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识抬手,一个旋身,险险避开挥向他脸面的鞭子。
可是,他的右半肩膀,却生生挨了一下,青色的圆领袍瞬间被划开一道血口,伤口深可见骨。
可见,“只想让你死而已”这句话,来人并非嘴上说说,确然是想要他的命。
前一刻还恨意滔天的谢容姝,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了一跳,瞬间清醒过来,错愕看向了来人。
身穿烟里火色的胡服骑装,坚毅深刻的侧脸,还是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神色,修长又骨节分明的手,随意握着马鞭,艳阳之下高大的身影,立在她侧前方,将她拢在他的影子里。
不是别人,正是宁王楚渊。
徐怀远显然也认出了来人是谁,他捂着受伤的肩膀,强忍痛意,义正言辞质问:“下官与殿下何仇何怨,殿下为何出手如此狠辣?”
此刻,远处击鞠场上,已经有人察觉到这里的动静,正朝这边赶了过来。
宁王淡淡睇他一眼,转头对着谢容姝问道:“他方才可是对你无礼?”
“是。”谢容姝朝楚渊见礼:“多谢殿下出手相助。”
两句话的功夫,已经有不少人走近,谢容姝不愿让好意出手的宁王殿下,因为她再背上“嗜杀”的名声,便看向徐怀远,扬声道:
“我从未见过此人,他却说我对他有敌意、说我误会他,还拦住我的去路纠缠。此人想必是个登徒子,不知如何混进秋日宴来的,这般轻浮浪荡,没得坏了承恩公府的名誉,莫说殿下只是打他,便是杀了他,都死有余辜。”
此话一出,围上来的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京城谁人不知,威远侯世子徐怀远,是端方如玉的君子。
又怎会纠缠一个脸上有疤的无盐女子。
反观这姑娘,年龄不大,出口便是喊打喊杀,摆明是要坏了威远侯世子的清誉,还真是用心险恶至极。
众人对谢容姝心思歹毒的认知,已经超出了看见宁王打人的震惊。
毕竟,在他们看来,嗜杀狠厉的宁王,一言不合动手是常事。
这小姑娘定然知道宁王的性子,才会这般煽风点火。威远侯世子着实可怜,竟惹上这么个恶女。
谢容姝见众人神色,便已料到他们在想什么。
徐怀远惯会伪装,众目睽睽之下,宁王这种嗜杀硬刚的个性,只会背上骂名。
与其让他们觉得宁王有错,倒不如冲着她来。
只是,谢容姝的想法虽是好的,却没想到——
宁王听了她的话,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便将他杀了吧,免得祸害人。”
说完这话,他迈开长腿,朝徐怀远走了过去。
谢容姝:……
徐怀远抱着受伤的胳膊,目光难以置信地看着谢容姝和楚渊。
他怎么都没想到,不过是一个心血来潮的试探,却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引来杀身之祸。
“下官不才,好歹也是个侯府世子。”徐怀远高声道:“殿下若觉得下官德行有失,大可让御史弹劾下官,或教大理寺将下官拘了去。一言不合便要取下官性命,难道我大周律例都是摆设吗。”
宁王唇角勾起一抹嘲弄。
徐怀远心里比谁都知道,在这煞星眼里,律法是个狗屁。
他咬牙,慷慨激昂地又道:“若殿下执意要杀下官,就请在场诸位做个见证,皇上勤政爱民,堪比尧舜,若哪日问起来,下官是怎么死的,还请诸位如实相告,相信皇上定会为下官做主!”
