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怪,这雨一下,林子里原本猖獗的蚊虫兀自消停了,连不绝于耳的振翅声都干脆地失了踪迹。
魏无羡乐得清静,阖上眸子靠坐在古树下小憩,那片地方还算干燥。连日的奔波太费心力,他大病初愈,身子一时半会还适应不了如此快的行进节奏,马骑久了,总觉得刚长好的骨头缝里酸酸胀胀,难受得紧。他歪着头捏了捏泛疼的胳膊肘,鼻尖忽然闻到丝清凉的味道,像是搀着冰的薄荷叶,特别提神醒脑,一下子便将他全身的不适都冲刷了个干净。
“好东西。”魏无羡瞬间来了精神,双目晶晶亮地看向前方,见绵绵正手捧个小巧的香囊半蹲在他身前,脸上带着抹少女的腼腆羞怯,垂眸红了脸。
绵绵大着胆子将手上的香囊又往前送了送,娇滴滴地抿了抿粉色的唇,不敢抬头直视魏无羡,只侧过脸温温柔柔地道:“恩公,香囊里面都是些切碎了的药材,有驱蚊虫的功效,气味也不冲,另外加了点薄荷叶,能帮着提点神。”
“多谢姑娘。”魏无羡笑吟吟地接过香囊,两指勾住上头拢紧的抽绳轻轻一挑,香囊绕着他的指节悠悠打了两个转,才慢慢落到他摊开的掌心里。他凑近了闻闻,觉得气味格外好闻,“没想到姑娘还懂药理?”
绵绵不好意思地道:“闲来无事便跟着两位医修姐姐学了些皮毛,做的不好,恩公别嫌弃。”
粉色的香囊上绣着朵浅紫色的并蒂莲,鹅黄的花蕊簇在其间,透出几缕零星的身影,像是风拂过水面,满池都随之轻颤,微弯的花枝与半开的莲瓣惟妙惟肖。魏无羡虽不懂女红,但看着上面密实的针脚,也能猜出这香囊绣地极好。
他顺带着多看了绵绵的手几眼,手指纤长而白皙,看起来赏心悦目,“姑娘的这双手,不仅好看,还灵巧。”
绵绵一听,秀丽的脸上红晕更甚,眸子也愈加垂地低了,魏无羡能看到她头顶细致盘着的发髻。“恩公,以后唤我绵绵便是。”
“好啊,绵绵,你也别老恩公恩公地唤我,都把我叫老了。”魏无羡笑着顿了顿,嘴角上挑出的笑容带着几分戏谑的玩味,“记好了,我叫‘魏远道’。”
“魏远道。”绵绵悄悄把名字认真念了两遍,她声如其名,说话时软软糯糯的,像块刚蒸出笼的甜糕,含在嘴里都能化掉。
几个云梦的小师弟坐得离魏无羡较近,不小心把他们方才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反应快些的早已捂着脸笑作一团,指着魏无羡喊道:“大师兄,你真的好不要脸啊!姑娘,别被他骗了,他叫魏无羡,不叫魏远道。”
魏无羡双手叉腰,佯装出副生气的样子,蹙起眉头冷冷地道:“诶,我让你们插嘴了么。”
绵绵猛地反应过来,这名字是取地可是“绵绵思远道”之意,是恩公在同她开文字玩笑呢。姑娘家面皮薄,玩笑被人当面戳穿,她又是气又是羞,后退着起身恨恨地跺了跺脚,随即转身拂袖离去。她身上虽只穿着套制式简单的布衣,但耐不住身段好,一节系带勒出腰肢盈盈,及踝的裙摆随着步履迈动而来回轻摆,清雅的背影同正面一样惹眼好看。
魏无羡盯着绵绵的背影多看了几眼,引得周围又是阵哄笑。
云梦的队伍氛围一向融洽,没大没小地嬉闹惯了,简直像拨难得被放出笼的猴子,就差上蹿下跳了。相较他们而言,姑苏那边可就肃穆多了。蓝氏历来家规森严,族中弟子自年少起便例行自我约束,循规蹈矩,哪怕是出行在外,私下里也未曾有过半点的松懈。
蓝氏子弟按着约好的时辰,以蓝曦臣的箫声为号,将钉在城外的监察寮一锅端了干净,算是报了之前被围堵栽赃的仇。
蓝忘机身背忘机琴站在处高地,目光灼灼地眺向云梦的方位。
前些日子蓝忘机去莲花坞送书,魏无羡便不避讳地同他说了自己会提前带队开拔的事,生怕他傻不愣登一声不吭地又跑来,却没见着人,心思落空会不开心。魏无羡说这些的时候眼里只有个他,心里也只有个他。蓝忘机每回想起这份情意,总觉得心里就和喝了蜜一样,不断向外冒着丝丝缕缕的甜。
他的魏无羡怎么能这么好,无时不刻不再提他着想。
舆图上的山丘沟壑蓝忘机看得多了,自然而然便熟记于心。他照着日头估算起魏无羡行进的路程,在脑海里勾勒出一条鲜红色的轨迹,宛如缠绕的曲线,弯弯曲曲地绕过丛山,最终隐匿于密林深处。按这速度下去,差不多还需一天,魏无羡便能抵达穷奇道附近。他继而想起江澄是御剑前往,应能比魏无羡早到个小半天。
