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张明善的分析之下,这个消息表面上非常模糊,但是背后蕴含的信息量很大!
首先,那个小部落确定这些人是汉军士卒,而且是被集体活捉了,那就说明这些汉军肯定是有头领的带领,否则在没有带头人的情况下,他们也不会有组织的西逃千里,早就原地溃散,各寻生路去了;
其次,他们被驱赶的方向是东北方的瀚海,而非就地斩杀,那更说明这里面一定有军官存在!而匈奴骑兵之所以将之驱往瀚海方向,那是要将他们献于匈奴王庭——茏城!
茏城,其实在匈奴人称来就是“龙城”,之所有加个草头,是汉官对匈奴妄自称龙的嘲笑,即“草头龙”之意!龙城以前没有固定的地方,专门代指匈奴王单于的驻跸之地,后来随着冒顿单于统一匈奴,向东大败东胡;向西则迫使月氏人西迁;向南则吞并楼烦、白羊、围汉高祖于白登山,向北征服了浑庾、屈射等五国,实现了北方匈奴形式上的统一,就建立了一南一北两个王庭,南边的称之为头曼城(在今包头一带),北边的则为龙城(距今乌兰巴托西南200公里左右)。
元狩四年,漠北大战之后,头曼城归于王化,匈奴帝国仅剩北王庭——龙城一处了!
匈奴人跟汉军打了百年,对汉军的军事技术和战法仰慕已久、钦佩不已,从心里就觉得汉人高贵,只要抓获了汉军将领,无论之前屠杀匈奴人的时候是多么的凶残和毫无人性,那都能既往不咎,只要能为匈奴效力,那就立即封官!
之前李广就曾被匈奴人俘获,匈奴人对他礼敬有加,甚至连防卫都很松懈,被他跑了,浞野侯赵破奴残杀匈奴人无数,被抓住了也不投降,对匈奴单于破口大骂,一样被奉之上宾,后来也是跑了回去。
(说句题外话,赵破奴从小就在草原长大,本身就极有可能并非汉人,但后来加入了汉军,编造了一个山西太原的籍贯,其实就是掩人耳目,也并不妨碍他封侯拜将!当时也没人在出身、血统方面较真,遵汉法、守汉制即为汉民,大汉帝国的胸襟何其宽广!)
另外,李广鸿的族中大哥李陵,现在还在匈奴担任王爷,还不是空头王爷,而是手握实权的重臣!
说起李广鸿的大哥李陵,是一出人间惨剧!
李陵当时力竭投降,其实心存着效法其祖父李广故事的心思,择机从匈奴逃脱的,但是,由于匈奴接二连三走脱过俘虏的汉军大将,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不能不加防范,就对他看守的颇为森严。
一年多了,李陵还没找到机会逃走,结果,却传来了全家被屠的消息,李陵当即目眦欲裂、愤恨难平!
此后,有汉使到匈奴,李陵对使者说:“吾为汉将步卒五千人横行匈奴,以亡救而败,何负于汉而诛吾家?”使者曰:“汉闻李少卿教匈奴为兵。”陵曰:“乃李绪,非我也!”
李绪曾驻守奚侯城,匈奴来攻便投降了,当时在匈奴的官职还在李陵之上!
李陵恨他为匈奴练兵而使自己全家被诛,便派人刺杀了李绪。就算是这样,单于还是护着他,把女儿嫁给他,立他为右校王,立卫律为丁灵王,成为当时权倾匈奴的实权王爷......
既然确定了李适极有可能还活着,那就必须前去营救,不过必须要做好万全的打算。
李广鸿西行的这一路,堂而皇之的打着汉家的旗号,因为无论是在全心向着大汉的龟兹,还是跟匈奴眉来眼去的乌孙,都对汉军畏惧非常,不敢轻易招惹,只有少部分南来游牧的匈奴部落,因为跟大汉之间打了百年,积怨甚多,才会主动向他们发起攻击,总得来讲,他们只要不往北进入匈奴的地盘,还真是无所畏惧!
不过,要是他们这样大摇大摆的一路向北,傻子也知道与送死无异......
这个时候,就看出张明善跟着前来的重要性了!
就在李广鸿不顾一切就要向北硬闯,其他人也拿不出什么太好的主意的时候,还得靠纵横诸国多年、老谋深算的张明善出谋定策!
张明善将众人叫到一起,谋划了一个宏大的“阴谋”!