说完这话,徐怀远认命似的闭上了眼睛。
死到临头,不想着赶紧逃,还要做出这副铮铮铁骨、慷慨赴死的凛然模样。
不愧是用八年时间,将她骗得团团转的徐怀远。
谢容姝心下鄙夷至极。
她自然不会让宁王殿下当真将这畜生打杀了去。
平白脏了殿下的手,更坏了殿下的名声。
谢容姝疾走两步,拦在宁王面前。
“殿下,方才我不知道此人是威远侯世子……想必这其中有误会,此事便就这样算了吧。”
她心知宁王决定的事,素来极难改变,秋水般的杏眸不觉带了几分恳求。
楚渊脸色骤冷:“你……”
“罢了。”他凤眸微垂,淡漠地道:“随你。”
说完这话,他越过谢容姝,也没再看徐怀远一眼,大步离开。
谢容姝没想到,竟这般轻易便将宁王拦下来,松了口气。
可是,心底随之却有一丝疑惑涌上心头。
宁王殿下好似……是生气了么?
“世子,您没事吧?呀……您的手也受伤了,在流血。”
宁王刚走,两个小厮便忙走上前,将大难不死、瘫坐在地上的徐怀远小心扶了起来。
谢容姝转身,正好看见徐怀远神色恍惚地将左手的拇指,摁在了右手的虎口处:“无妨。”
“世子,不是右手,是左手……”
他的伤口并不在右手的虎口,而在左手的手背上。
经小厮提醒,徐怀远才反应过来,转而用右手摁在了左手的伤口处。
这个动作虽然细微,却教谢容姝杏眸微凛。
明明他右手没有受伤,却下意识用左手摁住右手止血,是不是意味着——
他右手的虎口,曾经受过伤?
谢容姝记得,前世徐怀远从未伤到过手。
唯一的一次,便是在她死前……
想到此,谢容姝脸色微变。
犹记得,前世在她死之前,曾将一个火盆掀到徐怀远身上。彼时,他抬手挡了一下,右手的虎口便被炽热的银霜炭,烧出了个血红的印子。
谢容姝前世久病成医,知道人的皮肉若被剧烈烫伤,伤口不仅容易经久不愈,还极容易溃烂发痒。
徐怀远方才无意识轻挠右手虎口的动作,像极了伤口发痒时,用手在止痒。
莫非……难道……
徐怀远也重生了么?!!
谢容姝意识到这点——
对于徐怀远今日种种反常的举动,便有了合理的推测。
因为他知道前世之事,才会第一次见面,便对她表现出这般熟稔。
因为他知道前世之事,怀疑她也是重生,所以今日才会对她屡屡试探……
想通这点,谢容姝后背发凉。
她实难想象,若非宁王及时出现,她怕是早就露出破绽来了!
“多谢姑娘手下留情。”徐怀远被小厮搀扶着,走到谢容姝面前,拱手道:“方才多有冒犯,还望姑娘见谅。”
话虽这么说,可他看向谢容姝的目光,犹带着几丝探究之意。
谢容姝既然想明白其中关节,又怎会让他看出端倪。
她冷冷道:“希望世子能谨记教训,日后莫在人前开这种毁人名节的玩笑,若是个刚烈女子,只凭公子今日的言行,说不定就以死护清白了,我虽非刚烈女子,却也不会让自己名节受损,今日之事等到回府,我必会告诉家父和舅舅、哥哥知道,世子好自为之。”
凛然说出这番话,做足被轻薄才会愤怒的姿态,谢容姝这才挺直腰身转头,朝阁楼上走去……
徐怀远看着她的背影,左手的拇指,再次无意识抚在右手的虎口上,轻挠着虎口上根本不存在的伤口。
他的眼底生出几丝疑惑。
莫非……梦里梦到之事都是假的,是他猜错了么?
*
谢容姝回到阁楼上,一想到徐怀远也是重生的,坐如针毡,根本无心再看场上的击鞠。
前世,徐怀远并未掌握太多先机,都能让忠毅侯府家破人亡。
若再加上重生,洞察一切先机……
谢容姝激灵灵打了个寒噤。
看方才的阵仗,徐怀远八成现在就与晋王联手了。
以自己微末的能力,究竟能否在他们联手之下,救回姜家?
