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输卵管不通”和“多囊卵巢综合征”是什么意思,但都“综合征”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戚柒拿出手机来,在搜索框里敲出这两个词条。
她看不懂这些专有名词的解释，但这两个词后面的关连词是一样的——不孕。
戚柒握手机的纤细指节不自觉收紧。
她另一只手也抓上手机,更加急切地搜索更多。
不会的。
人家不都说了么,生病别上网,否则棺材躺。
肯定不至于的。哪有不孕那么严重。
戚柒反证般近乎疯狂地搜索，可她看得越多，心底就愈加冰凉沉重。
平时一个感冒都能搜成准备后事的搜索引擎,有关“输卵管不通”的搜索却温和很多——满屏都是各样医院的广告，急切地告诉患者他们都是送子观音转世。
总之所有的关键词都绕不开“不孕”。
多囊也一样。
输卵管堵塞不孕,多囊会难孕,但她戚柒把这两样都占齐了……
哦豁。双倍的“封印”呢。
戚柒看了半天，也没发现谁跟自己一样,同时得了这两种毛病。
她胳膊软塌塌放下来，下意识偏头看向斜前方。
男人侧身背对她，宽阔的上半身隐在阴影里,西装裤里的两条长腿格外醒目。他依然忙着和外商在说什么,满有力量感的手臂自然曲肘时，肩膀处的矜贵布料打出一丝细微褶皱。
戚柒看得有片刻恍神：她狗哥哥，真是一个连衣服褶子都透出贵气的男人啊……
她的男人。
脑中灵光乍现般随之一震：
他知道的。
他们前不久才一起去私院做过体检，体检的结果是直接传到他那边去的……
“上次的体检结果出来了。”
“还不是老毛病。医生说你胃不好。以后不许吃火锅了,冰淇淋也不许吃。”
“那医生还说什么啊？其余方面没问题吧？”
男人的喉结很重地沉了一下，薄唇微动。
“没有。”
他黑眸定定看她，眸底点墨般散开隐秘的情绪。
“放心吧，都没有问题。”
……
他知道。他早都知道的。
戚柒眼睛虚虚闭了一下，柔软的身条轻轻一斜，倚在旁边的墙面上。
她垂下脑袋，眼睛失焦般睨着自己的尖头鞋面。
指尖是凉的，浑身的力气都在往下重重下垂，倚着墙都站不太稳的感觉。
她好需要一个更牢固的倚靠……
荀勋正在跟外商道别，突然发现对面的人脸色滞了一瞬。
他下意识扭头，看见戚柒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自己的身侧。
周围的工作人员也都在看她，每个人脑袋上都顶着一个无形的问号。
他的小娇妻扁嘴嘟脸，大写的不高兴。
荀勋以为她等久了不开心，但仔细再看很快又觉得不对劲儿——戚柒不仅唇角是耸拉的，整个人都像被抽了劲一样是往下沉的。
薄瘦的肩头往下塌，细胳膊也软绵无力，手上提的包包快拖到鞋面了。
她微微抿唇望她，杏眸表面水润闪烁，比她耳垂上的钻饰还要亮。
荀勋眉心跳了一下，正想开口，身边的小女人突然张开胳膊环住他窄腰，脑袋往他胸口使劲一埋。
周围员工：“……？！”
员工们同时裂开了，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老板和老板娘感情不错，公司里都是知道的。但网上那些传的什么“寻妻”，离婚追妻，首富PK顶流情敌，霸总宠小娇妻上天这些桥段……大家默认纯属扯淡。
搞笑么不是。以为演偶像剧呢啊。
荀总那样的男人，怎么可能。
不过大家并不腹诽那些——理解的嘛，信息时代，很多消息想捂也捂不住。首富本来就是关注度最高的企业家，家里还有位天天上热搜的明星太太，这么大的流量当然要好好利用啊。
立一个“专一恩爱，神仙夫妻”的人设，对集团形象也有很大益处啊。
但现在看着一头扎在荀总怀里的老板娘……
这他妈不对啊！
这跟他们预想的“商人逐利，营业恩爱”的剧本不一样啊！
总裁向来雷厉风行，工作时几乎没人见他笑过，和他共事，哪个人不是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老板娘这突然扑过来，在合作对象前的这么一抱，跟拔老虎须子没两样了：）
几个资深年长的高层也面露不满——谈公事呢，这像什么样子，成何体统！
所有人都屏息观望着被拔毛的大老虎。
荀勋被抱住后僵了一瞬，但很快如常。
他扭头对上外商讶异的眼神，很轻地勾了下唇角——这个清淡的笑里没有难堪的意味，怎么反而……还有点嘚瑟的感觉？？
荀勋似乎不觉得这有任何不妥。他很自然张开胳膊揽住身边女人，一手自然抚上人家后背，随后若无其事地继续用英文和外商交谈，
但这样子谁还能谈得下去。没两分钟外商就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笑着离开了。
戚柒像对周围无感知了一般，依然扎在男人怀里不动弹。荀勋胳膊一横，把她完全抱到怀里，随后长眼微斜，淡淡瞥向旁边众人。
周围人如梦如醒。
