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乐冲他弯起眼睛，边反手关上门边举起手里的早餐，“还是买了馄饨。”
沙发上的人没有说话，也没有表情。
扶乐没有刻意去观察对方，继续说，“给你留了消息，有看到吗？”
他穿过玄关，弯腰把馄饨放到茶几上，停了停，原地蹲下来去拆塑料袋——摊子的老板超级真诚地打了两个死结。
“嗯。”
对方一会才应。
那……
扶乐解开第一个结，下面那个就自然散开了，再把里面装汤水的打开，推过去，这个时候就可以自然地看过去，不过对方好像也没有特意遮掩——
“你吃吧，我不想吃。”叶时瑾声音轻柔。
扶乐双手搁在茶几边缘，蹲在那里默默看他。
“有点头晕，吃不下。”对方陈述的语气很平静，看着他甚至弯了下唇角，唯一格格不入的就是额头上红了一小片，不过解释很快就来了，“起床的时候没站稳，磕了一下。”
扶乐：“……”
还有进一步阐述：“不过手上好像扯到了。”
扶乐：“……”
他站起来。
……
显然，说“好像”是因为当事人完全没有卷起袖子自己看过。几排闭合贴全被扯歪了，袖子里面沾了凌乱的血，之前缝合的伤口也红肿起来。扶乐戴上手套小心地把旧的闭合贴撕掉，又拆了一包新的。
“明天早上想吃什么？”他垂着眼睛问。
对方没有立刻回答，他就继续，“之后在家里自己做怎么样？不过我会的不多……不然还是喝粥好了，晚上放进去——”
“谁的‘家’？”
扶乐：“……”
他不得不给出更精确的定义：“我们现在住的地方。”然后，“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
扶乐：“……喂。”
一直靠在沙发上就没直起身过的人这下眼睛也弯了起来。他问：“说起来，扶医生，我送你的鹿角海棠，还活着吗？”
扶乐：……啊……这。
“嗯，已经死掉了吗？”
扶乐：“……没有。”
还活着呢。
还活着……吧。
是扶婴浇水……还活着吧……？
好在对方似乎并不打算就此乘胜追击，叶时瑾含着那点露水一样的笑意望着他，忽然说：
“扶医生，我没有钱了。”
什么……
“租不起房子了。”
扶乐：“……”
“怎么办呢，扶医生？”
没有办法，一起凉拌了吧。
……
“你看，还活着。”扶乐说。
除了肉眼可见有几条枝蔓上出现了不祥的褐色区域。可见无论如何，扶婴肯定是亲自过来浇水了的。
然后他从鞋柜里拿出拖鞋，若无其事的、假装这是正常对话一部分的，“之前你也来过，卧室的话和那边是一样的——”
“嗯，”不知道是因为睡了一路还是到了下午的关系，对方似乎精神好了一些，说话也不用说几个字就不得不停一下缓口气了，“扶医生是在邀请我一起睡吗？”
扶乐：“……难道前几天不是？”
“一样吗？”
所以说。扶乐径自换上拖鞋，弦外之音听懂就好，说出来多让人难为……为难啊。他伸手“砰”的一声把门关上：“哪里不一样？”
只要表情够坚定就没有人可以指认他在说瞎话，“我家也只有一张床。”
在隔壁住了小一个月的人自然地接受了这个设定，并自然地提出了解决方案：“我可以睡沙发啊。”
继续说话的人稍稍靠过来——这样这个姿势就变成了一个奇妙的壁咚，只是难以区分到底谁是壁谁是咚，“或者之前的猫窝还在吧？我也可以睡那个。”
扶乐：“没有了，送人了。”
“哦。”叶时瑾看着他，轻轻笑了一声。
笑什么笑。
扶乐面无表情：“不过你要是实在喜欢，可以自己买一个。”
“不了。”
叶时瑾说。他也伸手，手指擦过扶乐的像是鹿角海棠冰凉的枝蔓。电子锁发出微弱的锁舌嵌合声。
他温柔的，“都说了我没有钱了啊。”
——多亏了x市和s市便捷的城际交通，能让突然“租不起房子”的他们迅速回到可靠的落脚点。更幸运的是不仅没什么东西需要收拾，房东方女士还极其好说话，甚至非常良心地提出要退那三个月的押金，被叶时瑾拒绝了，顺便把那盆鹿角海棠留了下来。
“已经养了一盆了，这盆送给您吧，多谢您的照顾。”他是这样说的。
总之总体来说，这趟x市之行称得上顺利，纪念品也很让人满意，一回家就能直接摆到床上。
“向歌问你愿不愿意继续做他的模特。”
扶乐对着叶姓、大型摆件、其实不止是床哪里都可以放、纪念品，复述好友的问题，并棒读补丁，“按市场价——绝对不会因为我和你的关系就要求亲友价。”
“如果我想要‘亲友价’呢？”纪念品问。
扶乐：“……那你们自己讨论。”
他又无所谓，只要最后不变成“房租”之类的东西又压在什么告别信上面就行——啊，这个角度想对方没钱简直让人非常有安全感，虽然真实性有待商榷。
“还是算了。”纪念品说。
扶乐：“。”
姓叶的纪念品看着他的表情，慢悠悠地说：“之前缺钱，现在不了。”
