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城中刚刚欢庆了七夕,转眼便又是盛大的仲秋。贩卖节庆物事的商贩最是伶俐,早早地将中秋所需的一应彩灯酒食都备置齐全。潘楼的厨子心思奇巧,将往年中秋所食的酥怡小饼改头换面,精心雕制成“荷叶”、“金花”、“芙蓉”等花形印于饼上贩卖,不过一日便已抢购一空。
皇帝闻听了此事,令宫中内侍去潘楼购了小饼来,对着朝臣兴致盎然地道:“既是中秋所食的小饼,不如就换作月饼吧。”又吩咐御膳房依样做了,分至后宫及朝臣。
因这日恰是八皇子的满月之日,皇帝下了朝便直接去了修文阁。
修文阁中已布好了宴席,一众妃嫔聚在偏殿中陪着八皇子的生母王德妃说话。内侍正欲扬声通传,皇帝微微摆手,径直入了内。
内殿中道贺声不绝于耳,众妃嫔围在八皇子身边言笑晏晏,都道八皇子天庭饱满,眉目清秀,眼睛漆黑如墨,极为机警。将来必是聪敏睿智,长相俊美之人。
王德妃却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她抱着皇子,愁苦的对着前来道贺的一众妃嫔抱怨道:“听说七夕日出生的小孩前程坎坷,命运极苦,不知这孩子为何急急忙忙的提前了一个多月,挑了这样一个日子降生。”
皇帝正巧走了进来,有些不悦地说道:“相命占卜的胡言乱语,你又何必相信。朕的儿子得天宠眷,皆是福泽深厚之人,哪里会与坎坷二字牵连上。”
众妃嫔忙起身行礼,皇帝示意平身后,转身亲自抱了八皇子入怀逗弄。一面取了一块龙形玉佩放入皇子怀中道:“吾儿,这块玉佩便是你的,希望它保佑你一生平安喜乐。”此前宫中每诞下一位皇子,皇帝便命京中的玉雕名家以和田白玉雕刻一块飞龙纹佩,又请相国寺的住持加持,以护祐皇嗣康宁顺遂。
皇帝如今已近半百,宫里又数年未降生过龙子,因此看着这鲜活的生命很是喜爱,见德妃闷闷不乐,竟难得的安慰道:“八皇子是朕老来子,朕疼惜爱护至极,这一生的富贵荣华自是享之不尽,爱妃又何必自寻烦恼。”
王德妃惭愧道:“妾愚钝,惹官家笑话了。”
李皇后在一旁和颜说道:“德妃原也是说笑,哪里是真的相信呢。官家既然已来了,正好开了宴席,众人一同入席庆贺吧......”
皇帝举目四顾道:“怎么没有见着宸妃?”
田昭仪在一旁迫不及待地说道:“听说一早便出了宫,好像是永宁候府有什么喜事......”
皇帝仿佛才回过神来,抚额道:“宸妃前几日确实向朕求过情,说今日要回永宁候府一趟,朕大概是真的老了,这件事竟然忘了。”
皇帝这话明显是在替宸妃开脱,出宫这样大的事,皇帝怎么会轻易忘记!众妃嫔皆不语,都指望皇后能替她们出一口气。
李皇后在一众宫妃中年纪较轻,皇后之位也坐了不过一年。因怕后宫众人欺她年轻,不服管束,又因着父亲是大宋开国元勋,自恃身份,一言一行都以前朝长孙皇后为典范,时常摆出一幅端庄守礼的样子。最看不惯的便是宸妃这样目无宫规之人,想起宸妃打着官家的名号擅自出宫,面色不由一沉,正色道:“后妃出宫省亲,原是件大事。寻常的妃嫔几年也没有一次省亲的恩典,宸妃一年中却总有许多的端由出宫。官家却听之任之,不以为意。御史台上言劝谏的折子官家也置之不理,长此以往,只恐人人效仿,失了法度。”
“皇后言重了,宸妃年纪尚小,总有些不懂事的地方,皇后还需担待些。”
皇后言之切切,皇帝却毫不为意,众妃嫔本就欺皇后年轻,听了此话,几个妃子暗地里交换了目光,眼里皆是嘲讽。皇后微抿双唇,目中渐有怒意。
皇帝仍逗弄着怀中稚儿,对着王德妃笑道:“朕恰想起来,永宁候府月前也添了一个小女儿,算起来,与皇儿倒是一天的生辰,你说巧不巧?”
