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起开路用的木棍，山里坎坷难行，谁知道雪底下是平路是沟壑还是树根枝桠，刚才过来的时候顾恒差点被石块绊倒。
付家庄村民被灭时，多数房屋倒毁，剩下的也因长年没人打扫逐渐破败，在十年岁月里变得摇摇欲坠，似乎只需要一阵比较强的风就能吹垮。
苏言抚上胸口，心脏突然疼了一下，他望向村落，只觉有无穷无尽的悲伤涌来。
他慌乱寻找顾恒的身形，小跑上前，熟悉的气息驱散那股不安。
“灰大，先出去。”顾恒呛咳了一声，袖子蒙住他口鼻带他离开这间屋子。
他松开手，为自己刚才的举动感到不好意思，借着低头拍灰尘的动作不让顾恒看到他微红的眼角。
顾恒一门心思都在那人身上，也没注意他反常的举动。
一扇又一扇的门被推开关上，顾恒连猪圈鸡棚等地都没放过，带着某种执念。
半个时辰下来，所有倒塌没倒塌的房子顾恒都看过，没一处有人来过的痕迹，不甘心地咬咬唇，不愿无功而返。
苏言叫他：“阿恒，过来。”
顾恒这才发现他找的太过专注，没注意到苏言何时停下了。
苏言用手指着一处不起眼的小角落：“你看这里。”
灰色墙壁缝里透出一抹异样颜色，鲜嫩如初春堪堪冒尖的嫩芽，被残冬冷意冻的瑟瑟发抖。
那地方太偏僻，草芽太小，便被他忽略过去了。
两人对视一眼，皆生出同样的疑惑，这冰天雪地哪儿来的绿意？
浑身轻微一震，顾恒立刻警惕起来，手指摁着剑柄，灵力蓄势待发。
他比嗅到危险气息的野兽还要谨慎，划拉着地盘似的把苏言纳入他的保护范围，然而苏言并不承他这个情。
他可怜巴巴地叫了声阿言，苏言目光冷冷清清，转身探查自己那边了，他摸摸鼻子讨了个没趣。
两人分头把这间小院周围查看完毕，并未发现其他异样，不料一回头，只见四周白雪皑皑，一片平原。
有过类似的经历，苏言并不怎么惊讶，顾恒震惊之余很快意识到，他们恐怕在进入付家庄时踏进了敌人的圈套之中。
思及此，顾恒愈发难看。
斑驳的朱红色大门静静立在眼前，顾恒难得生出几分犹豫，他怕三河镇的事情再次发生，但他又有种诡异的直觉，这里面藏着很大的秘密。
在他迟疑之际，苏言径直上前，两手轻轻一推。
这方院落应是小巧且精致的，因常年无人居住，不可避免地显出荒凉之感。
小路两旁种着绿植的空地被落雪占据，脚踩上去就是一阵嘎吱轻响。
苏言擦去脸上不受控制的泪，跟上顾恒的步伐。
几棵海棠树早已枯死，靠近树根的位置怯生生开着几朵小指指盖大小的蓝紫色小花。
顾恒皱眉思索，苏言把暖手炉放进乾坤袋，走到其中一棵树下，蹲下去看那几朵不合时节的花，看了片刻动手刨开附近的雪。
纤细根茎牢牢扎在骸骨之上。
野花野草生命里极为旺盛，无论挡着它们的是石头还是骨头，它们都可以冲破阻碍拥抱阳光。
苏言摇摇头站起身来，石桌旁边印着一方浅浅凹痕，这行足迹一直延伸到九转长廊。
敏锐感知到谁在苏醒，苏言声音似乎也染上雪的凉意：“阿恒，结阵！”
没有丝毫犹豫，也没有询问为何，顾恒飞速掐诀，一道道金色的复杂纹路在地上浮现又消失。
与此同时，凝霜出鞘，剑光清冽胜月下清潭，莹莹水波动人却寒意十足。
刀意凝成脱弓长箭，洞穿三根木柱仍气势不减，直冲暗中人门面而去。
也未见那人有何动作，磅礴杀气却遭遇极硬的盾牌，停滞不前，苏言心念所动，刀意无声四散。
顾恒面色凝重，捏了捏苏言的手掌示意他别轻举妄动，自己朗声道：“晚辈覃城顾家顾恒，不知前辈名号，多有冒犯。”
“本座也忘了。”
沙哑的声音从门内传来，紧接着轻微的开门声响起，阴影里慢慢走出一道人影。
庭院中央严阵以待的两人不约而同吸了口冷气，心头惊骇。
那都不能说是个人，一张脸看起来比较完好，露在外面的双手是白森森的骨头架子，一丁点肉都没有，行走间衣衫摇晃的厉害。
他眯着眼睛看了看天空，伸了个懒腰，两人清楚听到他骨头咔嚓咔嚓的声音：“本座好久没见到阳光了。”