谢容姝实在不敢再细想下去。
此时此刻,谢容姝一想到先前,曾借临江公子和宁王的手,搞了威远侯府一回,就觉得自己草率的很。
以她对徐怀远的了解,如若不是被逼得太狠,以徐怀远的性子,纵然知道晋王是最后的赢家,也绝不会这么早就投到晋王那里去……
多半还是因为先前威远侯府机弩之事,徐怀远才会寻求晋王庇护,也因此对她起了疑心……
等到谢容姝回过神来,场上的击鞠已经接近尾声。
“宁王哥哥呢?怎么没上场了呢?”
顾清凌红着眼眶,走到她身侧坐下,一双桃花眼犹带着水光,好似受到了极大委屈。
谢容姝心里咯噔一下,坐直了身:“你怎么了?方才可是出了什么事?”
按说她的暗卫跟着顾清凌,不会出事才对。
“没什么。”顾清凌抽出帕子拭了拭眼角,闷闷地道:“被哥哥训了几句,说我痴心妄想……哥哥只知道在外头胡混,从来都不关心我,有事也不帮着我,还要训我,哥哥真坏。”
“你哥哥还是很关心你的。”谢容姝不知该怎么安慰。
在她看来,为了亲妹妹的安危,专门安排她来秋日宴,这样的兄长,跟姜砚表哥想比,也不差什么。
“宁王哥哥呢?”顾清凌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怎么不见了?”
经她这么提醒,谢容姝才发现,好似下半场击鞠,宁王根本就没有上场。
难道……宁王当真生气了?
谢容姝从没遇见过这样的情况,有些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她犹豫一下,便将方才的事,告诉给顾清凌知道。
这种事,就算她不说,以顾清凌对宁王的倾慕程度,也会从别人口里得知。
顾清凌听了以后,看向她的眼神,登时变得有几分复杂。
“你说你是不是傻。”
她义愤填膺地道:“那徐怀远轻薄你,不是个东西,殿下既说要杀他,让殿下将他杀了便是,你何苦拦着。若换作是我,得殿下如此相待,莫说是杀人,便是再递把刀子上去,或再补上一刀都使得。你这般辜负殿下的好意,难怪殿下会生气,我都看不起你!”
谢容姝:……
“所以……殿下当真是生气了?”她忖度着问。
顾清凌冷哼一声:“你就是个木头,一点也不配……”
说到这,她似想到什么,顿住话头,狠狠瞪了谢容姝一眼,直接站起了身。
“走了。”
顾清凌愤愤地道:“方才我来的时候,见万春班要开锣了,你陪我去游湖。”
谢容姝对她阴晴不定的性子已经习以为常,也不与她一般见识。
想到临江公子所托,谢容姝便不再在方才的问题上深究下去,站起身和顾清凌一起离开。
离她们不远处,谢思柔和谢思沁一直留心着她们的一举一动。
“二姐姐,咱们也跟上去吧。”
谢思沁低声催促道:“击鞠过后便是游湖,有男有女,这边击鞠都打完了,咱们跟着顾小姐,还能继续去游湖呢。”
谢思柔坐的笔直,捏着帕子,脸颊难掩羞涩:“阿沁,你快帮我瞧瞧……击鞠场右边那棵枫树下,晋王殿下是不是在看我?”
