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定苏言还能从中得些好处。
他如此想着，便要站起身来，苏言伸手拦住他：“你不擅长此道，我来。”
顾恒愣了愣，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被他摁回心头，无声一笑，退到苏言身后。
“小心些。”
苏言左手指间捏着一枚符文，谨慎地靠近那块砖。
灵力注入，那阵法清楚落到苏言眼中，他沉思了几息。
“很复杂的阵法，不过我可以试试。”苏言有些迟疑，“它似乎封印着什么。”
顾恒自信满满道：“你只管解开，邪祟我来对付。”
白光炫目，刺得人不自觉闭眼，两人只觉脑袋一晕，有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响起，很轻微，并没有异样发生。
正在苏言疑惑之际，顾恒突然喊道：“看外面！”
哪还是群山环抱的闵家庄，他们在一瞬间不知被传送到了怎样一个地方。
浓云压天，巨蟒大小的紫色闪电不停地在猩红色云层中穿梭，时不时打在地上，巨石顷刻间化作齑粉。
云层翻滚，像一锅沸腾的血液，仔细看去，隐约能看到天边有条灰色小缝隙。
地面一根杂草都无，乱石成堆，光秃秃的石头上大多染有褐色的污渍。
远处山脉低矮，同样无植被覆盖，有些岩石还燃着还未熄灭的橘色火焰。
银色的盔甲，各种武器，晶莹的、漆黑的物体凌乱散落在地。
空气也是腥臭的。
奇形怪状的魔兽行走其间，苏言听到一声咆哮，顺着方向望过去，一只像似狮非狮的魔兽和另一个看起来只有鸭子大小的魔兽在厮杀。
他满脸惊愕：“这是什么地方？”
顾恒被苏言言语惊醒，神情严肃，好看的桃花眼里满是狠厉无情。
抬头看见那缝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大，隐隐约约显出背后景色。
他拉着苏言，踏着一道道凝固的鲜血一边躲避闪电，一边飞快寻找藏身之地。
没想到这居然是个遗留的古传送阵，更没想到这传送阵竟将他们送到了赤衡古战场！
他曾在师尊的藏书楼看到过，那是他刚诞生灵智之时，南玟魔尊率兵进攻神界，其中最惨烈的战场便是赤衡。【妙】 【书】 【斋】 【妙书斋】
《十方志》中记载，赤衡火焰百年不灭，附近百里荒无人烟，寸草不生，更有天降流火，魔兽肆虐。
火灭之后，赤衡便再无人居住，比魔域边境还荒芜可怕。
“上来，跟我走！”
顾恒召出佩剑，载着苏言往远处飞。
以他现在的修为，对上那些失去神智只懂杀戮的魔物，一两个还能打，但那场战役死去的魔族足足有上万！
他们都是南玟魔尊使用禁术的献祭品，灵魂不入血池，不入轮回，不死不灭，保留着生前的记忆。
每隔一段时间便徘徊在生死之境，一旦有外界闯入者，无论种族，通通杀死。
越临近那几间房屋，风吹的越大，苏言掐诀给他们罩了层挡风结界，回头看了眼，心神俱颤。
——一群蝴蝶样的生物悄无声息跟着他们。
“它们怕火，用火烧它们。”
苏言指尖涌出一簇火来，迎风膨成一条火龙，一接触魔蝶就有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
那些魔蝶发出尖锐悠长的吱吱声，拼命拍动翅膀想逃离，一星半点灼热温度都可以让它们燃烧。
魔蝶声刺的苏言耳朵发疼，脑袋发疼，他狠狠咬了咬舌尖，再往后看去，魔蝶仅剩两三只，于是操纵火龙将剩下的魔蝶烧死。
这么大的动静引起好几只大型魔兽的注意，它们抬起头，盯着天上飞着的猎物，低吼着沿他们行进方向奔跑。
与此同时，几只灰羽尖喙的奇怪鸟类嘶叫一声，很快有数百只鸟类从四面八方飞出，乌压压一片，缀在两人身后。
上有魔鸟，下有魔兽。
苏言扯了扯顾恒衣袖。
顾恒目光一扫，没去管那些魔鸟，他放缓飞行速度，降低高度。
“屏住呼吸，不要出声，不要用术法，有事传音。我们得先把那只魔兽解决了。”
这是他差点用生命换来的经验。
苏言一一照做，顾恒在落地的一瞬间猛冲向那只红眼魔兽。
他的匕首取昆山赤铜打造，削金断玉不在话下，落在那魔兽背上，只溅起几朵火花。
“待会儿你攻它右脚脚心。”
苏言点点头，两人交换位置。
在离开赤衡之后，顾恒曾在脑海中反反复复推演如何快速战胜这类魔兽，如今他的理论终于落到实践上来。
这魔兽防御能力惊人，智商却不高，他虚晃一招，引得那魔兽抬起前腿踏他，忙道：“阿言！”
实际上顾恒不提醒苏言也找到了机会，手中匕首稳妥妥刺进魔兽厚实的脚心。
低闷的嚎叫在前方响起，苏言受此影响恍惚了一瞬，被顾恒手疾眼快拉出来。
魔兽一脚踩下来，他不死也得重伤。
顾恒拉着苏言朝左疯跑。
跟着他们的魔兽们注意力被那流血的魔兽吸引，它们斗成一团，不时有鸟类如利箭从空中俯冲而下，见缝插针从魔兽们身上撕下块皮肉。
随后叼着它们的口粮，拍动翅膀飞回巢穴。
天空那道缝隙开到最大，像一只毫无感情的眼睛凝视这片废土。
苏言看的毛骨悚然，顾恒察觉到他轻微发抖，安慰道：“很快就到了，再坚持一会儿。”
