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往到了这时,张瑞睿便会站在周宇翔的身前,把散发着茉莉花清香的乌丝靠在周宇翔的脖颈前。她的芳唇离周宇翔的左耳很近,近到周宇翔的耳垂能感受到她呼吸间飘出的温存。周宇翔环抱着她,双手搭在她微微有些鼓起又柔软无比的小腹上。两个人一前一后,紧紧贴着,仿佛融在一起的蜡像。
他们有说不完的话。张瑞睿说,现在想来,你接受告白时的表现十分狼狈,就好像被我在胸口打了一拳一样。那一瞬间,你说不出话来,却直直地看着我。周宇翔回答说,我是震惊了,我没有想到你会喜欢我。张瑞睿说,不,我看地出来,你不是震惊,而是在犹豫,犹豫要不要接受这段感情。幸亏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周宇翔问,我真的很诧异,你为什么会喜欢我。那时,全社团都知道,我心里想的都是罗琳。张瑞睿开玩笑地说,因为我自信。
你好自恋啊。周宇翔开玩笑地说,你哪来的自信。
我看过她的照片。我发现我长的和她很像。她说话时,又往周宇翔的胸膛靠了靠,所以我可以成为替代品,她在你心里替代品。
这样对你太不公平了。你应该做你自己,成为张瑞睿,光明正大地住在我的心里。
没有关系,这就是等效代换吧。张瑞睿莞尔一笑,卑微也好,扭曲也罢,这就是我的想法。爱情不就是这样的么,什么名义啦尊严啦,都没有意义。最重要的是,你还在我也在,我们相伴。刹那芳华和沧海桑田都没有关系,只要伴着就好了。我只看现在,不在乎过去和未来。
周宇翔若有所以,而后,他敞开心扉坦言说,“我已经放下罗琳。”他顿了顿,“我这样,她应该会高兴的。”
“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把过去全部推倒,然后从新来过。”张瑞睿不以为然,“这是你美丽的谎言,不过我相信了。”她抓起周宇翔的双手,呵出一口气,温暖了它的指与关节。她又把这双蜷紧在一起的手温柔地握着,好像捧着自己的心脏那样。
又有一天,他们走过了太多了路,又不想回去。天气乍寒还暖,他们依偎着坐在江畔的草坪上。从这个角度看去,他们只能看到江面上船只的桅杆,还有一篇无垠的,被乌云所覆盖的夜空。距离他们一百多米之外,路灯惨白的灯光到了这里,衰弱成了微光。这样的光芒中,他们只能互相看到彼此的轮廓。这就够了,光是轮廓就够了。因为他们彼此的记忆,会为这一团晦涩而的影子镀上想象的色彩。
张瑞睿说起了那个事。她直截了当地揭穿说:“其实白大根本没有说过那句话吧。”
黑暗中,周宇翔点了点头,“那都是我编的,只不过那时暂时忘记了而已。”
“好神奇,你怎么知道孙毅和姚瑶会因为这句话冰释前嫌。他们之前还都得不可开交来着。”张瑞睿感叹道。
“和你喜欢我的原因一样。”周宇翔思索着说道,“都是为了婳羽好。”
默默不语之间,时光又回到了两周前,回到了张瑞睿对着他突然说出,“我就是喜欢你,认真的,没有开玩笑。”之前,回到了孙毅和姚瑶哭着大声喊,“是我错了,对不起大家”而后又握手言和之前,回到了周宇翔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坚持下去,守护婳羽的所有人——不论是他们的历史还是的他们的血肉之躯,连同他们的青春与梦。
他对所有人说,“白大说,周宇翔,只要婳羽里的大家都在,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甚至是用卑劣的方法变成社长,一定要让婳羽继续存在。出不出,得不得奖,统统都没关系。哪怕大家都无所事事,什么成绩都没做出来,只是空着挂着婳羽的名号,只要我们在一起就好了。如果人能活年,那就让大家在一起年。如果人能活1年,那就让大家在一起1年。只要还活着,谁也不许离开。我要这婳羽,伴随我们一生。”
他说到这里时,有人没听懂。那人唐突地问了一句,“什么是只要婳羽还存在?”这时,姚瑶飞快地接上话说,“我明白白大是什么意思了。”
“生是婳羽的人,死是婳羽的鬼。”孙毅也悠然地说道。他虽然说地很偏激,不过的确是这个道理。www.miaoshuzhai.net
周宇翔点了点头,忽然狠狠地看着姚瑶和孙毅说,“我不管你们的间隙有多深,也不管你们两个因爱生恨,如果你们两个要把婳羽弄分家,那我宁愿你们谁也不要当社长。”他顿了顿,又想起了什么,反问众人说,“你们只是为了才来的婳羽吗?婳羽只有吗?我们没有得奖,婳羽就不存在了吗?”