谢思沁依着她说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见身穿靛蓝道袍的晋王殿下,正痴痴往这边看。
以她的角度看来,晋王的目光,可绝非落在谢思柔脸上的——
而是落在离谢思柔最近的,顾清凌先前坐着的位子上。
呵……她这个二姐,还真够自作多情的。
谢思沁眼底闪过一丝嘲弄。
击鞠没开始之前,她便看得清清楚楚,晋王一直盯着顾清凌,想必这会儿也是。
谢思柔也不找个镜子照照自己,还真是敢想。
纵然谢思沁心里这么想着,面上她却用十分羡慕的语气道:“是的呢,二姐姐,殿下确实在看你,今日殿下已经看了你好几次了。”
谢思柔心花怒放,忙伸手理了理自己的簪钗。
“你快帮我看看,我头发乱了没。”她羞红着脸道:“今日若能被晋王殿下青睐,也不算白来这趟。”
“晋王殿下走了。”谢思沁低呼出声:“想必殿下是去游湖了,二姐姐,咱们也快跟上吧。”
听她这么说,谢思柔探头,望着晋王殿下远去的方向,忙站起身:“走走走,咱们快去跟上。”
*
秋高气爽的日子里,泛舟、载酒、游湖,亦是承恩公府秋日宴的一大特色。
谢容姝跟着顾清凌来到湖畔,已经有不少画舫入了水,飘荡在湖面之上。
承恩公府为宾客准备的,都是供五六人同乘的精致小画舫。
画舫四周锦帘半遮,舫中布设着精美的软榻和矮几,还有各色珍馐美味,供人泛舟湖上。
红色舫顶的画舫专供女眷游玩,青色舫顶的画舫,则是男子专用。
在湖的正中,承恩公夫人还命人搭建了戏台子,请来了京城最火的万春班,这会儿戏已开锣,伶人们咿咿呀呀唱着的,好似是《西厢记》里的折子。
“姑娘,你可算回来了。”
方才被谢容姝留在花厅的雪竹,已经在湖边等候多时,见到谢容姝,忙迎了上来。
“太太在花厅受了冷落,便去同几个眼生的太太一道上画舫听戏去了。”她低声禀报。
谢容姝眼底闪过一丝嘲弄。
就算她方才没让罗氏当众出丑,罗氏的做派也入不了那几个诰命夫人的眼。
正所谓“自重者然后人重,人轻者便是自轻。”(1)
罗氏这种自轻自贱之人,被冷落是必然。
前世,她尚不知罗氏所作所为时,还曾在秋日宴上,有意为罗氏做脸面,不让罗氏过于难堪。
如今想来,自己还真是傻得很。
“就这艘吧。”
顾清凌随意挑了艘画舫,便邀请谢容姝上了船。两个主子加两个丫鬟,四个人,再加个撑船的婆子,画舫不挤不空,刚刚好。
撑船的婆子刚要划桨,谢思柔和谢思沁两个人,便急急追了上来——
“姐姐,带带我们一起吧!我们也想游湖。”谢思柔娇恳求。
阴魂不散。
顾清凌站在船头,一脸嫌弃:“没地方了,你们另找一艘船去。”
“剩下的都是青顶船,没有红顶的了。”谢思沁委委屈屈地道。
顾清凌转头一看,还真是。
“你们想跟来也可以。”她桃花眼微微一闪:“我让这两个丫鬟下去,你们上来,只是……没了丫鬟,我们便没人服侍,你们若来,丫鬟需做什么,你们便做什么,如何?反正我和阿姝比你们大,服侍我们,你们也不亏什么。”
这会儿别说让谢思柔做丫鬟,便是让她去撑船,她都没二话。
“使得使得。”谢思柔点头如捣蒜:“只要姐姐们带我们游湖,让我们做什么都行。”
顾清凌唇角一勾,便雪竹和她自己的丫鬟使个眼色。
雪竹犹豫一下,见自家姑娘没有反对,便跟着顾清凌的丫鬟退到了船下。
谢思柔和谢思沁总算上了船,眼瞅着远处晋王殿下和几个公子也登上了画舫,一颗心总算放回了肚里。
“姐姐们要喝茶吗?我给姐姐们烹茶。”谢思柔端出一副温顺端庄的模样,娇声道。
顾清凌既叫她们上来,便是存着刁难的心思,自然不会让她们闲着。
一会儿喊谢思柔倒茶,一会儿又命谢思沁给她锤腿打扇。
将她们二人使唤得团团转。
谢容姝不喜欢这两个人,也没有给自己添恶心的恶趣味,自不会使唤她们为自己做什么。
