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见泽挑了下眉毛。
“徐先生。”
一顿，叶时瑾不疾不徐地补充，“我姓叶。”
徐见泽漫不经心点了下头：“叶先生对’detournement’和’spectacle’有了解？”
叶时瑾：“没有。只是听过一点音乐剧。”
扶乐：……
虽然不懂这是在说什么，但感觉好像完全不是一个东西？
徐见泽显然只是随口一问，完全没把叶时瑾的回答放在心上，自然也不在乎音乐剧和情境主义创作的联系：“我也喜欢听音乐剧，”
他转向扶乐，噙着笑，“尤其是法语版的巴黎圣母院。”
扶，装作懂了，乐：“……啊，嗯，呵呵。”
仿佛获得了什么认可，’事业有成’的归国’艺术家’笑意更深，作出引路的姿态：“——带你逛一逛？”
‘你’，甚至没有’们’。
扶乐含蓄的：“不用了，你去忙吧，’我们’自己逛逛就好了。”
徐见泽道：“怎么不用？总归要尽到地主之谊。”他语气有些强硬，望了会扶乐表情又柔和下来，“我姐肯定也会让我好好招待你的。”
扶乐：“……”
徐见泽已经抬脚：“来，先看这边。”
说实话，不论是从两家的关系、地位，还是以扶乐和徐见凰个人的私交，在面对徐见泽的时候他都不至于陷入被动跟随的境地，所以他并没有直接跟上去，而是先问边上的同伴：“你想听吗？不想的话——”
总觉得如果就这样接受徐见泽的“尽地主之谊”，以目前前者展现出来的性格，对叶时瑾来说可能不会是什么特别美好的经历，但看起来他对这个展出挺感兴趣的？
叶时瑾迟了一秒才从徐见泽身上收回视线，但也没看扶乐：“扶医生不想听？”
熟悉的“扶医生”。熟悉的反问。
扶乐：“……行行行，想听。”
于是接下来，扶医生就经受了艺术狂风暴雨的熏陶，侃侃而谈的艺术创作者甚至会时不时提问以确认他听懂了。
而“想听”的当事人似乎并没有在听。
不过扶乐也没空去确认他在不在听了，因为徐见泽又提问了——
“我能问一下，你当初把这玩意建成这样是怎么想的吗？”
因为主要负责人徐见泽徐小少爷跑去做“地主”而不得不在总控室主持大局的李煦光忍不住问身边的人。
周扬帆：“我怎么知道。”
李煦光：“？？？”
周扬帆摸着下巴：“我就是出钱而已，其他大概是向歌和那群人谈出来的吧。”
李煦光看着根本分不清哪是哪的监控图像，想到自己站在这的主要原因是一出去就迷路，不禁感到一阵窒息。
想到许向歌对他一向有“意见”，他却连屁都不能放一个，对着周扬帆也只能做些这种不痛不痒的吐槽，不禁更窒息了。
他竖起大拇指，强颜欢笑：“牛【哔——】。”
“行了。”周扬帆问，“你还要在这待多久？不会要到结束吧？”
他嘴角含笑，眼里明明白白的却是：“怎么，当徐见泽的狗腿子当上瘾了，都出国这么多年了还一回来就巴巴贴上去？”
李煦光：“……”
他幽怨的，“那怎么办呢，我对徐小少爷好一点，徐大少爷念着我的好。”
你周少又不肯给句准话，一看就是把人家当工具人用。
而且“狗”也念旧情啊。
周扬帆耸肩：“你要相信，你帮我，我也念着你的好。”他意味深长道，“但要是我周家也有别人念着你，那我也没办法了。”
李煦光干笑：“怎么会呢。”
周扬帆拍拍他，轻松道：“那就是了。”
李煦光被拍得起了半边鸡皮疙瘩，反而冷静下来，他似真似假地抱怨：“我和你走的近，你周家的别人怎么会不念着我？”
周扬帆仿佛刚想起来：“有道理，”出言安慰，“那你加油。”
只能说毫不敷衍。
李煦光：“……”
李煦光：淦。
他一直留神着场馆里的情况，发现定明月许向歌四人这会已经到了左下角，许向歌正边说话边摇头，一看就是在吐槽，不由在心里“呸”了一声，然后去找徐见泽。这位不知道走的什么路线，正在监控右上角，想来和许向歌相遇的机会并不大。
李煦光松了口气。
与此同时，徐小少爷正相当神采飞扬地对……哦，扶家的少爷，介绍着自己的作品。
大致知道两人以前发生过什么的李煦光有种看到自己孤僻讨人嫌还傲得一【哔——】的儿子（？）交到真心朋友的欣慰感。
然后他漫不经心地扫过了在场的第三个人。
相当漫不经心，以至于只是惊艳了一把，感叹扶家这位从自己到朋友都是一如既往的高质量——包括身边这个，除了许家那个。
过了五分钟。
李煦光回味了一下残留在视网膜上的印象。
那人有点眼熟啊。
这种熟悉的惊艳感。
在哪里见过呢？
……
好像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前……
李煦光：“艹。”
他是说，艹。
是那个谁！
电光火石中，他回忆起了王经理那天那个莫名其妙的电话，说是什么玩意不见了。艹，是个人啊！
周扬帆发现他的不对劲：“怎么了？”
李煦光勉强按捺住当场有丝分裂的冲动：“没什么，呵呵，见泽和你们扶少爷感情真好啊。”
周扬帆眯着眼睛看了下监控里表情温和认真听讲的青年，一针见血：“乐的艺术细胞比我还少，一看就是没听懂吧。”
李煦光：谁管他听不听得懂啊！警卫呢！警卫！那个谁不会当场掐死徐小少爷吧！！
周扬帆敏锐的：“哪里出了问题？”
