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知道。”
我听苻朗给师父汇报了，带着止不住的兴奋。
“怎样，有信心吧？”慕容隆的脸沉甸甸的，眯个好看的眼，射出狼一样的光。
怎么，要吃人啊。
“听说，是陛下主动提出的。”
这话从慕容隆嘴里说出，极带讽刺。
不敢说蹴鞠是否与我有关，反正皇室派、鲜卑派闹得不可开交，早就不是一两天的了。
正好找机会两派和好。
能靠蹴鞠和好，出鬼了，不打个头破血流才怪。
“没你恐怕不行，三乐，你知道我想说啥。”慕容隆死死盯着我。
这时的慕容隆完全换了一副面孔，坚定，沉着，让人看着舒服。
他想让我拿出在平阳城的智慧，像山寨兵战胜守城兵那样，赢了皇室派。
不就是蹴鞠嘛，出场露露脸，太容易了。
可如今，我做不到。
这两派太复杂了，明争暗斗，水火不容。输赢又能怎样，日子还不得过，还不是秦王一统天下，皇室派照常找茬？
慕容隆语气硬硬地威胁我：“三乐，今儿把话撂这儿了。你帮皇室派，还是本王这边......你看着办。”
他的意思我也明白，现在我还借住苻府，这点本就说不过去。在外人看来，我和慕容垂好得“穿一条裤子”似的，比师徒关系还不如的？
明摆着师徒关系“不正当”。
这点，我无由来的心虚，被他憋得说不出话来。
我找借口：“将军恐怕不乐意吧？”
“你想干的谁也拦不住！”慕容隆撂下这么一句，再也没多说一句。
随后，他和慕容农两人交头接耳，全是关于蹴鞠的事，听得我一阵心烦。
下课了，我照常取包裹给太子侍马。
有人来说，太子去城外练习蹴鞠，我得去城外。
比试地点就设在城外，大家都去那儿练习。所以，算不得太子难为我，去就去呗，不就是给马匹撸毛，有那么难堪？
准备出门，慕容农凑过来，小声道：“三乐，你得当心，我看见皇室派看你的眼神不对！”
“快说，如何一个不对？”慕容隆倒先急了。
慕容农阴脸道：“冷酷，无情，残忍！”
我不以为然。
皇室派早就这样了，又不是现在。我在一旁侍奉马匹，又不掺和，谁会主动过来挑衅？
慕容农的脸变得严肃起来，一字一句道：“我们与皇室派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可是结怨已久，就等着一个合适机会两帮人干上一大架。三乐，上回你与陛下针锋相对出尽了风头，他们一直忍而不发，巴不得早点挑起矛盾，好好收拾我们呢！”
慕容隆道：“三哥说的没错！如果没猜错的话，肯定会在这次蹴鞠比试上大打出手！”
就那次，我和慕容隆一顿“杂耍”，现在想起都脸红。
若搁到现在，打死我都不会了。因为所有人把我当做鲜卑族一块的，可有谁知道，鲜卑族人根本容不下我一丝一毫。
我一阵心虚：“什么？到时皇上还要来观摩，他们胆子可真大！”
“正是就着皇上来，他们以为有了靠山，才明目张胆地打击报复！”
我有些开悟：“原来这样，那我们不是很吃亏吗？”
慕容隆道：“所以，才要你我出马吗？你的点子多，想想看如何让他们输得心服口服，还不吃亏！”
平白无故被皇室派欺负，心里也是过不得。
我为难道：“可是，将军不让我出门，那里也不让去！我是偷偷跑出来的，蹴鞠现场肯定不会要我露脸的！”
“别听他的，这还没成亲就禁足了！三乐，你回去好好想想，比试马上就要开始了，我们要早做准备！”
就见苻诜扭扭捏捏走了过来。
他见我们聚在一起，交头接耳，不敢贸然打扰。桌上的东西收起来，又拿出来，来回好多次，这才磨磨蹭蹭过来打招呼。
慕容隆的眼神深了深，连个招呼也不打，扭脸走开了。
我主动道：“苻诜，我去蹴鞠场，你也去？”
苻诜个头没我高，向来把我当哥哥看，可自从太子威胁过他之后，苻诜由原先的“三乐哥”，改口“三乐”。
“是啊，三乐，我看你拿包裹，就知你要去......你最守信誉了。”
苻诜实在想不出可以奉承我的话，才这样说的吧。
在他眼里，我也归属于鲜卑派。