王德妃因着自己儿子的生辰,因此对于同一天出生的婴孩抱了天然的好感,不由笑道:“果然是巧,改日我到要见一见。”
田昭仪说话向来快人快语,闻言立即拍手称道:“呀,这样巧,听说七夕这一日出生的婴孩皆有累世姻缘,不若请官家替皇子同候府订个娃娃亲,也算喜上加喜。”
王德妃向来与宸妃不睦,因此对于田昭仪的提议并不热络。方才也只是出于好奇而与官家议论了几句,若是与永宁候府结亲,内心却极其不愿。好在官家只笑了笑,并未在意,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宫人将备好的洗儿香汤端了上来,众人都围聚一旁,依次丢入金银器或彩钱或红枣,皇帝亲自执一柄如意金器搅动片刻,德妃解了皇子衣裳,将其放入盆中。妃嫔又接连说了许多吉祥话,这场满月添盆礼才算完结。
这日宴席上,除了年幼仍居于宫中的六皇子与七皇子,其余皆已出阁的皇子都进了宫到修文阁庆贺,因此虽是满月礼,热闹的倒像是家宴一样。唯有大病初愈的楚王赵元佐一脸郁郁,独自闷在角落里饮酒,并不搭理旁人。
楚王是皇帝长子,原本最得皇帝宠爱。去年却因为皇叔赵廷美的事与皇帝闹了个天翻地覆,直指皇叔突然暴病而亡是皇帝迫害,后来更是伤心过度,大病一场,许久不曾入朝。
虽然楚王犯下忤逆之事,皇帝却并未因此而责罚他。楚王卧病期间,仍时常令太医去王府内诊冶。楚王大病刚愈,更是以大赦天下的名义来表达内心的喜悦。大臣们瞧在眼中,自然明白,皇帝这样恩宠,已是将楚王当做储君看待。
宸妃虽然晚了些,仍是在开宴未多久便从宫外赶了回来。她将早已备好的长命锁放入八皇子怀里,又带着歉意对着德妃道:“实在是抱歉,我的侄女也恰是今日的满月宴。我原想早点赶回来,无奈御街上人太多,禁卫好不容易才开出一条道来,姐姐不会怪罪我吧!”
德妃心下虽有些不喜,面上仍微笑道:“哪里会呢,妹妹好不容易出宫省亲,却又巴巴地为了我赶回来,倒让我有些过意不去呢。”
皇帝笑意直达眼角,唤了宸妃上前问了些永宁候府的事。宸妃正是双十年华,又因出身将门,美貌中带着一丝英姿飒爽,一众养在深宫的妃子在她面前都有些暗淡无光。
两人一问一答,也没什么避忌,就如宫外寻常夫妻般亲密。坐中的其它妃嫔皆有些不自在,频频望向坐在一旁的皇后。皇后这才肃容道:“今日是八皇子的满月礼,宸妃还是先去坐下吧,等下再说与官家听也不迟。”
宸妃讪讪红了脸,行了礼告退,空置的坐位恰挨着楚王。两人先是一愣,随即皆快速掩去眼角晦暗,行了礼后就坐。
韩王赵元侃来的最迟,皇帝便有些不悦道:“听你的乳母秦国夫人说,你最近迷恋上了一个平民女子,为了她连政事也不理了,又常常夜不归宿,可有此事?”
不久前皇帝刚加封了韩王一个检校太保的职务,又令他在中书省行走,原是对他寄以厚望,不想他却被风月之事迷了眼,因此很是恼怒。韩王到底是年轻,不期然被皇帝当众质问,脸上已红了个透,吞吞吐吐道:“并无此事,乳母定是看错了。”
皇帝冷笑道:“你乳母看错了,朕派的人难道也看错了!我原想给你留个脸面,谁知你却敢做不敢当,实在不配为赵氏子孙......”