“也好久没看到你们这么俊俏的人了。”顾恒此时方注意到他眼睛是空的，连布条都没蒙，“本座当年可比你们两个好看多了，心悦本座的人得从这座山排到那座山，男的女的都有，可惜本座眼光高的很，看不上他们那些庸脂俗粉。”
唯一看上的一个，却是冷冰冰的。
“你倒长的合本座眼缘。”
苏言脸色当即就冷了，顾恒不着痕迹往前挪了一步护在他身前，挡住那人打量他的“目光”，那人哈哈一笑，像是陷入了回忆。
“本座当年最满意的就是自己一双眼，可惜、可惜……”
“他身上没有死气。”苏言向顾恒传音，后者用同样的方式回他，“也没有活人气息。”
眼神交汇期间，两人都确定了对方所思所想。
顾恒觉得更冷了。
一个没有死气，也没有人气的“人”活生生站在他们面前，没有眼睛却能识物，脖子被衣服挡住，但可以看出只有骨头，没有喉咙却能说话……
离他们不过五丈之距的怪人还在回想他眼睛是怎么没的，骨手狠狠捶着自己脑袋，混乱的记忆浮光掠影一般闪过一张张或妩媚动人或清纯可爱或含笑或低泣的美人面。
他头疼欲裂，恍惚地回忆着，最后所有画面定格在一柄染血的长剑和那人眼里的憎恨冷淡。
他倏忽转过头，死死盯住苏言，周身气势陡然一变，侵略性极强的气息让顾恒心里打了个突。
“是你！”他咬牙切齿。
撕开温柔的伪装，其下是恨不得将他扒皮拆骨的浓重恨意。
那人苦心孤诣在他身下委身数年，终于骗的他身败名裂，骗的他双眼被生生剜去，骗的他修为尽废，骗的他身上血肉被一片一片割下，骗的他葬尸荒野。
不甘与憎恨太过强烈，以至于他成了孤魂在世间游荡。
他看着那人和另一人相好，第一次知道原来那人在床笫之间竟是秾艳绝绝的让人不敢直视。
他一生恣意妄为，为那人收敛锋芒，蠢事做了一箩筐，甚至向妇人学习，偷偷绣了枚香囊赠给那人，谁知到头来，那人竟是恨着他的！
恨他恨到愿他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大抵清冷的人眼神都相似，苏言平静无波的眼眸瞬间把他拉回两百多年前，让他分不清现实和过去，恍惚间看到那人冲他轻弯嘴角，眼底是一贯的无情。
“本座要你来陪我。”
他的话说的很轻，几近耳语。
顾恒只看到他嘴唇一动，暗叫不好，下意识把苏言往旁边一推，顾家的太清剑法不假思索使出来，将将抵挡那人暴怒的一击。
“黄毛小儿安敢阻拦本座！”
步伐交错间，顾恒瞅准机会挥剑斩断那人左腿腿骨，那人一时不察让顾恒得手，站立不稳倒地。
他感觉不到疼痛，伤处也无血色涌出。
那一截腿骨在空中、在顾恒和苏言的注视下，一寸寸失去生机，化为齑粉。
紧接着，全新的骨头从断处飞快长出来。
顾恒此举犹如在旺盛火堆上倒了桶油，他盛怒之下反而镇定下来，阴沉沉的目光扫过如临大敌的顾恒，又落到一言不发的苏言脸上，忽的笑出了声。
那笑阴森的很，声音尖锐难听，苏言挡住顾恒：“我来。”
那人再怎么掩饰也有掩不住的仇恨从眼底漏出，他直勾勾看着苏言：“你下来陪我。”
凝霜在苏言手里，除了形状是剑，其他方面和剑完全搭不上边。
也正是如此，原本大开大合的苍云剑法被苏言使出来，更增添了斩天劈地的气势。
场中刀意纵横，顾恒摸着下巴想，若他和苏言全力打上一场，恐怕他输的几率比较大。
海棠树被拦腰斩断，撞在透明屏障中碎成木渣，附近几间房屋惨遭波及，祥和安宁的宅院一片狼藉。
顾恒抱着剑旁观，脚下阵法光芒越来越亮，只要他手指一弹，便可立即启动。
“谁？！”
忽然察觉异样，顾恒还没来得及转头，断水已朝那方向劈去，剑气在雪地上留下一道深且窄的长痕，一旁残雪之上映出两个不甚明显的脚印。
果真有人！
顾恒刚准备逼那神秘人出来，身后突然响起诡异声响，转而看去，不知何处冒出的蓝色火焰将他们三人通通包围。
“又是谁在扰孤清静？”
懒洋洋的声音似从四面八方传来，空中显出一道白雾般朦胧的身形。
