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挑的首饰里包括先帝赏给一品诰命夫人的,乃是皇家御用的东西,饶是俞凤和李霄静不缺首饰,也不由眼前一亮。
孟岽庭对李家就像先帝对傅家,赏赐颇多,但是孟岽庭和先帝不一样的是,他从不赏赐女眷用物,都是房屋良田金银,相当实用。
因此李霄静对自己没有的禁宫用品,很是喜欢。
傅星河趁机夸两人是姐妹花,撺掇她们戴上耳环,看看合不合适。
“这是我进宫前,出门游玩向江南一匠人手中买的,那匠人从昆仑山开出一块翡翠,一共才磨了八颗珠子,我一人买走了四颗。翡翠赠佳人,正正添色。”
傅星河舌灿莲花地夸了一通,仿佛专业销售,俞凤和李霄静满意地挽手走了。
傅星河看着她们的背影,捏了捏指腹,手心出了一层汗,啧,希望暴君能认出来。
到了晚间,傅星河不动声色地问夏眠:“陛下每天都陪太后用膳?”
夏眠感觉贵妃没有揪着傅寒的病不放,反而有点在意陛下了,快活道:“太后刚回来,中午晚上,陛下都去慈寿宫吃。”
傅星河:“太后那边人很多吧,陛下什么反应?”
傅星河的语气跟从前探听有没有人给陛下献殷勤一样,夏眠只当她又想看戏,道:“其他人刚茶水漱口,陛下就吃完一碗饭回去了,全程没有说上话。”
怎么说呢,就跟八辈子没吃过饭的饿死鬼一样,除了饭,眼里容不下其他事物。吃个饭跟批奏折一样,愣是没人敢打扰。
“李小姐呢?也不敢说话”
夏眠想了下:“李小姐没去,她毕竟还没有出嫁,不好坐一桌。”
傅星河挑眉,意思是俞凤去了,而孟岽庭眼睛长在头顶上,一眼都没有往后妃身上看,也没有发现俞凤带的耳环。
服气,何止是柳下惠。
她揉了揉眉头,此路今天不通。
夜深人静,纵然她有破门而出的冲动,却没有匹配的轻功,只能从长计议。
夏眠动作很轻地铺好被子,看着傅星河眉心的一点愁容,心尖痛了下。
她们的贵妃一直都是笑着的,平日里习惯了,此时咋一皱眉,令人恨不得搬出所有宝贝来哄她开心。
可是,后宫外廷,不能传消息,这是陛下给温华殿下的死令。
“娘娘,该歇息了。”
傅星河脱鞋上床,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开门声,似乎是大门,接着是殿门,吱呀一声,一阵寒风涌进,傅星河另一只脚还没收紧被窝里,暴君就宛若凭空出现一般,面目森寒地出现。
她听到了一声系统警报,上次听到,是暴君准备处死肖丰丰。
傅星河神经一紧,下一刻,被一双有力的大掌从床上拉起来,猛地撞上一个微凉胸膛。
扣着她腰肢的手腕骤然收紧,傅星河闷哼一声,有些喘不过气。
胸腔振动,分不清谁比谁跳得更快。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孟岽庭又一把把她撕开,正要收回手,见她有些踉跄,又嫌弃地拉住她的手腕,抄住腰,像栽萝卜一样放回床上。
孟岽庭说不出是失望还是庆幸,他居高临下,嗓音凉凉:“李霄静和俞凤的耳环是你给的?”
傅星河低头,借着整理衣服,慢慢平复心跳,理清逻辑。
她脸上受惊吓的红晕未退,看起来像是被登徒子轻薄后的害羞。
孟岽庭看了一下的耳垂,飞快撇开眼:“回答朕。”
“是。臣妾想感谢她们告知家中的消息,毕竟臣妾在温华殿就是个聋子不是?”傅星河想好后续,仰起头,脸上挂着讥笑。ωWW.miaoshuzhai.net
暴君连夜过来,显然是刚发现耳环的事,而他又没有临幸后妃,说明这事是别人告诉他的。
山谷那天,李霄征是跟着一起剿灭余党的,暴君被李霄征找到之后,顺势将此事交给他查也不奇怪。李霄静今天回家住,可能被他哥李霄征看见了。
孟岽庭观察自己女人,还没有李霄征看他妹妹眼睛尖。
但是孟岽庭反应敏锐,他第一时间就怀疑傅星河,并直接把她揽进怀里感受身形。
傅星河轻轻吐出一口气,她这些日子没少长肉,改变身形比她预想的还要顺利。
系统的警报声消失,说明暴君打消念头了。
孟岽庭:“耳环你是哪来的?”
