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里光线过于黯淡,看不清来人的相貌和年龄。
她隔着门问:“你找谁啊?”
对方听到有人说话,就停止了敲门,回答她说:“就找你们。别担心,我是有个买卖,想和你们商量一下。”
听他用“你们”两个字,小嫚就想,他是知道这屋里,住的不只是她一个人。
她还是不想开门,在里面说:“太晚了,有什么事,明天说吧。”
外面那人就冷哼一声说:“用不了多长时间。再不开门,我就带那个让你们送走的人,去派出所告你们了。”
小嫚吓一跳。这人恐怕是知道他们今晚干了什么。
“你稍等一下。”说完这句,她赶紧跑回卧室,去跟她哥他们商量了。
过一会儿她又从卧室里出来,再次走到门边问:“你几个人,干什么的,找我们什么事?”
对方就在外面说:“就我一个,咱们同行。找你们,是想和你们合作,发笔小财。”
他说这个的时候,屋里那四个男人已经到了门边,他的话,大家都听到了。
小嫚看看他哥,他哥就冲她点点头,然后冲另三个男人挥一下手。
四个男人迅速藏在了门两边,小嫚伸手把门打开。
房宽明举着双手进来,进门站下立刻说:“哥几个,我没有恶意。找着你们不容易,只能晚上在这儿蹲着,守了大半夜,这才看见你们。”
他身后一个声音冷冷地问:“你找我们干什么?”
房宽明也不回头,回答他说:“有个买卖给你们做。”
“什么买卖?”那声音问。
“当然是赚钱的买卖。”房宽明答,接着就问,“咱们能坐下来说吗?”
一个人就走到他跟前,上上下下在他身上摸索一遍,回头对大家示意,他身上没有异物。
小嫚哥这才走过来,把房宽明让到客厅里。
客厅里,是正中一个三人沙发,侧面一边一个单人的沙发。
房宽明被让到三人沙发正中,两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夹着他。小嫚哥和另一个男人一边一个,坐在单人沙发上。
这种坐法,就是把房宽明包围在中间,一旦出现什么意外,四个男人可以立刻扑向他,凭借四个人的力量,把他制服住。
“什么买卖,你现在可以说了。”小嫚哥盯着他,冷冷地说。
道上的人做事,都是有些特殊规矩的。双方互相提防的情况下谈买卖,互相难以信任,不容易谈成。
所以,房宽明并不急于说来的目的,而是问:“听你们口音,是海城那边的吧?”接着就解释说,“我在海西关过几年,海城乔海军,外号叫乔四,和我在一个号子里,呆了……有三年多,我们是朋友。”
海西是关押重刑犯的地方,小嫚哥是熟悉的。
“乔四死三年了。”他就接了一句。
“嗯呐。”房宽明说,“他走的时候,我送他最后一程。他家里有个老娘没人照顾,不想死,一个劲上诉,还是走了。犯的事儿太重,留不下命。”
房宽明说完这句话,就不说了。他在等小嫚哥接话。
拿死人冒充朋友,这样的事情,道上有好多。两个人不一定认识,却偏要扯出死鬼来,目的就是抬高或者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
果然,小嫚哥开始试探他,问他说:“乔四有俩好兄弟,你见过没有?”
房宽明就摇摇头,然后说:“他跟我说过,一块混的罗甸军跑了,没听说给抓着。还有一个石磊,应该还在海城。他走的时候,嘱咐我,如果哪一天出去了,去找石磊,替他看看老娘。我那时候是死缓,根本不知道自己这辈子能出来。等我熬到出来,老乔都没三年了。我去找过石磊,早就不在那儿住了,没找着人。老乔的娘也没找着。”
小嫚哥就慢慢接话说:“石磊也死了。前年,在三棵树桥那儿,喝酒惹了帮十七八的小孩,让人家乱刀给捅死了。”
房宽明眼中就是一亮,看着他问:“你认识石磊和乔海军?”
小嫚哥淡淡一笑说:“不认识。他们在海城太出名,我只是知道他们的事儿。”
“哦。”房宽明想想,又问他,“老乔的娘在哪儿,你知道吗?”
小嫚哥就摇摇头,反过来问他:“你什么事儿去的海西?”
房宽明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问他:“唐城司志国,你听说过没有?”
小嫚哥点点头说:“司老大,听说过。”
房宽明说:“搞基建那几年,我跟着司老大混。后来,基建搞差不多,唐城换了领导,追查那几年的事情,我进去了。”
小嫚哥盯着房宽明看一会儿,才试探着问:“那几年,唐城的事情闹的很大。判死缓的,倒是有两个。”就问他,“你姓房?”
