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日前的这些天，秋夕一直待在家里看手里的几个剧本。
等到周六上午，秋夕把桌上的所有剧本全都看完了，她把它们摞在一起，叹了口气。都是小成本制作里傲娇作女的角色，她不是不能演，但如果想要突破，这样的角色决不能再接了。
不知道《燕归来》播出之后，情况能不能有所好转，接到更好的剧本。
想到这里，秋夕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一抬眼，忽然看见一个落了很久灰的文件夹。
她走过去，把它拿起来，翻开，几本被勾画柔弄得不成样子的剧本出现在她眼前。
她把它们挨个拿出来，摊在桌上，《燕归来》全剧本，《燕归来》燕珏部分，《燕归来》乔青云部分。
秋夕不自觉地把《燕归来》乔青云部分拿起来，翻开第一页，一只憨态可掬的熊仔出现在白纸上，熊仔旁边有个气泡对话框，上面写着“坚持！加油！”几个字，字体清隽刚硬又含着一点可爱。
看见这个熊仔，秋夕失笑，琢磨了一会儿这个熊仔怎么画的，而后才把这一页翻了过去，杀青后第一次重读《燕归来》的剧本。
这一次重读，她从早晨九点读到了下午五点多，一气呵成，再抬眼的时候，她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外面在下暴雨。
她从高层朝下看，不知道多少人狼狈地挨着楼脚行走，看来雨是突然落下来的。
她站在窗边朝外看，一片朦胧，雨点打在窗边，淅淅沥沥，她耳边的声音逐渐模糊，好像有人在她身后端坐在案前，黑发鸦青，垂眼倒茶，茶水缓缓注入白瓷盏，水声反而衬得一室静寂。
她揉了揉脸，把那个幻影抛开了。
第二天刚一起床，洗漱完毕，秋夕就坐在化妆台前给自己化妆。像她这种十八线糊糊，经纪人十天半个月才联系她一次，私人化妆师肯定是没有的，去平台那边化妆师未必愿意认真对待，不如自己动手。
秋夕对着镜子打量自己，她的皮肤很好，没有痘，没有红血丝，也没有黑眼圈，遮瑕步骤可以直接舍弃掉，她吹了一下刘海，拿着粉底刷开始了。
在收起化妆工具前，她对着镜子反复多角度核对自己的妆容，眉毛没有任何问题，好，完工。
她自己开车去了果子视频的公司大楼下，走进大门的时候，时间刚刚八点。
他们剧组上午十一点开始直播，现在对一对台本，时间绰绰有余。
引导她的工作人员暂时还没有来，她站在大厅前略微等了一分钟，这一等，等来一个不速之客。
一个不怀好意的娇媚女声在她身后响起：“呦呵，看谁来了，是我们人间海棠无敌美颜可爱犯规的宝藏女孩秋夕啊，怎么大清早的一个人在这儿罚站呢？”
秋夕：“……”
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这一长串了，但每一次都会尴尬到头皮发麻。
她调整呼吸，转身，对着谭妙云打了个招呼。
谭妙云比她早出道几年，算是她的前辈，她们两人拍的戏完全是不同的类型，竞争关系并不强，能结仇完全是李婉茹的锅。
李婉茹和相熟的水军曾经因为杀价合作破裂过一次，那一次，李婉茹不得不转投其他水军。新任水军可能没接过李婉茹这么大的单，诚惶诚恐，营销得非常卖力，全网全时段不停歇。
注意，真的是全网，老年人交流如何养鱼的网站都能蹦出秋夕的高清正面大头照。而且这次的水军帖子种类繁多，既有简单粗暴的美图轰炸贴，给人大图怼脸的视觉冲击，也有阴阳怪气的艳压拉踩贴，把语言的艺术贯彻到底，她甚至还嗖的一下上了热搜第一，评论里铺天盖地的空瓶。
新任水军的业务实力属实强到超出秋夕的接受范围，还不如那个略显阴间的上一任。她忍无可忍地打电话让李婉茹赶紧撤单。
但李婉茹有自己的理解。
她告诉秋夕，若要成大事，必须能忍常人之不能忍，尴尬一点算什么，大不了去抠几个三室一厅，她就是不撤。
