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后来我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那日晚间，回到官驿，便听说谢宵在院中等我。
“陆十三！老子等了你好久！”
我没好心情和这个憨憨打交道，“等我干嘛？”
“今晚扬州城花灯节，晚上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河灯啊？”
“我跟你很熟吗？”我道。
他突然朝我眨了眨眼，以手指作剑，摆了几个姿势，“虽然跟陆兄弟只见过两三次面，但是，你我二人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说罢，他又走近来，压低声音道，“不要装了，我知道你那日是故意放水，还没找机会谢谢你哪。”
我恍然明白，他指的是那日乌安帮劫囚，我与他假装打斗，故意放走沙修竹的事。
“谁故意放水了？”我赶紧上前低声喝止他，“行了，那事过了就过了，你也不用谢我，河灯我也不想看，我事情多，走了啊。”
“唉！那看来好戏就只有我一个人看了啊。”他突然道，“今日听说你们衙门里头的那个杨岳要跟我师姐表白，去那清水桥头放鸳鸯灯，本以为陆兄弟同我一般皆是性情中人，对这等江湖儿女之事会感兴趣。看来，我错看了陆兄弟，这好戏，就只有我一个人看了啊。”
我听得有点糊涂，“等等，你是说杨岳现在就要跟上官曦表白了？”
“是啊！你可知杨岳今日去乌安帮下了帖，请我师姐到清水桥头相会。你知道清水桥头是什么地方吧？那可是扬州城出了名放鸳鸯灯的地方。这鸳鸯灯一雌一雄，说的就是男女二人永结连理，心心相印。我们扬州城但凡到花灯节这一天，男男女女都要去街上看灯，倘若一男一女看对眼了，便可买了鸳鸯灯到清水桥头放。这放了灯，便是定情了。——你说，这杨岳巴巴地请我师姐去清水桥头，不为放灯那为什么啊？”
嘿，这杨岳比电视剧中开窍得早啊！——也好！早开窍早CP，这对副CP早点喜结连理，把剧情腾给我陆大人和夏爷不正好？
“去不去？”
“当然要去啊！”
……
不得不说，扬州城果然是江南粟米之乡，百姓富足，人物繁阜。未到戌时，街面上挂满了大大小小各色彩灯，形态各异，各有所赏，街面游人如织，花光满路。
清水桥便在街道一头，一棵大黄葛树下。
我们走到的时候，远远便见到杨岳和上官曦二人双双立在桥头。
“我没骗你吧？”谢宵甚为得意。
我见二人并肩而立，不像很亲热的样子，便道：“这杨岳感觉还没表白啊？——如果表白了，上官堂主要么答应了，那二人不该这么客气疏离；如果上官堂主拒绝了，两人也不该这么大大方方啊。”
“是吗？”谢宵这个憨憨一脸迷惑。
“走，去看看。”我顺手折了一片芭蕉叶挡住脸，往桥头边挪了挪。
谢宵见我如此，也折了一片芭蕉叶挡住身体。
我们二人往桥头边凑。
走近了，听得杨岳结结巴巴道：“我，我，我……”
“杨捕快约我前来，到底所为何事？”
“我，我，我……”
那杨岳的脸快憋红了，跟便秘一般，我了半天也我不出第二个字。
“嗐！这杨岳果然是个憨憨！”我正叹气，一回头，发现谢宵这个憨憨却不见了。
片刻后，谢宵又出现，并提着两个河灯过来。这两个河灯，灯笼做的身体，上面皆伸出长长细细的脖颈，脖颈上顶着一颗头，头上顶着纸做的羽毛。
“你提两只鸡做什么？”我道。
他微微一愣，将河灯递给我看，“这是鸳鸯！你看到没，这只是鸳，代表的是男人，这只是鸯，代表的是女人。”
不得不说，这鸳鸯灯的模样实在不忍直视。
“你拿这个做什么？你也要表白？”我问。
“不是啊，我看杨岳那人有点憨，帮他找点法子。”
“什么法子？”
话一落音，便看到他拿着鸳鸯灯大步上前，走到桥头。
我知道上官曦心里喜欢的人是谢宵，这谢宵竟然在此时要去帮杨岳表白，我见大事不妙，赶紧扔了芭蕉叶追上去。m.miaoshuzhai.net
但可惜，晚了一步。
“师姐，这杨岳呢早间递帖子来时就告诉我了，他其实想送你鸳鸯灯，鸳鸯灯我都替他买来了——师姐，你知道鸳鸯灯是什么意思吧？”
那上官曦登时气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师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祝你俩永结连理，心心相印啊！”
那上官曦气得声音几乎发抖，“师弟！你怎么能开这种玩笑！”
……
上官曦被谢宵气走，杨岳追了上去。谢宵这个憨憨拿着两个鸳鸯灯傻立在桥头。我像个吃瓜群众目睹了一切。
“还不快去追你师姐？”
“杨岳不是去追了吗？”他道。
“你真是个憨憨！”
我提走他手中的鸳鸯灯，虚踹他一脚：“快去追！”
……
