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星河喜欢大家坐下来一块吃,有气氛,但是宫女还能勉强说通,太监坚决不敢上桌,宁可端着碗蹲在门口呼啦呼啦地吃。
傅星河也不勉强。
夏眠喝着好喝到哭的甜汤,内心隐隐觉得自己背叛了主子,毕竟太后过来,娘娘都没有端出甜汤——陛下他亲娘都喝不到,娘娘留给她们了。
傅星河没有孝敬“婆婆”的想法,尤其太后是来兴师问罪的,搞不好又是下一个肖丰丰事件。
不过,见到太后之前,傅星河以为太后是上一任宫斗赢家,现在,傅星河觉得孟岽庭完全是靠自己的努力。
暴君还挺牛逼的。
刚分完汤,还不到午膳时间,便有人过来,请贵妃去佛堂抄经。
太后下懿旨,只能暂时忽视禁足令。
李霄静在佛堂等她,告诉她该怎么抄才符合主持的要求,然后留了一个老宫女给傅星河,说是怕她不懂,给她解惑。
李霄静忙着准备寿宴,倒不是真的亲力亲为,她就是负责传达太后的喜好,这也够她忙了。
“佛堂讲究清净心静,只能留一人,你到门口候着。”李霄静指挥夏眠到外面。
夏眠跟着傅星河,明明在场贵妃品级最高,李霄静俨然一副后宫持掌中馈的模样,着实有点冒犯。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傅星河早有预感太后回来,她的日子不会好过。
暴君疯也有疯的好处。
来都来了,傅星河跪下来,双手合十,默默祈祷宫外的父母兄长平安顺遂。
希望父亲不要再被孟岽庭为难,希望母亲身体健康,希望兄长得偿所愿。
最后,傅星河默念道:“信女愿长胖十斤,换暴君对那晚失忆。”
傅星河虔诚祈祷完毕,提起笔,仔细地抄写起来,就当是为父母抄的。至于太后,那么多儿媳妇,也不差她一个。
为了将待人接物的礼仪练到极致,傅星河从前长期维持一个姿势训练肌肉记忆。
本以为抄一下午经书信手捏来,没想到刚抄完两张纸,腰便有些酸。
这具身体真是娇弱,傅星河挺直了腰杆,她最不缺的就是毅力和恒心,而这两样,断不能因为长期困在温华殿就丧失。
抄佛经于她而言,不是对佛祖的修行,而是对自身毅力的修行。
本宫可以。
啪!
傅星河腰酸得直不起来,撩下笔,本宫要休息一个时辰。
夏眠守在门外,远远地看见陛下经过,下意识看了一眼贵妃,见傅星河一直揉腰,夏眠眼里闪过纠结——该不该用后宫之事去烦扰陛下。
屋里传来撂笔的声音,夏眠以为傅星河累得都握不住笔了,咬了咬牙,飞到陛下面前,汇报道:“太后下懿旨,贵妃娘娘出了温华殿。”
孟岽庭拧眉:“出来干什么?”
夏眠把抄经书的事一说,“恐怕要连续抄上三天,太后下旨,奴婢不敢阻拦娘娘出温华殿。”
孟岽庭朝小佛堂瞥了一眼,隐约看见一个蓝色的身影跪着。
“嗯,朕知道了。”孟岽庭略一点头,越过夏眠,边走边和禁军首领强调后宫加强守备。
夏眠不敢说替贵妃求情的话,只好眼睁睁看着主子的背影消失。
其实这事,主子是有一点点责任的对吧!太后因为贵妃没有觐见生气,贵妃是因为陛下不让出门获罪。
太后一回来,陛下就和禁军商量加强守卫。陛下眼里,太后自然比贵妃重要百倍,让贵妃给太后抄经尽孝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夏眠垂头丧气地回佛堂门口守着。
傅星河手肘支在供桌上打呵欠,撂笔时墨汁喷在供桌垂下的明黄色帷幔,老宫女皱了下眉。
刚抄两页就对佛祖不敬。
傅星河道:“本宫才疏学浅,需要时间理解一下经文,否则不够诚心。”
“过来,帮本宫翻页讲解。”
老宫女一噎,只好上前,讲得嘴巴都干了,贵妃还是一副朽木不可雕的样子。
一刻钟后,傅星河觉得休息够了,对老宫女道:“本宫好像听懂了几句,唔,我先抄到这里,夫子您休息一下。”
老宫女定睛一看,傅星河指的位置,大概只有二百来字,差点气绝。
傅星河提笔,门帘一动,夏眠高兴地掀帘子进来:“娘娘,不用抄了,咱们回去吧。”
老宫女:???
“是么?”傅星河从善如流地爬起来,“那本宫先走了。”
夏眠搀着傅星河离开,傅星河好奇道:“太后开恩让我回去吃饭了?”
不太可能。
难道是李霄静孝心大发,决定自己抄完全篇?
她不是不敢跟李霄静呛声,而是她明白“李霄征妹妹”这个身份的分量有多重,万一闹起来,孟岽庭大概率站在李霄征那一边。
夏眠:“是陛下开口。”
傅星河:“哦?他怎么说的?”
夏眠想到福全公公给自己形容的画面,轻咳了一下。
当时,孟岽庭一落座,宫女盛上一碗饭,他接过碗筷,随口道:“朕听说,太后让倩妃抄经?”
