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早饭,杨岚出门前还不忘提醒费楠抹药,她原是想自己动手给费楠用药,但费楠偏偏不让。
每次给他上药,杨岚总忍不住掉眼泪,费楠不住地逗她:“我又不是还没结婚的闺女,这脸蛋儿好不好看有什么关系。”
杨岚当然明白费楠的心思,可费楠又怎么知道她眼瞧着自己儿子受这样的伤,心里到底有多疼。
所以等这伤养了几日,他就要自己抹药,不让杨岚上手了,否则又要引出杨岚一串泪珠儿。
费楠在客厅的茶几上摆了面镜子,用手里的软药膏抹着伤处。
这时费一鸣从卧室里出来,用导盲杖探着路朝费楠靠近,然后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
费楠瞄了费一鸣一眼,“你等我会儿,反正福利院那边不急。”
费一鸣点头,“你不打算告诉我实话吗?”
“实话?什么实话?”费楠装傻充愣。
“要是随便几个混混都能把你打成这样,你就不是费楠了,要知道,你跆拳道,散打,都很出色。”
费楠嗤笑一声,“你没听过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吗?”
费一鸣笑着摇头,“你虽算不上智者,但也绝不是愚者,所以就算你说的天花乱坠,我还是不信。”
“你信不信有什么关系,你只要不在妈跟前乱说话,让她担心,我就没什么可顾及的了。”
“你不想说,我也不勉强,不过你既然怕妈担心,以后就该小心点,不要让自己浑身是伤的回来,我看不见自然没事,妈看见难免担心,多想。”
费楠把几上的东西收拾了,放回原处,才过来扶着费一鸣往外走。
“以后出门我会小心的。”
费楠坐上驾驶座,把车子开出停车场,不着痕迹地说了句:“你真不打算见见皇甫旭?”
费一鸣紧紧握着导盲杖,抿了下唇,“你已经问了很多次,我的答案一直没变过,现在也是一样。”
费楠趁等车的空当,他摇下车窗,点了支烟咬在嘴里,“我知道,不过他三番四次地来打搅我,我实在是不堪其扰,昨天又打来电话......”
“你想让我去见他?”
费一鸣直接切入要点,费楠也不好拐弯抹角。
“对。”
费一鸣也不惊讶,神情声音连一丝涟漪都没有泛起,“为了你们之间的情义,还是为了打开我的心结?”
“当然是为了你。”
费楠回答的干脆利落,半分犹豫都没有,只是他望了一眼丝毫不为所动的费一鸣,他似乎在等自己接下来的话。
费楠猛地抽了一口烟,把还剩半截身子的烟丢了出去。
“也有几分是为了他的缘故,虽然我不想承认,但经过这几年的相处......算不上什么情义,或许是恻隐之心吧。”
费楠说完还不忘看一看费一鸣的反应,不过费一鸣面无表情,仿佛这件事和他无关一般,并未惊起他心底的波澜。
费一鸣徐徐道:“其实从你告诉妈以后再不与皇甫旭来往开始,我就知道,你说的是违心的话,现在你能说出来表示你想明白许多,实该好好想想以后何去何从,工作的事,人际交往,都是你的事,你不用为着我作什么牺牲,这样反倒让我感到压力,于心不安。”
“可是......”
“你若是觉得对不起我,那你就错了,我们的人生是独立的,谁也不是谁的附属品,当然时刻都该为自己的欢乐思量,我怨恨皇甫旭弄瞎我的眼睛,可这与你和他做朋友是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这话听着矛盾,可你细品,一定能明白其中的道理。”
既然话说开了,费楠心里也少了些顾忌,“你不生我气?”
“我说这么多,全是真心实意,又怎么会生气?”
费楠想了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那皇甫旭,你确定不去见他?”
