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到了一定年纪都要放出去，女官却不一定，要看她受宠的程度，帝后用着顺手就会留她下来，中宗皇帝“拜”上官婉儿为昭容，同样尚宫也不是随便任命的，爬到这个位置的女人一般都是有点年纪了，牛仙客火速提升引来很多人不满，同样尚宫的资历不够也会引来众怒，目前宫里的尚宫一位姓江，一位姓武，她们握有多少实权可不是根据姓氏来决定的，站在王守善家正堂的那位女官并不是曾经有一面之缘的司闱武芷清，而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她的脚边有一条小狮子狗，脖子上戴了个铃铛，跑起来很可爱，但是当王守善出现的时候它忽然变得狂躁易怒，朝着他不断吠叫，那位背对着他的女官徐徐转身，虽然上了年纪，眼角皱纹明显，可是她看起来并不十分显老，要是年轻个二十来岁她也是美人一个，只是现在不论她如何巧笑都无法再勾人心魄了。
“柴尚服，王驸马回来了。”
领路的小宫女朝着老女官行肃礼。
“这么晚了，驸马这是去哪儿了？”柴尚服的声音没有老妪的沙哑，听起来像是四十来岁，王守善心里狐疑，莫非她是昔日那个跟贺娄氏一起执掌尚宫局的柴氏？
“到隔壁去玩了。”他小心翼翼得问“不知柴尚服有何事？”
柴尚服一扫拂尘，很优雅得行了个肃礼“惠妃娘娘令老奴来传话，‘多谢王驸马救了犬子，些许薄礼不成敬意，万望笑纳’，来人，把礼物抬上来。”
柴尚服的话音刚落，两个女兵就抬着一个大箱子上来了，两人打开箱盖，里面装的全部都是金银珠宝。
“举手之劳而已，惠妃娘娘何必如此多礼。”
王守善对那些东西没什么兴趣，武落蘅还不如把武芷清派来，能口头占点便宜也比看着这个老女人舒服。他连调戏的心情都没有，女人老了，穿着再漂亮的衣服也失去魅力了，所以这世上才有那么多女人渴望青春之泉，跟天后赫拉一样洗去年纪。以前给宙斯斟酒的是青春女神，后来被人间来的代表水瓶座的特洛伊王子代替了，宫斗无处不在，即便是自己的女儿赫拉也会嫉妒，没了工作的青春女神上哪儿去她不管的，反正她要管好自己的老公，为了防止赫拉找个丑的来给自己斟酒，宙斯跑到人间找了个美少年，都是男的她总不会嫉妒了吧？女人对和自己可以争艳的一切人形生物存在敌意，武落蘅找个年老色衰并且有管理经验的前尚宫来当尚服这个职位可以理解，姓柴估计和平阳公主的驸马柴绍有关，否则当年政变的时候她也跟贺娄氏一样被斩首了。
“娘娘派老奴来除了送礼，还有一事相问，为何安国公主与驸马一直不去拜会她？”柴尚服缓缓向王守善走来“听说安国公主目前在华清宫，她可是打算与杨家女成好姐妹？”
两个女人撕已经够惨烈了，要是一群女人撕，那场面无法形容，嫉妒、冷暴力、恶意中伤、下毒使绊子，能让你立刻平地摔就绝不会让你走着瞧，根据前辈总结的经验，女人打架男人能闪多远闪多远，劝架是自讨苦吃，女人的友谊可以没有志同道合，却必定有个可以一起中伤的敌人，婆媳关系如果出现了问题，儿子绝对会成为夹在中间两头被烧，鉴于李瑁在这次事件中也是受害者，而李隆基是不会理会武落蘅怒火的，她要迁怒就要找其他人的茬了。
“珑儿还没有册封，我们现在去拜会合适吗？”
柴氏被问住了。
“我们按照民间礼仪办了婚礼，可是还没有照着宫里的规矩办，现在外面的情况娘娘也知道了，明日我们还要出城保护粮道，劳烦柴夫人跟娘娘回禀，改日我们必定会拜会，至于珑儿在华清宫也没有与杨玉环交往过密，陛下病了，她和窦太妃在看护……”
“陛下病了？”柴氏提高声音问道。
“唯。”王守善心里暗笑，真正的李隆基身体好得很，就算没有杨玉环这株海棠，他这株梨花还能压梅花。
“病得严重吗？”
