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离兑宫的正门口已是二更天,群峦叠翠静谧无声,黑黝黝中几点烛火明明灭灭,被山风吹得左右飘摆,卫留贤扶稳头顶上的灯笼,侧身行礼:“师父,大师姐,是否明日宣告归位?若有这个打算,我便去准备一下。”
他摸到腰间系着的代宫主令,刚要解下,玄吟雾却开口:“以后再说吧。”
卫留贤点头应下,眼角暗中瞥了一眼大师姐,见法锈目视前方,无甚反应。复垂头:“那弟子先退下了。”
卫三退去得迅速且悄然无声,法锈没有理睬,她还在对群山峻岭出神,夜幕中起伏的轮廓倒映在她瞳仁中,一直沉浸于阴谋诡计里的头脑短暂地停滞了。时隔数百年,她在某一个瞬间似乎返了回去,又是那个傲气果敢的年轻人,没有劫难打磨后的砂痕,沾染一身尘气,奔跑过姹紫嫣红,衣角带起千年的春光与尘埃。
她沉默地看,春去秋来,夏花冬雪。
狐狸牵起她的手,一步一步走上长阶,走得很慢,像是脚下踩过了上半辈子的聚合离别。
当法锈清晰看到金笼峰的雏形时,刹那间,前缘往事蜂拥而至——胎诞即修道,十年悟二轮,三途战三轮,八荒炼四轮,叩天登半步。纷扰思绪最终化作一场滔天大火,将附在她身上的过去剪影烧了个干净。
她止了步子。
“不去金笼峰。”
玄吟雾闻言抬眼,疑惑看向法锈。法锈拉住他摇头:“别,我在那蹲了五十年,不想去。”
夏夜凉风徐徐吹过,打散二人的头发,玄吟雾忽然想起街头敲杜梨木的说书先生,谈起锈祖叩天,口沫横飞的都只是一时三刻的光耀显赫,战后“隐世五十年”通通一笔带过。他心口抽疼,换了左手牵她,空出的手拥住她贴近自己:“好,去我寝宫。”
离兑宫主的寝宫闲置很久,以前他们最常歇脚的地方是金笼峰,次一些的是正殿,这些都可以扯出冠冕堂皇的理由,唯有寝宫……众目睽睽之下,首徒夜夜宿于师尊的床榻,也太不像样了。
私底下是心知肚明的“不可说”,表面文章还是要做的。
推门进去,法锈捻动几下手指,近处的几盏烛灯噼啪燃起小火苗,寝宫内弱弱地亮堂起来,环顾四周,卫三果然面面俱到,主人久离,居处照例清扫得整齐洁净。
法锈很少过来,路没还摸顺,狐狸去铺被褥,她便沿着堆积书卷的架子慢悠悠走,纸上墨迹黯淡,边角两三个虫蛀的小孔,她随手拿起一册,将烛灯扳过来,凑在旁边翻阅。
看了半页,腰身被人从背后环住,狐狸轻声问:“在看什么?”
“以前离兑宫的弟子课业。”法锈往后扫了扫,“怎么都没批几份?”
“你没做。”
“我做了你就批?”
玄吟雾没说话,呼吸安静扑在法锈的脸侧,法锈无声笑笑,合上书册扔到一边,在他怀里转过半个身子。
“那我现在做……”她执起他的手,不顾狐狸细微的挣动,咬了一下指尖,“师父肯不肯高抬贵手呀?”
玄吟雾垂眸看她,指头上的酥麻顺着经脉骨髓,噼里啪啦炸入心间,将魂捉去了。
灯光烛影,人面桃花。
他缓缓垂头吻住她的嘴唇,浅浅贴着许久,辗转深入,法锈的头顺势往后微仰,撞到了灯架,轻轻推了他一下,玄吟雾没有放开,只拿手指深陷入她的发中,垫在她脑后。
直至被压至榻上,双方长发铺落枕巾,法锈勾住玄吟雾后颈的手被取下,松松握在手心,他触吻她的指腹,浅尝辄止,温度浸染每一个指节,每一寸肌肤。
窗沿未曾扣紧,有风偷入,满室烛火飘摇。
……
玄吟雾醒来时天色还早,怀中空荡荡一片,他惊而坐起,胡乱拾起床脚的外衫就匆忙寻出去,侧门虚掩,法锈正靠在雕栏上,抱着双臂,身上一件白衣,在晨曦的微光中泛着淡淡的暖金。
她俯瞰着离兑宫大小山脉,玄吟雾在她身后抖开手中外衫,披到她肩上,拎了拎领口裹紧。法锈任由他动作,并不作声,看得十分专注,玄吟雾循着她的目光往下看去,眉头忽而蹙起,这一瞧还真瞧出了意外的事,宗门口静悄悄走进来一个身影,正是他的三徒弟卫留贤。
他似乎是刚赴完什么人的约,穿戴整齐,脸色稍有疲怠,刻意避开离兑宫弟子惯用的大道,沿着旁侧的山路往上爬,不一会便消失在枝繁叶茂的深处。
玄吟雾的眉头锁紧。
昨夜他们是一同进宗的,又能有什么大事让他专门出宗再跑一趟?
