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言洗漱完到达大厅，顾恒老老实实坐在位上等早饭，见他眼下淡淡的乌青，担忧询问。
昨晚两人是分开睡的，苏言睡床，他打地铺。
接过顾恒推过来的白米粥，指尖不小心碰到顾恒手背，苏言惊了惊，马上挪开：“无妨。”
当着顾恒的面，他无论如何都说不出他昨晚做了什么梦，尤其是这个梦还和顾恒有关。
想到那些画面，他觉得脸上烧的慌，又觉得心里隐隐有怒气升腾，却说不出原因。
盯着桌面看了片刻，他拿起勺子慢吞吞喝粥，那股怒意渐渐散了，再一抬眸，顾恒已经把那盘腌菜移到他面前。
顾三公子笑的颇为得意：“按你喜好点的。”
“昨晚之事你不必愧疚。”苏言突然开口道。
陈珂猛地抬头看向顾恒，眼神犀利：“昨晚？”
话中饱含警告意味。
顾恒：“……哥，你以为我是什么人？”
陈珂压低声音：“你真的没……”
“当然没有！”顾恒传音吼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欢谁！”
“苏二公子和那位长的有几分像，我不是怕你一时意乱……”
顾恒继续吼：“你是我哥，你能不能对我有些信心！”
他在他哥眼里就是这种人吗？！
苏二公子显然不知道他们兄弟俩暗戳戳在说什么，从陈珂看他的频率中推断出大概是和他有关。
见顾恒面色难看，他想了想夹了筷鱼肉剔去鱼刺放到顾恒碗里。
顾恒心情一下子就好了。
陈珂看他俩给对方夹菜的动作很是熟练，还是不太放心：“阿恒，你和二公子……”
顾恒深吸了口气：“哥，我也是会生气的。”
当事人之一茫然地看着他们，顾恒道：“不管他，我们接着吃饭。”
鱼肉入口鲜嫩，顾恒偏过头，对面人睫毛长长，下垂时遮住漂亮的眼睛，嘴唇沾水后更加红润。m.miaoshuzhai.net
顾恒一直觉得苏言容貌好的过分。
修士皮囊好是公认事实，顾恒见过太多好看的人，无一人能出其右，哪怕是苍使君和苏言在一块儿，苍使君都输苏言三分颜色。
谢伯伯离世之时，苍云山上下放眼皆白，他去找苏言，在雾峰峰顶，云气飘渺之处有道身影沉默伫立。
他抬头看去，他要找的人一身白衣立于最高处，发丝未束，闻声转过头，眼角微红，神色清冷，如神若仙。
那一瞬间，白云青山都成了这人的陪衬。
有美人相伴，简单早餐都如豪华盛宴，顾恒爽快结完帐问苏言想去哪儿，后者看看他说想到重榴城转转。
顾恒欣然应好，和苏言并肩走着，陈珂抱着胳膊跟在后头四处张望想找到他徒弟。
顾恒一边走一边给苏言介绍这座城市，他记忆力很好，重榴城的历史记得分毫不差，包括经历了多少战乱，如何从不起眼的小镇发展到东北一方重镇，更不乏外地人在此留下的风流韵事。
苏言听的津津有味。
路过一家首饰铺，顾恒问他：“要不要进去看看？”
闻言，陈珂寻找他徒弟的目光瞬间收回，迅速投向顾恒。
顾恒看懂他眼里的情绪，为防兄长又说出什么惊天之言，“吓”着谢家漂亮弟弟，率先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陈珂不置可否，哼了声。
顾恒：“……”
苏言摇摇头：“不去。”
顾恒诧异地看他：“那我们继续往前走。”
“我前些日子得到了块星晶石，交给匠人做簪，铺面就在面前不远，算算时间也该做好了，你去看看你喜不喜欢，不喜欢就让他们重新做。”
苏言性子冷淡，偏生喜欢闪亮亮的饰物，金饰看不上眼，钟情各种宝石，买来也不用，放在屋里收藏着，时不时拿出来擦拭，擦完了立刻放回去，锁在箱子里。
心情好的时候会给谢清旷和顾恒看看。
像个守着财宝的龙。
顾恒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忍不住打趣苏言：“你的藏宝阁这两年增添了多少宝藏？”
苏言认真掰着手指数：“六个。”
原本有七根，但那一根被他不小心摔坏了，心疼了好几天，后来谢清旷说再给他寻一根更好看的。
“啧，才六个，谢清旷越来越抠了。”
