伺候的宫人们都安慰着虞昭,皆说病后的孩子都是如此,过几天就好了。可虞昭心头就是莫名不安,每日都要来亲自陪着,不敢放松警惕。
果然在几天后,楚子宜一场高热突发,昏得摇都摇不醒,身上随之还冒出许多红癣,一块一块遍布全身,看得让人头皮都发麻。
寻便缘由,依旧查不出个病因,御医们被源帝臭骂了一顿,跪在朝晖宫门口瑟瑟发抖,虞昭一步不离楚子宜身旁照应,看着他难受的样子,除了心疼就是觉得无力,绞尽了脑汁都没有想出来办法。
实在是着急得狠了,源帝决定来场广撒网,下令彻底搜宫,清查一切可能致楚子宜患疾的缘由,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着人下去传旨前,就将宫中各嫔妃都叫于朝晖宫中坐着了。
得了消息,楚子凯也慌张赶来,众嫔妃本想与源帝一同去偏殿看,被他及时拦下。“此刻未知是何病,是否会传染也未可知,父皇和各位娘娘先留步,儿臣去看看,过来告知就是。”
一听可能会传染,众妃果然脸色都变了,都止步踌躇,源帝见此,也不敢说什么,复坐下不动,发话应允了楚子凯的提议。
楚子凯疾步入了偏殿,见虞昭帮楚子宜轻轻擦拭身子的手有些颤抖,知她难过,至床前蹲下。安慰道:“歹毒之人防不胜防,不会是你的错,不必太过苛责自己。”
可总归是自己疏忽大意了才导致楚子宜受苦,虞昭并不觉被楚子凯安慰到,心中的愧疚也没有减轻,手上动作只一顿,低声问道:“搜宫可有消息了?”
“不曾,”回答过后,楚子凯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好在一旁默默陪着她。.
忽听卓姚进来报。“娘娘,太子殿下,陛下叫你们即刻出去呢。咱们宫中洒扫的宫女桃夭,出来指证娘娘所制的宣纸有问题。”
二人闻言对视一眼,惊讶了一瞬,而后细思一刻,大概都明白缘由了,原是有人想整治虞昭,以伤害楚子宜这类恶毒的法子来栽赃。
瞬间心中怒火直冲云霄,虞昭难以压制住自己的情绪,吩咐好卓姚亲自照看着楚子宜,甩袖疾步往正殿走去。楚子凯思考片刻,却没有跟上,而是拐去了东宫。
进殿后,虞昭果然见众妃正经危坐,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堂下跪着一个有些脸熟的宫女,想来就是那勇毅指正主子的奴才桃夭,她见了虞昭,好似很害怕的样子,手脚踌躇向后缩去。
“什么毒?”虞昭也不行礼,强忍着想直接一脚踹翻桃夭的冲动,快步走至他面前,一开口便直接问点子,不只是桃夭傻了,众人皆惊得哑口无言。
“宸妃妹妹,这还没问出来,你怎知是毒物?莫不是不打自招了?”云昭容的声音响起,好似十分气愤难过一般,娴熟地转换成两幅面孔,上一秒还横眉竖眼,下一刻就马上能低头拭泪。“可怜我皇后表姐,拼死生下的五殿下,竟得了这样恶毒的一位养母。”
废话一大堆,虞昭却连看云昭容一眼都懒得看,转头拿最冰冷的语气问桃夭。“不想死就快说是什么毒。”
“奴婢……奴婢不知啊”
逃不过了,桃夭被虞昭这态度唬得害怕俯首不敢直面,声音颤抖继续道:“回陛下,奴婢只知,装那毒物的瓷瓶上,写的是外文,奴婢人微言轻,不敢声张,于是去请了昭容娘娘做主。”
“瓷瓶呢?”顺藤摸瓜,虞昭看向云昭容,轻而易举感知到她那眼中一丝慌乱,心头窝火愈发,继续冷声威胁道:“识相就拿出来,本宫知道你有,所以你才来闹事。”
见虞昭如此冷静毫无一直想喊冤的意思,还步步紧逼着自己,云昭容心稍慌乱,故作镇定道:“本宫自然是有证据的。”说着,将那瓶子从袖子里拿出来,预备呈上,却被虞昭一把抢过。
云昭容慌张伸手想夺回:“你干什么,是否想毁了证据。”
“滚!”只一声呵斥,虞昭就把心中发虚的云昭容收拾老实了,而后高声朝外吩咐:
“让御医进来!”