对这个徒儿,他素来关注不多,四个亲传弟子中,这个是最不亲厚的那一个,品行也没有多深的了解,只模糊觉得老三谨言慎行、老实木讷,在省心一项上能往前排。
思量一会,他轻抚法锈的背,低头对她道:“你再睡半个时辰,我去审他。”
不料法锈抬手拦住:“信他。”
说完回身,从书架上随便搜罗来两张废纸,又去摸桌上砚台,摸出满手黑色碎屑,再一捏,立刻龟裂成八块,是不能用了,她收回手,懒得再去翻找,直接用指甲在纸上刮字,痕迹潦草。玄吟雾拾衣在她身旁坐下,看不清她在记什么,问道:“你知道他与谁见面了?”m.miaoshuzhai.net
“无非就几个。”法锈单手撑住额头,写一会停一会,“与他接洽的不是六合堂,就是殷锦的人。其他的可能不大。”
玄吟雾温上一壶茶,他听闻过四野门半仙的名号,如今自己也勉强算是一个半仙,不免注意几分:“殷余情?他登门做什么。”
“一点私事,我应许给他当月老,却拖着不牵线,那半疯迟早打上门。”
法锈口里又道,“不过如果不是他手下临时起意,他本人的意思不太可能先找卫三。六合堂事最多,人才辈出,我瞧那个钱庄里的木犀挺乐意干这一行……”
她念出的声轻且低,许多音只在嗓子里滚了个圈,根本没吐出来,狐狸还没理顺,法锈忽然将镇纸往纸上一压:“不想了。”
玄吟雾伸手去试她的额头,以为她着了凉:“怎么,头昏?”
法锈:“再多想就清醒了,清醒完还睡什么回笼觉。”
玄吟雾:“……”
狐狸松开了捂住茶壶的双手,这隔夜茶也没温的必要,他刚要去扶法锈,她已经自个儿撑住桌子站起来,却突然手腕一跌,是刚刚用劲太过,这会儿酸软泛上来,手脚俱没劲,走路带飘。
她一个不稳,把狐狸吓得不轻,吹了那么久的风还不清醒,光顾着补觉,怕是累得狠了。赶紧抱住她送回榻上,法锈双眼微张,里面似有水色无边,玄吟雾被她这么迷迷蒙蒙看一眼,胸口像漏了底,魂飞天外。
这次法锈没精力作妖,很快闭眼,靠着狐狸睡去,玄吟雾试了试她脚上的暖凉,扯过凌乱的被褥盖住,伸手轻缓地将她拥在臂弯间,吻落在她的脖颈,柔软甜蜜地蹭了蹭。
不知不觉,狐狸也随之入眠。
再次睁眼已是天光大亮,法锈轻轻一动,玄吟雾就醒了,同时也听到外面传来卫留贤的低声劝慰,以及一个悲悲戚戚的哭声,放半夜能骇得一众小妖尿裤子。
他听着陌生,不像任何一个旧友在掉泪珠子,于是抛之脑后。只有法锈被这哭丧吵醒,不大痛快,面上不阴不阳的,碍着狐狸在给她顺毛,没发作,过了片刻“咦”了一声,听出这是谁了。
果不其然,四野门消息灵通,一听到法锈这边成双成对,殷半仙就打发人过来索要鹊桥了。
还偏偏是那个嫩葱似的姑娘家,简直要怀疑是殷余情专门遣来克她的,小女儿家家的梨花带雨,她就这个不太能吃住。
法锈翻了身,有起来的意思,可往床沿方向一探头,衣物散得到处是,又懒洋洋缩回来,将头埋入软枕,不动弹了。玄吟雾看她这来回一折腾,知道是懒筋发作,亲了下她的头发,起身穿鞋帮她一件件捡,法锈嫌麻烦,不太想穿:“不是什么重要的人,让卫三放她进来吧。”
玄吟雾拣了外袍给她穿戴:“总归是外人。”
法锈流露出个心照不宣的笑,挠了挠他下颌,靠过去用气音说:“哦,内人。”
玄吟雾轻拍了一下她的手,算是惩戒了。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爱阅小说app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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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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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爱阅小说app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爱阅小说app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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