秋夕抠了一个小区终于不干了，跟李婉茹大吵一架，李婉茹屈服了，但有些误会已经发生。
当初被通稿艳压拉踩的就是谭妙云，从此，秋夕在谭妙云眼里就是一颗演技烂、没作品、只会营销、不尊重前辈、破坏娱乐圈生态环境的老鼠屎，但凡遇见了，总要讥讽秋夕两句。
谭妙云两手抱在胸前，挑眉：“怎么不说话呢？没睡醒？”
秋夕微笑着说：“谭姐早上好，一段日子不见您更美了，头发颜色真好看，耳钉也很别致呢。”
伸手不打笑脸人，谭妙云不怎么高兴地看她：“口蜜腹剑。”
秋夕维持着自己的半永久微笑：“哪儿啊，谭姐今天真的很美，我没说瞎话，句句出自肺腑。”
谭妙云“哼”了一声：“说吧，来这里干什么，又有烂剧要播了？”
秋夕春风化雨地说：“是的呢谭姐，不过这个剧应该不烂。下周三晚上八点在果子视频正式播出，谭姐有兴趣的话可以莅临指导一下。”
谭妙云美目一斜，撇着嘴说：“我才不看呢，你接的剧，看一眼都有损我的艺术鉴赏力。告诉你，当演员心思要放在正道上，锤炼演技，搞那些歪门邪道的小花招，没用。”
她朝着秋夕摆了摆手指，而后提着小包扬长而去了，端的是摇曳生姿。
秋夕目送她远去的身姿，实在没忍住笑了一声。
这时，候在一边的直播助理终于凑到秋夕面前，见到秋夕的微笑，无数娱乐圈阴谋阳谋你死我活的故事顿时都浮现在脑海里。
为了近距离追求八卦才走进娱乐圈的助理小妹表面惶恐内心满足，一大清早就碰见两位女星正面冲突，她已经开始思考下班之后该怎么去论坛爆料了。
想是想，工作还是要好好干的，助理小妹掩盖住内心的激动，对秋夕说：“秋姐，抱歉我来晚了。”
秋夕：“没事，其他人都到了吗？”
“到了挺多人，都在后台坐着，我现在就带您去找他们。”
两人边走边说，踏进了电梯。
还没走进后台休息室，秋夕就听见了热闹非凡的讨论声。
“什么，昨天的资料分析超级简单？完蛋了，我全都蒙的。”
“你没做错吧？数量分析怎么可能没有一道选C，我尼玛全选的C！”
秋夕：“……”
#我们剧组看起来要完蛋了。#
#还好她脸上的笑容做的是半永久。#妙书斋
秋夕体体面面地和助理小妹弯唇：“见笑了。”
助理小妹尴尬一笑：“没有没有，理解理解。”
秋夕走进后台休息室，先笑着跟所有人打招呼，从头走到位，停在一个沙发前。
一个人闭着眼睛靠在沙发背上，呼吸均匀地睡着了，脸颊微红，长长的睫毛覆在脸上，投下一层虚影，明明是二十八岁的男人，睡着的时候却带着一种幼态。
是林涵真。
旁边的编剧小阮停下讨论考题，对秋夕解释说：“他昨天淋雨了，一来就说自己有点发烧，吃了药瞌睡大，如果睡着了让我们等人齐了叫醒他。”
“要叫醒他吗？大家快到齐了。”小阮问。
秋夕却摇了摇头：“不用了，先让他睡吧，真正开始对台本了我再叫他。”
小阮点头，继续和其他人讨论昨天的考场崩溃瞬间。
秋夕坐在了林涵真附近的椅子上，拿起手机想要刷微博，微博确实打开了，热搜也点进去了，她的手指也在屏幕上来回滑动，但看见了什么，她什么也不知道。
注意力不自觉地就放在身后的那个人身上。
秋夕虚假地刷了一会儿热搜，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林涵真还在睡，神情恬静。
她盯着他，心里想，活脱脱一只小猪。
就在这时，林涵真的手指动了动，下一秒，他睁开了眼睛，措不及防地和秋夕对视了。
秋夕膝盖上的手机差点被摔到地上。
林涵真倒是什么异样都没察觉，视线朦胧了一会儿才对准焦，捂着脑门表情难受地说：“抱歉，刚刚睡着了，没注意到你来了。”
秋夕迟疑地说：“没事，不过你这样，今天的发布会能支持住吗？”
林涵真：“没问题，这不算什么。对了。”
秋夕：“嗯？”
林涵真揉了揉额头，看来还是有点不舒服，他忍着难受说：“那天你怎么突然从会议室掉线了，我还有话没问你。”
秋夕一时语塞，支支吾吾地说：“网还是不稳定。”
