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氤氲着潮湿的气息,好在早上出门的时候,天气晴朗。
苏慎在小镇的炸鸡店门口发宣传单页,到了中午的时候天气热的厉害,他躲到阴凉地避暑,蓦的听见有人在叫他。
“苏慎。”逸扬帆穿着短袖短裤,手里握只冰淇淋。他身后边不远处有个比他高一点的男生,停在窗口的位置结账。
苏慎歇在石阶上,一摞宣传单垒在身边,他仰起头的时候汗液不住的顺着下巴往下滑,脸水洗过一样。
几天不见,他黑了点。
逸扬帆呆站了会儿,像是想到什么,快步走过来,面无表情的把手里的冰淇淋递给他:“刚买的,我没吃过,干净的。”
苏慎垂眼看过去,脸上刷的红了一下,“谢谢,我……”
他的话音未落,那个和逸扬帆同行的男孩子缓步走过来,抓住他推拒着的手,把刚在窗口又买的冰淇淋塞到他手里,“给。”
这人的手劲儿很大,苏慎压根挣不开,冰淇淋冷冽的触感冻的他浑身一机灵。
说实话,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吃这种现做现卖的小甜品。
苏慎看了一会儿,嗫喏起来:“谢谢。”
那个男生大咧咧的坐到苏慎旁边,“我是迹殊同,你就是苏慎?高几的,这么腼腆?”
这人坐的太近,让他有些局促。
苏慎垂下头,“明年高三。”
“看不出来。”迹殊同抻着懒腰,笑:“哥们明年大二,□□不□□。”
苏慎呛了下。
他偏头小心打量了下迹殊同,这人鼻梁笔挺,脸颊上说话时有个浅浅的小窝,眼睛细长,眉眼透着痞气。
老师说要和这种痞里痞气的学生远一点。
所以他平时对话的人里,压根就没这么说话的。
“我……我要工作了。”苏慎说着,抱起宣传页起身。
迹殊同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人走的远了,他回过头看着身后站着的逸扬帆:“你天天念叨他,见着了又不开口,想什么呢?”
“不关你事。”逸扬帆手里的冰淇淋已经化成了水,他皱眉看着,然后扔进了垃圾桶。
迹殊同把纸巾递给他,逸扬帆犹豫了下接过去,他擦着自己的手,像是赌气,又像在自言自语,“……我什么时候念叨他。”
迹殊同:“嗯,没有,我幻听了。”
逸扬帆抬脚要走,乍然听见迹殊同在身后说话:“这小东西挺可爱,既然你不惦记他,那我下手你不介意吧。”
脚步声猛地停住,逸扬帆的呼吸声紧凑起来。
迹殊同看着他的背影,说话声轻慢:“你是在紧张吗?别紧张,我说着玩的。”
“不过。”迹殊同起身,缓步走到逸扬帆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倒是头一次看见你紧张一个人,真新鲜。”
…………
苏慎做的是临时工,有时候是出去发宣传单页,有时候人手不够就在店里帮忙。
炸鸡店晚上歇业的有点晚,给苏慎安排工作的大叔请客给他买了两杯饮料。
苏慎美滋滋的拎着饮料走在黑黢黢的小巷口,对于这份意外之喜他准备分享给奶奶和苏尔。
身后传来一阵急快的脚步声,他蓦的被人推了把,饮料率先落地,苏慎想去捡起来已经来不及。他懊恼的看着地面,却浑然未觉身边的危险。
那个撞了他的家伙,一把擒住了他的双手抵在墙上。
“你做什么?”苏慎惊叫着,未知的恐惧席卷而来,他大睁着眼睛,正要呼救,带着浓烈酒气的手按住了他的嘴,然后是油腻的脸蹭到了他的脖颈处,胡渣扎的皮肤骤然紧绷。
他原本以为这种事情是不会发生在他这样的男生身上的,所以这一刻的惊吓无比强烈,他极力的挣扎。
这人醉的很厉害,否则也不会把他当成女孩子猥|亵,他奋力几番后终于挣了出来,然后惊魂未定的跑出了小巷子。
慌里慌张的,撞进一个陌生的怀抱里。
上次见面时,迹殊同感觉苏慎像座小雪人,看着捂不热的那种,这次则像个受惊的兔子,大睁着红通通的眼睛看着他,就差把嘴咧开,在他怀里哭一通。
他皱了眉:“你怎么了?”
苏慎对于那种恶心的事情说不出口,他摇了摇头,快速从迹殊同的怀里挣出来。
迹殊同听见了胡同里传来的骂娘声,侧首看过去,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追出来,嘴里还在不干不净的骂着。
接着他把目光放到苏慎身上,很快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快步走到那个醉汉跟前,两三记勾拳挥舞在对方脸上,一边打一边骂。
苏慎以前听过巷子口的女人们讨价还价的撕扯,但是比起迹殊同的这些,简直不能比。
那醉汉被打的趴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迹殊同擦干净手上的血,轻蔑的笑起来:“你他妈的刚刚要干谁?还干的动吗?”
