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炀当初收拾小阁楼的时候，衣橱最下面的一本旧杂志里翻到的，他差一点就把杂志和旧报纸一起卖掉。
照片很旧，边缘已经有点泛黄。
这是原主一家四人的照片，背景是他们老家的房子门前，能看到院子堆着的几只水缸，还有晒着的谷子，而门槛角落地方，歪斜着一只书包，和两个灰突突的行李袋。
四个人，三个人明显的站在一起。
楚弘良和朱晓凡在照片的最当中，楚恺站在两人身后，双手大张，一左一右搭在父母的肩膀上，除了楚弘良一脸绷紧，朱晓凡和楚恺起码还有笑意，真不真情就不得而知了。
朱晓凡的左侧，原主楚炀瑟缩在边上，距离母亲有两个人的身位那么远。少年穿着皱巴巴的校服，两只手局促的捏着衣角，头微微低着，看向镜头的眼神很不自信。
那时阳光明媚，碧空一望无垠。
原主勉勉强强挤着半抹笑，他长得好看，但这个笑不好看，满是疲倦的卑微。
陆时楠把照片翻过来，背后白色的相片底上写着几行备注。
离家之前，爸妈终于答应跟我合影了。
我不知道建江会有什么，但应该不会再有楚恺了。
虽然不能经常见到母亲，不过她不用再因为我受到别人歧视了。
沂阳。7月12日。
楚炀有些走神。
不知道原主跌下楼的一瞬间在想什么。是终于可以摆脱楚恺了，还是终于可以和这个糟心的人生告别了。
“你到底姓不姓楚？”
陆时楠的声音打断楚炀的遐思。
楚炀回过神，忽然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
陆时楠赶紧把他背后的衣服拉好，再从椅子上拿过一条毯子，裹住人：“空调没开吗？怎么还没打热。”
“开了，有点问题。”楚炀揉揉鼻子，说回正事，“我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姓不姓楚。我从小到大，经常听到镇上的流言，母亲那时被流氓弓虽暴了，后来才有了我。父亲也一直怀疑我是不是他亲生的。”
这些事，是原书中的情节。对原主的描写本就不多，寥寥几笔，甚至到原主死的时候，都没有解释这个问题。
毕竟原主在书里只是一个不起眼的炮灰。
陆时楠道：“这还不简单，做个DNA鉴定不就好了？”
楚炀：“如果不是呢？”
陆时楠想也不想：“不是就不是，和二货那一家子没关系不是更好？”
“……”楚炀倏地一愣，笑道，“你说的不错。”
他早就已经不是原主了，过去这人的人生，和他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如果能彻底和楚家断了关系，也没什么不好。
楚炀收起照片：“我印象里，楚恺不是一个安分守己，甘心上班的人。”
“送外卖也算安分守己？”陆时楠单手托这下巴，侧着头看楚炀。
“算。”楚炀手里的动作一顿，“至少他以前肯定不会去上班。”
“陆时楠，你帮……”楚炀转过脸，刚要说什么，就见这人一眨不眨的注视着自己。一时间，楚炀想说的话忽然卡壳，“我个忙……”
台灯晕散的光，温和的映上楚炀的脸颊，肌肤如玉，薄唇微赤。
陆时楠见过不少漂亮的人，比如那些大名星。但像楚炀这样，不带半点妆容，无意中，却拨弄得他心跳错乱，肾上腺素直冲脑门。
恍恍惚惚中，陆时楠情不自禁的抓住那人的发揪，似抓住了猫尾巴。
这样猫就是他的了吧。
“说说说，尽管说。”陆时楠突然有一种“自己终于在他喵眼里有价值”的得意。
“查下楚恺。”楚炀捉开他的手。
“查什么？”陆时楠不死心，又抓上去了。
“不知道。这人的工作，人际什么的。他突然上班，太不像他了。”
楚炀不捉了，索性把脸凑近，眼对眼的，凝视陆时楠。