去年她拒绝林涵真一起玩游戏时用的借口就是网不好，网当然是好的，只是林涵真太菜了。
林涵真颇感意外：“你还没修好？”
秋夕无法解释，转移话题：“在修了在修了，这不是重点。你有什么话没说快点说。”
林涵真被糊弄过去了，看向秋夕，神情认真地问：“后来董承望有找过你麻烦吗？”
董承望？
秋夕眨了眨眼。
这个名字她需要刻意回忆一下才能想起来，好像是拍摄《燕归来》时纠缠了她一段时间的富二代，自以为有点钱想包养她。秋夕拒绝了他仍不乐意，死缠烂打了很久，后期还有恼羞成怒欲行不轨的迹象，多亏林涵真帮她解围过几次。
不过某一天，他就突然消失了，不再来打扰她。秋夕不知道他是找到新的人生目标了还是被李婉茹敲打过了。
她没想到林涵真要说的是这件事。
秋夕：“后来就没见过他了。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林涵真：“没什么，只是问一下。当时我跟你说他再纠缠你就告诉我，你没有联系我，大概没什么事，现在只是再跟你确定一下。”
秋夕捏着手里的手机，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没事，这一年过得挺好的。”
林涵真顶着烧得微红的脸颊笑起来：“挺好的。”
礼尚往来，秋夕准备问林涵真这一年过得怎么样。她出于某种原因，这一年一直回避了关于林涵真的任何消息，所以对他的状态完全不了解。
她还没问出口，突然听见那边的主持人喊了一声：“人都到齐了，咱们开始对台本吧。”
秋夕闻声望去，工作人员已经开始朝每个人手里分发流程表。
主持人：“我把你们各自的登场顺序和需要回答的问题都写在流程表上了，大家看一看，有需要修改的地方在纸上写出来，我们现在修改，没问题填个无就好了。”
工作人员的动作很快，这会儿已经发到了秋夕和林涵真的手里。
正事来了，她就顾不上闲聊了，仔仔细细地看流程表。
像这种新剧宣传直播，其实流程基本已经固定了，一般都是制片导演编剧先上去介绍剧集的整体概况，谈谈自己为什么选择了这个剧本，谈完之后他们下台，放一个宣传片，主演上去介绍自己的角色，接受采访。
因为今天是现场直播，不能剪辑，采访问题就要提前沟通一下，把不合适的问题筛选出去，以免出现播放事故。
秋夕从上看到下，所有问题都很常规，她刚准备在纸上写个“无”字，突然发现自己没带笔。
她偏头，看向从背包里拿出一只中性笔的林涵真：“你写完了笔借我用一下。”
林涵真头也不抬：“没问题。”
他也只写了一个“无”字，动作很快地完成任务，随手把手里的笔递给了秋夕。
秋夕接过笔，一拿——
没拿动。
她诧异地看向林涵真，意外地发现紧握着笔尖的林涵真正在瞳孔地震，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不该被发现的事情。
秋夕疑惑地说：“你怎么不松手？”
她边问，边看向他手里那支笔。
很快，她的瞳孔也地震了。
中性笔是老老实实的中性笔，只是印了一行字：“XX教育，为您的公考之旅保驾护航！”
这……
秋夕强行找补：“这笔是你从别人那里拿的吧？”
林涵真缓缓地松了手，尴尬地拨弄了一下头发：“对，昨天考场门口领的，这笔挺好用，我就留下了。”
秋夕的声音不太平稳：“原来是这样啊。”
他是真的烧傻了吧。
林涵真突然意识到自己错失了什么机会，但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说：“……是这样的。”
“……”
“…………”
人生大无语事件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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