哦，果然什么“没有钱”都是骗人的。扶乐不理他，低头打字回复许向歌。
“毕竟现在是男朋友把我带回来了，应该不用交房租了吧？”
扶乐：“……”
说话的人很轻地征询他：“是吗？”
扶乐：“……”
对方没再问，就轻轻看着他。
扶乐：“……是啦。”
于是他很快地回了许向歌：
「服了服了：“不了。”」
「许良辰：呜哇——」
扶乐调整了一下心情，又问纪念品同学：“你想和向歌他们一起吃个饭吗？”
纪念品同学挑眉。
“我是说，”扶乐在柔软的织物上敲了一下手机，“就，正式介绍那种？”
虽然他是已经在小群里“线上出柜”过了没错，但是无论如何……
纪念品同学认真听完，若有所思的：“这么正式啊。”
扶乐学他挑眉。
“不想。”纪念品说。
扶乐：“……哦。”
“但是心领了。”对方带着笑补充。
扶乐：“……”
他沉默片刻，冷不丁：“亲我一下。”
这句话效果非常显著，对方显然怔住了。扶乐用坚定的表情告诉他他没听错。
叶时瑾垂了垂眼睛，那点怔忪很快像流水一样淌去了，还是带着笑意的，从容地说：“还是不要。”
扶乐：“……其实还有另一个房间，隔壁也可以住。”
“不亲就要赶我走了吗？”
扶乐：“……”
对视。
对方先收回视线。
扶乐吸了口气。
“扶医生真的做好准备了吗？”叶时瑾忽然问。
扶乐不明所以：“我……”
布料簌簌响动。冰凉的手指按上他的后颈。对方的吐息也和蛇一样冰凉。蛇温柔地开口。
“如果我现在告诉扶医生，其实不用征求我的意见，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扶医生打算做什么呢？”
扶乐：“……”
他望着近在咫尺的对方，停顿片刻，慢慢地说：“那如果——不用如果，我现在就告诉你，不用征求我的意见，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呢？
“之前是骗你的，不止有一间卧室，隔壁也没有删掉你的信息。”
这就是之前他确定的那件事。
如非必要，叶时瑾其实很少跟他进行肢体接触，平时说的一些话更多也只是——说实话，扶乐也不确定，因为对方从来没有实际说出口过。m.miaoshuzhai.net
“事实上我是想说……”他有些困扰地拧起眉头。
“但是，是我想和扶医生一起睡。”叶时瑾打断他，同样缓慢地说。
几乎是耳语。几乎贴上他的侧脸。
“扶医生误会了，并不是因为你想。”
“是我说一个人好冷，希望扶医生陪我。”
“至于其他的……”
后颈的手指微微施力。他们用唇角交换了一个吻。扶乐感受到对方轻柔的气音。
“扶医生，你还没有准备好。”
扶乐：“……”
扶乐：“我哪里没有……”
可能是有一部分没有准备好，可他们现在是在讨论他“没准备好”的那个部分吗？！
……不是吧？
“哦。”
对方退开一点，但还是太近了。近到实在是看不见另一方的表情，触觉便变得格外鲜明。对方的呼吸是冷的，唇瓣是冷的，和作为“好冷”另一个明确佐证的手指都只是浅尝辄止地同他贴近在一起。
扶乐忍不住抿了下嘴——这个动作显然被对方捕捉到了，因为他很快听到了补充。
“因为扶医生是个烂好人。”
扶乐：“？？？？？”
对方凉凉地笑了一声，纠正自己：“那重来，因为我觉得扶医生没有准备好。”
扶乐：“……”
大概知道这些回答完全无法让人满意，扶乐感受到后颈那只手终于慢吞吞地、完全地贴了上来，像阳春三月被人拉开衣领往里头撒了一捧雪，罪魁祸首还在还在继续：“那这样说——扶医生，我很怕你还没有准备好。”
“……可是为什么呢？”扶乐小声问，但问出口就知道这无济于事，他沉默片刻，“好吧，我知道了。”
“嗯？”
“我知道了。这个你说了算，对吗？”
“嗯。”
另一方轻轻应了一声，扶乐再次尝到雪的味道。先是弯起的唇线，然后那一线空隙也被吞没了——
扶乐顿了顿，偏过头贴了贴对方的侧脸，又去贴他的额头：“你是不是在发烧？”
被他抵住额头的人眨了下眼睛。
扶乐：“？”
回答可以说相当漫不经心：“大概吧。”
扶乐：“？？？”
他立刻往后退想去找体温计，另一个人却没松手。
扶，被抓住命运的后颈，乐：“干什么啊。”
对方仿佛终于忍俊不禁：“明明是扶医生说要亲一下的。”
扶乐：“……”
对方还带着那点不轻不重却又止不住的笑意继续说：“你看，所以我才说扶医生没有准备好啊。”
扶乐：“……”
扶乐：问题这是一回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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