李煦光：“呵呵呵呵没有，就是惊讶他们俩感情这么好。”
周扬帆冷笑。
李煦光狂出冷汗，一边安慰自己周扬帆才不会在乎这种东西：“我实在没想到，见泽居然能和你们扶少爷合得来。”
周扬帆见他不说，也不问了，冷漠的：“哦。”
李煦光掐了自己一把：冷静，如果要发生什么意外，至少扶家那位绝对不会坐视不管——搞屁啊！显然人就是他带来的啊！他们到底是怎么认识的啊！老王我养你吃干饭的啊？！！
不过显然现在监控里一切正常，而且他们三个人已经就这样逛了四分之一个展馆，从概率的角度应该是不会发生什么事情。
李煦光咬着牙缝深呼吸，慢慢镇定下来。
反正当年的事主要是徐见泽干的，他就是……就是出了些馊主意，徐见麟都知道冤有头债有主，主要过错方是他家小弟，没来“特意”找他麻烦。现在就算这个谁有了途径，要干也绝对不会是先干他。
虽然看表情，徐见泽已经完全忘记自己对人做过什么了。
李煦光啊李煦光，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李煦光苦涩地想，皇上不急太监急，你好像太监啊。
几分钟之内就从“老父亲”降格到“太监”的李煦光：怎么办，装不知道？
当初徐见麟也没告诉他怎么安排后续——总之明面暗面都“私了”了，人家家里自己不管，他也懒得管人到哪里去了。作为一只合格的、徐见泽的而不是徐见麟的狗腿，李煦光自然就还是照着徐见泽的吩咐办事。www.miaoshuzhai.net
他都忘了自己想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手段，反正把人丢给了王经理。
看来创意不够——不是要把人磋磨成什么样的意思，他当然不会做什么太“过分”的事——但这未免也活得太开心了吧！
总之装死吧。
这个程度他已经插不了手了，反正干什么都会显得很愚蠢。
做下决定，李煦光回神。
旁边空无一人。
哦，不是在骂其他工作人员不是人，毕竟大家都是工具人，没有谁看不起谁。他的意思是，周扬帆人呢？！
……
“这是在安达卢西亚采风时候拍的。”徐见泽说。
扶乐：“啊，”他对着木质网格状绵延开去的建筑和蜿蜒起伏处漏出的热烈色彩，“好看。”
摄影作品他总算能跟着夸两句了。
“都市阳伞。”周扬帆溜溜达达走近，凑近端详，“角度挺特别啊。”
瞧见他，徐见泽并不惊讶：“周少。”
他问，“周少不是来找阿光的？对展出也感兴趣？”
周扬帆摆手：“老李不是忙着在给你坐镇吗——我对蘑菇没什么研究，就是瞎逛。不过我过来的时候好像看到那边展厅出了点问题。”
徐见泽皱眉，看了眼手机：“阿光没通知我。”
周扬帆镇定自若的：“你问问？或者……”
他还没说完“或者”什么，徐见泽的手机应声就响了。
徐见泽接通：“阿光。”
“5号厅？”
声音冷下来，“不是让他们盯住了怎么还会出问题？”
相当不悦的，“我过去看看，让负责的在门口等我。”
说完直接挂了。
徐见泽看向扶乐。
扶乐立刻：“有事你就先去忙吧，我们这边没关系的。”
徐见泽依然皱着眉头：“他们也太没用了，”他眼里还残存着不悦的阴翳，对着扶乐还是笑了笑，“真是抱歉，”停顿，“要不你等……”
扶乐真诚的：“我们自己逛逛就行，你别急，先把那边的事处理好。”
“好。”徐见泽点头，“那一会联系？”
“嗯，拜拜。”
“拜拜。”
周扬帆在边上默默围观：乐挥手道别，徐见泽乖乖也跟着他挥手道别的样子简直了。不知道他是怎么攻略了徐小少爷，看起来后者对他的态度也就比陈非差一点儿，险险就要超过徐见麟了。
奇怪，徐见泽的口味可不是乐这样的，他有好感的是陈非那一款，看着要“清冷”，要“高岭之花”，要“目中无人”……哦对，乐这位朋友乍一看还挺像那么回事的。扶乐这种表面温吞平易近人的应该一开始就被筛掉了。
周扬帆琢磨不透，只能归结于徐见泽透过现象看歪了本质。
然后他就看到，他们乐在徐见泽离开后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周扬帆：“……感觉怎么样？”
扶乐真心实意的：“获益良多。艺术真复杂啊。”
周扬帆：“哈哈哈。”
扶乐：“你怎么来了？”
他问的当然不是周扬帆为什么在鲸，而是后者为什么会来这个展厅找他们，总不能是为了专门给徐见泽带信的吧？
周扬帆：“老李太忙了，懒得等，过来找你们玩。”
扶乐：“……玩什么。”
周扬帆环视一圈，不着痕迹地扫过在场其他人：“不知道啊，”
剩下半句话含在嘴里，所以除了他自己没人听到，“我也很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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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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