“信上没有说，尚服请稍待，容我去取一物。”说完他就进卧室，将今天送来的信取出，并将鱼袋里的断指给取了出来，然后又回到了正堂，将信交给了柴氏“请阅。”
柴氏狐疑得看了王守善一眼，然后开始快速阅览“公主家信怎么才这么一点？”
“大概是忙吧，毕竟是陛下病了。”王守善收回了那张纸“陛下让小婿回来是处理太子的事。”
柴尚服立刻双眼放光，伸出涂了蔻丹的指甲抓着王守善的胳膊急问“陛下愿意立寿王为太子了？”
“柴夫人，你失言了。”王守善冷冷得警告道“即便你是女官，妄谈宫掖小心和姜皎一样的下场。”
柴尚服这才清醒过来，将手收了回去。
“今日您也应该收到风声，与太子有关的武官之家已经被捕，根据审问的结果，太子确实打算谋反，娘娘算是立有大功，但立储乃国之大事，事关千秋，陛下要立何人为储并非吾等能支配的，娘娘当作的是让宫人莫要在此刻乱传谣言，陛下只是小恙，并无大碍，小心有心人趁此机会图谋不轨。”
柴夫人清醒过来，恶狠狠得看向那两个充作女兵的健妇和小宫女，三人惊慌之下一起跪了下来。
“多谢驸马提醒。”柴夫人挥挥手“你们下去吧。”
“柴夫人还有其他事吗？”
“妃主让老奴问，寿王情况可好？”
“宁王难道没禀报吗？”
柴夫人面露难色。
贼你妈，王守善心中腹诽，却懒得说武李二家之间的纠葛，武则天是宁王的祖母，他的娘是跟着窦德妃一起失踪的肃明皇后，去问个话而已，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武则天欠他们兄弟二人一个交代。
用潘好礼的话来说就是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做子女的不为父母报仇枉为人子，也许在废王皇后这件事上武落蘅没有夺嫡的野心，可是她现在的所作所为是确实有夺嫡的目的了。
这世上已经有李显和李旦这种窝囊皇帝了，不需要再添加一个，即便是自己养大的孩子，在必要情况李成器也会除掉，暴毙有很多方式，纵欲过度也是一种，李瑁之前在那极乐天宫呆了那么多天是给了别人毒杀他的借口。
“小婿将寿王送到宁王府的时候他没什么问题。”王守善开始撇清关系。
“其他呢？”
“他喝醉了，一直疯言疯语，其实当时还有别的宾客，妃主怎么不去问他们？”
“驸马以为，奴家出一次宫很容易吗？”柴夫人叹了口气“那封信，王驸马可不可以送给老奴？”
王守善愣了下，她要他的家书干什么？
“陛下生病这种大事，老奴口说无凭，还请驸马成全。”
王守善看着低头朝着自己行肃礼的柴夫人，一时感慨万千。
作孽啊，一家人的身体情况如何居然要靠外人来告知，那么多张嘴传来传去，消息早变味了。
“这封信我不能白给。”王守善冷声道“你要用什么换？”
柴夫人浑身一僵，徐徐抬起头来，笑着看王守善“那一箱金子难道不够吗？”
王守善冷笑一声“一码归一码，那么多钱也要有命花才是我的。”
“王驸马想要如何？”
“准备三千官奴婢，如果这次大乱城中官兵无法平定，忠王就会从边疆调突厥人来平叛，届时这些宫娥就是要赏给他们，如果叛乱平定，那么这些女人放出来，我要赏人用，有很多有军功的光棍等着娶老婆，用他们的军功换一个老婆。”王守善用手里的信做要挟“那些官奴婢也会恢复良人的身份，她们的后代能参加科举，这个条件你觉得怎么样？”
“你要把他们安置在何处？”
“秦州，秦国的法律看过吗？只要立功够多，就可以恢复奴婢的自由身，重建城市也是一份功，她们也可以参与建设。”
“好，我答应你，给我。”柴夫人伸出手。
“口说无凭，我怎么相信你？”
“那驸马要如何？”
“写合同呗。”王守善指着桌上的笔墨纸砚，那是来瑱替他写了家书后没来得及收拾的“再给我安排几个侍女，家里乱了都没有人收拾。”妙书斋
柴夫人掩嘴笑了起来“驸马家里怎么一个侍候的人都没有？”
“老婆不在家，就我一个光棍，家里没个女人主事，日子怎么过得好。”