傅星河:“臣妾以前出门,在一个匠人手里买的。”
“哪里的匠人?”
“苏州。”傅星河随口编造。
孟岽庭:“怎么找到他?”
“好像叫什么苏阿强……”傅星河疑惑地看着孟岽庭,“你了解这个干什么?想找他打首饰?”
孟岽庭:“不要问这么多。”
傅星河笑了下:“陛下问臣妾,我知无不言,臣妾想知道家里发生何事,千难万难。”
孟岽庭毫不意外看见这个女人拿乔。
傅星河这么聪明,肯定能看出这个叫苏阿强的对他很重要,不趁机要好处才是怪事。
“你在威胁朕?”
傅星河直言:“中秋前,臣妾想省亲。”
不用红楼里元春省亲那种大排场,只求一顶小轿子送她出宫。
她的要求一点都不高吧?
孟岽庭嗤笑一声:“太傅是心病。”
傅星河寸步不让:“那子女就是他的心药。”
孟岽庭盯了她一会儿:“就算你回去,也改变不了结局,傅寒救不了季清构,你也不能。”
直面帝王杀伐果决的眼神,傅星河心里不怵是不可能的。
她绷着脸皮道:“我只尽孝道。”
孟岽庭闭了闭眼:“行,给你一天。”
傅星河飞快捏造苏阿强的人设:“苏匠人说他老家在江苏,好像在某个玉山旁边,右脸颊有块鸡蛋大小的胎记,我遇见他是一年前在京城石头庙,见他手艺不错,还约了他第二天再买剩余的首饰,但是后来没见到了。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了。”
傅星河说的煞有介事,孟岽庭一时没有听出破绽。
“你最好说的都是真的。”孟岽庭淡淡道。
起先知道耳环的下落与傅星河有关,孟岽庭难得心急火燎地想知道真相,但是现在他心情平静而复杂,说不上来为什么。
傅星河知道他在这个问题上松口有多难,便想顺毛捋两下,免得他反悔。黑白分明的眼珠转了下,一骨碌下地跑到外间,打开一锅用热水温着的奶白甜汤。说是甜汤,其实甜味很淡,奶味比较足。
“陛下,吃夜宵吗?”傅星河最近晚上容易饿,睡前总要想着备点什么吃的。
孟岽庭低头,看见一碗牛乳状的甜汤,他视线一移,看见贵妃赤着的双足,脑海里猛地出现方才傅星河被自己抓红的手腕。
也分不清哪个更白。
孟岽庭晃了晃脑袋,贵妃好像不用香膏,身上没有刺鼻的味道,站在身边有种润物无声的舒适,跟那个女反贼的气味也不一样。
贵妃也比那个人……胖一些,特别是胸前。
完全……不一样。
方才只是稍微一抱,大脑就已经给出“不符”的决断。此时此时,却像是慢半拍似的,一点一点给出具体的分析过程,像黑夜原野上猩红的火苗,虽微渐,足以燎原。
孟岽庭自己都不知道,他脸上出现了一种防微杜渐的警惕。
“不用。”然后快步走了出去。
傅星河叹了口气,讨好暴君真难呐,她有一点点体会到俞凤她们的感觉了。
只有一点点。
傅星河总结了一下与暴君的沟通技巧,发现一个问题。
好像她每次据理力争,强势要求,孟岽庭会笑她不自量力,然后答应。
服软反而达不到效果,以后不能这样了。
第二天。
傅星河呼吸急促地醒来,伸手摸了摸脑门上的汗,扭了扭脖子,叹了口气。
昨天那警报声可能吓到她了,居然梦见孟岽庭压着她,眼睛猩红得仿佛要吃人。
傅星河掀开棉被,估计是棉被压得太严实,喘不上气了才会转化为梦境。
她昨晚睡着之后,又看见系统了,现在一共有30积分。
她从孟岽庭手下又死里逃生一次,加五分。
原来同一个人,还能反复加分。
那她之前的猜测错了,不是宿主的命珍贵,是因为在茅屋那一夜,她反复濒死四次,才能累计到20分?
傅星河伸出手指数着,原主被暴君打晕一次,她滚蛋遇见毒蛇一次,被暴君发现她没死一次……三次了,还有么?