苏慎呆呆看着那厢的单方面斗殴,没有去帮忙也没去拉架,头一次看这种画面,他吓傻了。
迹殊同拽上他胳膊,凄迷的路灯底下,他看不清迹殊同的表情,只听见对方问:“你不是临时工吗?怎么这么晚回来?”
苏慎:“我……加班。”
他并没有听见轻蔑笑声,迹殊同倒是很正经的问他:“听说你成绩不错,要不我给你找个家教的活?一个暑假比你发宣传单挣得多,说不定还能认识个小妹妹,谈谈情说说爱的还把钱挣了。”
“不用。”苏慎想想加了句,“谢谢你。”
迹殊同:“你这个年纪的小孩,脸皮没几个比你薄的。”
苏慎:“……”
走着走着,他看到小区门口熟悉的路灯,“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苏尔的弟弟。”迹殊同笑了笑,“我和你姐是同学。”
上楼,迹殊同跟在他身后,一路很安静,等到苏慎开了门,迹殊同并没有跟进去。
他说:“下次吧,以后会有机会的。”
苏慎对于社交这回事完全没有概念,他心里虽然很想请对方进门坐坐,喝杯茶,但是他表达不出来。
于是他垂着头直接把门关上了。
迹殊同对于这么被关在门外,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他隔着门喊了句:“苏慎!”
苏慎转动门柄,把门开了一道缝看着他:“嗯?”
迹殊同递给他一张卡片,潦草的写了一串号码:“这是我电话。”
苏慎垂眼看着,犹豫着接不接。
迹殊同:“拿着,我走了。”
苏慎合好门,长长的松了口气。
奶奶听见动静,这时候已经披上衣服,看他站在门边,忍不住念叨他:“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他把卡片装进口袋,低声解释:“加班。”
奶奶进了厨房,叮咚的碗碟声响了起来,不一会儿唤他过去:“晚饭热好了,快点吃了睡觉。”
“哦。”
………
苏慎回到家差不多六点,打开门,换了鞋,他感觉到今天家里的气氛有点奇怪。
抬头看过去,木质沙发那儿坐了个人,正一边看电视一边吃水果。
“迹殊同?”苏慎不由自主的惊讶出声。
“哟,小家伙回来了。”迹殊同朝他打了个招呼,然后冲厨房喊了句:“奶奶,不用做那么多菜。”
苏尔滑着轮椅出了自己房间到客厅,停在迹殊同对面。
她注意到苏慎局促的站在门口,向迹殊同介绍:“殊同,这是我弟弟苏慎。”
迹殊同:“我们见过。”
苏尔略略惊讶:“什么时候?”
“就昨天,他在路口吓傻了,我还送他回来来着。”迹殊同说着看向呆站着的苏慎,“小朋友,怎么没跟家里人提过我?”
苏慎被他的话惊了下,抱着包急速跑回自己房间。
“我吓着他了?”迹殊同故意做出无奈的表情,“我刚刚有说过什么过分的话?”
苏尔笑了:“他一向这样,不用管他。”
“吃完饭我们去看电影。”迹殊同,“把苏慎也带上。”
苏尔行动不便,并不喜欢看电影,她摇摇头,“你们去吧。”
………………
说起来,苏慎许多个第一次都是关于迹殊同。
他不太自然的坐在影院座位上,脖子僵硬的撑着。
迹殊同帮他调整了坐姿,然后把3D眼镜递给他,“给。”
放映的是部恐怖片,前方的座位是一对情侣,他们尖叫着抱成一团,比电影里的女主角表现的还恐惧。
迹殊同在等着苏慎怕的跳起来,等了许久没有等到,他扭头看向苏慎,发现对方斜斜的靠着背椅,似乎是累极了,在周遭的尖叫声中睡着了。
迹殊同嘴角微动,他摘下苏慎戴着的3D眼镜,开始肆无忌惮的打量他。
难怪逸扬帆惦记他,这个小家伙长得很标致,虽然和苏尔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却不沾一点女气。
直到电影散场苏慎都没有醒,直到迹殊同叫醒他:“喂,妖怪要吃人了。”
苏慎在睡梦中,好像真的看见了一只大妖怪,妖怪追在他身后哇呜哇呜的要咬他。
他“啊”的一声醒过来,正看见迹殊同得意的笑。
“看恐怖片都能睡着,真有你的。”迹殊同拽着他从座位上离开,顺便擦了把他头上的冷汗,“不会做的还是个噩梦吧?”