韩王这才明白事情已然拆穿,唬的忙跪倒在地,连声求饶。楚王站起身来替胞弟求情道:“元侃年幼,母亲又去的早,自小便无人照看。况且他向来明理,并非糊涂之人,臣下去后定会教导劝告,还请父亲宽宥些。”本朝皇室子孙对父母尊长的称谓与民间并没什么两样,皇帝也并不时时以“朕”自称。
皇帝见楚王求情,这才放缓了语气道:“已经十七了,哪里还年幼。元德皇后虽然去的早,宫里教导的人难道还不够,只是他全不当做一回事罢了。”也不看韩王凄惨面容,转身对着李皇后道,“韩王如今也该成亲了,这件事你只管去操持,由不得他愿不愿意,尽快定下来罢!”
韩王努努嘴,纠结了半晌终究什么也没说,恹恹地告退坐于楚王身旁。
楚王替他斟满酒杯,低声劝慰道:“你实在是太不谨慎了,这件事情,朝中上下都早已知晓。只是被父亲压下来了罢。你向父亲告个罪,再将那女子送走,不就结了,何必死不承认呢。”
韩王饮尽酒杯,苦涩说道:“我不是不敢认,只是,父亲的手段,你还不知道吗?他喜欢一个人,定会千方百计抢到手,若是憎恨一个人,又定会将其赶尽......”话未说完,见楚王及旁桌的宸妃脸上皆变了色,忙住了嘴。
楚王与宸妃的事,别人不知道,他这个做亲兄弟的又怎会不知。楚王曾经何等意气风发,又天资聪慧,是他从小便崇拜及依赖的兄长,与宸妃又是自小一同长大,感情非比寻常,三年前,楚王向永宁候府提了求娶之意,永宁候欣然首肯,当时他也随同在一旁,犹记得楚王与宸妃脸上又羞涩又甜蜜的笑容......谁知没过多久,宸妃却被召入宫里。从此以后,楚王便再未笑过,行事也越来越狂放不羁,父子关系也越来越紧张。
他自觉触动了楚王的心事,心下愧疚,楚王摇摇头,问他:“你心里既然清楚,又何必做糊涂事呢。”
韩王低沉着头,无意识地把玩手上酒杯:“其实,她刚刚已经走了,她有夫有女,不愿与我将就,是我舍不得放她离开......”
楚王见他与有夫之妇纠缠,不由脸色大变,若不是人多眼杂,只怕早已一掌扇了过去。韩王见他发怒,忙低声道:”大哥,你若是气我,出了宫,随你打骂。”楚王叹了口气,转头时见到宸妃怔怔的看着他,眼里有泪光闪现,他只觉心如刀绞,韩王见状,忙挡住两人视线,宸妃惨然一笑,仰手将杯中酒送入口中,顺势用手背掩去眼底泪意。
皇子原本都是百日时才命名,皇帝一时高兴,在席间亲自为八皇子拟了“元俨”二字,这又是旁人都想不到的福份,众人又对着德妃道贺了一番,德妃喜笑颜开,殿中诸人直喝到黄昏时才罢休。
好不容易送走了众人,宫人内侍都在清理打扫。王德妃心满意足的抱着皇子笑道:“我的好孩儿,此后你就叫做赵元俨了。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长大,我便也无所求了。”
春去秋来,当初还抱在怀中的稚儿慢慢长成,其聪慧敏睿常常令宫人赞叹,直言比当年的楚王还要优秀几分。提到楚王,皇帝倒常常落泪伤怀,因几年前刚刚下旨册了楚王为太子,谁知他却突然狂性大发,纵火烧了自己的府邸。皇帝一怒之下,将其贬为庶民,拘于均州。盛怒过后,却时常后悔,又拉不下颜面挽回。如今见了元俨的聪慧模样,倒也颇感安慰,便将一腔舔犊之情全寄托在他的身上,无论出行还是朝会,都将元俨带在身边。有些御史大夫看不下去,上言规劝,皇帝也并不理睬。
赵元俨长到八岁,皇帝便已封了周王的名号给他,又对着宫中人说道:“朕的儿子过了十二岁便要出阁另建府第,独元俨可在宫中住到二十岁再出宫。”因此宫中人都唤元俨为“二十八太保”。
王德妃又喜又忧,喜的是自己的儿子如此优秀。忧的是皇帝儿子众多,太子之位未定,将来储君之争,只怕年幼的儿子不仅争不过,反而会成为众皇子嫉恨的对象。
越想越是忧心,却又无能为力。
赵元俨浑不知晓这些,这日从除夕大朝会回来,手里却抱了一只白色的小狐狸。王德妃害怕畜生伤了他,忙令人拿开,赵元俨却道:“这是波斯人进献的,父亲见我喜欢,特地赏给我的。阿娘,你看它的毛色多么漂亮啊,我要一直养着它,和它一起长大。”
王德妃见他欢喜,也不好再阻拦,便由着他去了。谁知第二日晚间,却见赵元俨闷闷不乐的抱着受了伤的狐狸走了回来,问她道:“阿娘,假若冤枉了人,我该如何做呢?”