首先,张明善为他们分析了当前的局势,和自己一帮人的处境!
他们这88人,实力微薄,孤悬漠北,犹如风中残烛,前有险途,后无援兵,粮草无多,就这么一路前往龙城,估计全都要死在半路上,更遑论要救出李适了!
其次,张明善向他们详细讲述了匈奴帝国的情况,让他们对未来的斗争环境有个大致的了解!
“匈奴,其先祖夏后氏之苗裔也,曰淳维。唐虞以上有山戎、猃狁、荤粥,居于北蛮,随畜牧而转移......”
......
匈奴,是中国北方游牧部落联盟后的结果,准确意义上说,并非是一个国家。匈奴是伴随着秦帝国的大一统而兴起的,真要从历史渊源上说,匈奴帝国的诞生,还与秦、汉两代的兴起和不断西进有关!
以前,游牧部落的活动范围主要在高原延绵下的草原地带,这一地区不仅干旱少雨,而且降雨极不稳定,每当冬去春来之季,还要随时应对突如其来的暴风雪袭击。环境非常困苦艰难,为了生计而四处寻找草场,必然也会因草场而产生冲突。就算是匈奴内部的部落,大多也是敌非友,
另外,匈奴光靠自己的生产,是没有办法获得生活必须的资料,如盐、铁、茶、药材、木材、香料、陶罐等等,这些都是决定一个部落生死存亡的紧要物事,却需要长期依赖与汉人的贸易!
不过,对这些游牧部落来讲,贸易也并非稳妥之道,因为部落可用于交换的盈余,有着太大的不确定性。一场暴风雪可能让部落的牛羊死伤大半,根本没有足够的本钱交易,在这种情况下,除了抢掠,没有旁的办法!这也是为什么匈奴屡屡犯边抢掠的原因!
以前春秋战国的时候以及秦汉战乱之时,国力孱弱,草原部落遇到灾年,活不下去的时候,便纠结一起,向边塞的汉人重镇勒索,要是不给,就直接抢,人都活不下去了,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结果后来先是秦一统,接着就是汉一统,边塞的武备开始完善,草原单独某个部落的抢劫,所面临的风险就急剧上升,于是,形势所迫之下,游牧部落也开始联盟,这就是匈奴帝国的雏形,所谓的单于、还有这个王、那个王的,其实就是有组织武装抢劫时的指挥官,较大部落的头领而已!
平日这些部落逐水草而居,分散在广袤的漠北,只有遇到灾年,或者是汉帝国内部出现动荡的时候,松散的部落才派出各自的男子汇聚到一起,形成合力.......
随着张明善的讲述,李广鸿的眼睛却是越来越亮!
他常年跟老师斗智斗勇,耍心眼子,实在是太了解恩师的为人了!
自己的老师道貌岸然,但是一肚子坏水,阴谋诡计说来就来,而且很多都很阴损,有时候李广鸿就暗戳戳的想,自己的老师之所以到老了孤寡一人,绝对是因为报应,做过的缺德事太多了!
就算是对自己的弟子,整天也是玩心眼,就比如他第一次挨揍那一次吧,要不是一开始老师轻描淡写的纵容,他怎么会有胆子旷课?Μ.miaoshuzhai.net
他老师就是故意的!
他终于也理解了为什么博望侯张大人第二次出使西域,就才带了300多人,结果把西域三十六国搞的大乱,最后大多依赖汉帝国调停,变相成为了汉家附庸......
这帮人实在是太坏了......
张明善的计谋迅速得到了落实,李广鸿率先剃了发,整成了类似匈奴部落那种中间光秃秃、四边结辫的发型,再加之他本身就长了一副胡人的面孔,简直像的不能再像了——这样的发型也是因为匈奴人几乎终生不洗澡、为了不养虱子的无奈之举,后来变成了习俗,却为汉人所耻笑!
汉人对头发的重视,从重要的人生节点就能看出来,男子十五叫“束发”、女子叫“及笄”,男子二十加冠等等,都围绕着头发来的,现在要让他们剃发......
李广鸿的师兄中,有几个作风最硬朗的,黑着脸,咬着牙,率先剃了发,然后,他们几人就成了其他人的煞星了,随便抓住一个,也不管他如何哭嚎挣扎,按倒就开始剃发......