衣袍穿的松松垮垮，冠冕戴的歪歪扭扭，连姿势都懒懒散散，仿佛没有背后靠椅，他就会如一滩烂泥瘫在地上。
男人视线往前一扫，打到一半的哈欠被他及时截住。
“嗯？殿下？”
苏言和顾恒：“？？？”
“又是一个长的像的，害孤白高兴一场，”男人慢吞吞打完哈欠，看向那怪人，半眯的眼睛微微一睁。
“虽然有些恶心，但是很有趣。”他摸着下巴喃喃自语，对顾恒他们道，“小家伙，他是你们的敌人？”妙书斋
“回前辈话，是的。”顾恒恭敬答道。
男人道：“你看在孤的面子上，把他让给孤。孤也不占你们便宜，这两块令牌你们拿着，它可以召唤一次孤的元婴化身。”
两道蓝色光芒分别落到顾苏两人手中。
也不见男人做了什么动作，那怪人便凭空消失。
男人凑近苏言，认真打量片刻开口说：“孤此时心情不错，看在你和殿下如此相像的份上，孤可以回答你一个问题。”
“下一块梦魂珠碎片在何处？”
男人摇摇手指：“这个孤不能说，换一个。”
“这是什么地方？”
男人冲他眨眨眼：“这里自然是……咦，孤怎么到这儿了？”
确定不是自己的寝宫，男人皱着眉思索，他明明没感觉到空间波动。
这地方几乎是他们这些老不死心照不宣的地儿，谁那么不长眼，不止破坏了结界，还把他也弄进来了？
苏言安静地等待他的答案，他忽然展颜一笑，往苏言后方看去：“原来是你这小兔崽子搞的鬼。”
那人戴着兜帽，看不清容貌，微微点头：“尊上安好。”
“说吧，找孤有何事？”
“此地不方便，烦请尊上移驾。”
“行，”男人爽快答应，微微低下头对苏言说，“你所在的地方，是人界。”
苏言：“……等等，我还有个问题，我是谁？”
男人道：“你就是你。孤希望下次你能问些孤有兴趣回答的问题。对了，某位爱制造麻烦的小友托孤转告你们，他只是无意中经过，你们该干什么就接着干什么。你们要找的那个人就在水榭那边，有结界护着，不过呢，由于你们来的比较迟，人等的不耐烦走了。”
自称孤的男人离开半晌，顾恒才动了动身体，拭去额头不自觉淌下的冷汗，长舒口气。
那男人的威压着实太强，即便是一道虚影，也让顾恒有种脖颈被扼住的错觉。
他完全察觉不到和男人对话的神秘人的存在，只看到雪地上两个脚印。
但愿男人说的是真的。
不过男人的出现总归帮他们解决了麻烦，顾恒对着虚影散去的方向鞠躬道谢：“多谢前辈。”
另一边，男人躺在空中，随手抓来许多海棠花团吧团吧揉成一方小花枕，听得那人说完，目光透过虚空似乎看到某个熟悉高挑的背影。
“这盘棋，下的很大啊。”
他嗅着海棠花清淡怡人的香气，神色陶醉：“不过这倒像他的风格。呵，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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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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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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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爱阅小说app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爱阅小说app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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