南玟魔尊有个怪癖，只要上战场，他就会在当地修一座寝宫。
“小心脚下其他魔兽。”顾恒聚精会神盘算时机，传音提醒苏言。
这一片土地浸满神血和魔族的怨气，催生了很多他也未见过的魔兽。
有的大如牛，行动却特别敏捷。有的像他们刚刚见过的魔兽，体型不大，浑身毛发格外坚硬，只有右脚足心是柔软的，是致命点。
有的小如蟋蟀，一对利刃割刚断铁，还有各种各样的魔虫，一旦被咬，会发生什么事他也说不清。
他提醒迟了。
一缕血腥气悄然融入空气，夹杂着浅淡的玉兰花香。
顾恒脸色一变，猛地转过头，苏言蹙眉捂着手指。
身旁灰色墙壁爬着一只碧绿色小虫，虫身凝着一抹血色。
迅速扬手杀死那只魔虫，顾恒咬着匕首柄撕下衣摆替苏言包扎。
附近两个巡逻的魔兵嗅到这缕新鲜又香甜的味道，转身朝这边来。
脚步声逐渐逼近，顾恒顺手捞了一只路过的魔虫，用匕首斩成两段扔出去。
神血特有的香味不是魔虫低级肮脏的血液可以掩盖的，它只能短暂干扰魔兵们的嗅觉。
伤口肉眼可见地发灰，顾恒手指如飞点了苏言几处大穴，把人往自己身后一藏，在那两个魔族发现他们之前率先出手。
苏言靠着墙，神色痛苦，魔虫的毒液迅速从伤口渗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脑袋发晕，强忍着不让自己叫出声来，呼吸不受控制地紊乱。
听到身后逐渐粗重急促的喘息，顾恒当机立断，逼退第二波魔兵，掐了道结界把两人罩住。
其中一个魔兵怪叫了声，顾恒听懂了他的意思。
“有卑鄙的神族混进来了！”
在其他区域巡逻的，在训练的魔族全都往这边涌来。
顾恒眼尖，瞅见其中一位将领装扮的魔将，苦笑道：“这下麻烦了。”
他应该庆幸的是，回忆刚刚开始，跟随南玟魔尊打天下的那几个魔将还在魔域，来赤衡的都是些普通魔兵。
外头乌压压的一群魔族，苏言使劲咬了咬舌尖，靠疼痛勉强保持些许清明：“我来拖住他们，你先走！”
“我走了，你就没命了。”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苏言的情况，站都站不稳，遑论使用灵力。
退一万步来说，即便苏言没受伤，这么多魔族也不是苏言能对付得了的。
——当然，他也不行。
一个个方法飞速冒出又被他掐灭，被阻挡在外的魔族开始攻击结界。
他们从那缕血腥味中闻到死敌的味道，这让他们亢奋起来，生前残缺的记忆叫嚣着让他们撕碎这高高在上装模作样的种族。
各种轻响接连不断地响起，顾恒遮住苏言眼睛，不让苏言看到血肉模糊的场景。
他能感觉到苏言的不安，小扇子一样的睫毛扫在他掌心，痒痒的。
他想到这人看起来再怎么冷漠再怎么骄傲，实际上也不过是刚过弱冠，头一回下山的年轻人，哪见过这些，便不自觉软了心肠。
另一只手握住苏言，他说：“放心，我会带你平安离开这里。”
在众多魔族士兵的包围中，顾恒面无表情又套了两层防御结界，匕首搁在腕间用力一割，冒血的伤口抵到苏言唇边，低声命令：“喝下去！”
苏言昏昏沉沉中，竟真的凑近吮吸了两口，古怪的味道让他想吐，被顾恒死死捂住嘴巴迫不得已吞下去。
血珠凝结不散，顺着喉咙滑下去。
说不出的怪异感觉，像是火苗从喉口一路烧到胃里，又像一泉刚融化的雪水，带着沁骨的冷。
苏言微微张大眼，想说什么，被顾恒一肘敲在后脑勺，软倒在顾恒怀里。
布下的几层结界只剩最后一层，面目模糊的魔兵依旧疯狂地攻击结界。
他背后是苏言，他想保护的人，他不能退，哪怕被人察觉身份，影响他脱身的计划，他也不能让苏言有一星半点损伤。
那些疯狂的魔兵们犹如一瞬间被人摄了魂，僵在原地，顾恒趁机抱着苏言往南玟魔尊寝殿而去。
一线柔和烛光在密室中亮起，顾恒不顾形象坐在地上抹去额头冷汗，忽略隐隐作痛的丹田和乏力的身体，转过头打量苏言的情况。
毒素暂时被他逼出的精血抑制住没继续蔓延，那张白皙漂亮的脸在烛光下是铁青的，如带着精雕细琢的铁质面具。
他心情愈发糟糕了。
苏言晕的快清醒的也快，他思维还停留在诸多魔族的包围中，见自己身处石室，不由得眨眨眼茫然地问：“我们……没死？”
“有我在，你怎么会死？喝些水。”
顾恒从乾坤袋里掏出水囊递给他，等他喝过了自己接过来仰头灌了几口，随后一抹嘴巴，又拿出油纸包的几块糕点。
“饿了就吃点垫垫肚子。”
“抱歉，拖累你了。”
“说什么傻话，应该是我向你道歉，若不是我，你也不会来这儿。”
苏言见他起身，问他：“你去哪儿？”
顾恒没回答：“你好好待在这儿，我很快就回来。”
其实以苏言的体质再多十倍毒素都不可能死，只是疼上几天。
他发现自己做不到坐视不管，一边鄙视自己的行为，一边寻找解毒的药。
踏出石室门前，顾恒听到一句很轻的话：“你万事小心。”
乌云瞬间散开，阳光普照大地，若不是时机不对，顾恒都能愉快地哼着小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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