外头的御医不敢耽搁,连忙就进来了。虞昭上前将瓷瓶递上,忍着心急催促道:“快看。”
“宸妃妹妹这是干什么呢,”刘妃在一旁用手遮住嘴巴,事不关己,她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在将功赎罪吗……”
“你给朕住嘴!”却是源帝出面来敲打她了,他尽可能恰当的把控着场上风向,给虞昭最快查出缘由的空间时间。
趁着御医查看的时间,虞昭又指着桃夭,冷声命令道:“你既是出身于朝晖宫的指证之人,当着众人的面,就来说说事情前因后果吧。”
事情计划的走向,本确实是这些个步骤,只奇怪的是,怎陷害人的人一句话都插不上,所有的事情变成即将被陷害的人来引导一般?
蹊跷得过了头,桃夭心虚至极,看了眼云昭容,见她稳做着不动,骑虎难下,努力镇定下来开口。
“启禀陛下,娘娘生辰前日,老夫人来宫里,奴婢无意间听见娘娘与老夫人的谈话,说是为了将五殿下牢牢控在手中,所以要排除异己,商议着栽赃最有可能抚养五殿下的昭容娘娘。”
这番话着实太过愚蠢,听得虞昭都不忍暗暗赤霄,不屑轻声骂了那黑了心肝的恶人一句蠢货,复看向坐在上方的源帝,他大概也是明白情况,正眼神不善地盯着云昭容。
桃夭想继续说,虞昭却没有这么多的耐心了,自己接起了话。“于是本宫在制纸时,将毒物掺了进去,好让子宜发病,又托人将一些毒物放在了云昭容宫中,预备栽赃陷害,幸好有你看见了,知会了云昭容,让云昭容搜集了些人证物证,今日好来揭发。是吗?”
与心里编排的话每一字都对得上,桃夭终于明白,虞昭早是将这计谋看得透彻,彻底变得慌张无措起来,紧张得全身发抖,眼神不自觉的瞟向云昭容,再不敢说话。
云昭容心中也控制不住的越来越慌乱,却还逞强道:“宸妃你说得如此顺畅,想是在心中计划了无数次吧。”
说罢,云昭容又想拉个人和自己一起对抗虞昭,于是看向沈嫔。“沈嫔姐姐,上次蟒蛇一事,你莫不也是被她这样陷害的。”
“本宫虽是被冤枉的,但不是她。”沈嫔面色冷漠,果断否认道,看都不看她一眼,云昭容讨了个没面儿,眼中慌乱更是快藏不住了。
这边御医好似终于商量出了个结果,御医院院首上前回道:“启禀陛下,微臣等皆认为,此毒是为西番国独有一中奇毒,无色无味,大楚甚是少见,确实能在纸张上长期附着,但微臣觉得,若只接触了染了毒的纸张,五殿下的症状,绝不会像眼下般这样凶猛。”
“陛下,臣妾还有人证。”
云昭容慌极,一时只想将虞昭拉入脏水之中,又跪下,御医的话音才落下,就急切对源帝说道:“就是那文房局……”m.miaoshuzhai.net
“闭嘴!”不同于任何人,虞昭是为数不多只关心楚子宜安危的人,莫须有的嫌疑她从来不惧,只想快点让御医想出对策给楚子宜诊治,截下了云昭容的话,继续细问御医。“大人们能有把握治愈否?”
御医们互相看了看,一副为难犹豫的样子,源帝霎时心中一紧,催促问道:“有什么就说,耽误了让子宜身子亏损得更严重,才是死罪。”
听此言,众人跪刷刷跪下,院首回答道:“此药本不是什么致命之毒,且从来罕见,若轻微染上,不思议药理即能自愈,并无何针对解毒之物,微臣惶恐,此番五殿下中毒严重,若要及时清毒退热,必得用虎狼之药排毒,但此法用之于小儿,过程痛苦不堪,必会损及五殿下幼体。”
虞昭暗暗惊心,不甘心追问道:“就别无其他轻和些的疗法?”
