上去有个阁楼,给姑娘睡。
他安排妥当两人,这才道。肃宗皇帝怎会容忍一个小国,偏安一隅。他是天子,天命所定。他要对慕家赶尽杀绝。可慕家究竟何罪之有,难道异族无论男女老幼都是坏人吗,或者本族全都是好人吗?
姝姑姑终于想了个主意,她说,我写两个字条,谁抓到去字的,谁便去。
他们三人来到了西溪堂。
放着纸条的瓷瓶用一根红线悬在梁下。大梁很高,离地几丈。
堂上空空荡荡,逊大侠立在左侧,他退后了一步。高手出招,从来不往后退的。可那日,我清楚看到他退后了一步。这一步之差,我百思不得其解。但他马上转了个身,这一转身,用了十层的力道,衣角所触之处,桌椅皆碎。
这是西溪十九绝里的招式,能杀敌千里。
我看得目瞪口呆,但逊大侠已头下脚上,双脚点在了大梁上。瓷瓶落在了他的脚尖上,他道,我先来。他的手已捏碎了瓷瓶。他抓住其中一个纸条,展开,是一个去字。
逊大侠半空一个翻转,人已立回了地面,他对逸大侠道,二弟,从今日起,庄主便是你。我斗大的字,不认几个,那些文邹邹的礼节,看着都繁。庄上的账更是看了就想睡。
他破窗而去,影踪全无。
逸大侠要去追他,老夫人却从内室追了出来。老夫人是逊大侠和逸大侠的老祖宗,便是陆老将军的孙女,她年轻时,在江湖上,功勋不输男子。
她喝退了姝姑姑和我,我远远看见,老夫人和逸大侠抱头大哭,我听不清他们说什么。其实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老夫人,她终日在康霞庄,种花练剑,只姝姑姑照顾她。
姝姑姑拿着那个去字的字条,却恍然大悟,原来逊大侠在转身之时,已调换了瓷瓶。真正的瓷瓶早已被逊大侠转身出掌的力道给打成了碎屑。我们只看到他周身笼在一团细雾中,却不知这武功中所蕴含的奥义。其实他的武功高深,我只能望其项背,所以谁都没有看清他是用了何种手法换的瓷瓶。
但老夫人,都看透了。
老夫人道,江湖大义,热血千秋。但家没了,最后的归宿便没了。
西溪堂的灯都亮了,老夫人在一片灯火阑珊中,远去了。她去的时候,长剑在火和花的影子里,如一帘瀑布,从无垠处飘落,在无根处静默。一点一点,掉入土里,等着一场春雪,生根发芽。
康霞庄里,逸大侠站在廊檐下,风吹过,他衣袂飘飘。老夫人絮絮得说着很远很远的往事,她念道起自己的姐妹,念着老太公陈正,她的手里握着那把剑。剑花飘洒,我这一生,都从未见到谁用剑能
剑在花里,花含剑影。
而,人在剑和花中,如风洒脱。
老夫人的剑递到了陈逸手上,她道,奶奶走了,逸儿。奶奶活了九十岁,我的丈夫,我的儿子,都走在我的前头了。可,我,可我却看不到你们的孩子。
她口中说着剑诀要义,我和姝姑姑便退后几丈,直到听不见老夫人说话,才背对他们。
老夫人仙逝的时候,眼角带着泪。老太公仙逝的时候,江湖风雨飘摇,听说老夫人抱着年幼的老庄主,一滴眼泪也没有。
再后来,江湖上便再也没有了逊大侠的讯息,我也再没看见他。于是,我禀明了逸大侠,只身一人,在江湖上闯荡。我去过很多很多地方,可都找不到逊大侠。终于,我老了,走不动了,就在这海边安身。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爱阅小说app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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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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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爱阅小说app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爱阅小说app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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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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