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川如虽然事业有成,但毕竟只算得上中产,如今不费吹灰之力就有机会成为亿万富豪,张志江并不认为他会签署放弃声明。
麦贝奇看着张志江变幻莫测的表情,心下了然,这个字,如果向川如不想签,没有任何人勉强得了他。
陈自勤刚刚去世,耿云芝就用这样的事情来逼他的亲生儿子,若是陈自勤泉下有知,必然也会不安。
麦贝奇依然紧握着向川如的手,“如果你不想签字,没人能强迫你。”
也对耿云芝说:“妈,我爸爸尸骨未寒,就来谈这样的事真的好吗?多给哥哥一些时间让他考虑一下吧。”
“你把人家当哥哥,人家可没把你当妹妹,否则怎么会和自己的亲妹妹争遗产?”
耿云芝颠倒黑白的能力让麦贝奇叹为观止,明明是她带着女儿来和向川如争夺财产,却偏要说成向川如和妹妹抢。法律上她打不赢,道义上也要把向川如踩在脚下。
“我不会争夺任何不属于我的东西,但也不会放弃任何属于我的权益。”向川如一语既出,就表明了态度。耿云芝蓦地一惊,看向川如的意思,她再想谋求他的那份继承权,恐怕就要诉诸法律了。
而在法律上,她真的没有任何优势。
这时,一直坐在耿云芝背后的耿家长男耿云高说话了,“川如仔,我是你耿伯伯,你小时候我去医院看望过你,还记得吗?”他说的是向川如出事那年,陈自勤守在病榻旁边,耿云芝却没有露面,出于礼节,耿云高代表妹妹去探望过向川如。那时的向川如失去了母亲,又失去了光明,整日精神恍惚,对耿云高自然没有印象。
“不记得了。”向川如如实说道,他倒要听听,耿云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没有关系,我记得你就行了。我还记得,当年你又伤又病,整天谁也不理,只有去医院看你的时候,你还会和妹妹说几句话。有一次,你下床不小心被绊倒了,吓得哇哇大哭,你不顾自己受没受伤,先去安慰妹妹。”
听耿云高说这些,向川如表情平静,倒是满脸的愧疚,今天她下了飞机直奔火葬场,参加完老爸最后的告别仪式,就被老妈带到广州来。她本以为父亲去世后一家人要重聚一堂,没想到老妈打的竟是遗产的主意。她再想阻止已经来不及,如今听着舅舅说起小时候哥哥对自己的关心,更是心如刀割,哥哥会不会误以为她也和妈妈是一伙的,从此对她心生芥蒂?
“川如哥……”忍不住叫道。
耿云高继续说道:“川如仔,你当年受伤,你父亲几乎倾尽所有来为你治疗,现在你父亲积累的财产,全部是云芝阿姨和你父亲共同打拼的,为的就是给更好的生活。如今尚未成家你父亲就过世了,他泉下有知,要是知道你竟然和妹妹争财产,恐怕走得也不会安心。”耿云高绕来绕去,最终还是和耿云芝一样,混淆是非,颠倒黑白,非要把向川如说成十恶不赦的坏人。
“舅舅,不要说了!”再也听不下去了,出演阻止。而然在满屋子的长辈面前,她一个小姑娘的抗议显得那么微弱。
耿云高两鬓斑白,已经六十有余,说到动情处,竟然两眼泛红,自己感动了自己。他旁边的耿家小弟耿云翔比大哥年纪小了足足一倍,与向川如同龄,却是一双圆目,满脸横肉,脖子上挂着一条小指粗的金链子,尽显江湖风范。耿云翔对大哥拙劣的亲情牌嗤之以鼻,径直走到向川如身旁,拿出随身携带的红色印尼,捉起向川如的手指就要往上戳,“大哥,和他废什么话,这人不姓陈,姐夫也没留下一句话承认他这个儿子。向川如,今天你要是识相呢,就自己在文件上签字按下手印,要是不识相,我有无数办法让你不好过!”
麦贝奇急了,一把将耿云翔推开,“你想干嘛,演古惑仔呢?马路对面就是派出所,你要是敢来硬的,信不信明天你姐就得给你送牢饭?”
耿云翔好笑地看着麦贝奇,“呀呵,威胁我,你这个土包子,一定是没有听说过我旺角翔爷的名号!”
麦贝奇冷笑,“今天有律师在场,自然知道做假证是违法的。我这就打电话报警,告你们寻衅滋事,到时候恐怕张律师也要协助警方调查了。”说罢,麦贝奇拿出手机,作势就要拨号。
“麦小姐,家务事何必报警,大家有事好商量。”张志江连忙打圆场。
向川如听出各人语气都不善,生怕麦贝奇吃亏,忙起身把她护在身后,“贝奇,不要和他们多说了。”向川如指着空茫的前方,厉声道:“你们都给我走,我父亲刚刚去世,我甚至没来得及去墓地拜祭他,现在我不会签任何文件,有什么事情,等我的律师从国外出差回来再说!”
耿云翔咚咚地敲着向川如面前的文件,冷声道:“川如啊,你觉得我们今天来这么多人,你要是不签字我们会走吗?”