房宽明微微摇头说:“房宽明死了,我姓赵,他手底下赵永利。”
他不想让这帮人知道他是谁,就是怕将来找他们做事的时候,他们万一收不住手,出了大事追查到他。
通过两个人之间你来我往的对话,他判断,眼前这个人在海城应该不是无名之辈,但他对唐城过去道上的一些事情,并不了解。所以,他敢糊弄他。
果然,小嫚哥不知道赵永利是谁,也不知道房宽明已经出来了。
但对方是道上的这一点,他已经可以确定了,警惕也就随之放松。
“那么,你找我们,到底什么事儿呢?”他就问。
“事儿不大,砸一家酒店。”房宽明轻描淡写地说,“不用出人命,闹的他们暂时无法营业就行,事后你们拿钱走人。要是觉得这里不安全,就立马走人,到别的城市去混。”
“多少钱?”小嫚哥问。
“四万。”房宽明答。
不问为什么砸店,这是规矩。问出价,这是考量要做的事情的尺度和风险程度,能不能做,做了以后怎么留退路?
从小嫚哥的问话里,房宽明就知道,这小子是老手,对道上的规矩很精通。
人家请你做事,能做就做,事后两不相欠。不能做就干脆回绝,打破砂锅问到底,就坏了规矩了。
“怎么做?”到这时候,小嫚哥才问具体细节。
他也要考量一下,要做的事情,值不值四万,或者四万值不值得做?
房宽明说了自己的要求,小嫚哥考虑了好久,又问了店里的一些情况,最后才说:“我们弟兄们需要商量一下,明天告诉你。”然后就问,“怎么联系你?”
房宽明没告诉他联系方式,只是告诉他,明天晚上他还会过来,还是在这里商量。
他走了以后,那个先前被称作小刘的,还想出去跟踪他,被小嫚哥制止了。
“这是个老炮,还是个亡命徒。”他说,“你去跟他,让他发现了,他敢弄死你。”
小嫚就问他:“你咋看出来的?”
他就冷笑一声说:“经验。你们没见过真的亡命徒,你们感觉不到。我能感觉到,他眼里有很重的杀气。”
他这么一说,小刘就不敢出门跟房宽明了。
他坐回沙发上问小嫚哥:“你可背着案子,这种事肯定会惊动雷子。万一给逮着,你就麻烦了!”
小嫚哥就叹一口气说:“这不是没有办法吗?指着小嫚去骗几个瘦驴来,咱们连吃饭都快维持不住了。”
想想就说:“我想好了,咱们干这一票,拿到钱立刻就离开这里。有这四万当本,咱们到南边去倒腾粉去,我有路上的朋友。只要咱们能成功走个几回,弄个百十万没有问题。到那时候,咱们就找个安静的地方住下,做点正经买卖。”
另一个男子问:“你觉得,刚才那人说的这事儿,靠谱吗?”
小嫚哥回答他说:“现在这么想,应该靠谱。唐城和咱们海城差不多,好多现在在市面上人五人六的,过去都是靠混社会发家的。这个赵永利,估计也是这么起来的。
他要咱们砸了那家饭馆,估计和他应该是竞争对手。他用咱们这些生人,就是怕万一出事,牵连到他头上。我现在估计,他告诉咱的名字都不一定是真名。
不过这也没关系。他说的,和乔四住过一个号子,这个肯定是真的,他说的那里面的情况都对。乔四活着的时候,石磊去看过他,跟这个人说的差不多。我只要想查和乔四住一个号子的唐城人是谁,也不难。
这个现在还无关紧要,咱们只要想明白他为什么会让咱这么干,就可以判断这事儿靠不靠谱了。”
小嫚就问:“那你说,他为什么要这么干,就是为了把竞争对手整死?咱们就算砸了那个铺子,人家不会重新装修再开业啊?也不见得就能整死人家。”
她哥就看看她说:“你呀,还是过于天真。”他就解释说,“你想想,这家酒店被黑社会砸过,而且咱们临走撂下几句狠话,谁敢再来吃饭,咱们就打谁!现在的老百姓,比以前胆小的多,谁敢得罪黑道啊?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只要咱们闹得足够大,这事儿就会在唐城传开。你想,到了这个地步,得有多少人不敢再去那里吃饭?他的生意肯定就不会再红火了。再加上他重新装修,花钱,花时间。等他都把这些整利索,黄花菜都凉了。
这在江湖上,还有个讲究,叫破风水。这姓赵的找咱们,就是为了给这家店破风水。”
大家听他这么解释,就都或多或少地明白了,也就不在这个事儿上纠缠。
“明天白天,咱们都去那个聚香坊探探路,商量一下怎么干,找好后路。”他就又说,“今天时候不早了,都不说了,大家赶紧睡觉吧,明天好早早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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