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里稀稀拉拉两个客人，老板坐在账台后，一笔一笔的盘账。
桌上放了几碟子下酒菜，凉拌木耳，炒花甲，酱牛肉，油炸花生米……
徐淘点来当宵夜的。
“啪。”
这人开了一罐啤酒，闷头喝了一大口：“我老板问你哪天有空，他帮你定机票。”
楚炀捏着啤酒罐：“外国佬来了？”
徐淘喷了个酒嗝：“就这两天，你最好尽快安排时间。”
楚炀把罐子里剩下的啤酒都喝了：“这事你打电话和我说就行，亲自跑一趟来见我。”扬起视线，一眼看穿徐淘，“还有其他事？”
徐淘没马上搭他的话，筷子一动，连夹了两片牛肉，腮帮子鼓起：“我寻思还是不应该跟你说。”
徐淘和楚炀的交情没有那么深，当初因为李盏东，两人还对头过，如今，也无非是表面上的生意。
楚炀的手指慢慢捻着啤酒罐的罐沿，他能猜到徐淘找他有事，但猜不到是什么事。
只是私心觉得，这件事或许跟他这次的绑架有关系。
徐淘嚼了两下，抹了抹嘴：“算了，反正人也已经死了。”
“……”楚炀心思跳了下，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人的名字。
“你前些日子不是被绑了嘛。”徐淘瞧着他，“我知道警方抓了那个司机，不过我知道一点他不知道的事。”
“什么事？”
“我听说，那个司机交代是有人让他把你绑走，那人叫什么灼哥。”徐淘把抻直的两腿收回来，伸伸脖子，讥讽道，“呵，可惜没把你弄死。不然，也算是为了李大头报仇了。”
“李盏东的死和我没关系。”
绑架案后，警方说找到了嫌疑人，应该就是那个灼哥的。
但楚炀想不透为什么徐淘会提起这事，和他应该并无关系。
“你认识那个灼哥？”楚炀问。
“哈，这怎么可能。”徐淘嗤道，“这人我见都没见过，怎么会认识。”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虽然不认识他，但我大概知道他姓什么。”
徐淘一个人吃了大半盘的酱牛肉，用牙签剔着牙，毫不顾忌形象，反正他也没有那种东西。
“李大头从牢里出来后，给我打了个电话，他说那个把他捞出来的人，就特么叫灼哥，好像是姓宋。”
楚炀猛然想起这件事之前姚晟跟他提过。
姚晟听到李盏东暴跳如雷的跟人打电话，张口骂的就是“狗屁姓宋的”。
如果说李盏东那次是意外，那再加上这次，很明显就不是意外了。
“李大头还说了什么？”
徐淘故意停顿了半秒：“当时，那个姓宋的把他带出来之后，他看到路边停着一辆豪车，冲着他俩的，姓宋的也一直在往车里看，所以那人背后还有其他人。而那个人，应该是想要弄死你。”
“呵。”徐淘轻蔑的瞟过一个眼神，“对了，那个人现在在燕周。”
楚炀：“想劝我别去燕周？”
徐淘大张了嘴打呵欠：“我可不是什么好心人，只是被小丫头颤得紧。”他晃了晃啤酒罐，“酒喝多了，屁话就多了。”
“话我说了，你要去送死，我也不会特意拦着。毕竟，你死不死，和我无关。”徐淘开了一罐新啤酒，抓着罐子起身，“当然，死了最好。”
说罢，懒懒散散的晃出小馆子。
饭馆里的客人只剩下楚炀一个人。
徐淘说得很详细了，或者说，他揣测得八九不离十了。
救李盏东出来的那人，和这次指使绑架楚炀的人，多半是同一个人。
而姓宋的，就是他的联系人。
楚炀跟陆时楠提过这个人，只是陆时楠后来一直没跟他说什么。
连徐淘都能通过这些细枝末节推断出来，楚炀不相信陆时楠会一无所知。