只摇着团扇,看远处台子上的折子戏。
眼见谢思柔和谢思沁累得够呛,顾清凌便招呼婆子寻了个离湖心戏台不算太远的偏僻位置,将船停了下来。
“好了,你们可以休息了。”顾清凌格外开恩道。
谢思柔和谢思沁总算松了口气。
她们忙装出一副痴迷看戏的样子,跑到船头,捏着团扇,凭栏而立,眼睛却不助地偷偷往远处那些青顶画舫上瞄。
顾清凌见二人搔首弄姿的模样,轻嗤一声。
凑近谢容姝低声道:“你那罗姨究竟是什么做派,怎就教出来这种上赶着要给人做妾的女儿?得亏你从小没在府里长大,真是万幸。”
谢容姝淡笑不语。
两世,她与谢清凌都算不上是朋友,此番跟她来游湖,也只不过是为了完成对临江公子的承诺而已。有些话,自然不方便向谢清凌吐露。
谢清凌见状,也不强求,透过半卷的竹帘,出神往外面的看去。
忽然,她似看到什么,眼神一亮。
“你瞧,那是不是宁王哥哥。”谢清凌指着远处说道。
谢容姝转头望去——
只见宁王已经换了身素白的广袖长袍,玉冠束发,玉带束腰,神情冷漠地立在远处的船头。
湖上徐徐的秋风,将他宽阔的袍袖吹得随风翻飞,像随时会乘风离去的谪仙,有股遗世孤立的风姿。
这样的宁王,好似凡尘世俗没有什么人、什么事,能入他的眼睛。
谢容姝突然就明白,方才顾清凌为何会说:“若换作是我,得殿下如此相待,莫说是杀人,便是再递把刀子上去,或再补上一刀都使得。”这样的话。
像宁王这般从不随便与人结交,清风朗月般的人,何其有幸才能得他真心相对?
真正懂得他的人,必不忍辜负于他,不会舍得让他失望,亦会愿意为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喂!”顾清凌在谢容姝眼前晃了晃手,不满地道:“看呆了么?是不是发现宁王哥哥最好?”
谢容姝回神,哑然一笑,点了点头,发自肺腑地道:“宁王殿下,确实是个很好的人。”
“哼,你知道就好。”
顾清凌朝撑船的婆子使了个眼色,婆子划动船桨,便将画舫朝宁王的方向划了过去。
立在船头的谢思柔和谢思沁二人,始终留意着远处晋王所乘画舫的动静。
眼见婆子划动船桨,离那艘画舫越来越近——
“阿沁,阿沁。”谢思柔脸颊热的发烫:“你说一会儿我该怎么做,才能吸引晋王的注意?他都看了我这么久,若我不给他回应,岂非辜负他对我的情意?若这次同他错过了,下次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见他,这可怎么办才好……”
谢思沁见她这副自作多情的模样,面上不显,心底却鄙夷至极。
不经意间,她心思一转,计上心来。
“我有个法子,能让殿下永远都记住你,你要不要试试?”
“快,快,告诉我。”谢思柔忙附耳过去。
谢思沁低声道:“等船靠近了,你便这样……”
说着说着,她声音渐低,旁人再也听不清……
*
另一厢。
载着楚渊的画舫,在湖面上缓缓停下来。
他看向撑船的小厮,沉声问道:“你们世子将我唤来此处,他人呢,去哪了?”
“世子说,请殿下稍等片刻,他去前头给夫人点一出折子戏便来。”小厮恭谨地道。
楚渊眸色微冷。
“你们府上是没人了么,连折子戏都要世子亲自上场去点。”他淡淡地问。
小厮心知宁王动了怒,打个激灵,忙单膝跪地,却不敢多言。
“皇兄,几日未见,可安好否?”
一声熟悉的问候,将楚渊的目光从小厮身上,拉到对面的画舫。
晋王带着徐怀远立在船头,朝楚渊见礼。
只这一会儿的功夫,徐怀远已经处理好伤口,换了袭竹青色的长袍,垂首立在晋王身后,神色比之前恭敬不少。
晋王见楚渊的目光落在徐怀远身上,拱手道:“皇兄,弟弟方才听怀远说,他在击鞠场外头冲撞了你,看在弟弟的面子上,还请皇兄放他一马,可好?”