叫上兄弟姐妹一起来给耿云芝壮声势,就是耿云翔的主意,他混社会的时候,用这样的法子不知道摆平多少有理或者没有理的债,只是这次他失算了,他面对的向川如是个盲人,就算他带再多的人,向川如都“视而不见”,而人多势众的气场,在每天面对巨大压力的向川如面前,也起不到威慑的作用。
向川如道:“我说过,律师不到,我不会签署任何文字。我父亲刚刚去世,家里还在治丧,你们好走不送。”
向川如就这样下了逐客令,耿云翔颜面大跌,血气上涌,伸手就抓住向川如的领口,向川如完全没有思想准备,直接被他从椅子上拎了起来。脚步也止不住地踉跄,若不是耿云翔死死拎着他的领口,几欲摔倒,双手本能地向前想要回抓住耿云翔,却因为耿云翔躲避及时而抓了个空。
麦贝奇没想到耿云翔应然对向川如动武,情急之下大呼向川如的名字就要上去帮他,向川如担心麦贝奇和高云翔发生,高声叫道:“贝奇,不要理他,保护好自己!”
麦贝奇却眼疾手快地拿起桌上向川如修理玩具的剪刀,指着高云翔厉声道:“放开他!”
高云翔狠狠地把向川如推到椅子上,转而面对麦贝奇,“你这个女人够野性,我很敬佩,如果有机会和你喝酒,我敬你一杯,不过今天这个场合,我不能给你面子,不然我就太没面子了!”
高云翔读书不多,面对向川如这样的读书人,本能地有些气短,要靠虚张声势来壮大自己,面对向川如身边读过书的女人,更是故意咬文嚼字,却没想到话语中的破绽给了麦贝奇反唇相讥的机会。
“那你就试试看,今天这里要是有人见血,必定惊动警方,要是外人知道了陈自勤先生的太太耿女士为了图谋财产,动用娘家人对陈先生双目失明的长子武力相逼,没面子的就不仅仅是小耿先生您了。”
耿云翔动粗的时候没有想到太多,听麦贝奇这一说,猛地愣住,与此同时,耿云芝干咳一声,对她投来不满的目光。耿云翔没有领会出长姐这声干咳,是示意他动手还是放手,整个僵在了那里,万分尴尬。
耿云高连忙把耿云翔拉回沙发上,替小弟解围道:“大家都冷静一下,川如仔正在悲痛之中,暂时让他休息一下也是好的,考虑一下再说。”
耿云高虽然语气和善,却没有要走的样子,看情形,他们是要软禁向川如,不签字就不肯放人了。
向川如叫着麦贝奇的名字,伸出手来,麦贝奇连忙握住他的手,向川如心下稍安,对耿云高道:“你们愿意等,我就陪你们慢慢等,不过我有一个要求,让她回家,她明天还要上班,请假还要扣奖金。”他说得云淡风轻,仿佛是家人团聚吃饭,麦贝奇要早走一步而替她解围。
麦贝奇却不肯走,死死地握着向川如的手道:“我不走……”
向川如还要再劝她,耿云高却说:“刚才麦小姐要进来,我已经提醒过你们,进来了就不可能在没解决事情之前出去,这是我们的规矩。”
他们算是限制人身自由,麦贝奇若是出去报了警,他们便会吃不了兜着走,耿云高才不会那么傻。
麦贝奇在飞机上什么样难缠的客人都遇见过,但这样明目张胆限制别人人身自由的,在她看来无异于遭到了劫机,虽然受过很多专业的应对训练,但第一次在生活中遇到,心情还是难免忐忑。
麦贝奇知道不能再逞唇舌之快,低头思忖对策,却见向川如的手在桌上游移,摸到文件。麦贝奇的心提了起来,向川如不会迫于压力,为了她的安全,而签了放弃遗产的合同吧。麦贝奇有些后悔,她闯进来是不是太冲动了,如果留在外面伺机报警,会不会是更好的选择?
向川如的手指一下一下地在文件上敲着,一屋子人都安静下来,屏住呼吸死死盯着向川如的手,表情各异,性格急躁的高云翔甚至已经露出了喜色。
“妈!你真的要哥哥在这种情况下签字妈?”的声音仿佛石破天惊,房间里的空气重新流动起来。
“,闭嘴!”耿云芝气急败坏地说道。
扁了扁嘴,还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
向川如却把两份文件全部拿在手上,只听刺啦一声,他竟把文件一撕为二,紧接着,在耿家几兄弟扑上来之前,他已经迅速堤把文件撕碎,耿氏兄弟们只在他的手上抢下一堆碎片。
“耿女士,”向川如平静的声音带着一丝讽刺,“我的父亲毕竟是您的先生,很多事我们本有机会平心静气地谈,现在搞成这样,您大可以按计划进行,再禁锢我几天甚至把我给绑了,但我不会在被逼迫的情况下签署任何文件,您是有头有脸的人,我也不是等闲之辈,要是真出了恶性事件,我是不怕惊动警方,不知道您在不在意。还有,你们不可以伤害我的女朋友一根头发,否则,我一个瞎子,是不在乎和你们鱼死网破的!”