“你让我想想。”
“你慢慢想,不急。”
“你刚才把烟蒂随意丢出去这种行为是不对的,万一落到哪儿着了火,你难辞其咎。”
费楠悻悻道:“我记住了,下次绝不这么干了。”
费楠把车子在怀望福利院门口停好,瞧着费一鸣进去,费楠又去和赵雷闲聊了一会儿才走。
程亮在院子里看到花坛边上坐了一个小男孩,孤零零的一个人,他又从没见过,不知道什么情况。
莫霞刚好过来,看着他所看的方向。
“那个是我们这个大家庭的新成员,小路。”
知道程亮心有疑问,就继续道:“前些日子,赵雷早上刚开门就看到他站在我们福利院的门口,一言不发,赵雷就带了回来。”
程亮不解,“这孩子看着也有六七岁了,家里人为什么......为什么不要他了?”
“刚接收这个孩子,我就让医生给他做了全身检查,除了先天性失明,没有其他问题。”
“看样子他爸妈是不想带着这样一个有先天残疾的孩子过活的。”
莫霞叹了口气,“这孩子与别人不同,小小年纪,心思就重的很,他知道是爸妈不要他了,也不曾哭闹找他爸妈,只是经常一个人待在一旁,不和别人玩,也不和别人说话。”
程亮呆呆地望着那个小小的人儿,“被伤害的心,从来不管人年龄多大,难过就是难过,失望就是失望,回头我让小志去开解他。”
莫霞微微一笑,“我已经这么做了,起初他也不搭理小志,不过小志这孩子性格好,缠了他许久,才引的他说话。”
“小志一肚子的鬼主意,我想着也没他搞不定的小朋友。”
“原来是小路的奶奶因为他失明想让他爸妈生二胎,可家里条件状况又有限,无奈只得把他送来福利院。”www.miaoshuzhai.net
程亮脸上像忽然结了冰霜一样,冷冽地逼人,“若是不能负责,又何必生出来让他到这个世界上受苦,什么无可奈何,都是托词借口罢了,说穿了就是人性的自私自利,只管着自己心里舒服痛快,全然不顾他人死活。”
莫霞明白程亮从未提过他爸妈的事,就是因为这个心结同样是深深扎在他心上的一根刺,哪怕是轻风拂过,也能让他疼痛难忍。
“可怜了这孩子,从小就经受他人的冷眼,还要被父母丢弃,也许是对人性的失望,所以他不愿意和别人打交道,这样的孩子,往往心里敏感,嘴上却很要强。”
程亮想到了皇甫月,他也是这般,心上流着最滚烫的血,嘴上却说着最狠的话,用铠甲武装自己,也只是想要好好活着而已。
程亮看到费一鸣慢慢走到小路的旁边,轻轻抚着他的头发,他什么也没说,就静静地坐在他旁边。
转身和莫霞一起走上那条宽约一米的石子路时,程亮似是不经意地问了句:“莫妈妈,雨晴姐最近在忙什么,也不回来看看大家伙儿。”
“我刚给她打过电话了,她说工作太忙,没时间过来,就算人不在国外,可是工作还是要处理的,有时在开电话会议,有时是在确认合同发电子邮件。”
程亮点头称是,“您和雨晴姐商量好什么时候出国了吗?”
莫霞怔了一下,“快过年了,怎么也到年后才能走了。”
“您就放心吧,福利院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我正打算在网上招聘一位新院长。”
莫霞惊讶地看了程亮一眼,转瞬又释怀了一样,“这个想法不错,能在我去国外之前把工作交接好,那我才放心啊。”
“会的。”
“你之前让我帮你问的事,有回复了。”
程亮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迫不及待地问道:“他怎么说,可愿意见我?”
