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大亮。
贺今行合上书,吹灭油灯,提起书篮出了门。
一路皆是山道,这几日气温上升得快,路边桃杏皆挂了花苞。
山下竹木掩映间,可见白墙灰瓦,然后是大片大片的农田,田间埋腰劳作的农人一直绵延到护城河前,过了河,杨柳抽绿,草地茵茵,稷州城门前人流如织。
从山腰走到山脚,不过一刻钟。
西山书院的大门近在眼前,门上牌匾“积玉”二字清晰可见。
贺今行没有片刻犹豫,走上前去。
门房是位上了年纪的老大爷,躺在摇椅里慢悠悠地摇着,叫住他,中气倒是挺足:“小伙子,你是谁?闲杂人等可不能在这个时候进去。”
他放柔了脸色,低头说道:“晚生贺旻,前来读书。”
“你就是贺旻?”老大爷坐直了身体,睁大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目光充满了探寻。
“大爷既知道我,那我就进去了。”贺今行拱手:“快上课了,迟到不得。晚生告退。”
老大爷看着少年人的背影,又重新躺回去,拉了拉腿上的毛毯,嘀咕了一句:“长得倒是好看,能招小姑娘们喜欢。”
贺今行走进讲堂,此时已来了不少学生,他们皆穿着天青色的襕衫。
殿内摆放着长条的书案,每一案之间隔了三尺宽的空档。本是八横八纵的格局,却在最后面临窗多加了一张,像掉着个尾巴。
贺今行猜这是专门给自己加的,就走到这个尾巴上坐下。
讲堂大而高,窗扇完全打开,光线十分充足。
他刚拿出笔墨纸砚,就见自己桌上投下一块阴影,抬头望去,高大的少年面无表情地吐出几个字:“你就是贺旻?”
“是。”贺今行继续整理书案。
“听说你能与长安郡主说上话?”
贺今行停下手中动作。在场其他人也纷纷看了过来。
西山书院每三年开院招生,一次只招六十四人。今年是第二年,却突然插进来一名新生。
据说此人在贺家偶遇长安郡主,郡主怜其身世,感其孝义,授他田地金银,他却不要,只求能进入西山书院读书。郡主准了。
此事一出,就在遥陵引起了轰动,很快便传遍了稷州。
不少人想知道此人凭什么能打动高高在上的长安郡主,纷纷向贺家下人打听,打听来打听去,贺旻的名字以及身世便也传遍了稷州。
今日是开学第一天,贺今行一进讲堂,便有不少人发现了,只是不知此人性格,没敢贸然上前,自身教养也使他们不好当面议论人家,直到那少年开口。
处于视线焦点的贺今行泰然自若,只答:“是。”
周遭离得近的,见他当场承认,不由响起一阵低呼。
“我姓林,字远山。”那少年恍若未闻,只盯着贺今行,说:“今日下课后等我,有事找你。”
“什么事?”
林远山正要解释,听见门口有人叫了一声“远山”,他身体一僵,只得丢下一句“课后再说”,便转身匆匆迎上去。
“二哥。”
柳从心走过来,微微皱眉,问林远山:“你找他干什么?”说着瞥了一眼贺今行的位置。
林远山沉默。
贺今行正好也看过来,两人视线相触,柳从心眼里的嫌恶不加掩饰,前者却没有触动地移开视线。
“少想些有的没的。”柳从心拍了一把林远山的臂膀,凑近了低声道:“一个父母双亡前来投奔贺氏的小子,能遇上郡主求郡主一件事已是造化,未必能帮得上你,懂么?”
林远山捏紧了拳头,也低声应道:“我明白。”
说罢,两人便往前去了自己的位置。
其他人也或快或慢收回了视线。
贺今行缓缓铺开宣纸。
“咦,”忽听一人由远及近的声音,“新来的……你就是贺旻?”
话音落,贺今行不必转头也能看见在自己书案前半蹲下来的人。
这人生着一双狐狸眼,眼尾一弯,清澈的琥珀瞳仁里便盛满了笑意,他似乎很欣喜:“你一定是了。果然长得好看,我猜对了。”
他处的位置较低,向上看的动作便添了几分纯真,笑盈盈道:“我是陆双楼,交个朋友?”随后伸出手,胳膊肘撑在书案上,竖起手臂,手掌朝前。
贺今行伸出手,拍了一下陆双楼的手掌。
“握手就不必了。”
“好,”陆双楼眼疾手快地在他收回手之前,也拍了一下他的手掌,“朋友,下次请你吃肉!”说完站起来,转身就在贺今行前座坐下。
贺今行这才发现他很高,又想到林远山也是高高大大的,不禁思考自己是不是该多加餐食。
他做好了课前准备,便向窗外看去,窗户上竹帘高卷,中间垂着一枚小巧玲珑的木牌。每一扇窗皆是如此,据说这些木牌上都刻了字,就是不晓得内容。
恰在此时,悠远的钟声响起,讲堂内瞬间安静下来,有人跨过门槛的脚步声便十分清晰。
贺今行转身看去,来人峨冠博带,气质儒雅,显然也看见了他,抚须开口道:“你就是……”
他站起来,躬身行礼:“学生贺旻,表字今行,见过裴先生。”
裴公陵未说完的话便化作了笑意,走过来递给他一本书:“你的书。”
贺今行双手接过,是一本《大学》。
裴公陵走上讲台。
全体学生一齐起立作揖,口称“先生好”。
“请坐。”裴公陵道:“开学第一日,又来了新同学,便先不直接讲课。”
他在讲案后坐下来,把手里的书放到案上,徐徐说道:“今年八月便是秋闱。先过秋闱,取得举人功名,来年春闱,再中进士,便要踏入官场,仔细算来,不过还有一年半的时间。诸位可有感觉?”