楚渊冰冷的目光,在晋王和徐怀远的脸上扫过,唇角勾起一抹嘲弄。
他淡淡道:“若不想死,以后便莫再本王面前出现,否则,下次便没这么幸运,有人能替你拦下本王。”
晋王没想到,宁王对徐怀远竟这般厌恶,忙朝徐怀远使眼色:“还不快谢过宁王。”
徐怀远恭恭敬敬朝宁王揖礼,语气诚恳地道:“谢宁王殿下不杀之恩,下官日后定当谨记殿下教诲,如非必要……绝不出现在殿下面前。”
楚渊袍袖轻甩,背过身去:“还不快滚。”
徐怀远何曾受到过这般屈辱,交叠在袖中的手,已经紧握成拳。
他低垂着头,眼底猩红。
倘若梦里发生的事,都是真的。
他总有一日,会将此人踩在脚下,千倍万倍把这份屈辱给讨回来。
这么想着,徐怀远心底好受了些,同晋王道了声谢,正欲退回船舱去——
只听得远处突然传来“扑通”“扑通”的落水声。
“啊——我不会泅水,阿姝救我!”
徐怀远听见“阿姝”两个字,心下一紧,忙抬头循声望去——
只见两个女子,正在湖里挣扎。
其中有个身影,在他梦里出现过无数回,他最是熟悉。
谢容姝。
是谢容姝掉水里了!
这个认知一起,徐怀远再顾不得什么,直接跳下水,忍着肩膀上的剧痛,朝落水的两人游了过去。
不止是他,两艘画舫上的宁王和晋王,亦同时都看见了这一幕。
楚渊凤眸骤冷,转瞬间,便飞身朝两人落水地点掠去。
只是,顾清凌和谢容姝落水的地方,离他们的画舫还有一段距离,纵然楚渊轻功卓绝,没有着力点,也很难为继。
他飞掠到一半,果断潜入水中,朝谢容姝游了过去。
晋王则朝随身的侍卫递了个眼色,侍卫极快走到船尾,夺过撑船小厮的船篙,飞快划着船,朝两人落水的地方驶了过去。
*
与此同时——
谢容姝在湖里浮浮沉沉,水不断地涌进她的耳朵和鼻腔里,她不敢张口,无尽的窒息感正从胸腔向四肢蔓延。
她觉得自己快死了。
谢容姝想到落水前发生的事,完全没有料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一盏茶的时间前——
顾清凌百无聊赖站起身,走到船尾,很快便兴奋朝她喊道:“阿姝,你快来看,这湖里有一条七彩鱼。”
“七彩鱼?”
谢容姝长这么大,还活了两世,从没见过七彩的鱼。
被顾清凌这么一喊,谢容姝登时来了兴致。
她站起身,走到顾清凌的身边,学着顾清凌的样子,弯腰朝水里张望。
可是湖水清澈见底,湖中除了映着白云秋日的倒影,哪有什么七彩鱼。
“胡说八道。”
谢容姝嗤笑一声,站直身子,转身欲走——
手腕突然一紧。
顾清凌抓住她的手,一双桃花眼,水汪汪的,眼眶有些泛红:“阿姝,哥哥劝我死心,我不愿,我想最后挣扎一次,看看哥哥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什么?”没头没尾的,谢容姝实在听不明白:“你哥跟你说什么了,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然而,她还没问完,就见顾清凌无声对她说了句“对不起”,便狠命抓住她的手腕,仰面朝湖面躺了下去。
“扑通!”“扑通!”
猝不及防间,湖水瞬间浸没谢容姝的口、鼻、耳朵。
耳边传来顾清凌的呼救声:“啊——我不会泅水,阿姝救我!”
