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肆那一下用尽了全力,刀刃宽度的伤处不停地往外流着血。
可那人竟然还像感觉不到痛一般,垂着那只伤了的手坐起来,又缓缓站起身。
郁清雅打了个电话,吩咐人安排私人医院的急救医生赶来。
她低头捡起那把扎进过程术知掌心的匕首,轻拿着,用随身携带的方帕,仔仔细细地擦干净刀柄上程肆的指纹。
程术知瞧了一眼,笑了一声。
在这个满是灰烬的房间里,听着莫名阴森。
郁清雅望了眼程肆,说:“带言柚先走。”
程肆却没有动,白色衬衫上留着程术知的血迹,他用干净的衣袖动作轻柔小心地拭掉言柚手腕内侧的那道伤,再深一点,就划过皮肉切破血管了。
“妈。”程肆扣着言柚的手站起来,比之刚才的冲动,现在整个人都冷静下来,没什么表情,“帮我送言柚去医院吧,我等警察来。”
言柚瞬间握紧了他的手,眼眶里的水光又自动涌出来,无声摇头。
程肆柔声安慰:“别担心,没事。”
言柚抱着他,情难自抑,哽咽着:“我不走。”
程术知属于非法拘禁,可程肆那一刀的严重性,足以够得上故意伤人。
郁清雅扔了那把刀,冷声爆了句从来不会从她口中说出来的粗话:“你等个屁,现在,就给我带着言柚走!”
程术知又是一声笑:“你们倒是难得母子情深。”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靠近墙边那张桌子,任凭右手的血流一地。好像一个没有痛觉系统的人,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地,用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整理着周身仪容。
调整领带,扣好了西装扣,拍干净因为到底沾染上身的黑色灰烬。
他打开了那只置于墙角的油桶。
刹那之间,就提起来,全部浇洒在自己身上和周围。
另外三人都离得远,压根没想到程术知在瞬息之间发疯。
“你干什么!!”
“程术知!你疯了!!!”
程术知充耳不闻,动作缓慢而优雅地从桌上拿起打火机。
他望着地上弥漫的灰烬微笑,望着那些消失在墙壁纸上的画作微笑。
程肆以最快的速度将郁清雅和言柚推到了门外。
程术知指间夹着打火机把玩,望着他,低声说:“那些实验报告,阿令其实知道,但她其实也从没告诉过你对么?”
他痴痴地笑着:“她怎么会不爱我呢……”
程肆急促地呼吸着,面前的这个人,已经彻底陷入了自我的臆想与幻想出来的理想国之中。
如同久醉之人跌入酒池,如同穷困潦倒的乞丐梦见满汉全席,如同顽疾缠身的病人照见一场走马灯。
他要把自己,也变成那些画。
好像那些画,才是梁令的具象,是他几十年来欲望的深渊。
所以那些画没了,被烧了。
他也要把自己,以同样的方式,献祭于此。
程术知视线落在程肆身上,落在这个“儿子”身上。
“记住了,是你杀了我。”他还是在笑着,“现在是我如你愿了,儿子。”
他指尖轻点,清脆一声响,打火机金属盖翻开。
-
十一月中旬。
北京彻底冷了下来,秋天短暂得让人怀念。
道旁的银杏树陆陆续续变了色,金灿灿的,给整个四九城都添上了一道独有的景。
言柚下了课,从教学楼下来就瞧见绿化带旁人行道上的人。
身上是黑色高领毛衣和及膝大衣,肩宽腿长,关键那张帅脸还一派冷淡,整个人都透着股只可远观的高岭之花感,迷人得要死。
但好像越来越冷了。
他的头发也比之前长了些,这个点的校园人流到达顶峰,路过的女生们都不自觉把目光投到他身上。
从前出现还有女生敢大着胆子,上前尝试要个联系方式,现在周身的疏离气质,却无端让人不敢靠近。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前两天还不愿意去理发店,准备让言柚随便帮他剪两下。
精致程度明显倒退。
陈雪依那胳膊肘杵了言柚几下:“宝,你男朋友怎么这么粘人啊,是不是恨不得天天来接你啊。”
刘蔚见过八百遍,今日乍然一看仍遭不住地感慨:“卧槽,真的好帅啊。”
说话间,十来米之外的程肆似有所觉,目光扫过来,落定在言柚身上。
言柚笑了起来,见风吹叶落,一片银杏荡到他肩膀,程肆张开手臂。
言柚梨涡更深,双眸都亮起来,她等不及,刚开始快步走着,到最后忍不住,直接跑着,跳入程肆怀中。
“今天怎么这么早啊?”