“行咳咳……行……”陆时楠反而怂了，缩回手，大声给自己壮胆，“老子一定把他上上下下十八代都查了。”
楚炀把陆时楠哄到门口：“很晚了，药擦完了，你可以回去了。”
陆时楠大脸震惊：“喂喂，你这是卸磨杀驴啊！”
楚炀打了个呵欠，瓮着声的赶人：“那陆总还是比驴还好看些，比如高大威猛的金毛汪，带卷的那种。”
后半句楚炀没说，臭美，粘人，爱撒娇。
陆时楠抱着外套，呆杵在门口，摸了摸自己头上的毛，呵嗤一笑。
被灌了甜腻腻的迷魂汤，陆汪心情愉悦了不少，哼着不成调的曲子，下楼去了。
楚炀睡觉前，无意中看到微信列表里，陆时楠换了一个头像。
一只威风凛凛的巨型金毛寻回犬，站在一栋别墅前的草坪上，特神气。
大汪的脚边，趴着一只懒洋洋的森林猫。
楚炀：“…………”
楚炀琢磨了半天，光着脚跑到工作室里，拍了一张木头喵的照片，还是屁股对着镜头的。
然后手一滑，发给了陆时楠。
喵很生气。
陆时楠秒回消息。
陆最攻：【让你不要老子留下来陪你。】
火昜：【客厅空调坏了，半夜冻死你。】
陆最攻：【那你不早说。】
火昜：【说了被你修好怎么办？】
陆最攻：【…………】
陆最攻：【老子不修！老子可以和你挤卧室。】
陆时楠好死不死的发了一个星星眼的小人表情过来。
楚炀回了一个地雷emoji，接着一排烟花表情，估计陆时楠的屏幕上已经炸花了。
回完消息，楚炀满意了，抱着枕头睡觉。
迷迷糊糊的梦里，一只高大帅气的金毛踩着骄傲的步伐，走到楚炀身边，趴下。那颗卷毛头，亲昵的蹭了蹭他的脸，而后挤进他怀里，用两只爪子抱住他的手臂，发出一声撒娇的“嗷呜”。
楚炀竟然听明白了，卷毛汪在说：老子还可以和你挤一张床。
楚炀被气笑，想把那只汪踢下去，过了半秒后，他搂紧了那身又软又卷的毛，跌入了更深的梦境。
——
月末，楚弘良的生日。
以往这个时候，原主会请假回一趟老家，生日礼物则是他的工资卡。
还包括他以前给那些渣攻当假情人时候，赚到的每一分钱。妙书斋
即便他不给，楚恺也会硬抢的。
楚炀定了周五去沂阳的车票。出发前，抽空来到恒光广场。
他没准备交工资卡，但也不好两手空空的回去，打算买一份礼物。
傍晚，广场里正值一天繁忙的时刻。
不少人下了班来逛商场，楚炀在云边外的后门碰到林旭。
晚市开始前，林旭溜出来放风。
林旭开了一听可乐，喝上两口，打了个嗝：“咦，你今年不回去了？往年这时候不都请假了吗？”
楚炀从他手里接过一听：“我去年有买什么带回去吗？”
“嗐，你自己都忘记啦？”林旭朝中庭对面的一家蛋糕店努努嘴，“我记得你定了个蛋糕，原本傅大厨想帮你做的，你不要。现在想想，他那时应该就是另有所图了。”
林旭拿着可乐罐和楚炀的碰了一下，挤眉弄眼说：“你每次去老家，回来都要当一个月的泡面族。希望这次不会。”
每次回来，原主的钱都会被楚家薅光，有泡面吃，已经很好了，至少不用露宿街头。
楚炀喃喃自语：“怪不得家里屯了这么多的泡面。”
“小楚，你那个大哥是个无底洞，你喂不饱他们的。林哥觉得买个蛋糕差不多行了。再怎么说，你在建江也只是打工人。”林旭将空罐子抛出，整的跟投篮似的，命中垃圾箱，“哦，现在是小老板，那也没当多久。还是得替自己考虑。”
林旭拍拍他的肩膀：“走了，打工人又要去打工了。”
广场六楼有一家影城，上周五新上了一部悬疑爱情片。
有不少情侣来吃饭看电影的，楚炀一路上楼被喂了不少狗粮。
四楼的一家万宝龙腕表店。
楚炀一踏进店门，店员迅速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一圈，面色一暖，招呼上来：“先生是想自己戴，还是送人呢？”
“送人。”楚炀扫向柜面，“不用太好的。”
店员的微笑肉眼可见的冷却下来，把他带到一排柜面前：“这些应该适合，先生可以慢慢挑选。”