一时间,竟没有人能回答。
“很霸气。”回忆至此,张瑞睿说道,她又坦言说,“其实在那一天,我已经做好了一手准备,如果孙毅继续当这个社长,我就永远都不会来活动室,彻底和婳羽划清界限。”
周宇翔说,“但是你是团的团长啊,如果你不来……”
“是的,直接放弃。”张瑞睿承认说,“我就是这么任性。”她又拍打着周宇翔的肩膀说,“所以从一定意义上来说,是你在那天晚上拯救了婳羽哦。”
1月末时,暴雪毫无征兆地席卷。当第一阵细雪降临时,正在活动室里吃着简易火锅的社员们纷纷跑了出来,双手高举,任由冰冷的而又细碎的雪片落在他们的手掌上。又过了一些时间,当他们开始收拾桌子上的碗筷时,窗外已是白茫茫一片。夜色明亮了,雪片像是白昼碎裂成光羽,纷纷扬扬地落下。
又到了这天晚上,当他们瑟瑟发抖,蜷缩着摩擦着双手,呵气取暖时,活动室的房门吱呀地一声打开了。两个陌生的女人钻了进来。人们一开始愣住了,直到周宇翔反应过来,对着来人的方向大喊,“白大,小迪!”一刹那间,人们的眼光一下变得崇敬无比。他们看到了传说中的上届社长,那个带着婳羽走向辉煌的人。
白菊笑着,又僵硬地和众人打着招呼,这个房间里,除了周宇翔,她竟然一个人都不认识。不由自主地,她便拉过一张凳子,坐在周宇翔身旁。沈晓迪跟在她身旁,兴奋不已。
周宇翔问她,“你怎么过来了,工作的事情怎么样了?”白菊笑着说,“我现在是自由职业者了,很自由……”边说着,她忽然想起了什么,盯着角落的那个挂满了服的衣架,自嘲地说,“但是依然很穷。”
周宇翔又转过头去,问沈晓迪,“最近怎么样。”沈晓迪说,“不能再糟糕了,从大一开始学起。”周宇翔开玩笑地说,“那我现在可以叫你学妹了对吧。”沈晓迪连忙反驳说,“不行,按照辈分,我还是你的姐姐!记住了,我永远是你姐!”周宇翔连忙点头求饶。
旋即,三个人开始叙旧。从年到11年的春天,这是他们共有的时光。他们仿佛在述说着另一个时空的故事——以至于其他人都插不进话来。雪势越来越大,一直到窗外已经起了积雪,社员们一个接着一个离去。到了最后,社团活动室空荡荡的,只剩下了他们三个人。
他们还是有话,话题好像说不完似地。到了晚上1点时,沈晓迪忽然说,老弟,你寝室已经熄灯了啊,你不回去吗?周宇翔这才想起来,他已经回不去寝室了。白菊不以为然,半开玩笑地说,“要不,你可以来我房间睡,我在高沙开了房。熄灯什么的,就让他见鬼去吧。”沈晓迪连忙惊呼,说白大你和我老弟这是有情。白菊补充说,“但是我睡床上,你睡地上,你不准越过雷池。”周宇翔尴尬地笑着,低下了头。
继而,白菊话锋一转,开启了一个新的话题。她说,“婳羽现在怎么样,是不是已经不行了?”她说道这里时,沈晓迪眉头一皱。
周宇翔回答说,“很抱歉,你的预言落空了。明年他们要参加国漫了。出的题材已经定了,好像是宅舞来着。”
“宅舞啊,这段时间好像挺流行的。”白菊感慨说。
这时,沈晓迪疑惑地问白菊,“白大,为什么你觉得婳羽会不行?”