苏言眨着眼：“与兄长无关。”
“吼！”
震彻山林的虎啸乍然响起，打断顾恒还未出口的话，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灵力波动。
“出事了？”
顾恒话音刚落，前方便有人高声喊道：“老虎吃人啦，快跑啊！”
本就慌乱的百姓更加乱了，每个人都争抢着往来时方向跑，根本不在乎谁踩到了谁。
顾恒身子一倾手一抄，救起一个跌倒的小女孩，把她交到焦急寻回来的妇人手中。
“小心。”
肩膀被撞到，苏言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一只手从旁边探出，精准无误搭在他腰间稳稳接住他，随后手臂使力一拉，让他和冲过来的人擦肩而过。
顾恒把他带到自己身后，尽量不让别人撞到他。
好在这时人散的差不多了。
更大的咆哮声响起，灵力波动也愈发强烈，他们刚转过巷口，便听的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起，同时一道黑影自墙头一晃而过。
“你留下，我追。”
苏言说完沿着那黑影逃离的方向跃去。
剩下两人跑上前扶起疼的在地上哀嚎的男人，陈珂手指如飞点了那人穴道，简单止住喷血的伤口。
“是谢家弟子。”
那弟子衣服被尘土和鲜血染脏，顾恒还是看到他袖角衣摆绣着苍云谢家的纹样。
陈珂不顾血污抱起那弟子，顾恒急忙道：“谢清旷有座府宅在附近，不远，很快就能到。”
苏言追着那黑影一直出了城。
那是只白虎，个头不大，额头并非一般老虎黑色的王字，而是鲜红的，仿佛用刚割开血管喷溅出的滚烫鲜血染就，眼瞳也是血红色，诡异却漂亮。
甩不掉的苍蝇让白虎很是生气，它调转脑袋朝苏言扑过去，尖锐的指甲从肉垫弹出，浓墨似的颜色，腥风迎面而来。
苏言灵活避开，凝霜挡住利爪，竟发出铁器相撞的声音。
那老虎漂亮是漂亮，实力也强，那根虎尾甩过来时像根铁棍，苏言甚至听到了空气被划破的呼呼声。
白虎的动作甚是灵活，一双锐利的虎爪每一次扑空落到地上，都可以激起大片大片的泥土。
“起！”
手指迅速结印，指尖光芒眨眼间明亮，数道光柱冲天而起结成囚笼模样，断绝从地底地上空中逃跑的可能。
意欲逼出白虎背后主人，故而苏言没下狠手，只是用困灵阵将白虎困住。
白虎焦躁地甩甩尾巴，怒吼一声，用身体去撞击光墙，两三次不成功后，它学聪明了，绕着光墙转圈圈，一面五光十色的各种术法试图轰破光墙，一面低低出声似乎在呼唤或者跟人商讨。
来了。
苏言紧紧盯着白虎动作，见白虎妥协一般轻微点头，立刻打起十二万分精神。
然而那人并没有露面的意思，一支短剑悄无声息逼近，一瞬的极寒让苏言不自觉打了个寒颤，下意识转身，凝霜堪堪挡住那人的偷袭。
暗器被他击落后又浮起来向他袭来，且击落一次数量就增加一柄。
另一边，白虎在同伴的帮助下打破阵法，见苏言侧身对付越来越多的短剑，想到自己背上秃了一块儿的皮毛，心里一气，将主人的叮嘱抛到脑后，背一躬，腿上一用劲向苏言扑去。
察觉到身后动静，苏言动作敏捷一躲，同时掐指一控。
“破！”
十余道剑影迎上短剑，满天飞舞的短剑登时停下，被剑影从中间贯穿化成光点消失。
左手猛地一握，白虎上方凭空出现一柄寒光闪烁的长剑。
嘴角轻轻一弯，青年道：“找到你了。”
危机感骤然涌上心头，同伴以最快的速度撤离，下一刻，比悬在白虎头上更可怕的剑阵猛地洞穿他留下的空壳傀儡。
傀儡被刀意卷住，无声裂成碎片。
同伴：“！！！”
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膛，看了眼碎的不能再碎的傀儡，同伴只觉得自己心都在滴血，又看看和苏言重新交上手的白虎，咧了咧嘴，还是认命招出另一个傀儡。
他完全想不到，一个剑修世家竟然教出了个刀客。
说是刀客也不对，苏言用的武器依旧是剑，纤细灵巧的长剑却斩出刀才有的雄浑霸道气势。
而且，同伴嘴角一抽，围绕在他身边伺机而动的明显就是刀意！