谢容姝打小随妙玄女冠云游四方,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山间的道观中,上树掏鸟、下河摸鱼,什么事都干过。
泅水这种事,又怎能难倒她。
谢容姝将心中的疑窦,抛至一边,下意识反手抓住顾清凌的手腕。
她会泅水,救下顾清凌绰绰有余。
然而,她刚欲将顾清凌拉出水面——
顾清凌却反手挣开了她的手。
不仅如此,湖底还有一双手,似鬼魅般抓住了谢容姝的腿,将她往下拖。
这是要置她于死地!
意识到这点,谢容姝用力往下踹,可那双手的力气委实太大,她身上的裙子吸水以后,又太过繁重,一直绊着她,让她根本就使不上力气。
眼见着水面离自己越来越远,窒息感越来越重,谢容姝再也无力挣扎,只能任凭拽住她脚的那只手,将她拖进湖底……
就在谢容姝意识逐渐模糊的时候,忽然有一双手,扣住了她的肩膀。
漆黑又冰冷的湖水中,有温暖的东西,贴上了谢容姝的唇。
清冽中带着桂花酒香的空气,瞬间萦绕在谢容姝的唇齿间,驱散了她的窒息。
谢容姝睁开双眼,便看见一双熟悉的凤眸,近在咫尺,涌动着她从未见过的焦急。
是、是宁王?!
宁王在给她渡、渡气??!
谢容姝睁大了眼睛,黑白分明的杏眸里,全是错愕。
楚渊见她清醒过来,面无表情离开了她的唇,揽着她往水面游去。
谢容姝这才发现,方才一直将她往脚下拽的手,已经消失不见。
不过几息的功夫,两人终于浮出水面。
“咳……咳……咳……”
新鲜的空气,瞬间灌进谢容姝的口鼻里,让她忍不住剧烈地呛咳出声。
“不要大口呼吸,轻轻吸气……吐气……”楚渊说着,大掌轻顺着她的后背。
两人的距离极近,近到谢容姝的额角,都能感受到楚渊呼吸的温度。
谢容姝乍出水面,又被风吹,纵然一直被楚渊揽在怀里,却也冻得瑟瑟发抖,脑袋昏昏沉沉。
“在那!他们在那!快!”远处传来嘈杂的人声,附近的画舫全都朝他们驶来。
楚渊紧紧将谢容姝抱在怀里,朝最近的画舫游去。
“坚持住,不要睡,船来了,我这就带你去船上。”
谢容姝听见这话,强撑着抬起头:“谢谢殿下,可我真的撑不住了……”
“本王不许你死,若你敢死,本王便让姜家自生自灭,你听见没有!”楚渊沉声威胁道。
听见姜家两个字,谢容姝快要闭上的双眼,强撑着睁开,可她脑子已经昏沉到无法思考。
“姜家……不要……不要死……”她抓住楚渊的衣襟,无意识地哀求。
“你活着,他们便活着。你若敢丢下我……”
谢容姝只听到这,再也撑不住,陷入了黑暗中……
*
四日后。
“姑娘,你终于醒了,太好了。”
谢容姝幽幽醒来,入目是一顶天青色的鲛纱帐,帐子上系着的流苏,是她从未见过的款式。
这里不是谢府,也不是姜家。
“这是哪?”谢容姝开口问道,声音沙哑的像个老妪。
她环视四周,无论家具还是布设,华贵异常,却都不是她所熟悉的。
雪竹见她完全醒过来,用柔软的掌心,轻贴了贴谢容姝的额头。
“菩萨保佑,姑娘总算退烧了,可把嬷嬷和奴婢吓坏了。”
雪竹笑着道:“这是宁王殿下在京郊的别庄。”
“姑娘有所不知,您在承恩公府里落水,高烧不退,太医来诊脉息,说您需要调养,不能舟车劳顿。”
“承恩公夫人本欲让您在翠云别庄住下,宁王殿下不允,说姑娘好端端的,在承恩公府出了事,说不定是有人图谋不轨……为了能让您好生静养,殿下索性将这庄子送给了忠毅侯府,此处与翠云别庄只有一墙之隔,姑娘无需舟车劳顿,还能静养,舅夫人便同意了。”
谢容姝想到那日落水后的遭遇,打了个寒噤。
若非宁王前来相救,她或许早已死在那湖里了。
莫说宁王,若她自己清醒着,宁可舟车劳顿让病情加重,也不愿住在承恩公府上。
“我睡了多久?”谢容姝问道。
“四天。”雪竹比了个手势:“太医来看了十好几次,还给您施了针,可算让您退烧了。”
雪竹将谢容姝扶起身,从旁边拿起盛着药的白瓷小碗,一匙一匙小心喂她喝药。
“这些天,都发生了什么事,说来听听。”谢容姝问道。
雪竹咬了咬唇,小心打量她的神色,见她精神不错,便道:“那日您和顾家二小姐掉进水里以后,二小姐和三小姐也落水了。”
“她们凑什么热闹?”谢容姝诧异地问。
雪竹:“说是为了救您和顾二小姐,她们才跳下去的。只是,她们两个……不通水性,非但没救成你们,反而自己差点淹死在水里。”