即便蓝忘机知道魏无羡原本的身法加上如今的符箓造诣,只要不遇上特别难缠的对手,他足以自保。可到了真打起来的时候,战场中人数太多,刀剑无眼,一不小心就会中招。明枪并不可怕,他相信魏无羡能轻松躲过,但暗箭始终难防,他害怕魏无羡稍有不慎,会伤了自己。
每每思及魏无羡缠满绷带的样子,那颗装在蓝忘机胸腔里起伏跳动的心脏便会瞬间载满忧思与恐惧,即便在挥剑杀敌生死攸关的瞬间,都没能让他驱走半分不安。
蓝忘机脸色的血色倏地消失不见。
魏无羡一定会没事的,他攥紧了避尘不断安慰自己。
别人可能对凡人魏无羡不太了解,但蓝忘机对他在符箓上的造诣可是很有信心的,光看他堆满屋子的废纸草稿就能知道。蓝忘机每回去莲花坞,便能在上面看到愈来愈深奥晦涩的图案,那些图案在旁人眼里,可能只是些不知所以然的乱涂乱抹,并没有什么深意,可蓝忘机清楚知道他画的都是些什么。
蓝氏藏书阁里所有的孤本向来都是不能外借的,哪怕是族中弟子,也只可在藏书阁内阅览,偷带出去者,罚戒尺两百。魏无羡又是不拘小节的性子,灵感一来,他想到什么便提笔在书籍的空白处写上什么,完全不管不顾。无论是基于以上哪方面,魏无羡都无法轻易取得蓝氏的孤本。
可蓝忘机许下的诺必当算数,他说要给魏无羡孤本,就会带去孤本。两全其美并非没有办法,只需在藏书阁内将孤本尽数誊抄即可。所以每回蓝忘机从云梦返回云深不知处,便一股脑儿扎进了藏书阁,寻出魏无羡要的符箓本子,没日没夜地誊抄。
既然是手抄本,那为何是“借”而不是“送”?如此这般,都是蓝忘机为了多次来往所寻的借口罢了,魏无羡看破不说破。
被损毁的房屋已清点完毕,蓝曦臣嘱咐工匠开始修复,等修好了就能把之前迁出的原住民请回来。收尾的工作有条不紊,眼看就该启程,他无意间扫了眼蓝忘机,见他面色有异,不免有些担心。他慢慢踱步到蓝忘机身侧,并未出声,只顺着他的视线静静远眺,半晌才开口问道:“可是在担心魏公子?”
“嗯。”蓝忘机点头,目光却仍凝视着远方,淡淡地道:“他很厉害,可我,还是担心。”
蓝曦臣轻轻拍了两下蓝忘机的右肩,动作熟稔而自然,同小时候如出一辙。回溯过去的十八年,每当蓝忘机遇事害怕又不肯开口说明的时候,蓝曦臣总会朝他宠溺地笑笑,然后将所有无法诉诸于口的鼓励话语浓缩于掌心,在他右侧肩膀的位置轻拍两下,用行动告诉他,哥哥在,不用怕。
“你应该相信魏公子吉人自有天相。忘机,天色不早,我们也该启程了。你可以在夷陵同他汇合。”
“是,兄长。”
此刻,江澄正御着剑贴着崖壁低空前行,他换了身玄色的夜行衣,尽力猫着腰,好让自己与鳞次栉比的山岩投下的片片阴影融在一起,全速赶路。他不知道魏无羡的行进情况,总是担心自己会不会耽搁了时间,导致魏无羡的车队先行一步到达穷奇道,在没有自家人援助的情况下,若是他们不巧遇上温氏的重兵,那就糟了。虽然单论魏无羡并不会吃亏,但孤掌始终难鸣,依他舍己为人的性子,恐怕为了保护没什么修为的医修们,怕是拼死也不为过。【妙】 【书】 【斋】 【妙书斋】
江澄脚下的三毒不知不觉又加快了少许,他独自御剑飞在前头,甩开其他师兄弟好几丈的距离。
风簌簌地咆哮而过,吹乱了他束起的长发,银冠被他收进了包袱,半截紫色长绳曳在身后,与衣袍一起迎风猎猎。
他如炬的目光却亮的惊人。
密林里次第撑开的树冠均光裸着,在其上御剑飞行根本无法隐藏踪迹,若是恰逢有人站在瞭望塔上朝这方巡视,即便天光不明,也能将来人看个清楚。因此江澄一行人的飞行线路与魏无羡所在的后勤车队路线并不相同,基本是两条独立的分支,不过殊途同归而已。
见穷奇道就在前方不远处了,江澄才开始慢慢降速,低头寻起能降落的位置。瞥眼间,他正好看到一处正对树林的凹地,位于山阴,还算开阔,是个落脚的好地方。
等他安然降到地面,冷风一吹,才发觉自己的额头早就沁出了层薄汗,贴着头皮正在往下坠,他忙扯了把衣袖大喇喇地擦了擦,眼神却黏在了林子的出口处。