刚才不满的资深元老看了看总裁箍在太太腰上的胳膊，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大家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下眼神，没人敢踹翻这碗狗粮。
等人都默默退了场，荀勋垂下长睫，带笑睨向怀里的小女人。
“好了，人都走了。”他低低道，一边低头亲了亲她小巧的耳垂，“咱们也去吃饭吧。”
他扶住她肩膀，戚柒却没有顺着力起身，反而越抱越紧了。她一只小手放上他胸口，指尖用力捏住他领口。
荀勋扬了下眉，笑意更深。
撒娇。
他拿过她手里的爱马仕，一手摸了摸她背后的长发，磁音宠溺：“宝贝等饿了？要不要先吃点什么？”
过了好几秒，他听见身前发出一声很轻的啜泣。
荀勋嘴角的笑僵住。
“戚柒？”
他的神色开始逐渐焦灼，一边问一边扶上她肩头更用力，“怎么了？”
戚柒的侧脸终于和男人的胸膛分开，她站直身子，轻轻抽了下鼻子，挺翘的小鼻头红红的，翘睫毛上也都是莹亮细密的水珠。
荀勋蹙了下眉，随后侧身拥住戚柒，带她进了办公室。
他拉她在沙发上坐下，想了想又把人抱到腿上。
“怎么了？”他柔声问，抬手抹了把戚柒脸上的泪痕，动作和语气都像哄女儿的老父亲，“谁又惹你了？”
戚柒抬眸看男人，精致的唇线下撇，刚被擦净的眼里又涌上来一层水汽。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荀勋怔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她什么意思。
戚柒呜出一声含糊不清的抽噎，“你，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那天问你，你还说，说光是胃病，还不让我吃火锅和冰淇淋……”她唇瓣颤了两下，咧开嘴哭了，“不吃冰淇淋和火锅有什么用啊！”
她的哭声一出来，荀勋就有点慌了。他抬手从桌上抽出两张面巾纸来，手忙脚乱地往人家脸上怼。
“戚柒，你先别哭，听我说，这也不是什么很严重的——”m.miaoshuzhai.net
他话还没说完，戚柒就哭得更厉害了，“你骗人！明明就很严重！”
她闭眼的表情好绝望，泪珠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我都上网看了，我生不了宝宝，医生说我没有办法怀孕呜呜嗷！”
戚柒越说就越伤心。
她知道她不该这样跟荀勋说话，她明白他现在跟自己一样难过——可她就是忍不住。
刚才靠向他怀里的瞬间，她所有的情绪都跟找到了出口一样，拼命往外涌。
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件事带来的情绪这样复杂：难过，恐惧，困惑，甚至还有不忿——
为什么偏偏是她啊。
别人都能有孩子，为什么她不可以啊？
他们明明可以生出来漂亮又聪明的宝宝的，而且他们也不贪心，就只想要一个，为什么就不能有啊？！
戚柒越想越伤心，她趴在荀勋的肩膀上呜呜着像只受伤的小兽。男人肩上深灰色的西装都被打湿了一大片。
荀勋伸手在她后背上一下一下轻抚，努力给小兽顺毛，“戚柒。”
他温柔唤了她好几遍，想要她平复一下听他说话。
但戚柒好像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了，根本平静不下来。
荀勋微不可察地叹出一声，随后一手扣上戚柒后脑，强迫她抬头看自己。
戚柒抽抽搭搭仰脸望他，还没反应过来，男人就把唇片贴了上来。
他接吻的时候喜欢把她完全摁在怀里，强健的胳膊强硬缠住她，一手还很有侵略性地掐住她细腰。
男人亲得有点凶，甚至连喘0息的机会都不给她。她刚才的抽噎和呜咽完全被他吞没，想哭也哭不出来了了。
用这样的方式止住她的哭泣后，荀勋明显温柔了许多。他痴缠着她绵长亲吻了一会儿，薄唇又在她湿漉漉的睫毛和脸蛋上细密落下，直到擦尽她所有的眼泪。
“不哭了。”男人放开她，哑着嗓子哄劝，“你听我说，好不好？”
戚柒不哭了，只微张着被亲得红润的唇瓣，怔怔看他。
荀勋前额抵上她的，又很轻地叹了口气。
“之前没有告诉你这些，对不起。”他轻声跟她道歉。
“为什么。”戚柒抽了下鼻子，“为什么不告诉我？”
荀勋虚闭了下长眼，“不想让你哭。”
“戚柒。”他抱住她，又把人往怀里箍，“我早就说过，我不是为了要有孩子才跟你结婚的。”
“可是……”戚柒靠在男人怀中，声若蚊蝇，“结婚了也不能没有孩子啊。”
荀勋摇头，“对我来说，你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你因为这样的事情伤心掉眼泪，那我宁可你永远不要有这样的负担。”
荀勋眸光微闪，又倏地坚定。他垂睫看她，黑眸沉沉。
“戚柒，我们不要孩子了。”
**
荀勋在孩子的问题上解法粗暴又决绝——完全往相反的方向走，走到另一个极端。