她懂了!
她当时害怕毒蛇躲在暴君身后,以及之后被暴君压在床上打晕,这中间暴君肯定不止一次想杀人。
只要暴君一起这个念头,并有实施打算和能力,就算一次。
傅星河深深地、深深地,为自己命运多舛而怜爱。
她怜爱一秒,马上下床穿鞋,准备回家,她冒险祭出耳环,可不是为了伤春悲秋。
贵妃出宫虽然没什么大排场,但是温华殿里跟出了两个太监四个宫女。
傅家离皇宫并不远,做轿子都能到。但是傅星河不适应人力抬轿,总觉得怪怪的,选择坐马车。
与此同时,一名太监匆匆进了御书房,禀道:“陛下,太傅邀您到傅家,说是有要事禀报。”
傅寒不会做没轻没重的事,若非攸关性命国事,断不会这样。
孟岽庭放下奏折,眼里情绪骤深:“贵妃出事了?”
福全小心提醒:“陛下,贵妃刚刚出宫,傅家这会儿怕还不知道娘娘要省亲。”
孟岽庭说给傅星河一天就是一天,连提前半天通知傅家都不准。
“哦?”孟岽庭给奏折盖上印章,慢条斯理放到一旁,“有说是什么事吗?”
太监:“与外头联系了,看不出太傅要做什么。傅家也没有其他动静。”
福全贴心道:“陛下走一趟吧?”
孟岽庭勉为其难。
……
贵妃突然归家,傅家的看门小厮吓了一跳,小跑着上来跪拜,傅星河拦住她,“像以前那样就好,别跪。”
小厮此前正好回家奔丧半月,仰着头愣住,以前那样?以前也不是这样啊,每次小姐回来都对小厮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宫里规矩大,生活定然不好过,连傅星河都被迫懂事了。
小厮感同身受:“我去告知老爷夫人。”
“不忙。”傅星河摆摆手,“我自己进去。”
她捏住裙摆微微上提,跨步进门,径直往主屋进去。
一股淡淡的药味传来,傅星河快步进门,正好撞见宓丁兰端着一碗药进里屋。
“星河?”宓丁兰瞪大眼睛,“你怎么出宫来了?”
傅星河眼角一酸:“听说父亲病了。”
“不碍事,不碍事……”宓丁兰放下药碗,拉住傅星河的手问东问西,“你出宫可得陛下允许了?太后有没有为难你?”
傅星河:“没有。”
此时此刻,傅星河体会到了诗中“低徊愧人子,不敢叹风尘”的心情,无论深宫如何,回娘家只能报喜。怕宓丁兰不信,厚着脸皮编了一句:“陛下也是维护我的。”
傅星河说完,脸都烧了起来。
这绝对是她说过最艰难的谎言。
尽管她卖力表演,宓丁兰也只是笑着说了一句“那就好”,显然不怎么信。
爱屋及乌,若是陛下维护星河,又怎么会不待见岳丈呢?
“你爹正在睡觉,让药放凉一些,咱们母女两先说说话。”
夏眠一直跟着她,傅星河看了她一眼,对方识趣地退后五步。
“爹到底怎么了?”
宓丁兰:“三天前不小心受了风寒,本不严重,但是太医说他思虑过重,反而越发严重卧床不起了。”
“季清构呢?”
“说起他……”宓丁兰眼里闪过忧色,“你季叔他无父无母,我生你时,你爹去请产婆,路上遇到一个小乞丐在认石碑上的字,你爹见他嗜字求知,于心不忍,就顺道把他一起带回来了,后来在傅家私塾读书,天分极高,老实勤恳,你爹把他收为学生。”
“一晃儿,清构也在傅家十几年了,他的名字都是你爹取的,亦师亦友。”宓丁兰抹了把泪,“你爹是心里愧疚。若非是他,清构不会跟太子同门,不会卷入皇家之争,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不收学生。事到如今,你爹甚至因为避嫌,不能过问清构的案子。你也不必太担心,当初太子出事,不也……那么过来了。
傅星河沉默,废太子同门,党羽率极高,暴君有他的立场。
她参与了那事,知道孟岽庭确实被人出卖了,眼睛中毒退守茅屋。季清构不是因为莫须有的罪名入狱。
她担心傅寒受不了打击。
傅星河拍了拍宓丁兰的手,“我去看看爹。”
宓丁兰要端药,傅星河轻声道:“我来。”
宓丁兰眼尖地发现傅星河指腹上几个扎伤的口子,她一下子联想到深宫里那些不能言说的酷刑,脸色骤变:“你手怎么了?”