御医答道:“回娘娘,眼下五殿下高热昏睡,继续下去,恐会惊厥抽搐危及性命,排毒褪热,是第一等要紧事,微臣无能,别无他法。”
迫在眉睫,源帝虽也不愿楚子宜受苦,但能保持它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叹了一口气,语气沉重开口应允。“既然如此,用药吧。”
虞昭看着御医得了令下去备药了,又心疼又着急,可也没本事想出更好的办法,心疼与着急都化为熊熊怒火,双拳紧握,眼神凌厉回望云昭容:“将你所有人证物证都拿出来!本宫今天可让你死得心服口服。”
不清楚现在到底什么情况,云昭容不敢轻举妄动,只对源帝控诉道。“宸妃如此咄咄逼人,怕是心虚所致,臣妾还请陛下不要被她的假惺惺迷惑,明查此事。”
“答宸妃的话,还有哪些人?”
谁恶谁善,源帝心知肚明,自他将楚子宜过继给虞昭后,虞程与齐行结盟未成,便为对手,齐家要想在后宫中找人手又能将风险把控在最恰当的范围之内,放眼一看,可不只有与先皇后有表亲关系的云昭容是最佳人选,罪名坐落得透彻。
不敢不答话,云昭容镇定下来,缓缓开口。“除了桃夭,还有文房局捣浆的宫女秋容,是她亲眼看见宸妃在纸浆中加了此毒。再有运泔水的内侍阿七,是他帮宸妃运的药。”
审出来了就可以了,虞昭不欲浪费时间,直接转头对冯安吩咐道:“劳烦冯侍人了,去带过来吧。”
“不必带过来了,直接拖下去打,打到说实话为止。”
源帝更直接,叫住冯安吩咐,后起身,走至云昭容身前,居高临下冷眼看着她,威胁道:“你若从实招来,朕会留你一命。”
不知为何源帝就断了案,云昭容害怕的瘫坐在地上,抬头看他,拉住他的手哭诉道:“陛下,为何啊?宸妃妹妹得您宠爱是真,可臣妾再不才,亦是侍奉了您多年,何以陛下还未查,便怀疑臣妾了。”
“还在狡辩!”源帝袖子一挥,将她甩在地上,一旁的刘妃连忙做样子去扶,劝道:“陛下,此事确实不该如此匆促了结,毕竟有人出来作证,宸妃若不说个清楚,今后带着嫌疑在后宫,恐难有威信主后宫事。”
对此,源帝充耳不闻,转头看向虞昭。“子宜现在是你的孩子,一干人等,皆交于你处置。”
“明白。”虞昭答后,先走到桃夭面前,勒令她抬起下巴与自己对视,狠声道:“既然不忠,想也是知道事情暴露的后果会是什么,本宫就念你平日你洒扫辛苦,赐你和你的家人毒酒一杯,留个全尸,谢恩吧。”
桃夭见大势已去,脸色苍白,连连磕头,痛哭流涕的请罪,将罪名供认不讳:“宸妃娘娘恕罪,奴婢是被云昭容逼迫的啊,她威胁奴婢,说不从她就要拿奴婢的双亲兄长治罪,奴婢一时猪油蒙了心,罪该万死,但奴婢家人无辜,还请娘娘饶恕她们。”
“瞧见了吗?”虞昭几步走过去,俯瞰跪坐在地上的云昭容。讽道:“软肋只要有,谁人都会抓,单单凭此,就妄想控制着人去害人,你已经三十多岁的人了,怎还如此愚蠢?”
“是你威胁着她不敢说实话的。”
云昭容用颤抖地手指着虞昭,对源帝喊到:“陛下,秋容与阿七都没有撒谎,若是严刑逼供,审出来的话大约也脱了真了,可经她之手造的纸,确确实实有问题,虽然她销毁了证据,可臣妾有幸,保留了一张。”
说着,云昭容就将怀中用布包着的纸拿出来,膝行上前展开给源帝看,被源帝一把甩开。“朕不傻,你要陷害,必定会乘机安排好人在宸妃宫中的纸上做了手脚,事到如今了还不知悔改,还想招摇撞骗,朕看你真是无可救药了?”