王德妃笑着刮了刮他的脸道:“自然是该道歉了,你冤枉谁了。”
“可是,父亲说天下是赵家的天下,我是皇子,不该和任何人道歉。”
“傻孩子,你是皇子,做错了事更要有承担的勇气。现在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
赵元俨低头说道:“今日我带了小狐狸去御苑里,不小心将它弄丢了。我找到它时,看见一个小女孩将它放入树林中,以为是她偷了我的狐狸,便责骂了她几句。她和我辩解,说是看它受了伤才救了它,以为它家在树林里才放走了......后来我找到狐狸时才发现,原来她说的都是真的,她还替狐狸包扎了伤口......”
“原来是这样。”德妃安慰他道,“下次你再见到她,向她道个歉就好了。”
“可是,我并不认识她,也不知道她是谁,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她呢?”
德妃想不到元俨这么执着,一张小脸上全是苦恼,随口安慰道:“若是有缘,你们自会再见的。”
原以为是件小事,谁知元俨却记了许久。两个月后元俨才兴高采烈的回来说道:“阿娘,我知道她是谁了,我今日在毓秀阁见到她了。原来她是宸妃的侄女,今年同我一般大。不过我还来不及过去和她说话,宸妃突然带着她走了。”
毓秀阁?德妃心中一凛,这才想起似乎听宫人提起过,宸妃前几日因很是寂寞,得了圣令后便将侄女接入宫中陪她。又模模糊糊的想起,宸妃那个侄女与元俨仿佛是一天的生辰,当年差一点儿便被订了亲。
宸妃圣宠不衰,宫里人个个都嫉恨不已,德妃自然也不例外,她对永宁候府出身的人实在是没有什么兴趣,觉得将门出身的人都是些粗俗不堪之人,因此只要提到顾府,神色间便带着些鄙夷:“将门之女,你理她做甚,你是皇子,身份尊贵,今后不要同她见面了!”
元俨见她这样,很是吓了一跳,半晌都未吭声,德妃见他意兴阑珊,便转而问起今日宫学内容。元俨果然将心思转到学问上,老老实实地将今日习的文章从头至尾朗诵了一遍。
老天似乎偏偏要她亲眼见一见这个女孩,几个月后,宸妃生辰那日,她终于见到了她。
小女孩眉眼弯弯,长的很漂亮。她虽然不情愿,却也不得不这样承认。只不过她的这声赞叹还未说出口,不到半晌的功夫,却闻听自己的儿子落入水中,且是因这小女孩所致!刚刚在她口中赞叹的漂亮小姑娘立刻在她心里化作小恶魔,若不是看在宸妃的面上,她定要狠狠骂她几句。
元俨虽一直说不碍事,但看着自己的儿子湿漉漉的,德妃心中又是疼惜又是懊悔,顾明月断断续续的哭泣道:“原本我是去荷花池中采莲,见他一个人独自睡在独木舟里,阿娘说过,这样很容易着凉......我本想好心叫醒他的,谁知......他对我凶巴巴的......还笑我是将门之后,”说到这里似乎很是委屈,“将门之后怎么了,我爹爹和哥哥英勇善战,在边关奋力杀敌,你是皇子,竟然瞧不起为国杀敌之人......我推你入水中,是我不对,可是你也有不对的地方......”