苏慎:“啊?嗯。”
从电影院出来的时候,天气闷闷的,似乎要下雨,他们一前一后回家,迹殊同跟他身后,苏慎忍不住回头看他:“你不回家吗?”
迹殊同:“你撵我?”
苏慎连忙解释:“已经很晚了,你爸妈会担心。”
上次他回家那么晚,奶奶紧张的样子他还记忆犹新。
迹殊同看看天,“是哈,已经很晚了。”
他朝苏慎笑了笑:“这样吧,我在你家借宿一晚,不介意吧。”
…………
苏慎的家里是两室一厅,奶奶和苏尔一间,他单独一间。
但是作为单独拥有一间房的代价,他房间里的空闲位置,摆放了不少家里的杂物,一时间是清不完扔不掉的。
苏慎皱眉看着窄窄的行军床,和摆不了地铺的过道,陷入短暂的苦恼。
之所以短暂是因为他觉得迹殊同看见这么个情况,大概率是不忍心跟他挤生存空间的。
然而迹殊同并不认为行军床睡不下两个人。
他躺在床上做示范,把身子侧进床里侧:“你看,这不就睡得下了。”
苏慎忍不住歪头看他:“但是这样会落枕。”妙书斋
“不会,你正常睡。”说着他侧躺着不动了,“我挤一挤就行。”
苏慎第一次觉得生活欺骗了他。
都说日子是越过越好的。
但是他努力的学习,努力的兼职工作,却在十八岁这年不仅仍旧那么贫穷,甚至连自己仅有的床还要被人占掉一半。
迹殊同:“你磨磨蹭蹭的干嘛,快点上来。”
“我……我洗澡。”说着,他匆匆拿上睡衣去了洗手间。
刚洗了澡,苏慎的头发还有些湿,他擦着头发上的水,想着回到房间迹殊同大概率已经睡着了,待会进去应该就不会太尴尬了。
事实上,迹殊同根本没睡,他从苏慎的书桌上找到本书,对着灯光正看得津津有味。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苏慎感觉迹殊同本来看书的目光仿佛挪到了他身上,他不安的走到床边,把擦过头发的毛巾搭在椅子上晾。
转过身,却没有抬头,有点紧张的摸上床。
身边带着热度的身体立马贴上他的背,他立时朝外面挪了点。
紧接着,那具身体又贴了过来。
他再挪。
“你再跑就掉下去了。”迹殊同的声音很恶劣,“你怕什么,我难道是妖怪,会吃了你?”
苏慎的声音一贯温软,这时候磕磕绊绊的:“我……我没有。”
他感到腰上探过来一只手,接着搂住他的腰身迅速把自己朝怀里带过去。夏季的衣服单薄,几乎可以听见对方的心跳声。
苏慎被惊吓到,手忍不住摆动起来。
迹殊同:“你再动床就塌了。”
苏慎:“……”
过了会儿,月光亮堂堂的照进屋子里,迹殊同试探的叫着他的名字:“苏慎?”
苏慎像是睡着了。
他侧了身子,将怀里的人调整了睡姿。
月光底下,苏慎的眉眼就像画出来的一样,带着点点朦胧勾人入梦。
“真睡着了?”他有点遗憾,本来还想再逗逗他。
…………
迹殊同敲着洗手间的门,“苏慎,开门。”
苏慎含着牙刷,听见他的声音,有一丢丢紧张,“我还在洗漱,你……干嘛。”
洗手间的门有反锁,但门上有钥匙,转了一圈迹殊同自己打开了门。
他进来直接解了裤子,当着苏慎的门上厕所。
苏慎立刻转过身子,低着头刷牙。
“你躲什么,都是男的,我还能怕被你占便宜?”
又是熟悉的轻蔑笑声。
苏慎刷牙的速度快了些,头也垂的更低。
迹殊同上完厕所,冲了手,注意到苏慎全程低头,恨不得把耳朵都闭上的样子,他觉得好玩极了。
他的手洗干净了,带着微凉探上苏慎的脖颈揉捏起来:“怎么,落枕了?”
虽然跟别人在床上挤了一夜,却没有落枕。
苏慎摇着头,耳朵都快滴出血了。
“喂。”
是迹殊同在他背后低声说话,吐字时带出的温热气息扑打在他耳朵上。
“昨天是你头一回跟人同床吗?”
苏慎简直快哭了。
他不想再跟迹殊同说话了。
“为什么一直都是我在问你话,你就没有话问我吗?”迹殊同故做不满,“我们都这种关系了。”
苏慎很想反驳他,但他知道迹殊同绝对会打蛇上棍。
而且就算他反驳,大约也说不过他。
他想了想,又把“大约”俩个字在心底划掉了。
他说不过迹殊同。
别开口了,装个哑巴算了。
跟个哑巴聊天是没有成就感的,迹殊同自言自语一会儿觉得没意思肯定就不会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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