傅星河维持宠妃人设:“替陛下做衣服扎的。”
宓丁兰将信将疑,低声教导:“是吗……适当藏拙不是坏事。”
她女儿做的衣服,真的能穿吗?
傅星河低头应允,两人一齐进了内间,傅寒就躺在床上,脸颊凹瘦,一脸病气。
“爹。”傅星河喊道,眼神不经意一扫,在傅寒枕头底下发现剧烈的红点。
【90】
傅星河瞳孔一缩,手里的药碗一下子端不住,倒扣在身上,啪啦滚落地上。再一看傅寒的头顶,也显示轻微的毒性。
她挡开宓丁兰,在众人不解的视线中,动作快速地扶起傅寒,从他被褥底下刮出了一个纸包。
宓丁兰担心傅星河动作大,伤到傅寒一把老骨头,一脸懵地制止傅星河。
“药都洒身上了。”宓丁兰把傅星河拉开,拍掉她胸口的药渣,“换去换衣服,冒冒失失——”
宓丁兰声音一顿,不可置信地看着傅星河搜出来的东西。
她不傻,傅寒藏这个意味着什么她知道。
他想用自己的命向陛下求情,换季清构的命。
“老爷——”宓丁兰哽咽地叫了一声。
傅寒被傅星河这一通折腾醒了,看见傅星河,恍惚间还以为回到她未出阁的日子:“你又来折腾你娘私房钱?”
宓丁兰心里一咯噔,傅寒有些神志不清了。
傅星河很冷静,当着傅寒的面,把药包投入烛火,火焰肆虐吞噬,瞬间化为灰烬。
“爹,你真行。”傅星河气笑了。
傅寒训了傅星河二十年,猛不丁被女儿反训,瞬间清醒过来,老脸都挂不住:“我主意已定,任何人不必再劝。”
傅星河:“那你说说怎么让陛下答应你?”
一个人站,一个人坐,气势就凭空矮了一截,太傅大人头回面对审讯,干巴巴道:“先帝给我留了道圣旨。”
先帝目光长远,一个儿子坑了傅寒,怕另一个儿子杀了傅寒。
这道圣旨,傅寒从不为自己准备,后来傅星河进宫,他深信圣旨得留给女儿。谁知傅星河还没搞出事来,季清构先出问题。
光是一道圣旨,特赦谋反罪还不够,还得加上他的命,使傅家再无威胁。
傅寒今早派人去请陛下了,他会当着孟岽庭的面,请求他饶季清构一命。
如果可以,请他再宽恕傅星河将来做的孽。
女婿还没来,女儿先来了,还看穿了他的计划。
傅星河勾了勾嘴角,“药粉打开过,少了一些,看来父亲是打算今天找陛下。”
傅寒:“陛下在路上了,你回宫吧。”
傅星河对宓丁兰道:“娘,去爹能藏圣旨的地方搜一搜,没收了。”
傅寒:“你、你——”
宓丁兰来不及伤心丈夫寻死,就眼睁睁看着父女争锋相对,好像家里的顶梁柱一下子换人了。她下意识听了女儿的话:“哎,好。”
傅寒气得直咳嗽,傅星河命人给他换个大夫继续治。
宓丁兰吩咐管家:“去请张大夫、不,还是王大夫吧……”
这件事要瞒下来,就不能请御医。但是傅寒一把年纪中了毒,普通郎中治不好。宓丁兰有些急。
傅星河低头拧了一下裙摆上的中药渍,拧出一滩难闻的药水,熏得她胃里直干呕。
今天两个儿子正好都不在家,宓丁兰现在事事征求女儿的意见。
傅星河缓了缓,被这里的药味熏得昏昏欲吐,她抿了抿唇:“去宫里请姜太医。”
姜太医是太医院首席,一般没有孟岽庭的口谕请不动他。
傅星河抿了抿唇:“就说本宫肚子痛,陛下也在。”
孟岽庭待会儿就到了,陛下也在又不等于陛下要请太医。
靠太医自己理解了。
宓丁兰噙着泪望向傅寒,这道圣旨真的不能留给女儿吗?她这种狐假虎威的胆子真的很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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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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