这小畜生惹上的究竟是什么大佬！
饶是苏言小心谨慎封锁那人可能的逃脱路线，他还是失败了，不仅没抓到想抓的人，还不小心让白虎在他身上留了“礼物。”
他掏出谢清旷给的药瓶，倒了粒丹药先恢复大部分灵力，又吞下一颗棕红色的丹药，伸手拍拍脸，企图让脸上多些血色。
顾恒抱着胳膊倚着墙等在出事地，他用过回溯符，很遗憾的并没看到出事前的景象。
那弟子失血过多昏迷不醒，陈珂正关着门把那弟子从鬼门关抢回来，他看了看围在院里的谢家弟子们，□□出去了。
顾恒平静道：“走吧。”
路上，他把苏言不在的时候发生的事通通说了一遍，包括那几个因巡逻不力来请罪的弟子。
“辛苦你了。”
顾恒微笑道：“这点小事不足挂齿。”
回到谢清旷的别院，苏言先是找其他弟子询问情况，得知事情发生前城中并无异样，也未曾见到可疑人士，更别提有白虎出没。
苏言本来对他们也没抱多大希望，沉吟着让他们先出去，其中一个弟子询问道：“二公子，是否要通知家主？”
“暂且不必。”
知道苏言相当于谢家的副家主，弟子们都无异议，乖巧退下。
想去看看那受伤的弟子，又怕影响到陈珂，苏言站在门口进退两难。
顾恒招呼他坐下，给他沏了杯茶：“相信我大哥。”
他哥再怎么说都是镜谷谷主第一传人，医术不知比他高到哪儿去了。
苏言嗯了声，眼睛还是止不住频频瞟向门板。
“你刚才提到白虎，袭击谢飞的是只白虎？”
谢飞就是那个倒霉的弟子。
苏言说：“嗯，我和它交过手，不像是普通妖兽拥有的实力。”
一般来说，妖兽都拥有一定的智慧，但苏言遇到的这只，无论是声东击西的打法还是种种行为都表明它很聪明，甚至和人类差不多。
当时苏言推测这妖兽有主，而且主人就在离他不远处。
他如愿以偿地把背后那人逼出来，却……
他无意识拽了拽胸口玉牌。
“单靠傀儡来推断，范围太广。可还有其他线索。”
苏言摇摇头：“暂时没有。”
顾恒手肘撑桌，十指交叉，下巴放在上面，沉吟道：“我方才想到，葵桑以东，漠岭以北，有个十分精通傀儡术的门派。传说他们造的傀儡，除了不能吃喝，余者和修士相差无几。或许我们可以从此处入手。”
苏言偶然从藏书楼得知这个门派，道：“长松门不入江湖已久。”
顾恒笑着说：“你怎知有没有人耐不住寂寞偷偷溜出来呢？使用傀儡的修士很多，但能到你所说的那程度，很少有修士能做到。至少在我记忆里不多。”
苏言蹙紧了眉。
半个时辰后，房门打开，陈珂脸色疲惫地走出来：“刚醒，二公子去看看吧。”
那扇门半掩着，顾恒问道：“他怎么样？”
“救回来了，不过日后也是个废人。”
左臂被连根撕下，左腿小腿被咬断，更重要的是他在医治时并没察觉那弟子的灵力。
他怕自己弄错了，特意认真检查了几遍，每一次的结果都告诉他，那弟子跟个普通人无疑。
怎么会这样？
顾恒道：“看兄长你的描述有些像散灵丹。”
一语惊醒梦中人，陈珂左手握拳砸向右手掌心：“说的没错，和散灵丹很像，但又不是散灵丹。”
他举起茶杯仰头喝了一大口，顾恒道：“这是阿言的杯子。”
“咳咳咳。”
陈珂接过顾恒递过来的新杯子，“我就说你怎么这么懂事了，居然还主动给我倒茶。”
顾恒翻了个白眼：“你说这话也不怕天降雷劫。”
陈珂温温柔柔一笑：“要轰也是先轰死你。”
两人拌了会儿嘴，陈珂忽然叹息一声，顾恒疑惑问他，他看看顾恒，欲言又止。
“哥？”
“阿恒，你老实跟我交代，你是不是有喜欢的姑娘了？”
步伐一顿，房内的人侧耳认真倾听，面上带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紧张。
顾恒先是沉默片刻：“嗯，有。”
双腿一瞬间似有千斤重，准备推门的手僵在半空，他脑中一片空白，恍惚中听到顾恒带着笑说：“她是云雾神境里的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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