“她有预言能力的……”他刚想这样说,却被白菊抢过了话茬。白菊说,“因为这就是我的问题啊。我在婳羽的时候,从来没有好好带过后辈,所以我一走,婳羽就不行了。”沈晓迪听到后,像是安慰又像是开解,对白菊说,“白大,你太小看我们了。其实来婳羽的人,能力都不错的。就算没有人带,也能自学。哪像我那个学校,大家又傻又天真。”
她一直没有明说学校的名字,周宇翔明白,就算一年过去了,她心里挂念的还是计量的婳羽。这就像是她的初恋一样,让她无法释怀。
像是知道周宇翔心里所想的那样,沈晓迪又说,“我其实一直放不开这里,感觉我这一生就被婳羽坑到死了。”她又抬起头,微笑着说,“年以后,我一定要考回到这里,然后重新回到婳羽。”
“你要考研?”白菊问,“我不太建议你考研,你看……”她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说辞,来说明那个问题。
“我知道,是年龄的问题。我现在已经1了,考研出来估计都大龄女青年了。”沈晓迪无所谓地说,“但是我不管,我就是要回来。我其实已经后悔了,后悔一年前没有拼命反抗,以至于很突兀地离开了。未来,我不能放手了。”她又对着白菊说,“就像白大你说过的,人如果能活1年,就要1年都在婳羽。”
听到这里时候,周宇翔忽然有些眩晕。这句话是不存在的,明明是他编造的。这时,白菊也十分诧异。她瞪大了双眼,张开的嘴好半天才合上。
“我说过这句话?”
“你忘记了吗?”沈晓迪回忆说道,“我清楚地记得,年的婳羽招新会上,你这么说的。”她又捅了捅周宇翔,“你也记得的吧,印象很深刻。”
周宇翔觉得这好像是一场梦。
这一句话就仿佛是一个分水岭,一下让这场叙旧变得诡异非凡。这一天凌晨,白菊和周宇翔坦言说,在这一瞬间,她隐约觉得沈晓迪可能变成了历史修正员。她说这句话时,已是凌晨点。离开他们从漆黑的社团活动室分道扬镳已经快1个小时。周宇翔果真如白菊半开玩笑时说的那样,和白菊一道来到了高沙,暂时在她开的单人间里过夜。这一下,只有他们两个人,有些话便可以放开来说。
白菊说,“现在我明白了,不是我的历史统计出了问题,而是历史本身出现了问题。”
周宇翔故事重提,问白菊说,“我还是不明白,你是怎么预测的。”
白菊笑了笑,“周宇翔,你明知故问呀。”
周宇翔从地铺上半坐了起来,用严肃的语气说,“我是说认真的。预测是我的能力,但是你又是怎么做到的?”
房间中沉默了许久,这期间周宇翔听到墙壁上
,挂钟滴滴答答的秒钟走动,一下又一下,正好与他的心跳合拍。他又这么坐着,月光洒进房间,把他如塑像般肃穆的身影照地清晰。白菊原本想要佯装入眠。闭上眼,她却分明在自己的想象中“看到”了周宇翔的样子。最后,她拗不过周宇翔的意志。
“是重复的意识跃迁。”白菊说道,“他们发现一个原理。似乎跃迁的意识和被投射的载体之间,存在着一种超距作用。如果进行多次意识投射,便会百分之一百地重复投射到同一个载体上。”
“载体……”周宇翔思忖着,“意识还能重复跃迁的?意识从过去回到未来的过程,难道不是载体的死亡吗?”他猜测道,“第二次投射,难道不是投射到尸体上?”