“也是凑巧,晋王殿下和威远侯世子,就在附近,威远侯世子把二小姐救了,三小姐……被晋王殿下救了。”
“此事闹得太大,连皇上和贵妃娘娘都惊动了,如今坊间都在传,皇上有意将二小姐指给威远侯世子,要把三小姐指给晋王作侧妃,这几日老爷不知道有多高兴呢,可京城的传闻却不大好听,现在还有人专门编了歌谣,大街小巷都传开了,说什么‘要想嫁的好,东湖画舫跳一跳,夫人王妃任你挑……’”
谢容姝嘲弄地笑笑。
不枉谢思柔和谢思沁,像丫鬟一样服侍顾清凌一场。
一次画舫落水,送谢思柔做了世子夫人,送谢思沁做了亲王侧妃。
这两位也算是得偿所愿。
“顾清凌呢?”她问道:“她是谁救的?”
“是撑船的婆子救的。”雪竹心有余悸道:“不过那婆子不知为何得罪了宁王殿下,被殿下当众一剑刺死了。顾二小姐当时就在旁边看着,腿都吓软了,是被人搀回去的。”
谢容姝眼底闪过一丝恍然。
当时船上只有五个人,谢思柔和谢思沁根本不熟水性,顾清凌也仅限自保而已。
想必潜到水里,一直把她往水下拽的,便是那撑船的婆子。
谢容姝真没想到,以顾清凌的心机,竟有这般算计。
“还有一件事。”雪竹低声道:“福茗说……悦来楼被人一把火烧了,临江公子不知所踪,据附近的人说,临江公子被活活烧死了。好似是被什么人寻仇了。”
“寻仇?”谢容姝笑了。
谁敢向承恩公世子寻仇?
临江公子会死,顾淮不会。
说不定,这只是顾淮安排的金蝉脱壳之计罢了。
只是,顾淮为何突然把悦来楼烧了?难道以后都不干这行了么?这是怎么个意思?
谢容姝原本觉得自己还算了解临江公子。
如今经过画舫之事以后,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写信让她去参加秋日宴、保护他妹妹的顾淮,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谢容姝不愿深思,抬眸看向雪竹,似笑非笑地道:“你方才说,谢思柔被徐怀远救了,皇上要将她指给徐怀远,谢思沁被晋王救了,皇上有意要将她指给晋王,那我呢?你独独跳过了我……我被宁王所救,说来听听,皇上是不是也要把我指给宁王?”
雪竹脸色一僵,立时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舅夫人说,坊间的传言不必当真,凡事都有忠毅侯府撑腰,姑娘若不想嫁,就算皇上指婚,舅夫人都有办法婉拒的。”【妙】 【书】 【斋】 【妙书斋】
谢容姝自然明白,皇帝没下圣旨之前,坊间的传言作不得数。
可听雪竹这么说,她心里更是好奇:“说来听听,坊间究竟是怎么说的?”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爱阅小说app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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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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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爱阅小说app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爱阅小说app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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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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