原以为，杨岳早点表白，说不定上官曦会早点放下谢宵，正视杨岳。可惜现在看来，事情的发展未能如我的愿，那上官曦仍是把谢宵放在了心中最重要的位置。
看来在这个剧本中，即便事情的时间轴会发生诸多变动，但是感情线依然早已注定。我走在扬州城最繁华的街道上，抬头看着漫天的星灯，突然感觉自己有些无力。杨岳依然爱上官曦，上官曦依然爱谢宵，陆绎那厮，也会注定爱上今夏吧。
……
“提两只鸡做什么？”
突然，清冷熟悉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转身看，陆绎一身便服，在我身旁。
我将手中河灯递给他看。
“这是鸳鸯灯，这个是鸳，代表男人，这个是鸯，代表女人。听说情人一起放了鸳鸯灯就会喜结连理，心心相印。”我解释道。
“哦？说吧，奸夫在哪？”
我一愣。
他语气有些不快，“你这河灯难道不是要同奸夫一起放的？”
“没有啊，”我道，“就是……随意买的。”
“哦？”他显然不相信，语气也更为不耐烦，“昨夜在床上叫得那么销魂，想必和别的男人颠鸾倒凤不知多少次了吧？我正想着捉奸哪，想不到奸夫这么快就出现了。老实交代，别让我把你也一起抓进昭狱。”
我哑然。昨夜我卖力模仿，这厮竟然以为我是本色出演？
“说！你和别的男人到底干了多少事？”
“哥哥！”我赶紧解释，“即便你冷落我，我也不敢给你戴绿帽子啊，我可是熟读女经，三从四德，从来没有跟别的男人干过对不起你的事。”
“是吗？那你昨晚的声音怎么学来的？”
从《色戒》上学的啊，从艳照门学的啊，从爱情动作片上学的啊。
我勉力一笑：“那不是我本家哥哥的私生活比较丰富多彩吗，我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啊。”
“果真？”
“果真！”我使劲点头，“相信我！”
他似乎相信了般，微不可闻地舒了一口气。
我心下笑，这陆狗子竟然这么封建，怕我给他戴绿帽子啊。
“行了，这河灯既然买了，就去放了吧。”
“好的好的。”
我找了处僻静的位置，乖乖地将河灯轻放到水中，拨了拨清水，那一鸳一鸯便随水漂去。
清水桥头，河灯点点映照在水面，波光粼粼。远处，灯火璀璨。天空，亦有繁星点点。
恍若梦境。
“方才你说，这鸳鸯灯放了之后，情人便会喜结连理，心心相印？”陆绎这厮，语气也温柔得像在梦中。
“嗯，”我点点头，“是呀！”
“那意思是，你想同我心心相印咯？”
我赶紧摇头，“不敢不敢！”
他语气淡然，“方才你说我冷落了你。其实，如果你哭着闹着求我的话，我也会考虑偶尔宠幸一下你的。”
“不用不用！”我赶紧拒绝，“哥哥，你不要委屈自己！”
他不理我，目光转向河面。
良久，方道，“这鸳鸯栖息于池沼之上，雌雄常伴，不尝相离。譬喻夫妻二人生则相随，死则合穴，一夫一妻，相伴白头。若有幸得此一人，携手至老，有何不可？”
我道：“哥哥，你会遇到那个人的，相信我。”
“哦？”他道，“难道我的妻子不是你？”
我正色道：“哥哥，世人都说这鸳鸯一夫一妻相伴到老，其实他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鸳为雄，鸯为雌，都是雁形目鸭科的动物，每年这个时节便会飞到繁殖地点进行□□。这个时候，雄鸳会寻得一只良配，交颈而眠，生儿育女，看似一雌一雄夫妻不离。但是，第二年春天再来之时，这雄鸳遇到了别的良配，便会把雌鸯忘干净了。”
“你是说，以后我会遇到良人，把你忘了？”
我诚恳地点了点头：“哥哥，你千万不要有从一而终的心理负担，你可以爱上别人，你也会爱上别的人。”
“你指的那个人，是叫袁今夏吧？”
“嗯！”我使劲点头。
“到时候你怎么办？”
“我啊，茫茫宇宙，天地之间，古往今来，随来随去。到时候我会挥一挥衣袖，跟你说一声拜拜，不带走一片云彩。”
“这么无情？”
“这叫洒脱！”
半晌，他没再应我。
我偷偷看他，他垂眸看着河面，陷入深思。
河面上，那鸳鸯灯漂得越来越远，最后，湮没在点点灯火中，消失不见。心心相印的神仙爱情，只存在于男女主之间，本就离平凡的我们很远。
他是我心中的白月光啊，我无意亵渎。
而我，亦只是一个无心闯入剧本的配角，也不知哪日便会梦醒离开。
我不知他心里正想着什么，或许是在重新审视他心中对于一夫一妻的执念，或许是在遥想今夏的面容。
总之，过了许久，他才开口。
“走吧，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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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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