“好，谢谢。”
楚炀没有太在意店员变脸似的态度，这种拜高踩低的白眼，根本膈应不到他。
而且他确实没打算买太贵的给楚弘良。
楚炀仔细挑选腕表，没留意到店门口进来的两个人。
其中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响起：“老陆，你今天居然会答应陪我来挑礼物，我严重怀疑你脑子进水了。”
“你才进水了。老子来视察公司不行啊！”男人有些不耐烦。
“你视察公司咋不让小许陪着，我看你就是想翘班。”女生半点不生气，早就习惯两人之间的互怼，笑着道，“对了，既然是你公司，你跟楼上的电影院说说，送我两张票呗。我和基友约了看电影。新出的那部片子评分很高哦。”
“去去去，这么掉价的事，老子不做。”
“切。我打电话给小许。”
“靠，几十块的电影票，你抠不抠门啊。”
“要你管，反正又不刷你的脸。”女生声音清脆靓丽，透着甜味，“我自己找小许。”
男人掀了掀眼皮，那对眸子在店里溜转了圈，瞧见一个熟悉的背影。立刻撇下女生，走向那个背影。
女生叫他：“喂，说好陪我挑手表的呢！”
“挑什么挑，选最贵的。”末了，男人补充了一句，“刷我的卡。”
女生：“哈哈哈，老陆，你才像你嘛。”
店里最边缘的位置，和中间的几个柜台隔了两根立柱。
楚炀听出陆时楠的声音，却是不认识那个女孩。
瞧着二十出头，长相和她的声音一样甜美，双眼皮下的眼睛黑亮，涂着饱满的唇釉。说话时，嘴唇散着水晶般的色泽。
确实最动人的年纪。
两个人进店的时候，楚炀瞧见女生亲热的挽着陆时楠的手臂。
依照陆时楠冷心冷肺的性子，能够挽住他胳膊，不被暴力推开的人，一个指头数得过来。
楚炀察觉自己视线，竟是不由自主的落在陆时楠的手臂上。
一路过来被喂满的狗粮，似乎在这一刻融化，成了一嘴的酸意，顺着，淌落进心底。
楚炀选好一只腕表，刚要结账。陆时楠突然出现在身边。
“这只太寒酸了，没有万年历，防水级也不够，不行不行，换一只。”
陆时楠不由分说，把楚炀拉到另一侧的柜台，指着一只铂金壳子的腕表：“要这个，你试试合不合适，我估摸着你手腕细，表带还得再脱掉两节。”
“？？”楚炀哭笑不得，甩开他：“不是我买。”
“老子知道。”陆时楠放低声音，“买给你那个挂名的爹，不是要生日了吗。”
楚炀：“所以不用买很好的。”
陆时楠曲起手指，指节在柜台上敲了敲：“两只都要了，一只送你。”
前一刻还鄙视楚炀的店员，这会儿下巴都快惊掉了。这个男人和女孩子一起进来，就算要买表，也应该是卖给女生啊。
她瞅瞅楚炀，又看看丝毫不吃味的女生，脑子转不过来。
陆时楠在柜面上笃了几下响的：“喂，干活啊。”
“哦哦！”
店员三两下包好两只腕表，再加上女生挑的那一只，她今天的营业额眨眼就完成了。
出了店铺，女生拎着手提袋走近楚炀，盯着他瞧了片刻，面上露出一丝古里古怪的笑：“你是楚猫猫？”
楚炀：*&%￥#？？
楚炀转向陆时楠，眉梢轻轻一跳。意思是“几个意思”？？
陆时楠手成拳，抵着嘴唇，低低咳嗽两下，跟着瞪了女生一眼。
女生笑嘻嘻的把陆时楠从楚炀身边拉开，大大方方的说：“我叫谷静怡，是老陆的相亲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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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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