两派相争，怎么都凑不到一起。比如现在，鲜卑派在太学操场练球，皇室派则守在城外。
苻诜小脸的笑依旧灿烂，天真无邪，看得人心生单纯。可我已经不单纯了，我得想法让他靠近秦王，偷出虫子。
多条道，总比全押在段妃身上好。
段妃本身就是毒。
我笑得烟波荡漾：“好久不见，我也想你呢，苻诜。”
“三乐，你笑起来真好看。”苻诜仰脸，由衷赞叹。
洗把脸更好看呢。
“而且很香很香，母妃的任何一种香料都比不过。”
没想到皇室家族中出了这么一位心思细腻，对人毫无芥蒂的小男孩。
我俏皮地冲苻诜眨眨眼，朝他脸上呼口气。
苻诜眼一眯，脸腾地就红了，讷讷道：“三乐，其实我也挺喜欢你的，喜欢和你说话，喜欢和你在一起。不不过，你不要误会，我知道你喜欢男子，我的喜欢和喜欢女子不同......你知道我的意思么？”
什么喜欢不喜欢的，简直快要笑死。
我拼命抿嘴，生怕把苻诜给吓跑了。
“我喜欢男子，以后你就知道原因了。所以啊，我喜欢你，就像你喜欢我一样。”
苻诜整个人都蒙了，他实在想不出，我喜欢男子，他喜欢女子，我俩为何就一样了，还彼此喜欢对方？
我一把牵起他的手，紧走两步，笑嘻嘻道：“快走吧，太子见不到人，以为我半路耍滑给偷偷跑了，非得发脾气了。”
苻诜闷声道：“三乐，我俩同乘一匹马，可以吗？”
“当然啦。”
我心想，我正愁没法和你说想法呢，先培养了感情再说。
苻诜坐我前面，我单手抱他腰，反正是小屁孩，我可没想别的。
苻诜倒是扭捏，身子僵硬，手持缰绳，也是笨笨的。“三乐，你真香，真羡慕将军每天能搂着你，我也想，可是不能。”
我好像反驳，想想算了，反正就和慕容垂合作这一次了，过后就拜拜了。
苻诜侧脸道：“这两天你没来，是不是为慕容隆的事？”
我忽然警觉，慕容隆怪怪的，但是说不出的那种，好像比前次见面少了又多了些什么。
“何事啊，不知道是不是我俩想到一起去了？”
苻诜想不出我在试探，答道：“四王爷要娶亲了，大伙早就知道了。”
慕容隆都要成亲了，怪不得呢。
我的心无由来一阵失落。我还自作多情地以为慕容隆因为我向慕容垂翻脸呢，看来我真的想多了，人家都要做新郎官了。www.miaoshuzhai.net
成亲与我有关么？不干我闲事的啊。
可是，为何没人告诉我呢？慕容垂好，慕容农也行，无非多一嘴，我知道了会坏人好事吗？
我明知故问：“是云娆郡主，对不对？”
“呵，我俩想一起去了。”苻诜兴奋，身子也灵活许多，“听说两人都住一起了，生怕跑了这桩婚事似的。”
天，这就上床了，滚床单了，谁怕谁跑掉啊。
讽刺极了。
难怪慕容隆身上一阵香气，根本不是男子身上特有的。
草原上相爱男女互钻帐篷，不是稀罕事儿。可是，慕容隆不是很讨厌云瑶郡主，很讨厌逼婚的吗？
也许是被慕容垂逼的吧，我这样想着。
下了马，草坪上铺了一大张丝锦，太学生穿戴的衣帽叠的整整齐齐，统一摆放在一起。
皇室派的太学生基本上全都到了，见到我过来，斜着眼看了看我，满脸的不耻。
我无意识地挠挠肩膀。
苻诜问道：“三乐，你这是怎么了，一直在挠痒，是哪里不舒服么？”
没有呀，记得只有这一次，怎被他认为好多次？是我记错了？
我假装无事，呵呵一笑：“王爷，一点也不碍事，大概秋天干燥，皮肤过敏，也可能我初到长安城，水土有些不服吧？”
苻诜妄自充大：“三乐，平日里你说话做事小里小气，不如我们爷们大大咧咧，想不到皮肤也是如此娇嫩！我们在一起读书都快仨月了，你还说水土还不服，只怕要把你养在琼汁玉液里才好！”
“你这个小家伙，净瞎说。我回去涂些香脂，兴许过了秋燥季节，就自愈了！”
苻诜指着我左肩道：“若是秋燥，为何只挠左肩，别的地方无碍呢？”
活生生吓出我一身冷汗。这小家伙怎么发现的，该不会是秦王特意叮嘱过，让他观察我，看我有哪些症状，对号入座，回去禀报吧？
亏我想法子要他偷虫子呢。
幸亏他心眼不多，否则完蛋。
我赶紧捂他的嘴，带着恐吓道：“别瞎说，身上起了一糊片，可难看呢，大夫瞧过了，涂了药，也吃了药，好多了......”
