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农庄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嘴、封住了所有动作，通通选择了拒绝与沉默。
常璃无功而返。
美味居第二天勉强维继，却只能贴出次日开始只接套餐、恢复时间暂未可知的告示。
在食材供应不稳的情况下，这样的处理能将损失降到最低。
午时休息，常璃回了房，从衣柜中抱出一个木箱子，看着里头已经快上百两的金子，发起了呆。
玉白的指尖轻轻在桌面敲了两下，惊醒了缠着宝漆笔小憩的陆应禹。
他松开抓着宝漆笔的两只前爪，伸了个懒腰，银白流畅的身躯被拉长。
然后他抓着宝漆笔，飞到常璃手边。
经过这些日子的试探，他发现在一定范围内，自己无法离开宝漆笔，否则就会浑身疼痛难忍。
——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无法离开常璃身边。
陆应禹甫一落地就被常璃抓了过去，指尖轻轻挠在他脸侧、背后。
常璃只觉得小龙的爪子微乎其微地推拒了一下她的手，然后就乖乖搭在她手指上，不动了。
银白的鳞片冰凉趁手，摸着十分舒服，瞬间就治愈了心里的烦躁。
常璃舒了口气，低头看着小龙眯眼享受的模样，心里咕噜冒了个坏水泡泡，挠着小龙脸侧的手一滑，从下巴迅速略过。
小龙歪了歪头，躲开她的手指，从鼻子里嗤出一大朵不悦的翔云，水汽浓郁到险些汇聚成雨。
常璃心里“哦——”了一下。
龙之逆鳞在下颌，古人诚不欺我。
小龙因此不再乖巧任撸，它挣开常璃的手，探头看了看木箱子。
瞧见里头铺了一层的金银钱财之后，它拽着宝漆笔飞到盒子里，盘着金子心满意足地安顿了下来。
常璃看着，心中盘旋的忐忑落下，做好了决定。
她去楼下寻来小二，吩咐他去芙蓉堂盯上一天，刺探下情况。
当晚美味居关门后，常璃又去了一趟城郊，再次敲响了其中某家农庄的门，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过来响门。
开门的是这家的女主人张鲁氏，大腹便便，瞧着已经有了七八个月的身孕。
常璃目光望向她身后。
院中堆满枯草，墙角放了一排刚收获的各种蔬菜，堆成了小山。
一个小孩蹲在墙角，手里拿着一支废弃的毛笔，蘸水在地上写着什么。
“姑娘，您来多少次也没有用，我们没有多的……”
常璃摇了摇头：“夫人别急。”她指了指墙角那一堆菜：“这些……卖不出去吧？我知道，这附近的农户都被同一家餐馆定走了菜，可是一家馆子用不了这么多菜。”
“这些可都是你丈夫辛辛苦苦种的，你忍心看着它们就这样烂在这里，卖不出吗？如今你身子不方便，就算是做成腌菜，又能救回来多少呢？”
张鲁氏一手撑着腰，摇了摇头：“这和姑娘又有什么关系呢？姑娘同我说这些也没有用，地契在东家手里，我们只能照他说的做。”
“若是我能帮夫人处理掉这些呢？”
“姑娘请回吧。”张鲁氏不答，只是关上了门。
回去的路上，阿桐咬着嘴唇，满脸的担忧：“璃姐，仓库中……没有多少东西了。”
常璃靠在马车上，正在做着深呼吸训练，一组做完才回复阿桐：“不急。明日再来。”
第二天，常璃在同一时间，再次敲响了张家菜庄的大门，开门的仍是张鲁氏。
她今日看着比昨日憔悴一些，不得不一直用手扶着腰。
看见常璃，张鲁氏伸手就想关门。
常璃连忙伸出一只手去，轻轻挡住了门。
她从门缝里对看着自己的张鲁氏道：“夫人，东家他不买你庄上这些菜，宁愿烂在地里也不许你们卖给别人。世上哪有这样做生意的呢？”
卖不出菜，农庄便，没有收入，还要偿还地租。
昨日小二回来之后告诉常璃，芙蓉堂已经整整一日没有进过菜了，他们地窖中储存着几乎三天的材料。
不仅如此，芙蓉堂其实也有固定采买的菜庄，并没有再多的需求了。
而那些被芙蓉堂老板新买下的菜庄，无一例外，菜全部砸在手里了。
“若是我愿意买下这些菜呢？”常璃话音落地，阿桐上前一步，打开了怀中木盒子的盖子，远远地让张鲁氏看了一眼。
她并不知道芙蓉堂许了这些农庄多少钱，她只能肯定，自己给的价格一定让这些农庄无法拒绝。
张鲁氏盯着那只木箱挪不开眼，最后勉强挪开视线盯着自己鼓起的肚皮：“姑娘且稍等。”
然后她留了道门缝，转身去室内了。ωＷＷ.miaoshuzhai.net
不多时，张鲁氏丈夫从屋中出来。
他大抵也没休息好，头发乱如杂草，眼下乌黑明显，裤腿却十分干净，可见有好几天没有下过地了。
“再加五金。”张氏扶着门。