候夫人本去了太后那里请安,此时才赶了过来,正巧听到顾明月一番“大逆不道”的言论,气怒攻心下,令顾明月赶紧向皇子及德妃道歉,顾明月倔强不从,终是敌不过母亲的命令,哭着道了歉。
德妃心中大窘,因她此前才在元俨面前口不择言贬低过永宁候府,谁想元俨全听了去......这样论来,她这个做母亲的也有失当之处,原本的怒火这才转淡了不少,上前扶起顾明月,笑着说道:“小孩子打打闹闹而已,幸好元俨也没什么事,说起来元俨确实有错,等下回了修文阁,我也要好生修理他一番,今日是宸妃的生辰,可别为了小孩子扫了兴!”
此后宸妃再也没有将那小女孩带入宫中,这件事便这样过去了。
元俨长到十岁时,皇宫里馆藏的图书己被他读了个遍,太傅无论出什么样的难题,他都能对答如流,一时人人称赞,都道八皇子乃当世神童,将来定是国之栋梁。
皇帝为了收复燕云十六州,不顾众人拦阻,于雍熙三年,亲率了二十万大军御驾亲征,几乎是以举国之力扑向辽地,结果与契丹的殊死一战不仅未能击退敌人,反令宋军惨败而归,自己也受了严重的箭伤。每逢风雨天,皇帝便饱受病痛折磨,整宿无法入眠,身体也每况愈下,到了至道元年时,连朝政之事也无法处理了,朝中人心惶惶,
到了此时,关于储君的争议又浮出水面。
皇长子被贬,次子又于三年前暴病而亡,众人都道长幼有序,举荐皇三子赵元侃为储君。
皇帝却有些犹豫不决,似乎是害怕兄弟相残之事重演,对着德妃说道:“我若去了,唯放心不下元俨。他还这样小,哪里懂得保护自己。”
德妃惶惶不安地道:“官家何必说这样不吉利的话,不过是旧伤复发,过几日便好了。妾向来胆小,官家莫要唬我。”
皇帝拍拍她的手,语重心长地道:“我已决意立三皇子为储君,元俨年幼,只怕我从前太过溺爱他,反替他招来了许多嫉恨。你是他的母亲,定要时时警醒,护他周全,切莫再如寻常妇人般胆怯懦弱,我才能安心。”
长久蔓延在心中的隐忧终于成真,德妃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愣住,哆哆嗦嗦道:“元俨他这样小,不会威胁到任何人。再说韩王他心地仁善,定不会亏欠一众弟妹,官家是否多虑了。”
皇帝的帝位从兄长手中承继,因有悖常伦,皇位本就有些不明不白,“烛影斧声”的故事在民间传的沸沸扬扬。后半生又害怕兄弟效尤夺去他的帝位,因此整日疑心,直到将兄弟子侄都杀了个干净,这才放下心来。轮到自己儿子时,终于害怕了,想到若是他日皇子相争,那他在地底又如何安心?
好在过了半月,皇帝的病情终于稳定了下来,众人皆松了一口气。
皇帝病愈的第一件事,便是下旨封了韩王为太子,又替他改名为赵恒,令他统揽政事,执掌朝堂。太子自执政后,克勤克俭,知人善任,从谏如流,一时朝堂诸人没有不称赞的,皇帝也褒奖了他许多次。
德妃近来日夜守在福宁殿里,可惜皇帝偶尔才与她说一句话,就算说起也是字字不离元俨,唯有见到宸妃才露出些笑容,说的又都是她不懂的话,例如诗词古籍之类,偶尔心情好时,还会请宸妃弹奏一曲古琴,德妃平日里,除了下一盘双陆棋,便再无所长了,可惜皇帝并无兴趣,她在一旁实在觉得碍眼,只好怏怏告退。
刚回到修文阁,迎面恰好撞见元俨,元俨似乎很高兴的样子,德妃便笑问他何事如此兴奋,元俨道:“今日我在宛玉妹妹那里又见到顾明月了......”宛玉是皇帝第九女,母亲是田昭仪,皇帝对这个幼女也同样喜爱,元俨与宛玉年龄最为接近,因此两人感情很是不错。
德妃愣了愣:“顾明月?”说起来自那件事以后,已两年未再见过顾明月,此时听到元俨再度提起,德妃还茫然了许久。
“就是永宁候府家的......”元俨以为德妃早就忘了,正准备提醒,还未说完,德妃心中已了然,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道:“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起顾家的人,官家被她姑姑迷了心魂,难道你也要学你爹爹?”