苻诜被我搂着，两人姿势暧昧极了。
小家伙脸红身子烫，双眸晶亮，好像重大发现似的，忙不迭点头：“知道知道，三乐爱美，生怕被人瞧见，能够理解。不过，三乐你不可以瞎用的，待我入宫向娘娘讨要些上好的玉脂药膏来，给你疗伤......难怪你平日里香酥醉人，原来是偷偷用了这些香脂细粉的缘由！”
我点了他的鼻尖，将计就计：“小家伙，鬼点子倒是不少！记得，我这个小秘密只有我们俩知道，不许外传的！”
“知道了，你放心吧，就连父皇我都不说！”
“绝对不许说，你发誓。”
“发誓，说了是小狗！”
“......”
苻诜因为年纪小，上不了赛场，只能抱个鞠站在一旁艳羡地当拉拉队。
我换身侍马服，规规矩矩站一边做事情。
想起我的老本行，问道：“蹴鞠服，太学里有规定么？”
“没有，太学里也不会特意准备！父皇说了，太学生要崇尚朴素，所以正式比试，都是自己带服装来，就是平日里我们上射御课上穿的服侍就可以了！”
射手服我上回见过，精神、贴身，用来蹴鞠是可以。不过要是激烈比赛，还有完善之处，尤其脚上穿的蹴鞠鞋，不但轻便结实，更要合脚。
十来个皇室派成员三三两两凑堆练习，追追赶赶，好不热闹。
苻诜见我没离开，而是主动站皇室派这边陪他看球，一时兴奋，指着场地上奔跑的人群，当起了免费解说员。
这个队伍里以太子苻宏为中心，是整个球队的魂。
苻琳个人球技最佳，苻朗运球水平最到位。
其他几个人中也有配合传球和负责射门的，还有就是球艺极差的两个身强力壮的大个子，也在场地上玩了命地狂奔。
我想了半天，弄清这两个大块头大概是专门负责进攻对手的，不管用任何法子都要把对手弄趴下。
看了一会儿，也是无趣，又不好意先走，只好坐旁边的草地上，托着下巴想事。
一时间没留神，一只鞠夹着呼呼的风声，穿过半个草坪，在空中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旋转着向这边飞来。
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鞠从我脸上擦过，碰上我的鼻尖，打着转儿飞了一段，才缓缓滚落。
鼻子酸痛如火烧，滚烫的鼻血像是打开的水龙头，一个劲儿地往下落，吓得我又哭又叫。
我怕血，少流点儿能过去，可是血流如注，接也接不住，血流成河呢？
苻诜应声跑过来，大叫道：“哎呀，流了好多血呀......三乐疼不疼？”
“呜呜呜，这下麻烦了，我肯定毁容了，鼻子掉了，要变丑了！”这是我最担心的，我这个颜狗最怕变丑，尤其是鼻子平白没了，该有多丑！
苻诜掏手帕给我擦擦，仔细看了一道：“三乐，鼻子还在，好像不严重......撞出了血！”
“呜呜呜......真的吗？鼻子还在吗，没有掉吗？”
“不骗你，真的还在！三乐，你别担心，要是你变丑没人要了，我央求父皇把大臣的女儿介绍给你，她们不嫁都不行！”
“那些女孩多丑才能配我这个残疾......你这是在咒我吗？还在流，还在流，我是不是要死了？”
手上、衣袖全是血，就连前襟都是，
“......不大流了！你用我的手巾捂住，一会儿就没事了，小时候我经常流鼻血！”
果然不流了，哼，我又活过来了，此仇不报非君子也。
我双手叉腰，亮个嗓门冲那帮人嚷嚷：“谁他妈的阴我的，我变成鬼都不饶他！”
“别，别......这个，这个么，是我皇兄苻琳，也只有他才踢的这么准，别人做不来！”
我双眼喷火，我要踢回来，让他也尝尝掉鼻子的厉害。
我啥也顾不得了，尖气嗓门道：“苻琳，你这混蛋，你滚过来，我们明打明干一架，不能搞阴的。”
就听一群人指着我的惨样儿捧腹大笑。
气得我直跺脚。
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向这边奔来，回头一看是慕容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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