他不想给戚柒任何压力和负担，但戚柒却依旧无法释然。
想不想生是一回事，但能不能，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之前戚柒备孕，完全是抱着“牺牲小我成全荀家”的心态，但真不需要她“牺牲”了，她才后知后觉发现，她其实很想和荀勋生一个宝宝。
一个有着他们二人血脉，让他们更加紧密相连的孩子。
等冷静下来了解更多后，戚柒试探着问男人，要不要约见私院的医生。严格来说这也不算不孕，就是难孕。治疗过后或许就可以了呢。
听到她说“手术和试管婴儿”这样的话，荀勋拧了下眉，并未表态。
他只要她先放轻松，先不要考虑这些了。
“等你心情轻松一些，我们再考虑这个。”男人摸了摸她小脸，“戚柒，我还是那句话——我不要孩子，我只要你。”
他说得坚定又轻松，好像已经不把孩子这个事放在心上了。
但戚柒这几天半夜醒来，总看到男人在阳台上直立发怔的背影。
他一站就站好久，指间夹着一点闪烁的红，直尽燃灭，也不见他抬手。
戚柒默默盯着男人看，有时候望着望着鼻子就酸了。
等他进来，她又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翻身假寐。
她听见他在身侧躺下，结实的胳膊从背后环过来，头顶处也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荀勋不愿意把压力铺开在她眼前，戚柒也就默契地配合他。夫妻俩默契地搁置这件事，但谁又好像都没忘记。
反正这孕是一时没法备下去了，但戚柒这段时间依然呆在家——说老实话，她也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做什么了。
这种无所事事，更叫人心里发慌。
荀勋显然顾及到了戚柒的这种心情。他明显减少了出差的次数，就连晚上回家都比平时早了。工作做不完，就带回家做。
虽然有时候男人在书房视频开会一开就好几个小时，两个人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但只要他在，她就安心许多。
这两天晚上荀勋都在书房开会，戚柒就干脆坐在书房的壁炉边看书翻影集。
刷了会儿手机，没电了，她起身看了一圈，没有发现充电器。
戚柒朝男人挥了挥黑黢黢的屏幕，正对着电脑发言的荀勋顿了一下，扬手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她。
戚柒接过来看了男人一眼，试探刷了一下自己的拇指指纹，居然秒解锁。
她甚至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把自己的指纹录进去的。
荀勋的手机单调到令人发指。用的最多的是邮件和公司内部的通讯工具，微信主要用来联系老婆，除此之外，几乎没下载别的软件——就连壁纸都是默认的。
戚柒看着这台完全坦诚的商务手机，有点不满地努了下唇。她抬手来了张自拍，又把那张照片设置成桌面，这才满意扬起嘴角。
她没下微博的APP，打开搜索直接进网页版的。
光标移到搜索框上，下面自然拉出一连串历史记录。
戚柒打字的指尖猛地定住。
【试管婴儿对女性的伤害大吗】
【输卵管疏通术痛苦吗】
【输卵管手术后遗症】
【试管婴儿后遗症】
【胃不好的人吃什么养胃】
……
戚柒屏息，翘睫毛很慢地眨了一下，扭头看书桌边的男人。
她咽了下混沌的喉咙，低眸再看屏幕上的那串历史记录，眼睛开始发酸。
戚柒放下手机起身，慢吞吞走到男人跟前。
荀勋余光看见她，轻瞥了一下又很快转回到电脑的会议上，他没说话，只在桌下不动声色地朝她伸出一只手。
戚柒抓住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转身，一下子就坐到了男人身上。
她把他的手放在自己腰际，两条细胳膊自然勾上他脖子，拖鞋一踢，光洁的脚也提上来踩在他腿上，整个人像只小猫一样窝进男人怀里。
荀勋怔愣片刻，盯着屏幕的长眼轻动。
“怎么了？”他在她耳边低低问她，气音愉悦又宠溺，“又撒娇？”
戚柒就是来撒娇的。她扁扁嘴，把自己玫色的唇瓣凑到男人下颌边。
“老公亲亲。”
荀勋翘了下唇边，望着电脑的目光犹疑了一瞬，但还是把嘴压了下去。
戚柒索吻成功，抱男人更紧。她嘟起嘴正要来个礼尚往来，突然看见荀勋给自己使了个颜色，朝屏幕示意。
戚柒扭头看向电脑，不解地眨巴了两下眼——屏幕上全是复杂的图表，还有她看不懂的英文文件。
“戚柒。”男人轻声唤她，薄唇微抿，似笑非笑。
“我们的这个会议，摄像头是开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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