随着剃发之人越来越多,那些少数坚持不剃的,就成了众矢之的,直至最后,87人,齐齐目光不善的盯着一开始还乐不可支的在一边看热闹的张明善,虎视眈眈、磨刀霍霍......
最后,88人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匈奴的部落,名字是现成的,就随着李广鸿叫做“戈哈纳族”,来自遥远的月氏国,祖上被冒顿单于赶到了西边,现在要回归瀚海!
张明善就是他们的老头领,而李广鸿就是他们的少统领,他们每人还都起了匈奴人的名字,这帮人还把黑衣换下,换成了匈奴人的皮袄皮裤,身上都是一股膻味,像的不能再像了
当然,像他们这样全是男人的部落想都不用想,一定有诈,于是,他们在北行的过程中,见到了小规模部落,就攻杀吞并之,然后再驱使着小部落的男人们,继续吞并着路上见到的其他部落......
就这样,走着走着,他们竟然变成了近万人的大部族,还因为规模太大,根本没法聚集起来放牧,分成了东西前后四部,李广鸿亲率20多名师兄坐镇前部,四处派出侦骑,在前面搜索前进;张明善则率领30多名师兄坐镇后部,大部分的粮草辎重、牛羊牲畜和重要物资都集中在后部,东西两翼则是由师兄和李广鸿招募的胡人勇士分别统帅,规模相对较小,主要任务是放牧战马,必要的时候配合前部进行侧翼攻击。
近万人的部族,骑兵千五百人,算是漠北不可小视的一股力量了!李广鸿整合起这么大的力量,也花费了将近两年的时间,边走边打边练兵,竟然让他们顺便练出了一支草原劲旅!
按照他的老师张明善的说法,这支骑兵的精锐程度,除非遇到同等数量的单于本部兵马,横行草原基本没啥问题!
始元四年,即公元前83年,他们经过了两年的漫长跋涉,跨越三千里,终于来到了匈奴帝国的北部王庭——龙城,在匈奴人的口中也称“瀚海王庭”!
龙城,西靠燕然山,右依安侯河,它南边的广袤大草原水草丰美地势平坦,是绝佳的天然草场,聚集着大大小小近百个部落。
李广鸿率部前进到距离匈奴的王庭不到200里的草原上,便被壶衍鞮单于的本部兵马喝止不准前行了,而让部落的头人前去王庭参见单于!
其实,他们靠近王庭500里的时候,就派出了几名使者,驱赶着一些牛羊马匹作为礼物,先行去王庭做了报备,表达了他们要北归瀚海故里的意愿,而壶衍鞮单于出于谨慎,派出了2000骑兵在200里处监视戒备,以防不测!
这些事,早在张明善的预料之中,他还预料,壶衍鞮单于绝对不会轻易放这一万人北归,而是会让他们就在龙城南边200里处放牧,不知底细的部族还如此强大,必须放在眼皮子底下才令人放心......
李广鸿、张明善,带着十名师兄和十名胡人勇士,在单于亲卫的带领下,行了两日,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瀚海王庭!
李广鸿看着眼前连成一大片的颜色各异,有点杂乱的各种圆顶帐篷,有点无语、很是失望!
哪有什么城呀?
明明连城墙都没有!
就是在用石头堆砌的石墩上,竖起了一根根大木,然后再隔几百步建立望楼,望楼之间扎着木篱笆,再种植一些杨树之类的笔直小树,形成了所谓木墙,透过木墙的偌大缝隙,都能看见城内的情形......
城内也是各种颜色的圆顶帐篷,不过排列要比城外的整齐多了,纵成列,横成行,帐篷之间还形成了道路,不过都是人踩出来的泥路,这要是一下雨,肯定泥泞一片,唯独入城的大路,垫了石子,两旁还钉了一些木桩,想必是用来拴马的......
张明善趁人不注意,用肘部拐了一下李广鸿,示意他不要失望的太明显,反而要装作震撼不已的模样,这才像没见过市面的小部落头领,而非汉人......
于是,他们就一路大惊小怪、大呼小叫,完全扮演成不懂规矩、不知尊卑,自由散漫惯了的匈奴人,在满脸不屑的单于亲卫带领下,来到了“王庭”!
所谓王庭,就是一顶很大的帐篷,后面跟着一连串小一点的帐篷,只不过跟一般帐篷不一样的是,它是有墙的,整个建立在木墙之上,比一般的帐篷结实和硕大了很多!
当然,再怎么大,也是帐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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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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