“是的,按照公式计算,如果同一个意识体进行第二次时间跃迁,所投射对象不存在,便会产生‘空载’。换言之,意识便会消失,而被投射者会变成植物人。”白菊顿了顿,话锋一转,“但是如果换一种形式,不是让被投射的载体死亡,让意识自然地回到原点。”
“你的意思是……”周宇翔后背一凉,一个可怕的想法在他的脑海中诞生。
“就是那个意思。你已经想明白。”白菊平静地说,“意识跃迁之后不返回,一直活到那个时候。”
“那有将近多年!”周宇翔不由自主地叫了出来,“怎么可能。”
“我做到了。”白菊说,“在岁的时候进行意识跃迁,变成白菊。然后一直活到年,再次进行意识投射,回到白菊1岁的时候。”她语气一改,变得和刚才的周宇翔一样严肃,“现在和你的对话的这个人,已经多岁了。”
“你原本的自我,不就?”
“把原本的自我丢去了,再也回不去了。”白菊开玩笑地说,“你看,这就是我付出的代价。”
“你为了什么?”周宇翔感慨说,“这样太疯狂了吧。”
“这样不是很好吗?”白菊不以为然,“我就可以活两次,不,是三次。说起来,这还是一件让人梦寐以求的事。我能活那么长时间。”
周宇翔无法反驳她。白菊又说道,“这才是正宗的时间旅行,在一条时间线上移动。按理来说,这样的历史应该是唯一的,严格遵循诺维科夫自洽原则,不会受到平行宇宙的叠加态影响。”
周宇翔明白她说的。他飞快地接上话,“但是沈晓迪破坏了这条原理。”他如实相告,“你的确没有说过。那句话是我在两个星期前编的,沈晓迪没理由能知道。”
“在别的平行宇宙里,我一定说过。”白菊推断道,“所以显然,这里出现了一个问题。”
“这个沈晓迪,不是我们这条时间线上的沈晓迪。”
“反过来说,我们也可能不是这条时间线上的我们。”白菊总结说,“总之,平行的历史线发生了交错现象,别的平行宇宙中的人来到了我们的世界。”
“这会很复杂。”周宇翔恍然大悟,“而且,因为交错现象,你的预测全部落空了。”他幽默地说,“亏你在半年前还这么帅气地和我说出那些话。”说到这里时,周宇翔猛然想到了自己。藉由自己的经历,他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唯一能解释沈晓迪异常的解释。
他终将没有把这些推断和白菊说。
到了后半夜,在困意的侵扰下,两人的谈话变得微弱起来。白菊小声说,接下来,大家的命运就变得不确定起来。真有趣,如果婳羽不是我在五十年前看到的那样,又会何去何从。周宇翔在半梦半醒之间问,五十多年了啊,你之前看到的婳羽是怎么样的?
白菊说,毕业之后的十多年,我一直在搜集从婳羽走出去的这些人的情况。从你们这一届开始,一直到1届的婳羽人。我做了一个统计,发现大部分人都过地不如意。毕业之后,有的人回到家乡,有的人留下来,但是大家都活地很矛盾。现实与他们的记忆存在着太大的反差,越是这样,他们越是留恋在婳羽里的时光。他们都想回到过去,但是又回不到过去。又有许多年过去了,一些人幡然醒悟,青春时的美好已经远远地被他们抛在过去,再也回不来了。于是他们主动遗忘,像是从美好的天堂轰然坠地,融在冰冷麻木的俗世间。
她顿了顿,告诉周宇翔说,我记得年的时候,姚瑶和我说,现在想来,当年在婳羽的那段时光,虽然过地又穷又累,但终究是她快乐美好的红楼一梦。回忆完这些甜美之后,她又问我,白大,如果当年我没有进婳羽,现在的生活会不会好一点。我总觉得,现在这操蛋的生活,是为当年在婳羽时得到的快乐,所付出的代价。
如果没有没有来到婳羽,如果没有,如果能早点认清现实而后老老实实地接受它……周宇翔呢喃着。
白菊最后却说,到了最后结果还是一样。婳羽和不是替罪羊。只不过婳羽的美好时光,是一个包含了太多幸福的参照物。
最后,白菊感慨说,这就是生活啊。周宇翔听罢,五味陈杂。他还想说些什么,想着想着,双眼便重重地阖上,像是死去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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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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