太后疑惑:“怎么,后宫都在抄,她抄不得?”
孟岽庭讥讽:“别让她抄了,佛祖看不懂她抄的经文。”
夏眠委婉地转述。
傅星河:“……”
知道是帮她,怎么语言就这么不动听呢?
……
五天后是中秋,暴君和太后母子团聚,中秋后第二天就是太后的寿辰。
宫里换上了一批崭新的大红灯笼,御花园南侧的桂花林,香气成片成片地钻进温华殿。可惜温华殿里没有桂花树,否则亲手采摘桂花做糕点,也能打发时间。
傅星河嗅了嗅鼻子,觉得这香气分外宜人。
温华殿的大门传来几声响动,是伍奇在换灯笼。
傅星河仰头望着花穗飘荡的灯笼,忽然倍加想念宫外的亲人。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是傅家每一个人都活生生的,是刻在骨子里的温情。
“本宫的娘家人最近怎么样了?”
夏眠:“想必一切安康。”
傅星河听出了夏眠的含糊,无奈地笑了笑,她怎么忘了,涉及宫内外的消息,暴君的眼线分毫不会告诉她。
“太傅大人病倒了,娘娘不知道吗?”俞凤从宫墙拐角缓步走出来,先声夺人。
跟她一起的还有李霄静,后面跟着两列宫女,手中托着中秋宴会上准备使用的舞女彩衣和发饰。
“娘娘,起风了,咱们进去吧。”夏眠目色一厉,瞪了一眼俞凤。
傅星河稳了稳心神,镇定地问:“俞婕妤如何得知?”
俞凤笑了笑:“太傅告假三日,整个后宫都知道得差不多,怎么,娘娘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李霄静状若吃惊:“哥哥前日还代替陛下探病,陛下派御医去傅家了,娘娘不必忧心。”
傅星河扶住一旁的朱门,闭了闭眼,据她所知,傅寒为官勤恳,二十多年来告假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宓丁兰不止次抱怨傅寒发高烧还去上朝。连告三天假,肯定是病得严重了。
傅星河担心傅寒生病,更担心小人使绊,起码她要去看一眼,让系统看看傅寒身上有没有余毒。
傅星河一字一句道:“本宫要回娘家。”
夏眠低声道:“陛下怕是不会同意。”
傅星河:“我爹若是普通症状,这事你何必瞒着我?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霄静听不清她两在说什么,劝道:“傅大人大约是心病,傅姐姐就算去看了也于事无补,俞姐姐,听清季清构一案是你爹经办的?”
俞凤点了点头,趾高气扬,好像拿捏住了贵妃的死穴,虚伪道:“朝廷上的事,我们也不好议论。”
傅星河听到“季清构”这个陌生的名字,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在哪听说过呢……
傅星河攥紧手指,选秀那天,她出宫回家,他爹身边站了一个人,傅云霄对她说那个人是“季叔”。
姓季,傅寒的关门弟子,和废太子是名义上的同门。
如果他被查,定然与废太子脱不开干系。
只是不知孟岽庭是捏造了莫须有的罪名打压太傅一脉,还是季清构当真犯下实罪连累师长。
不管是哪个,学生一个接一个出事,傅寒心里不好过。
傅星河问夏眠:“我能见陛下吗?”妙书斋
夏眠面露为难。
傅星河看了下被深红宫墙簇拥的蓝天,扬起一个笑容对俞凤和李霄静道:“感谢二位告知,本宫不甚感激,深宫之内无以为报,唯有入宫前,娘家打了一些首饰,以此馈赠,你们且等着。”
贵妃说要赠礼,就算俞凤和李霄静看不上也不能说不要。
傅星河大步流星地冲进库房,把嫁妆箱子一一翻起。
首饰盒大大小小摞起来,傅星河翻箱倒柜地找自己要的东西,没一会儿就一边流汗一边打喷嚏。
夏眠说要帮她,傅星河让她在外面等着。
夏眠苦着脸退到外面,以为贵妃生她的气了。
傅星河动作极快地翻找耳环饰品,她要找的正是当初不小心遗落在茅屋里的耳环的同类。
不是见不到暴君吗?那她就让暴君来见她。
傅星河清楚地记得那一只耳环的样式,一朵金花下面坠着一个翡翠珠子。
大户人家打造的饰品,一般来说有成套的匹配的样式,特别是宓丁兰,傅星河记得她娘经常耳环和钗子项链是一套。
她以前旁敲侧击问过明絮,那套耳环哪里买的,明絮说是傅云旗在蜀地游学,回来时带给她的礼物,平时都没戴过。
傅星河当时没有留意,现在想来,二哥不是小气的人,她应当能在嫁妆里找到成套的东西。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她快泄气的时候,终于看见了两对一样的耳环柄,金花的图案一模一样,接着她在一条项链上,发现了四颗稍大一些的翡翠珠子。
傅星河徒手把耳环原来的珠子扯了下来,使劲怼上了项链的翡翠珠子。
尖锐的金属扎进了指腹,傅星河在衣服上擦了擦血迹,一咬牙把四只耳环都加工好了。她不能再这里停留太久,免得夏眠怀疑。
兵行险着,但她不可能一辈子呆在温华殿当个聋子,什么都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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