柴夫人看着王守善眼中流露异彩，最终低下头，走到桌边坐下，开始伏案写字。
王守善闲得无事可做，正巧棣王弹的那把琵琶还在原处放着，于是就抱起来拨拉，用粟特语开始唱了起来。
哟喂哟喂哟喂
两只小山羊，爬山的呐
两个姑娘招手的呐
我想过去呀，心跳得呐
不想过去吧，心想得呐
两只小山羊，吃草的呐
两个姑娘在等我的呐
白天过去吧，有人看见得呐
晚上过去吧，狗咬的呐
哎，狗咬呐，狗咬的呐
“王驸马唱的这是什么歌？”柴夫人问。
“情歌。”王守善面不改色心不跳，将琵琶给放下了“这是西域民谣。”
“唱的是什么？”
“一对恋人一边乘凉一边诉说爱意。”
“他们说了什么？”
柴夫人养的那只狗一直冲着王守善叫，他的脑子里就一直回荡着“狗咬的呐，狗咬的呐”这一句词。
讲点道理行不行，他娶了汉女是给粟特人争光了，汉人一样可以娶外族女子为国争光嘛，别学阿拉伯人只进不出，那是招人恨的，来而不往非礼也，他还不是把粟特姑娘往中国介绍。
食、色这两个问题一样重要，这两个欲望都满足了大家才有心情冷静下来谈其他问题。
“夫人写好了吗？”王守善避而不谈。
女人寂寞久了，那眼神就不对，王守善觉得自己就像是只小山羊，此刻正被母狼盯上了。
柴夫人将纸给拿了起来，吹干了上面的墨迹，然后递给了王守善。
他刚打算心无旁骛得看信。
“王驸马身上好热啊，天气马上就要开始转热了，驸马想好了要如何消夏避暑了？”
你不要热啊热的，老子不想脱衣服。
王守善将衣领给掩好，半侧个身背对着她。
“你干嘛背对着奴家，奴有那么难看吗？”
王守善打了个冷颤，柴夫人一把年纪了还做这小女儿态，他遭不住啊。
“行了，怕了你了，给你、给你。”王守善只想快点送走这尊大神，就把自己的家信给了柴夫人。
柴夫人接过信，风情万种得站了起来，宛如自己才是这个家的主人一样四处打量“这房子虽然修好了，却还没怎么装修啊，王郎喜欢什么风格的？”
“公主布置什么风格我就喜欢什么风格。”
“那你喜欢什么颜色？”
“公主喜欢什么颜色我就喜欢什么颜色。”
柴夫人气得跺脚“你怎么什么都是公主说了算。”
她是俺领导，你是俺的过客，当然是听领导的话，服从领导的命令了。
战场上练出来的求生欲总能让他虎口脱险、绝地求生，他的求生欲是很强的，才不会跟李瑁一样动不动寻死。
“柴夫人快点回去吧，惠妃娘娘还在等你的消息呢。”王守善故意打个呵欠“很晚了，我也要睡了。”
“是不是你也觉得我老了？”柴夫人不知道哪根经不对，忽然哭了起来“你们这些臭男人，永远喜欢年轻漂亮的女人。”
“夫人，你失态了。”
“我说得有什么错吗？那个杨玉环有什么好，为什么你们都护着她？”柴夫人掩面而泣。
除了李隆基还有谁会护着那个妮子啊？
反正王守善是支持杀杨玉环的，其他人随意。
“娘娘苦啊，终日不得见陛下，寿王也不进宫来看她，都说母子连心，寿王却根本不在意娘娘，要是日后陛下去了，娘娘跟他共处一个屋檐之下，他还会孝顺娘娘吗？”
“柴夫人，你当回去提醒惠妃，她不只是有儿子，还有个女儿。”王守善实在听不下去一个无关的老妇人唠叨，指了条路给她“咸宜公主一个人在家，杨洄好几天没回家了，她自己也知道被丈夫冷落是个啥滋味。”
柴夫人听到这里忽然不哭了。
“王驸马为何要关心杨驸马的行踪？”
王守善只觉得脑子嗡得一声，脑子里结结实实闪现苦肉计三个字。
柴夫人擦干脸上的泪痕，刀锋一样锐利的薄唇勾起一个高傲又不屑的冷笑，潇洒转身，同时高喊道“来人，摆驾回宫。”
“唯，夫人。”女兵们齐声高喊道，宛如她们还身处武周，那个女人为天子的朝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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