春秋闱,官场。学子们都不自觉挺直了脊背,正襟危坐。
裴公陵轻拂广袖,目光沉稳,声音有力:“一年前我对你们说过,为学须先立志。今日我再问你们一回,诸位志向何在?”
学生们纷纷沉思。
林远山随即站起来,抱拳道:“大丈夫在世,当征战沙场,建功立业,方显男儿血性。”
贺今行听他如此说,想到先前的“有事找你”,再一思索,不自觉皱了皱眉。
林远山话音刚落,坐他旁边的柳从心便起身行礼,快速说道:“如今太平盛世,我朝与诸邻邦建交,皆有贸易往来,战事稀少,功勋难得,如何立业?此时投身军中,怕是五年十年,难以寸进。”
他转身面向林远山,放缓了语速:“在哪里建功立业不是都一样?不如走文官路子,徐徐图之。哪怕从偏远小城的县令做起,不也比当个卒子强?”
林远山却道:“我自幼习武读兵书,于孔孟之道无半点天赋。”他神色现出哀戚,不看柳从心,看向裴公陵,问道:“老师,太平盛世便再出不得将军么?”
裴公陵沉吟片刻,瞥见台下一名学生欲言又止,这学生向来寡言,难得有话要说,他便点名道:“横之,你说。”
顾横之站起来,先向裴公陵行礼,他坐在第一排临窗,便又转过身,面向众位同窗作了一揖,羞赧地抿唇,随即缓慢而坚定地说:“我也要从军。”
他说“要”,而不是“想”。
少年身姿笔直如一杆旗,一字一句认认真真:“我家世代戍守北疆,不论太平与否,我父亲说,这是我们的责任。国家总需要军队,疆土总需要人戍守,将军和卒子,报国之心,皆是相同。”
满堂静默。
“好一个报国之心皆相同。”裴公陵合掌叹道,然后示意他们都坐下,道:“从心说得没错,治世入伍确实难以出人头地。但就如横之所言,不论是否容易出头,该有人顶上的地方总得有人顶上。否则,这个国家便会出乱子。”
他温和地看着少年们:“人生总会面临许多选择,父母家国,亲人自己,梦想责任,世事自古难全。这个时候就要静下心好好想一想,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钱,权,名,利,追逐这些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想要就大胆地去做,不必为此感到过分痛苦。尔等年纪轻轻,若果真后悔,那就从头再来嘛。”
陆续又有十数人站起来诉说自己的志向。
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虽说朝廷并不尊文抑武,但当今陛下治国有方,河清海晏,四方盛平,武功难以出头,大部分人便都志在科举。
春光明媚,照在少年们神采飞扬的脸上,更显生机勃勃。
贺今行却忍不住叹息。妙书斋
天化纪年已至十四,中央与边防的得力武将却都还是先帝时期便已有盛名的那一批。长此以往,国必不能安。
好在还有个顾家。
他想事情时一贯面无表情,引得裴公陵注意,点了他的名字:“今行,你且来说一说,未来有何打算?”末了添一句:“既成师生同窗,不必拘束。”
贺今行骤然被问,思绪一断,便随口道:“人生在世,不外乎吃喝玩乐睡。该怎么样,便怎么样。”
这话却有些混,不少学生忍不住笑,有人问他:“如此随波逐流,那你来小西山做什么?听说郡主赏你钱财,你可是不接,只要读书的。”
“莫不是装模作样,哄骗郡主?”
贺今行此时回过神,却不恼,只笑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钱财多了无用,书读多了,却肯定是有好处的。两相比较,那我肯定要来读书啊。”
学生们又议论道:“你这话似乎有道理,可为什么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听起来倒像是视钱财如粪土。”
“你小子一张嘴倒是厉害,没想清楚便再好好想一想。”裴公陵说完他,让大家安静下来:“今日到此为止。诸位回去以志向为主题作一篇述论,立意自便,下节课前交予我。”
钟声响起,诸生起立行礼:“先生慢走。”
西山书院每日只上上午半天课,其余时间皆为自习,一旬休一日。
贺今行慢吞吞地把没有动过的笔墨纸砚收起来。
学生们结伴离开。陆双楼叫他一起去吃饭,他婉言谢绝,对方便又招呼了几个人一齐走了。
讲堂只剩下三两个人的时候,林远山终于找过来,压低声音,开门见山:“你能否让我与郡主搭上话?”
“你想干什么?”贺今行敲了敲书案:“说实话。”
林远山停顿片刻,道:“我想去西北,入殷侯麾下。”
殷侯乃长安郡主之父,驻军西北仙慈关。
贺今行笑了:“西北?”
“嗯。”
“可以。不过我帮你办事,总不能白帮吧?”
“你想要什么?”
“银子。”
林远山皱眉,然后点头,看贺今行伸出一只手,“五百两?”
“如何?”
林远山纠结片刻,应下来:“只要你能办成。”
贺今行提着书篮站起来,微微一笑。
“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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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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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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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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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爱阅小说app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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