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见司马昭终于苏醒了过来,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在荀勖的搀扶之下司马昭坐起了身子，虽然已经恢复了意识，但他因为邓艾的事情深受打击,以至于精神状态看起来很不好,脸色也显得很苍白。
“公父,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司马炎非常担心司马昭的身体,所以表现的也最为迫切。
一看到司马炎,司马昭就想到了摆在木匣之中的邓艾父子人头，而在他眼中看来凑近自己关心自己的司马炎,就是满脸鲜血的邓艾,吓得他面如白蜡一般抓住被单连连向墙边后退,那表情完全好像看到鬼一般。
他的这一反应吓坏了在场的所有人,不过熟知内情的荀勖和贾充内心都明白，司马昭之所以看到司马炎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和邓艾的死是脱不了干系的,所以贾充上前一面安抚司马昭的情绪一面问道：
“晋公，您怎么了？”
好不容易缓喘口气的司马昭这才发现是自己是看错人了，此时的他的手心已经渗出了冷汗,稍稍稳定了自己的情绪在之后，他有气无力的答道：
“我没事,可能是太劳累了,休息一下就好...”
在目光与荀勖对视的过程会中,司马昭发现荀勖有事情想到单独和自己禀报,于是他对贾充和司马炎说道：
“我想一个人好好静一静，你们先出去吧。”
见司马昭这么说，司马炎和贾充便拱手告退而去，而司马昭则特地将荀勖单独留了下来，司马炎和贾充心里都觉得有且蹊跷，但是也不能问，所以便一同退出了行宫寝殿。
待到司马炎和贾充离去之后，司马昭才开口询问荀勖道：
“是不是并州发生什么事了？”
荀勖从自己的袖袋之中抽出了一卷简牍递到了司马昭的手中，同时也回答了他的疑问：
“不错，秘密潜入并州的羊祜和王浑已经打探到了确实的情报，匈奴各部有大批的兵马正在秘密调动，其先锋人马约为一万五千人左右，已经抵达冠爵津和界休，目前意图不明。”
司马昭又问：
“那刘豹现在是什么态度？”
荀勖摇了摇头：
“刘豹已经很久没有公开露面了，有传言说他已经被部将呼延硕软禁，不仅刘豹手中匈奴左部的兵马为他所控制，就连其余四部也皆在他的掌控一下。”
本来精神稍显颓靡的司马昭，在看到王浑的亲笔密报之后突然间有了精神，他将被单一掀坐在了床榻边上：
“我秘密率军抵达长安这件事，除了我故意泄露的那个人之外，根本就没有人知道，看来我们先前的预判没有出错，他果然和隐藏在并州的那个大人物有勾结...”
荀勖走到他身边询问道：
“那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办？要让王浑即刻拿出你的兵符抽调上党兵马发起行动吗？”
司马昭摇了摇头：
“我还不想这么轻易打草惊蛇，你让王浑和羊祜先按兵不动，我倒要看看这放长线所钓出来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一条大鱼...”
同时，司马昭也对荀勖吩咐了另一件事：
“对了，攸儿此刻还在益州吗？”
荀勖答道：
“没错，根据我们秘密派出暗中跟随他的探子回报，他已经探查出诸葛夫人的位置，正朝那里赶过去。”
听到司马攸已经找到了他生母的消息，司马昭微微叹了口气：
“原来这孩子打从一开始就什么都知道。”
说罢，他又问荀勖：
“那...她现在身在何处？”
荀勖答：
“在定军山的栖霞观内...”
定军山因为黄忠与夏侯渊之战而扬名于天下，而鲜为人知的是，蜀汉这艘不稳巨舰的护航者：诸葛亮，去世之后也是葬在了这里。
诸葛亮死后不久，黄月英就出资在定军山上修建了一座道观，自己在晚年时也来到这里出家修道，再也不过问世事，直到去世。
随着刘禅对诸葛亮影响的刻意压制，而诸葛亮的墓葬规格又很低，使得这里几乎没有一次大规格的祭拜活动，再加上汉中刚刚遭逢战火，所以这里的人烟就更为稀薄了。
如今司马攸只身一人来到了诸葛亮的陵墓前，面对着刻有诸葛亮名讳的墓碑，他的心情显得格外复杂，久久的凝视一番后，他屈膝跪在了墓碑前，十分恭敬的向诸葛亮叩首三次。
从血缘关系上来看，司马攸应该尊称诸葛亮一声外祖父，这也是他作为外孙对诸葛亮表示敬意的唯一方式了...
