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封府出事后，这栋宅子就彻底荒废了，再加上灭门一事过于骇人，哪怕是大白天，附近百姓若有路过，都是能绕道则绕道，如此一来，显得此处更为恐怖诡异。
封沉邑不知从哪弄了两身夜行衣，携李散木蒙着面一路飞檐走壁来到了封府，藏身于府外一颗老榕树上。
两人四下探望了一番，这个时辰，不管大道还是小路，别说人影，就连鬼影都没瞅见一枚。
看着周围似乎是安全的，两人跳下树，由熟门熟路的封沉邑带路，李散木跟在他身后，两人摸着墙，蹑手蹑脚绕到了后院，双双翻潜进了封府。妙书斋
封府并不大，连诺抑引在双莲镇住的那套都不如。
今晚的月亮倒还算亮，脚下的路眼前的景皆能看清楚。
封沉邑要带李散木去的是他义父封岁余的书房，一路所经过的院子、走廊、堂屋偏室，放眼望去满目疮痍，成了残垣断壁。
院内秃噜的树木，枯枝败叶掩盖的卵石小径，廊柱上的刀痕剑印，破损严重的门房，还有白墙上无数颜色变深完全渗透的血点血条，每一处都令人触目惊心。
悄摸走了一阵，李散木随封沉邑进了座四方内庭，枯萎的盆景两侧是两间会客茶室，正中后方，就是封岁余平日待的书房了。
书房的门半开着，麻纸破烂。拉开另半扇门，两人跨过门槛步入书房后，封沉邑借着月光，捡起脚边断了一截的烛台，回身将两扇门合上，掏出火折子点亮了蜡烛。
有了光源，李散木得以一窥书房内的面目。
房内三面墙，东墙立着书架，书架斜移，原本一排排的书也七零八落，弃了一地，应是被人粗鲁地翻弄过。
李散木跳着避开地上缺胳膊少腿的物件，在书架前蹲下，翻拣了一波。想来封岁余封掌事生前也是位德才兼具的老英雄，地上有不少圣贤者所著的名作，甚至还有市面上千金难求的古书，看着这些好东西就这么被乱丢在地，李散木不免心疼。有心无力之余，他理了几本眼面前的古书，重新放回了书架上。
西墙本该挂着几幅书画的，可惜都被糟践了，只余一地碎纸。
而北墙主位摆着一张上好楠木所制的宽大书案，仿佛是钉死在地面的，看着就十分厚重沉甸。那案面已然落了一层灰，文房四宝不知所踪，空荡荡一片。书案上方，房梁下侧，挂着蛛网流连仅余半块的牌匾，但能辨认出，原本是镌刻着“天道酬勤”四个大字的。
“你确定东西是藏在此处？”李散木看了一圈明显已被他人不遗余力翻了个底朝天，且排除可能的书房。不过是丁点大，还一眼就能尽收眼底的地方，通常也藏不了什么吧？
“只是可能，未必一定藏在这里。”封沉邑坚持不将话说得满当。
李散木隐隐有些担忧起今晚的这趟冒险了，他们在客栈的时候，就商讨过潜回封府的危险性。
那则“告令”若真如自己所料的那般，是为了引封沉邑现身套《九陨》的，别说清阗城在暗中已遭重重监视，封府更是会被盯得死死的。他们在此风口浪尖之时潜入封府，说白了就等同自投罗网，简称找死。
最为关键的一点，还不在于送人头，而是在于封沉邑根本不确定《九陨》真正下落的情况下，跑来送人头，这可是实打实的赌博啊！
一开始李散木踌躇过，虽然他急切想毁了《九陨》，也不枉他辛苦这些日子终完成师命，好证明自己没那么废，几代人都没搞定的活竟被他解决了，那是绝对长脸的事，好歹也成嘲风仙人门下的大功臣了。
但他清楚，急功近利又有多不可取。就算再迫切，也得保证万无一失的条件，否则在如此明显的漏洞下，他难道是个憨的不成？
当然，他现在既然与封沉邑憨状可掬的出现在了封府，自然是有原因才使得他兵行险招放手一搏进来的，至于这个原因，眼下便成了自己较为担忧的点了。
封沉邑踱至案台前，将烛台交给李散木，把附近物件清开，嘱咐他后退。
李散木朝后退了两步，颇为好奇的盯着封沉邑的举动。
起先，封沉邑围着书案转了几圈，期间推摸敲打，查看研究了一番，最后驻足一侧。
只见他双脚微分凝神聚气，骤然出掌！伴着凌厉劲风叠起，势如猛虎地一掌拍向书案边缘——
随着砖石擦磨声，面前这张又厚又重看似钉死的书案居然被移动了位置！
书案移了约摸两三寸，就停住了。封沉邑收势，李散木屏气细听，但似乎再无其他动静。
等了有一会，还是无事发生，李散木按捺不住了，道：“就这么没了？”
“嘘。”封沉邑朝他竖指噤声。
又隔了好一会，方听得一瞬铁链轮齿转动声，北墙偏角落处，有一块墙砖被推突了出来。
李散木当即眼前一亮，赶忙跑去查看。