程肆眉眼温柔,紧抱着她,说:“提前忙完了,想你,就过来了。”
言柚笑意更深。
抱完了,扣着言柚的手揣进大衣口袋,又从另一只口袋里掏出样东西。
一片干净、形状圆满好看的银杏叶。
“你在哪里捡的?”言柚问。
程肆:“上午上完课在学校那条银杏路上,我挑过了,这片最好看。”
言柚接过来,两根手指捏着叶梗转圈。
程肆接过她肩上书包,拎在另一只手上,踏着西风扫落的枯叶,两人并着肩往出走。
“晚上想吃什么?”
“忽然想吃酸汤粉,你还记得吗?以前七里巷里面那家,我今天上课忽然就想起他家汤底的味道了,好好吃。但是这里都没有,也不会做。”
程肆却说:“我会。”
言柚惊问:“你怎么会这个的?”
程肆没回答。
事实上,他自己做的馄饨,都和七里巷那家开了几十年的周记馄饨味道很像。
言柚很久以后都不知道,他到底从哪里偷学了人家的配方。
-
再次得到程术知的消息,是在梁令与言为信忌日的当天。
那日他没能“如愿以偿”,没能和那些灰烬融为一体。
最后一刻,程肆冲过去,打掉了他手里的打火机。
郁清雅将程术知送去了私人医院,手上的伤很重,程术知没报警。
而过去了这么久。
这一次却是警方收到了一封自首信。
一封程术知亲笔所书的自首信。
信上坦诚交代的,却是他如何使用致幻剂,一步步让其父亲程望思老年成为精神病患者,催眠、下药、洗脑,最终让程望思自己选择自杀。
他没有杀梁令。
却在梁令死后,用七年的时间,杀死了自己的父亲。
在他眼里,最大的敌人,是程望思。
他接受不了那场触礁意外,把命运安排的不测,归结到程望思身上。
警方拿到这封信的同时,程术知在梁令身死的那片海域,跳海自杀。
除那一封自首信,再只字未留。
-
程术知没有葬礼。
那天开始,言柚就发现程肆状态不对劲。
他总是睡得很晚,即便被她不到十一点就拉着上床,强行逼着他睡觉,半夜偶然醒来,却总能发现身旁是空的。
她去书房,就见程肆对着窗坐着。没有抽烟,没有喝酒,就那么静坐着。
就像是一个……
没有生气的死物。
言柚站在门边,室内的暖气却好像没有用似的,如坠冰窖。
程肆或许感觉到了,他回了次头,很快起身,把没有穿鞋的言柚抱起来。
“睡不着了?”他问。
言柚揽着他脖颈,脑袋埋在他肩上。
一句话都不肯说。
“吓着你了?”
程肆将人放在床上,自己也躺上去。
低低在她耳边说:“对不起。”
下一秒言柚就像一只贪恋温暖的猫儿似的钻进他怀里,她摇摇头。
手从后面伸过去,一下一下在程肆后背轻拍。
“我哄你睡觉。”
只是这么说着。
她仰头亲吻程肆下巴,声音像棉花糖似的,又软又甜,唱着首小时候言为信哄她睡觉时唱的儿歌。
程肆低头埋在她颈窝,闻着言柚身上专属的香甜味道。
重复了几首歌下来,竟然也朦朦胧胧地产生了睡意。
那天之后,言柚就老惦记着,总半夜醒来,程肆倒没有再跑出去了。
每一次都从后面抱着她。
但有几回她还是发现他没睡着,安眠药吃了也不管用,就重施旧计,一声声唱儿歌。
有时候很有用,有时候反倒会自己先把自己哄睡着。
不过,有在慢慢变好。
月底时,言柚跟着程肆去了一趟研究所。
其实不是第一回过来,程肆已经带她去过许多回,保安室的大叔都记住她了。
程肆去开会,言柚就乖乖待在他办公室,桌上的东西很多,但都整齐。
她实在没什么事干,被吴娜娜拉着一块儿打游戏。
来过这几回,程肆的几个师弟师妹她都很熟了。
虽然专业领域差了个银河系,但年纪相近,共同话题还是有的。
言柚不知道,她被这群人,可是称为,将神拉下神坛的少女。
毕竟程肆在这群人里“神威”太高,考试拜,写论文也拜。据他们所言,这种神秘的封建迷信活动似乎还挺管用,
到底是不是群搞物理的了。
每周这个教授大佬们开会的时间,也是小菜鸡研究生们最舒坦的半天。在实验室窝一块儿打游戏追剧看综艺。
等程肆终于结束会议回来,也到了晚饭时间。
两人直接去的食堂。
落座叶崇高违竟然也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挤了过来非坐一张桌上。Μ.miaoshuzhai.net
高违笑嘻嘻:“妹妹,我们所食堂怎么样,还行吧?”