起身之后，司马攸看向了定军山顶上的栖霞观。
其实打从司马攸进入蜀境开始，他就已经命人秘密探访有关于诸葛绫的下落，直到钟会之乱被平、邓艾父子遇害之后，他才收到了来自栖霞观的回复。
不过他也因此得知了一个令他感到惊讶的事实：
诸葛绫已经出家入道了，法名无果...
他来到了栖霞观的大门前，恰好有一个道姑拿着扫帚在道馆门口洒扫，于是他上前拱手问道：
“敢问道长，无果道长她是否在观内。”
道姑上下打量了一番司马攸之后，便伸手向其行道教之礼，然后答道：
“这位公子看起来非富即贵，无果师妹说她已经与尘世没有任何牵连，也不会再见任何世俗之人，还请公子见谅，早些回去吧...”
“我不是世俗之人，我是她的...”
情急之下司马攸险些将自己和诸葛绫的关系脱口而出，好在他及时止住了。
不过因此司马攸也明了了诸葛绫不想见自己的态度，然而他早就下定决心非要见到自己的生母，所以他直接走到了道馆门口跪在了冰冷的地面上。ωＷＷ.miaoshuzhai.net
道姑见状感到十分为难：
“公子，栖霞观乃是出家之人清新修道之处，您这么做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司马攸面无表情的直视观内：
“请道长转告无果道长，就说如果她不见我的话，那么我就这里长跪不起。”
道姑再三劝说也没有办法说服司马攸改变心意，只好叹了口气后走进了道馆之内。
接下来的一整天，无果都没有从道馆内走出来，而司马攸也说到做到了，他宛若一尊石雕一般跪在地上丝毫不动，甚至是滴水未进。
第二天黎明十分，道馆的门缓缓打开，道姑从里面走了出来，她来到司马攸的面前将其搀扶起来：
“公子，无果师妹请您到内堂一见。”
一听说无果愿意见自己，司马攸跪了整整一天的疲累和饥饿瞬间烟消云散，不过就在他起身之际还是因为长时间的下跪而导致双膝的暂时麻木，但他丝毫不在意这些，甚至连道姑想要让他先用斋菜果腹的建议也婉拒了，直接在道姑的引路之下来到了内堂。
一进内堂之中，他便看到了一个道姑正背对着他盘膝而坐于蒲垫之上，周边的燃香散发出淡淡的白色烟雾，朦胧了他的视线。
将司马攸引入内堂之后，道姑便退出了内堂，并且将门关上。
此刻整个内堂之内只剩下了司马攸和无果二人。
司马攸再度屈膝跪在了地上向背对着自己的诸葛绫叩首：
“不孝孩儿，拜见亲娘...”
原本双目微闭的诸葛绫，一听到司马攸第一次称呼自己“娘亲”，那颗冰封已久的心彻底融化了。一身朴素道服的她起身转了过来，走到了司马攸的面前，缓缓伸出双手将他扶了起来：
“好孩子，起来吧...”