或是，只是在故意瞒着他。
老板从账台后绕出来：“兄弟，结下账吧，我要打烊了。”
楚炀回回神，结了账，走出店门。
夜幕完全落下，在城市的尽处勾勒一道无垠的深黑。看不见光的黑暗。
像他穿越的刹那。
那种无边无际的黑暗。
楚炀沿着马路，漫无目的走着。手机响了好几次，一遍一遍。他不用看，也知道是陆时楠打来的。
楚炀推门走进路边的一家便利店，黑夜下，这家店的白炽灯显出几分冷漠。
他在货架前转了两圈，最终，从结账台边的架子上拿了一包香烟。
回到陆时楠家的那栋公寓楼，楚炀站在大门前，挪不动脚步，点了根烟，苍白色的烟雾萦绕他的指尖。
“嗡嗡嗡……嗡嗡……”
电话依然是陆时楠打来的。
“……”楚炀等手机响了好几下，才按下接通键。
“靠！这都几点了？！你还知不知道回来？”
陆时楠此时的声音，在楚炀的耳中，突然变得陌生。
就好像一起走过很远的一对旅人，在一个丁字路口，站上了不同的岔路。妙书斋
楚炀面色如常，嘴角甚至一抹无奈的涩笑。
“陆时楠。”
陆时楠刹住暴躁：“你在哪里，老子来接你。”
“我们分手吧。”
楚炀说完这句，不给陆时楠反应的时间，直接挂断电话，将烟头扔进垃圾桶，转身朝小区的门口走去。
身影溶入暗夜，地上被拉长的影子，和凉夜一样的冷。
被诬蔑杀人，被人绑架，楚炀都可以不在乎。
但是，楚炀不能接受。陆时楠明明已经知道了这些事的内情，却始终不曾开口。即便是打着为他好的旗帜。
而这些事本就和他有关。
楚炀无法接受这样一场感情里，他像那些古玩，被高高在上捧着。
前一世，只他一个人无止境的付出；此生，他被无止境的宠着。
无论哪一种，都已不是他想要的。
爱情的天平上，不管哪一头重了，最终都会倾覆。
“嗡嗡嗡！”
“嗡嗡嗡！”
“……”
手机越来越急促，陆时楠恨不得把楚炀的手机打爆！
楚炀漠然将手机关机，整个世界里，终于又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如来时的那样。
楚炀没有回公寓，在朗家坊里对付了一晚上。
隔天一早，最早的航班飞去了燕周。
——
早上，陆时楠顶着两只浓郁的黑眼圈来上班。
电梯里遇到同来上班的谷静怡。
“咦，老陆，你昨晚做贼啦！还是失败的贼。”
陆时楠目不斜视：“你这个月奖金没了。”
谷静怡：“啊啊……你这是公报私仇！”
陆时楠：“下个月也没了。”
谷静怡：“……”
陆时楠到了办公室不久，谷静怡拎着一杯热腾腾的咖啡进来赔罪。
“老陆，你最喜欢的拿铁。”
陆时楠看了眼咖啡：“下下下个月……”
“打打住！”谷静怡急急忙忙的吼，“我还想要季度奖的好吗。”
谷静怡委屈说，“楚猫猫有没有感谢你呀？”
一提到楚炀，陆时楠巴不得把谷静怡的年终奖都扣了，哪壶不开提哪壶。
谷静怡坐在陆时楠对面，两手伏在办公桌上：“那个大花臂跟我说，他有绑架案的线索，我让他去报警，他不肯，我就让他跟楚猫猫说了。”
谷静怡皱眉，“你不知道吗？”
“！”陆时楠抬起目光，“那姓徐的知道什么？”
谷静怡耸耸肩：“他说楚猫猫得罪的人好像叫宋啥啥的。”
陆时楠压下怒火：“出去。”
谷静怡不明所以。
“老子让你出去，听到没有！”
“……”谷静怡憋了下嘴，“喂，老陆，你真生气了？是不是楚……”
谷静怡见陆时楠的脸色越加难看，赶紧收住嘴，“你别气了，我出去就是了。”
谷静怡出去时，刚带上门，就听见里面传出一道剧烈的声响。
陆时楠抓起满满的一杯咖啡，一把砸了出去，咖啡泼了一地。