常璃摇头：“两金，最多了。”
“四金。”
“一金。东边那头的朱家的农庄瞧着也不错，你若是觉得这笔买卖不划算……”
“好！”张氏急忙应了下来。
……
这日，暂时解决了一件心头大事的常璃睡的很早。
黑暗中，陆应禹慢慢睁开眼。
他拿起宝漆笔，照往常一样，从门缝中飞去观竹阁，化为人形之后，拿起了窗台上的衣服披在身上。
然后他静静坐在书桌后，等待时间来到子时。
子时一到，遮住了鼻口的卞西从南门小心进来，脚步轻盈，一身黑衣，眨眼进了观竹阁，来到二楼。
“殿下。”卞西携了一身晨露的雾气，在他面前跪下，从怀里掏出了几个小瓷瓶递了过去。
瓷瓶上个个都缠绕着丝丝缕缕的血腥之气，令人作呕。
陆应禹黑发披散，瞳孔之下隐约有红色火光煽动，转瞬即逝。
他皱眉接过那些瓷瓶，随手打开了一个。
腥臭的味道直冲鼻翼，带着一股令人厌恶的腐朽气息。
陆应禹脸色一变，几欲呕吐。
他塞上塞子，打开了另外一个。
这一个味道充满甜锈之气，同样令人作呕。
其他的几瓶也一样。
“这些从何而来？”
卞西担忧地看他一眼：“皆是殿下亲卫。他们都是自愿的，不过放了一点血，并无大碍，殿下不必忧心。”
陆应禹低笑一声，表情冰冷，眼角眉梢尽是嘲讽：“孤这般，真像个怪物。”
卞西垂着头，不敢答话。
陆应禹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卞西，饮下了瓷瓶中的血。
……
上午，接待完两位客人之后，常璃带着阿桐和汪夫人等人，去了厨房后头开垦新地。
她这两日决定把这一片划成菜园，为了防止一眼瞧来突兀又丑陋，她思来想去，决定先用篱笆把菜园围起来，然后再种上一圈竹子。
忙活了一中午，常璃上楼睡了个午觉才起。
离开床铺的时候忽然发现，今天小龙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缠上自己的手腕。
她趴过去凑近瞄了瞄。
小龙今天胡须也耷拉着、尾巴也把自己团的不严实，留了大半个脑袋在外头。
常璃伸手戳了戳。
陆应禹被戳的一歪，身躯从宝漆笔上滑了下去，他掀开眼皮瞥了一眼常璃，又动作慢吞吞地缠了回去，闭上了眼睛。
怎么病恹恹的？
“你干嘛去了这是？”常璃摸着小龙的脑袋，有些心疼，“别是生病了吧？”
如果是猫、狗，常璃勉强还能知道点办法，横竖是把人吃的药剂量取五六分之一吃就行。
——可从没人告诉过她，龙生病了该怎么办。
常璃在房中看了一圈，连着毯子一起，把小龙抱到了之前装金子的箱子里：“算了，你下午就在这里吧。”
陆应禹歪歪颤颤站了起来，抓着宝漆笔重新缠上常璃手腕。
力道轻轻柔柔的。
他昨日饮血之后吐了半宿，随后便成了这样无精打采的虚弱样子。
同时意外的发现，常璃身上有股奇怪的气场，和宝漆笔大相径庭，但却十分舒服。
就像……宝漆笔仿佛是和他一体，不容分割的存在；而常璃周身却仿若冬夜的火烛，令他觉得熨帖舒适，浑身都得到了温养。
常璃嘶了一声，实在害怕自己炒菜的时候它掉进锅里，干脆把小龙撕下来，装进了怀里。
下午的第一个客人看的常璃想直接关门。
正是那位暗中找自己茬的芙蓉堂掌柜，他名叫曹林，年过而立，一身棕色长袍，眉毛稀疏、鼻头肥大，眼睛总是半眯，也不知有没有正眼瞧人。
“这不是芙蓉堂的曹掌柜吗？”常璃脚步一顿，先声夺人，“瞧了，我这里倒是不接待同行，曹掌柜的怎么之前不用本名呢，若是如此啊，我一定不叫你白跑这一趟了。啊，身为同行，想必你知道定金不退的规矩吧？我就不送了，慢走。”
曹掌柜眯起眼：“常老板好气魄，我敬您是个当家的。”他往楼梯这边走了两步，随后被店小二和阿桐拦住，只能瞪两人一眼，对常璃道：“可是您到底还年轻，第一次在盛京做生意，不知道其中厉害。”
常璃脚步不停，还在往上走。
眼见身影要消失在拐角，曹掌柜朝她喊：“生意事小，无甚要紧。可你此番让我的主子贵人很是不悦，若是你三日之内不关店大吉，休要怪我主子让你颜面扫地！”
常璃扶着负手，胸中怒火翻腾。
但她不打无准备之仗，至少也得弄清楚，到底是谁在针对她。
常璃想了想，妥善压抑好怒气：“原来掌柜的不是芙蓉堂当家的么？且让你们当家的来说，这隔了一层，可就差远了。”
她挤出一个清凌凌的妥善笑容：“不若明日此时，我在此恭候，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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