元俨睁着眼睛看了她一阵,终究没有再忤逆她,低声答了个“是”。
然而事情并没有她想的那样简单,虽然元俨从此未在她面前提起,但一年后的一天,去郊外狩猎的元俨伤痕累累的归来时,从侍从口中得知事情原委后,她不由得又暴怒了:“真是前世的冤孽,你们俩个为什么总撞在一处?又为什么每次受伤的都是你。”她余恨未消,亲自跑到皇帝面前哭诉,乞求皇帝惩治永宁候府。皇帝却颇为难:“明明是元俨救了人家,为何反要惩处他人?元俨小小年纪,如此英勇,朕心甚慰,你这个做母亲的为何倒得理不饶人!”
原来前几日秋狩,京中许多王孙公子约好了同去比试,元俨不知从哪里得知了消息,请了皇帝旨意,一同去了郊外。永宁候府家的小丫头也偷偷跑了出去,混入队伍中,跑了一半时,马突然受了惊,恰巧元俨在附近,忙飞马过来救了她。
事后,皇帝令人检查了出事的马匹,发现马蹄下扎入了一根银针,一看便是有人故意为之,顾明月小小年纪,也不知得罪了谁?禁卫很快查明了原因报了上来,谁也想不到作恶之人是和靖公主的儿子柴茂,柴茂只有十三岁,心思已歹毒至此!皇帝很是震怒,令人将公主及柴茂传进宫中。
柴茂刚开始还抵死不认,直到皇帝将证物丢到他面前,证据确凿,不容人狡辩,自知犯了大罪,这才老老实实地承认了错误。公主在一旁哭诉道:“茂儿年幼无知,还望父亲宽恕他,以后臣一定严加管教,绝不让他再生事端!”
德妃不依不饶地道:“茂儿总不能是无缘无故的去害顾明月吧!”
柴茂听了,犹如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般,忙点头开脱道:“不错,上个月臣在街上看见一位孤苦伶仃的小娘子流落街头,臣本想让她去府上做个丫环,让她从此再不用忍受饥寒交迫之苦......臣真是一片好心,谁知被顾明月撞见,硬说是我强抢民女,还和她那个哥哥一同殴打臣,臣心中一时不忿,这才犯下大错......臣以后再也不敢了,陛下饶怒臣这一次吧!”
“胡说,明明是你当街强抢民女,还好意思说自己是一片好心!”元俨在一旁驳斥,“当日我正巧在停云楼上,事情经过看的一清二楚,你也无须再遮掩了。”
柴茂本以为这件事无人知晓,谁知却被元俨看见,一时不忿道:“我是你的表哥,你竟然去帮外人!”
“我帮理不帮亲,更何况,我是皇子,事事更应以理服人,怎可因为宗亲的原因,而坏了法理。”
皇帝听了,连连点头道:“元俨,你做的很对!”又厉声对着柴茂及公主道,“回去后静思已过,若再有这样的事,朕定不会留情!”
两人狼狈不已退下,皇帝称赞元俨道:“元俨虽为皇子,却能惩恶扬善,朕心甚慰矣!”
德妃哑口无言时,宸妃从殿外进来又向她赔了许多不是,说自己侄女顽劣,这才惹出大事,又赞元俨英勇果敢,又说德妃教子有方,德妃只好悻悻然笑道:“原来是我听错了,一时心急下,倒让官家和妹妹看笑话。”
从此以后,她下令侍从小心谨慎的跟着元俨,凡是看见那个顾明月,务必马上提醒皇子离开。
千算万算间,皇帝却又病倒了,这一次病势越发沉重,虽则能近到皇帝面前的只有皇后及宸妃,但她们这些妃子也不得不日夜守在福宁殿外,以尽本分。
整个皇宫里都弥漫着紧张的空气,沉沉的压着人喘不过气来。
有一日她亲向去御膳房取药,路过咸德殿时,无意中听到皇后与宣政使王继恩密谈,隔的太远,听的不太真切,只隐约听到:“太子难当大任,不若去均州请楚王......”