恰好这时,楚子凯脚步匆匆赶来,手上也拿着一小沓宣纸。一进门便赶上了时候。“云娘娘手上只有一张,怕是不足以证明什么,本王这里也有从朝晖宫讨来的纸,一并看过了,才好能做决断。”将手里的东西递给源帝观看,楚子凯继续道:“是同一批纸,那日儿臣宫里一时短了,顺便吩咐人讨来的,凌百药已经看过了,根本没事。”
“凌百药又从哪冒出来的?快请来给老五看看。”源帝语气又惊又喜,仿佛松了一口气,都顾不得查探纸到底有没有问题了?,探着身子直想往外瞧。
楚子凯答道:“父皇放心,回去的路上被儿臣撞见,一路提过来了,已经去偏殿给五弟看诊了。”说完,又看向云昭容,奇怪质问:“云娘娘,本王手里的纸,可是那日当着众人的面要来的,而今完全没问题,为何这些纸张一到你手中,就有毒了?”
“不是纸的问题,”
云昭容还未做答,桃夭心急如焚,想率先坦白以求宽恕:
“娘娘和五殿下日常的衣食用具,卓姚姑姑都看得紧,根本没机会下手害到她们。云昭容便叫奴婢先在五殿下的风筝上下了药,后那日太子殿下宫里的人来送龙抬头的贡品时,奴婢装作摔倒,碰倒了笔箱,又乘机下在了笔上。是娘娘省亲那一天,奴婢偷偷从窗户里翻进去,将纸做了手脚……”
“贱人,你污蔑本宫!”
眼看事情全部败露,云昭容呵斥着想警告桃夭,还企图上前掌她的嘴,不想被桃夭躲过,重重摔在了地上。
桃夭跪行到虞昭面前,连磕几个响头,祈求道:“娘娘恕罪,奴婢鬼迷了心窍,云昭容拿奴婢的家人逼迫,所以才慌了分寸失了良知。现在奴婢全都招了,求娘娘慈悲。不要牵连奴婢的家人。”
云昭容爬起来又立刻跪地,大喊道:“陛下,臣妾冤枉,她们主仆一同陷害臣妾。”
“你不冤枉,”楚子凯转念,做模做样拿出一封书信,假意郑重呈上给源帝看,说明道:“父皇,儿臣手下的探子,截到了这个。”
小小一封书信让云昭容惊惧得说不出话,她直勾勾盯着那封信,挂着泪却连哭喊都装不出来了,源帝把她的反应尽收眼底,接过楚子凯递过来的信打开看,片刻后,抬头,云里雾里道:“云府,还有齐府?”
简洁几字,彻底击溃了云昭容心中那点防御,这一刻,她知晓自己已经无力回天,身子颓然往下一坐,绝望满面,失了力也失了声。
又听源帝在上方对所有人训斥:“知道朕为何如此信任宸妃吗?因为朕自她入宫起,就告诉她,五殿下会过继为她的儿子,别无其它抉择,你们一个个的,倒是有自信,可也不照照镜子,子宜他愿意搭理你们吗?总是以自己的小人之心揣度别人,当真龌龊!”
语罢了又将那封信往桌子上一拍,一语警示着多个人:“朕生平最恨后宫的人勾结前朝的人兴风作浪,你们一个个却都在朕眼皮子筹划着,以为瞒得好,当真以为朕死了,朕不过是选择眼不见心不烦罢了,可如今却连子宜那样一个小孩子都要害,良知何在,不怕遭报应吗?”
气极,源帝暴怒,将桌上茶盏拿起,重重砸在云昭容面前。破口大骂道:“你这蛇蝎之人,竟也知子宜是先皇后拼命诞下的?齐府,你,多多少少也算和他有点血亲关系,如何就下得去手?只为了夺权?对得起先后吗?”
罪名千万,源帝口上骂得再厉害,云昭容都不惧,可他心知,源帝手上那封信,才是实质逃避不了的证据,绝望已经渐而将她逼得崩溃,她再也撑不下去,俯首求饶道:“臣妾知错,还请陛下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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