其实莫霞提起这件事的时候,程亮已经知道了答案,可是反反复复托莫霞问了那么多次,程亮仍怀有希望。
莫霞和往常一样,摇摇头,“他说你的心意他明白了,没必要见面,有这个时间不如努力去实现自己的理想和目标,才不枉费他的用心。”
程亮不免有些失望的点点头,但这并不影响他的积极性,还想着过段时间再和莫霞提这件事。
皇甫旭给李芝准备的午餐是虾仁粥,医生说李芝活动量有限,不能吃一些硬食,不利于消化,汤汤水水比较好。
所以皇甫旭也很上心,准备的虾仁粥既方便消化,又能补充营养,可谓一举两得。
李芝吃了午餐,看了眼窗外,树杈在风中颤颤巍巍,可见外面风大,想着又不得出去走走了,于是就着皇甫旭的手躺了下来。
皇甫旭给李芝盖好被子,手还没收回来,就被李芝抓住了。
“阿旭,你和徐小姐的事情,怎么样了?”
皇甫旭在旁边坐下,“妈,你放心吧,虽然我和徐莉的关系到现在还没确定,但我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有一天她一定会接受我的。”
李芝欣慰地点点头,“那就好,你有这份恒心毅力,妈就放心了,徐小姐是个好姑娘,为人谦和又善良,和你在一起,一定会好好爱护你。”
皇甫旭有些尴尬地笑笑,“我又不是姑娘家家的,不需要她照顾。”
“可你是我儿子,”李芝抚着皇甫旭的手,眼睛都溢着一种温情,“但凡是当妈的,谁不想让子女有人照顾,爱护,这哪分什么男女。”
皇甫旭心头暖洋洋的,“是是是,您说的都对。”
“那你就赶快加把劲儿啊。”
“我知道了妈,您先睡会儿吧,”皇甫旭给李芝掖好被角,才蹑手蹑脚地出去。
皇甫旭在廊下站了一会儿,到底是冬天,风吹的难免寒冷,皇甫旭把身上的羽绒服的拉链又往上拉了拉。
忽然有人在他肩上拍了一下,皇甫旭惊喜地回头,却看到一张半生不熟的脸。
皇甫旭有些迟疑地问道:“你是?”
“我是林乔,我们曾是见过的,”林乔穿着一身护士服,娇俏的样子十分可爱。
皇甫旭想了半天,愣是没想到在哪见过这人,心里开始打鼓,难道又是曾经惹下的风流债?好在今天徐莉不来医院,不然看见了,又不知该如何误会自己三心二意了,他和徐莉已经是临门一脚,决不能再节外生枝。
皇甫旭淡淡道:“这位小姐,我实在想不起来我们在哪见过,不好意思,不过瞧你这身制服,应是这疗养院里的护士,那我就不打扰你工作,先失陪了。”
看皇甫旭对自己竟然没有丝毫的印象,林乔心里有些哀伤,可她也不会因为这点小挫折就打退堂鼓。
她忙喊住转身离开的皇甫旭,“你是皇甫旭对吗?”
皇甫旭停下脚步,转头又仔细打量了一下林乔,觉得有些面熟,可具体在哪见过,他还是想不起来。
林乔无奈只能自我介绍,她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是徐莉店里的店员林乔啊,你曾去过我们店找我们老板。”
“徐莉”,“店员”,“老板”,凭着这几个关键词,皇甫旭又在自己的脑袋瓜里搜索了一遍,终于有了点印象,只是有点模糊,不太确定。
不过林乔知道他的名字,想来也是认识的人,皇甫旭也就不外道了,忙陪着笑脸,“一时之间没想起你来,真是抱歉,只是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林乔也不介意,本也是做了心理准备的,她大大咧咧地摆了摆手,“你是贵人多忘事,不记得也正常,毕竟过去那么久了。”
“那你怎么到疗养院里来了,还穿着护士的制服,难道是跳槽了?”