言柚自然不是第一次吃,点点头说:“好吃的,而且比我们学校食堂便宜。”
她长发披着,低头吃东西时从肩头滑落。
一只手伸过来揽住,不知从哪里变出来根皮筋,动作自然又熟练地替她束在脑后。
做过许多回的样子。
高违冲叶崇相视一笑,调侃道:“铁树一般不开花,开了怎么就这么灿烂呢。”
叶崇乐呵呵地看言柚:“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哪?”
言柚:“……”
她筷子都在米饭中顿住了。
程肆依然毫不尊师重道,说:“不用理他,吃饭。”
高违大声喊:“老师,人姑娘大学都没毕业!结婚这事儿啊,不着急哈。”
叶崇:“我是替程肆着急啊,他都要三十了!”
程肆:“……”
好在这个话题之后,餐桌上的三人就开始聊起来专业话题,言柚听不懂,但这可比刚才那主题好多了。
她专心吃着饭,听见高违提了句程肆刚发了篇顶刊,非要周末去蹭饭,还说是就当庆祝。他曾赶巧蹭上过一回程肆做的饭,念念不忘。
言柚偷偷问程肆:“你怎么不告诉我?”
程肆说:“这有什么可说的。”
一副稀松平常,没怎么当回事的样子。
言柚:“你好嚣张啊。”
程肆微挑着眉笑了下,言柚左手食指轻戳他唇边,像是要后天人为地造出来只与她同款的梨涡。
程肆握住她那根手指,刚要说什么,就被对面高违讨伐:“腻歪死了,行行好,别伤害单身人士的心好吗。”
吃完饭回去之时,起了阵风,北京的风总是很大,不留情面地刮过来,枝桠上的银杏已都所剩无几。
这么一吹,就又落下来许多。
言柚去捡银杏叶,她现在对银杏叶好看的标准都越来越高了,找了许久都找不着满意的。
好久,才终于捡到一片还算可以的。
站在原地笑容灿烂地冲程肆挥着双手。
天色近暗,风声呼啸,高违不知何时出现在身边。
“你知道吗,言柚这姑娘看你眼神,啧,就真的像是有光似的。是个男人就扛不住那种眼神,明目张胆地爱你。你这人,真是哪哪都让人羡慕啊。”
程肆长身玉立,十几米外,言柚又冲他招手,给他看挑出来的叶子。
明眸皓齿,顾盼生辉,冲他那一笑,好像就点亮了这将暗的暮色。
高违又问:“谈恋爱是不是挺好的?”
程肆目光凝在那道身影之上,低低地开口:“是她太好了。”
天空开始飘起了雪花。
陆陆续续地落下来,竟然越来越大。
2019年的11月底,北京落下第一场雪,好像有了雪,冬日才算是圆满地走了人间这一趟。
暮色四合,昏黄的路灯笼着飘洒的飞雪。风雪交加着,彻底吹落枝桠上零星的叶片。
无人与我同行的路,你突然笑着出现,予我无尽眷恋。
我想把你比作明媚的春光,比作温柔的海风,比作一盏暖灯……比作一切这个世界上的美好事物。
可又发现,它们都无法与你比拟。
风雪漫漫,也会有一个人出现,使这世界变得可爱。
从此冰消雪融,人间可亲。
-正文完,愿你得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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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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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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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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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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