陆时楠定在办公桌后，浑身上下散着暴戾阴冷。过了半刻，他拿过手机，给楚炀发了一条消息。
【不许分手，老子不答应。】
发完后，又再补充一条。
【宋灼涵的事，我会跟你解释。】
——
燕周。
楚炀躺在酒店的大床上，他一晚上在未名居没怎么睡着。
这会儿睁着眼睛，愣愣的望着头顶的天花板发呆，还是没有丝毫睡意。
楚炀点开陆时楠的消息，草草扫了眼，便扔到边上去了。
宋灼涵。
连那人叫什么都知道。果然，所有事情，陆时楠早已清清楚楚了。
却瞒了他这么久。
所以自己在他心里到底算什么呢？
只是满足他的挑战欲？他也和韩昊宸那些人一样么？
楚炀随手拉过一只枕头，把自己兜头兜脑的罩住，假装是只鸵鸟，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顾。
赵宣帮他定的酒店隔音很好，四层窗帘拉起来，全然不知外面的时间。
楚炀迷迷糊糊的睡着，不知过了多久，被一阵敲门声闹醒。
他在床头摸到手机，上午九点三刻……
楚炀怔忪了一会儿，他是下午到的酒店，这是一觉睡到了第二天。
手机上的微信、电话七七八八的显示了好几条。
楚炀快速掠过，起床跑去开门。
门外杵着的是之前那个在机场接他的，赵宣的手下。那人表示外国佬已经到了，自己是来接楚炀过去的。
半小时后，楚炀兜里揣着一颗酒店自助餐厅里的鸡蛋，跟着来到燕周东郊的一座别墅。
燕郊著名的东山林，有传言说这片东山林在古代曾经是皇家的狩猎围场。现在建成了一片自然林地保护区。
区内傍山而建的一个度假园，几栋奢华的别墅错落分布其间。
车子在山道上拐了几圈，在一栋别墅门口停下。
楚炀下了车，便见到赵宣从大门里走出，笑着迎上他：“许久不见啊。”
两人边走边聊，赵宣低语几句：“对方这次带了不少东西，你可得帮我好好掌掌眼。”
楚炀不置可否：“他那些东西，怎么进来的？”
赵宣哂笑：“那个国家，只把这些东西当成地摊货，谁在意。”
楚炀沉了沉眸色。他以前去过那些战乱的地方，在那里，能活下来都是一种奢望，自然也没人会在意这些死物。
除非被某个大家看中，拿去欧洲的几大拍卖行，这些“地摊货”的身价才会一拍成名。
这一次跟赵宣交易的韦兰加德，专门在那些国家搜刮鲜货，再转手倒卖，狠狠的赚上一笔。
楚炀随赵宣走进别墅大厅，粗粗环视，大厅中站了十几个保镖，分列大厅的两头，是赵宣和韦兰加德各自的手下。
正中间一张沙发上，坐着一个身材魁梧的外国人，留着一绺络腮胡，眼窝很深，一对棕色的眼珠深嵌在里面。
赵宣面上立变，堆出虚伪的笑容：“韦兰加德，这位就是我跟你提过的专家。”
韦兰加德长臂一伸，搭在自己旁边的一个男人肩上，半眯起那对眼睛，在楚炀身上游走了一遍，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中文：“快点看，快点出价。”
然而这时，楚炀全部的视线集中在韦兰加德旁边，那个男人的脸上。
那张娃娃脸，如往日那样的阴鸷，自大且傲慢。
是邹羽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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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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