抬起头的司马攸已经是满脸泪痕，让诸葛绫看得非常心疼，她伸手轻轻擦拭着司马攸脸上的眼泪，颇为动情的说道：
“十七岁了？”
司马攸一面如孩童一般哭泣着一面点头，还伸手用衣袖擦拭早已被泪水打湿的脸庞。
诸葛绫拉着他的手坐在了塌边上：
“当初我把你交给了你的生父和母亲王夫人身边，和你骨肉分离这么多年，也欺骗了你这么多年，全都是因我而起，你千万不要怨恨他们，尤其是你的两位母亲，她们对你有多爱你我想你比我更加清楚。”
已经止住哭泣的司马攸点头答道：
“孩儿知道两位母亲很疼爱我，她们也永远都是我的母亲。”
诸葛绫叹了口气说道：
“是啊，都说生娘不及养娘大，我虽然生下了你，但是却从未尽过身为母亲的责任，这些年都靠她们你才能成长到这个地步，我要好好感谢她们。”
本来司马攸心中有很多的苦水想要向诸葛绫倾诉，其中除了思念之情外，最为重要的就是邓艾父子的事情。
不过等到他刚要启齿之时，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但他还是说了出来。
而事实上诸葛绫对于邓艾父子之死的事情也很清楚，她在听完了司马攸的描述之后，松开了司马攸的手起身走到了窗边：
“正如你父亲在书信之中所说的那样，他对你寄予了丝毫不亚于你兄长司马炎的深切期望，当初我潜入你父亲府中多年，通过观察我发现司马炎的内心非常复杂，他功名之心极重，你又是摆在他面前的一个最大障碍，所以他难免不会将你视为当年的曹子建，当做他的政敌，而他对你的兄弟之情也不是装出来的，想必他至今位置内心也十分挣扎，想要和你争那个位置，却又不忍心和你对立。”
经诸葛绫这么一说，司马攸回想起自己当年在船上坠入黄河的一幕：
“我从未想过要和大哥去争什么，也从未觊觎过那个位置，父亲怎么想我并不清楚，但如果让我在那个位置和大哥之间做一个选择的话，我一定会选择后者。”
对于这一点，诸葛绫并不怀疑，而司马攸也知道自己的这个答案一定不是母亲的初衷。
诸葛绫回忆道：
“当年你外祖父之所以会选择放你父亲一条生路，就是想要利用我来铺就今天的道路，他知道自己的儿子才能不足，更加清楚我和你父亲感情很深，只要我能够生下你父亲的孩子，那么就等于在司马家内部埋下了一枚复兴汉室的种子，再加上你们祖孙三代都是汉和帝刘肇的‘永元遗芽’血脉，就算是由你来代替他取魏而代之，也可以说是由你外祖父的后代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所以这也是他临终之前所部署的最后一步棋...”
面对诸葛绫的直言不讳，司马攸丝毫不因为自己被“利用”而感到愤怒，他反倒很感谢诸葛绫对他的坦诚：
“外祖父看得还真是远，而事实也证明了他的预判是正确的，或许，祖父仲达公也在有意无意的配合他的这个远大计划，所以才会让我过继给伯父成为司马家的嫡长孙，而父亲也因为重视我将我列为继承人的选择之一，上天的安排完全按照我两位祖父的期望在走。”
说到这里，诸葛绫转身看向了司马攸：
“好了，现在我把一切的真相都告诉了你，你也到了非抉择不可的地步了，那么，你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呢？”
虽然身体里也流淌着诸葛亮的血脉，但是司马攸却还是要凭借自己的内心做出选择：
“娘，打从我被赋予了‘司马’的这个姓氏开始，我就注定要为司马家献出我的全部，虽然我并不打算按照他们所为我铺就的道路去走，但我想最终的目的地应该是一致的，那就是天下一统、归于太平...”
看着司马攸无比坚毅且不可动摇的眼神，诸葛绫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你就走你自己认为正确的道路吧...”
说罢，诸葛绫也对司马攸表示出一致隐藏心底的隐忧：
“但愿你的这份纯善和无私，不会反过来成为你的致命伤...”
而随即，诸葛绫从自己的袖袋之中取出了一个精致的小瓶，递到了司马攸的面前：
“等到你有一天心灰意冷的时候，或许这个东西能够帮你。”
司马攸不知道着小瓶子里装的是什么，他想要将瓶塞打开，却被诸葛亮制止了：
“真到了那个时候再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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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11 章 （廿三）：冠王冕（上）免费阅读.https://www.doucehua.xy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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