林乔轻轻在皇甫旭的胳膊上捶了一下,含着一脸的羞涩,“你可真会笑话人,我哪里是跳槽,我是来当志愿者的,今天莉姐说要去进货,顾不上来疗养院,又怕这里缺人手,就让我代她过来了。”
皇甫旭是情场高手,单看林乔这一副小女人的撒娇模样,还有这做作的言语神态,就知道她意欲何为,换作以前,他当然很受用别人对他投怀送抱,可是自从他心里有了徐莉之后,心心念念的就只有她,其他人他又怎么会看在眼里。
皇甫旭往后退开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徐小姐真是善良,百忙之中还不忘疗养院的事,我果然没看错人,林小姐既是来帮忙的,那我就更不好打扰了......”
林乔见皇甫旭作势要走,马上拦在他前头,“旭少竟是这般冷酷无情的人吗?人家今天是第一天到疗养院来,事务不熟,东西南北也分不清,能不能麻烦旭少帮帮我?”
如果林乔没有喊出“旭少”这个称呼,皇甫旭还会出于礼貌委婉拒绝,可这两个字就像是在提醒他之前是花天酒地的纨绔子一样,让他十分不愉快。
皇甫旭即刻冷脸看着林乔,“不能,这些我也不甚了解,你找错人了,我妈差不多要醒了,我要回去陪她了。”
说罢不等林乔后话,皇甫旭越过她就要回李芝的房间,刚到门口,却碰到了徐莉。
皇甫旭不由得惊讶,“你不是说今天有事不过来了吗?”
徐莉脸色不好,气性更大,“怎么,我是不是碍着旭少什么事了?”
皇甫旭被这句话堵的哑口无言,他转头看了眼呆若木鸡的林乔,瞬间也明了是怎么回事了。
他微微一笑,“倒没碍着我什么事,只是你店里的这个店员,说经你安排,今天第一次代你来疗养院做义工,分不清东南西北,我却是没空帮她,正好你来了,就交给你吧。”
徐莉斜睨了皇甫旭一眼,“忙你的去吧。”
皇甫旭感觉自己像是被殃及的池鱼,哭笑不得,灰溜溜地进去了。
林乔见徐莉忙笑着上前来,“莉姐,你不是去进货了吗,怎么到这儿来了?”
徐莉冷冷地瞟了林乔一眼,“我听店里的人说你生病了,就想说去看看,进货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的,可没想到在这遇见你,只是这眼瞧着你生龙活虎,哪有病态。”
林乔也聪明,听了徐莉这番话,恍然大悟道:“今天根本不是进货的日子,你是故意选在今天,设了圈套就想抓我个现形,是不是?”
“林乔,你一向机灵,我也十分信任你,无论是店里的事,还是我个人感情上的问题都说给你听,没想到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我每次和你说皇甫旭的事,你眼睛里都有种不同寻常的感觉在里面,我生怕你深陷其中,就和你坦白了我的感情,没想到你会担心夜长梦多,竟走了这一步。”
林乔瞧着到了这步田地,也没什么可避讳的了,她仰着桀骜不驯的脸,瞪着徐莉,“你们还没确定关系,那我就不算插足,当下这个年代,没有谁属于谁,谁先得到是谁的,我为我自己的幸福努力,有什么错?”
徐莉也毫不示弱,“你若是真的光明正大坦白说出来,我自是无话可说,可你用尽手段,费尽心机,靠自己的那点小聪明寻求幸福,你不觉得很讽刺吗?还有,你摸着你的心问问,如果皇甫旭不是明江的总经理,你会喜欢上他吗?”
“那是我的事,与你无关,说我枉用心机,如果你没耍手段,用心机,今天的事又作何解释?”
徐莉眉眼微敛,“我没必要和你解释,你知道我对皇甫旭的心思,就想利用我来接近他,不顾我们这些年的情分,到现在你也不知悔改,林乔,我不想与你多做口舌,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
林乔哼了一声,又白徐莉一眼,骂了声“虚伪”,就扬长而去了。
徐莉抬起头,望着远方的天,灰蒙蒙的,就像她此刻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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