那片地界由于受林子的影响,土质显然更加湿润,软烂的泥土上除了几个模糊的脚印,就是枯叶和残枝,并未见有车辙压过的痕迹。
魏无羡他们还没到。
江澄吊了整日的心这才堪堪放回了肚里。他不禁长舒了口气,心想,终是赶上了。
他身后是随着他降落的云梦子弟,不一会儿,那片山阴就站满了人,各个均是疲惫不堪的样儿。
江澄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曲着两指向下一压,示意他们注意,压着嗓子吩咐道:“大家找隐蔽的地方先行休息,五师弟带着小六去穷奇道监察寮的位置打探下。切记不能暴露自己,有机会的话,看能不能寻着点温狗部署兵力的蛛丝马迹。千万注意安全。”
他眯着眼又暼了暼林子的方向,手指随意点了几名师弟,安排他们去周围捡些干燥的柴火回来。山间的气温在入夜后会骤降,江澄担心车队里那些灵力低微的人受不住寒凉,提前做好生火取暖的准备,等他们一到,便安营扎寨。
温家的势力在一日之内接连被打压,如此出人意料的消息恐不出半日,便会同那纷扬的雪花般,从各地陆续被人禀至岐山。温若寒向来好战,震怒之后怕是要铆足了劲儿疯狂反扑,正好借此机会一统天下,坐实自己多年来的勃勃野心,称王称霸。
温若寒的手段多狠厉诡谲,麾下又多虎将,若是给足了他布局的时间,那对众仙门而言,不吝于惊天噩耗。
想着之后的仗都是难啃的硬骨头,江澄全身就绷地死死的,他知道自己肩上的担子有多重,容不得有半点的松懈与差池。因此,穷奇道一役,他们但求速战速决,势必要在温若寒反应过来之前,快速攻下此咽喉之处。
“咕噜噜”,是车轱辘的声音,混着几声马蹄的踢踏声,愈来愈近。
江澄欣喜地扭头看向林间,在渐起的雾气里努力搜寻着。水雾弥漫,远处影影绰绰地看不真切,江澄索性往前多走了几步,瞪大了杏目,将视线牢牢地扒在那处,攥紧拳头等待着。
率先踏碎雾气的是只踏出的马蹄,枣红色的马腿线条流畅,鬃毛油量,单是看其鼓胀的肌肉,就知道是匹好马。马蹄下钉着的马蹄铁闪过丝逼人的寒光,千年玄铁打造出的马蹄铁银中带蓝,连着寒光都渗着抹蓝,江澄立马认出那是江枫眠送给魏无羡的良驹。
“江澄!”魏无羡扬着马鞭跃出水雾,脸上笑容璀璨。
江澄指指天色,挑着眉梢笑道:“你迟到了。”
魏无羡勒了把缰绳,用力蹬了把腿,双腿一并,自个儿从马上跳了下来,就落在江澄身前两米的地方,“嗐,还不是因为我路上英雄救美,顺手救了个姑娘。”
江澄冷笑,戏谑地睨了魏无羡一眼,道:“哟,看上人家了?”
“怎么说话的。”魏无羡回敬了江澄个快翻上天的白眼,同时脚上也没闲着,对准他腿肚子就是一脚,“别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
魏无羡这一脚可没留情,江澄捂着腿疼得直咧嘴,“哟呵,还说不得了。得得得,我懒得和你计较。骑了这么久的马,累了吧?喏,喝点水。赶紧把帐篷搭了,我和你说下明天的安排。”
“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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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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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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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爱阅小说app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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