他把烛台还给封沉邑，俯身拔出墙砖，墙砖有书本大小，他于手中颠了颠分量，又敲了敲侧耳听音，确定是空心的。他对着火光前后上下检查，想找砖块的开口，但这块墙砖是封死的，并没有缝隙疏漏。
“嗯？”李散木不禁奇怪。
封沉邑见状，接过墙砖，直接往地上摔去，“啪”一声，石屑四溅，砖身落了个粉身碎骨。
李散木吓了一跳，可定睛，便见碎石堆下现出了本册子，册子上则隐约有个“陨”字。
“九陨！”一时激动，李散木喜出望外地喊了出来，急忙弯腰捡起。
封沉邑也着实意外，他没想到，还真被他误打误撞寻到了。他也不过是很早以前，无意间得见他义父在无人时，私底下这么操作过。
说起来，在旁人看来，他义父是个老江湖，自然不会学普通人把重要的东西藏在书房或者卧室，况且他义父的书房四四方方并不大，也没有多余的地方隐藏，很容易造成假象被忽视。
不过要是碰上了个多疑的，不免会察觉出书案的与众不同，又大又重看着还是钉死的，确实少有。可偏他义父做了个必须有足够内力修为才能推移的设计，但凡修为不够或蛮力强推，都是推不动的。
就算运气不好，碰到的是个修为够的，恰好推动了，可他未必有耐心，愿意等上个一时半刻。毕竟他义父还故意将机关做了延迟，说不准那人还以为只是书案太沉，自己挪了位罢了。
李散木掸去尘灰，那册子黄底黑字，赫然印着“九陨”二字！
他朝封沉邑由衷道：“多谢！”说完，便拿过封沉邑手中的烛台，对着书角要烧掉。
“等等。”封沉邑拦住他，抢回烛台。
“等什么？”
“你不翻开确认一下？外一不是真的呢？”封沉邑以防有误，建议道。
李散木手一顿，一方面觉得有道理，但另一方面他又为难起来。
“不瞒你说，自打我师公，也就是我师傅的师傅开始，就不知道《九陨》的全部内容了。”李散木难堪道。
“那你师公当年是如何确认，他销毁的那本《九陨》就是真的？”封沉邑大跌眼镜。
“这……你也知道，《九陨》不是好物，我太师祖肯定不会把内容传下来啊。至于我师公，他那么厉害，销毁的，应该是真的吧？”李散木模棱两可穿凿附会的说。
封沉邑有点头疼，敢情你们嘲风仙人门下，从师祖到徒孙，把此物看得比命都重要，还有板有眼接了好几辈人，结果这一个个都是靠蒙的？
眼见自己在封沉邑面前快挂不住了，李散木忽然灵光闪现，不对啊！他怎么没能想起来呢？谁说不知道怎么辨别真假的！虽然不清楚全部内容，但他师傅在他小时候不还追着他揍过一阵儿嘛？就因为当时自己不肯好好背那几句《九陨》开篇和收尾的口诀！
虽然师傅从未明说过，但细想，可能就是为了日后，他若有机会毁《九陨》，还能做辨别！
李散木觉得，正因《九陨》害人，所以要在弟子入门那会，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的时候记背，这样，后面经师傅循循善诱正确引领，才不容易走歪路。
“我想起来了！”
李散木做了个“稍等”手势，凑近烛光，他翻开封页，脑海快速回忆，指尖沿字句下划。
沉吟半晌，他抬起头，神色迷茫。
封沉邑见他有些神叨，忙问：“如何？”
“啧，怎么和我背的不一样？”李散木越发迷茫。
“不一样？可是记错了？这才第一页，会不会不是这一段？”封沉邑臆测。
“不知道啊，那都是我小时候背的东西了，又从来不用，能记全就不错了。而且从我师公传到我这，就只知道个开篇和最后的那几句……嗯？”李散木猛地醒悟了什么，他迅速把册子翻到了最后一页，指尖压字默背——
果然！
“有了！这本《九陨》是真的！你还记不记得，我对你提过，我师公只销毁了上半本，而荆子棋修炼的正是下半本。我刚才糊涂了，翻首页去对，自然对不上。所以，你找对了，我们没弄错。”李散木为其正名。
封沉邑点了点头，将烛台递予李散木，道：“给，烧吧，也算是圆了你们嘲风仙人一门几辈人的希冀了。”
“嗯。”李散木颇觉有仪式感地接过烛台，准备点燃书角——
“嗖嗖嗖——”
哪知这时，几支暗器突然破窗射入！
封沉邑眼疾手快，推了李散木一把——
烛台脱手，“哐”一声跌落在地，烛头星火颤灭，书房内当即陷入了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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