她大惊之下,不敢细听,忙轻悄悄退下。
回到修文阁,却见元俨蒙着头躺在床上,她心里一惊,上前掀了锦被问道:“大白天的,你不去宫学,为何躺在床上......”话未说完,已见元俨一脸潮红,昏睡于枕间。她探手查看,这才发现他额间滚烫。她忙差人请太医前来,又责问侍从,两个小内侍吓的小脸惨白,只说和靖公主家的小公子柴茂说与周王有要事密谈,后来不知怎的,周王湿淋淋的回来了,也不告诉他们详情,只说是不小心落入了水中......
德妃实在不信:“是柴茂?不是顾家那个小丫头?”小内侍一脸懵懂,摇头表示实在不知情,德妃这才罢休,又将两人严惩了一番才算出了口气。
想到不久前元俨在御前与柴茂的纷争,心中不由暗自后悔,柴茂在京中是出了名的的蛮横,加上又有个骄横的公主娘,连皇帝也经常无可奈何。她只管盯着顾明月,为何忘了防着这个小霸王?
她正在苦恼间,谁知公主却带着柴茂进了修文阁,柴茂一脸兴灾乐祸地道:“德妃娘娘,这次真不是我,你不要误会,我本来想邀周王一同去御苑玩赏,以消昔日心结,谁知侍从不小心将茶水泼到周王身上,我好心将自己的衣服递给周王更换,后来不知怎的,顾明月竟从一旁扑了过来,周王正巧在河边,一不小心便掉了下去......唉,说起来,周王都是代我受的罪,我心中实在难安,这才赶紧过来看望。”
德妃看着他嘴角抑制不住的笑容,自然明白,元俨今日是被柴茂暗算了,然而她并没有任何证据,皇帝如今又病危,谁还有心思来为她作主?
她强作欢笑打发了两人,想起方才在咸德殿外听来的只言片语,德妃料到宫中将有巨变,望着昏睡于塌间的元俨,一时计上心头。
也许她无能为力,但是若避于一侧,何人又能伤到她们。
在她的一力安排下,宫中众人都道皇八子也身患重病,只怕也将随皇帝而去......
皇帝驾崩的当晚,异常的杂乱声响从宫外如潮水般涌入,沉重的脚步声如鼓声阵阵,不时有刀剑击杀声、宫人呼救嘶喊声......。德妃紧闭宫门,抱紧了元俨,胸中如被利剑击中一样钝痛,喃喃说道:“会过去的,会过去的。”
天终于亮了,经过一夜的涛天骇浪,宫中终于恢复了平静。太子在众人拥护下于先帝灵柩前继天子位,一场宫变总算消弥于无形间。
宫变过后,宫里该杀的杀,该迁的迁。令德妃意外的是,李皇后竟然毫发无损,反被尊为皇太后,而曾经盛宠后宫的宸妃却被指勾结大臣,意图不轨,赐白绫自尽,连带着永宁候府也落了个抄家流徙的命运。Μ.miaoshuzhai.net
但这些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她总算平平安安的渡过了这一场浩劫。
元俨也仿佛一夕间长大了,他变的沉默寡言,不再轻易向他人吐露心事。
她有些怅惘,也有些欣慰。做为皇子,谨言慎行将是他必修的课程。她无法保护他一世,一切都只能靠他自己。
所以当她回乡省亲时,听说兄长有意带两个儿子去终南山拜师学艺,她心里突然升起了一个念头,若元俨有一身功夫,那么有一天她不再了,别人也轻易奈何不了他吧!
王家却有些害怕,说道皇子尊贵,这世上处处是险境,呆在宫中不是最安全的吗。
德妃意味深长地说道:“这世上最险恶的地方就是皇宫,如果可以,我真希望他永远不要回来!”
她亲自向新帝请命,新帝虽不愿,却经不起她三番五次的哀求,无奈间只好答应。
临行前的夜晚,元俨坐在宫殿前望着月空良久,问她道:“是不是习了武,就能保护我想保护的人?”德妃抚摸着他的头道:“只有你自身强大,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元俨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第二日,王家的人来接他,想到即将到来的离别,又不知何日才能再见,德妃心如刀绞,泪如雨下。
她站在宣德门的城楼前,望着远处的小小少年骑着一匹白马,越行越远,渐渐被吞入远处的寒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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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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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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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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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爱阅小说app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爱阅小说app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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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爱阅小说app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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