耿云芝相信,向川如说的是真的,她也意识到,今天的事情听了哥哥弟弟的话,确实有点坏事。这件事要是真的传出去,民众肯定会偏于同情弱者,钱,她一定要得到,但身败名裂的代价,她付不起。
目前她唯一能做的选择就是离开这里,从长计议。
她和耿云高交换了一个眼神,她的眼睛瞟向门口,耿云高点了点头,兄妹的想法不谋而合,耿云芝故作镇定地起身,冷哼一声,拂袖而去。耿氏八兄弟也跟着耿云芝鱼贯而出,只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臭丫头,还不快走?”耿云芝厉声训斥女儿。
“妈,你们先走吧,我和哥哥还有话要说。”道。
“你们有什么好说的。”
“我已经是成年人,我们说什么,您就别管了。”毫不客气。
“我警告你,没有我和律师在场,你和他达成任何不利于你的协议都是无效的。”耿云芝相信,已经动了恻隐之心,她要是和向川如私下签定什么合约,事情就有点麻烦了。
“我们俩都刚刚失去了爸爸,您以为我们会在这个时候私下达成什么协议?”的眼睛红红的。
耿云芝的心似乎有所触动,她原地站了片刻,什么也没说,终于讪讪地走了。
房间里恢复了安静,空气却是松动了许多。向川如问麦贝奇道:“贝奇,几点了?”
“下午五点五分。”麦贝奇道。
“我们回家吧,我饿了。”向川如站起身来。
见向川如完全忽略了自己的存在,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哥哥……”她低声叫道。
“,不早了,你也回去休息吧。”向川如的声音有些疲倦,不知道是心灰意冷还是对心存不满,毕竟今天她充当了耿云芝的同伴的角色,虽然最后一刻反水,但还是让人精疲力竭。
“我能和你说几句话吗?”的声音怯怯的,不似平时的清脆。
“我真的有些累……”向川如被耿家兄妹连番谈判,水米未进,精神和体力的消耗都是巨大的。
“我不知道妈妈是来和你谈这些的,我只是以为她要和你谈爸爸遗产的分配问题。”还是大声嚷出。
“这些都是大人们的事,你不必挂心,我也没有怪你。”向川如边说边往外走。
对着他的背影大声喊道:“你知道吗?爸爸生前和我说过,无论什么时候,都要我爱哥哥!”
向川如一怔,停住脚步。他并不知道,陈自勤对女儿说过关于他的事情。
的眼泪流了下来,“爸爸说,你是他一辈子最大的愧疚,你那么优秀,他想尽到做父亲的责任都没有机会,可是你毕竟看不见,有一天你会老去,会有很多不方便,我比你年轻,我要永远照顾你……”
向川如心中五味陈杂,他终于知道,原来这么多年来,父亲对他是有愧疚之情的,自己的存在,对于陈自勤来说就是一份无法言喻的压力。他也终于知道,在吵吵闹闹的外表之下,也负担着身为妹妹的担子。
这些对他来说真的很重要,他虽然被家族抛弃,血缘之情却依然牵连着家人的牵挂。
向川如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你和爸爸的心意,我已经收到。”
“不光是心意!”大声说道:“妈妈今天的做法,爸爸要是还活着,也绝不会同意,不然他是不会废除之前的遗嘱的!如果我妈妈坚持要你放弃权益,那么我继承到的遗产分你一半!”
再没有比这句话让向川如心中一暖的了,他以为他受到了来自整个陈氏家族的攻击,原来妹妹还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他伸出手,想摸去,乖巧地站在他的身边,任由他的手抚摸她的脑袋,“傻妹妹,哥哥不需要任何人的遗产,但哥哥还是要谢谢你,也谢谢爸爸对我的关爱。”
一直站在旁边不做声的麦贝奇鼻子发酸,原来向川如强大如斯,也如此渴望家人的温暖,哪怕是一丝遥不可及的牵挂,也让他感动备至。
流着泪,握住向川如的手,“哥哥,我想爸爸,没有见到爸爸最后一面,是我一辈子的遗憾。”
向川如心如刀割,这种无法弥补的遗憾何尝不是伴随他的一生?
向川如不想再聊这个让大家伤感的话题,况且他极度疲惫,真的快要撑不住了,“,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妈妈一定在楼下等着你呢,你还是赶紧回去吧,免得让她担心。”
“其实妈妈也很难过,我们失去了爸爸,她也失去了丈夫。不管怎样,她是爱着爸爸的。”忍不住为耿云芝说话。
向川如默然点头,不做声。
见向川如没有继续聊下去的意思,只得告辞:“那哥哥我先走了,过几天再来广州看你。我请了两个礼拜的假,时间还多得很。”
“好。”向川如简短地说。
“你别恨她行吗?她再过分,也是我的妈妈。”带着一丝哀求。
“对于我来说,她只是个陌生人,自然谈不到恨。但你爱她是对的,因为她是你的妈妈。”Μ.miaoshuzhai.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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