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也不为过,那两位扇出的风带血,前脚断送了破尾,后脚将已然成仙的师尊给拉下水。自他破壳起的认知里,“成仙”就是万毒不侵,谁能想到仙也逃不过一场顷刻间的劫难。
无妄之灾,谁说的清。
曲验秋连跑带颠踏过满地飞絮般的羊毛,拆月正握着一头绵羊的蹄子剃背上的厚毛,绵羊一双水润润的眼左瞧右看,正是抹舟,一眼瞅见曲验秋,朝那方向蹬了一下腿,轻咩两声。拆月抬头,见他神色匆匆衣冠不整往外跑,忙喊道:“咋了!”
曲验秋随口道:“当皇婿去!”
拆月长长地哦了一声,很有过来人经验地提醒道:“你多带些没啥用的好看法宝,那些个公主千金,金银物什见多了,总喜欢稀罕玩意的。”
曲验秋提着裤腰哭笑不得:“您还真当我去应招啊?”双手攥着两根腰带往里一缠,三下两下绑好,又把卷起掖在臂弯间的袍角放下,好歹像个人模人样了,“朝廷那出事儿了,我不知道大师姐是否掺了一脚,不管如何,去看看先。”
拆月一听是跟法锈沾边,立即问:“得昌观被烧了?”
“没呢……您老别盼着我师姐放火行不,我真愁着呢!”
拆月呵呵两声:“你愁啥,吃饱喝好,朝廷宗门两头吃香——就是莫要惹腥臊。来搭把手,把这坨毛搬那个房去,回头给你做双毛靴子。”
曲验秋被塞了满怀的厚实羊毛,往后踉跄了一步,口鼻都被闷在里面,晓得老山羊有心拦他,唉声叹气几声,站了一会,认命走去搁置羊毛的屋子。然而过了半刻钟,愣是没见有动静,拆月埋头收拾一地的乱毛,拍了拍抹舟的头,伸手指道:“去,看看你黄雀哥哥还在不?”
抹舟撒蹄子过去,头往门缝里一顶,左右看了看,缩回来大声道:“师父,没得,窗子开的,他飞啦。”
拆月意料之中地嗯了声,拇指揭了一下眼角,抱着剩下的羊毛痀偻起身,招呼徒儿:“不管他,晚上锅里少放把米。”
辜负掉老山羊的一番好意,刚从窗框偷跑出来还不觉得,飞了二里路,曲验秋心口轻抖一下,浮上些过意不去的难言之情,回头张望几眼,已经看不见什么了,入眼全是无精打采的山峦,将那一方小山涧遮得严严实实。
他驻足片刻,回过头继续往前。
梅吐山涧地偏西南,与骆氏定都的上京隔了有八千多里,山高皇帝远,仙师的神通广大没扩散至大江南北,留有少许净土,让人得以在夹缝里喘上一口气,这口气虽不多,却足以捱过冬天。曲验秋掰着馍馍边走边吃,心里略微好受了些,只是也明白,这份“好受”没有多少道理,凡子这档子事不该他操心,他理应是一个冷漠又超脱的妖修。ωWW.miaoshuzhai.net
但一意孤行的上路,有多少是为了亦父亦友的山羊,多少是大师姐,又有多少是替这山河疮痍百姓流离感到哀怒,他也讲不清。
最后一个理由是很可怜可笑的,他憋在心里不敢讲,只表现出妖修该有的事不关己姿态,因为只要有一丁点别的表示,就算是身为人修的大师姐也一定会笑:“你下辈子的胎投成个整天施粥的乡绅好了,图个开心。”
他的“心系苍生”也只能图自己一点点心安。
谁都看得出他做不出大事,跟命中注定的风云人物不同,这世上总有些人是与“伟绩”无缘的。
好比他手持“代宫主令”几百年,得了一身畏手畏脚的毛病,愣是没整出威严,到现在还有小妖修敢笑嘻嘻叫他“曲四膀子”。反观三师弟卫留贤,师兄都没人喊,清一色的“代宫主”。他一直以为是那只鳖长得太不苟言笑,直接某次偶遇觅荫真人的大徒弟赫别枝,问起离兑宫的近况,赫别枝道了句一切安好,顿了顿,又隐晦提了一句,卫留贤化形期的修为不足服众,锈师姐又常年不在,有小妖闹事,不听调停,让他亲手处决一个。
他愣了老半天,才问了个冒傻气的问题:“处决是什么?”
赫别枝很为难地瞥他一眼,似乎责怪他居然把不能见光的事儿说得这么无遮无拦,挥手让五个毛团师弟离远些,才扭过脖子含混其辞道:“把头给拧下来了。”
曲验秋呆住了。
有那么一刹,他项上的那颗脑袋也像是受了一刀,砍去了所有的神智、过往、喜怒,大片无垠空白占据脑海。
等意识回笼,树梢轻悠悠的鸟啼也显得喧嚣无比,嘈杂躁动,震得他眼前发花。草木枯荣尽在他眼前旋转,花开花落,他们抛下他,飞速扛过酷暑与霜降,秋风扫落叶般登顶俯视地面。只有他固执蹲在草丛中,停留在嫩芽初绽的春天。
他心里明白的,因为他的逃避,将木讷害羞的师弟架上去了,架上去后退路就堵死了,大师姐那么有本事也下不来,金盆洗手是哄人的,手里攥不住自己的命,就会被别人撬去。
曲验秋以为卫留贤会跟他学,缩在壳里耗个三五百年,待春暖花开再探头。只是他低估了师弟,卫留贤从善如流蜕变成了独当一面的“大妖”,对他再也不能开“你仔细说说你与龟和王八有什么不同”的玩笑,他也再不会屁颠屁颠跟在别人后面甘做陪衬。
真真切切认识到这点后,当夜,曲验秋大哭一场,把浑身的毛哭湿了半截。
隔天顶着哭肿的眼泡去梅吐山涧,拆月敲着药杵叹气,又说他“长不熟”,言下之意是很希望他早日习惯知人知面不知心的事实,并长成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
他不认,不认这个理。
熟成那副大人模样做啥呢,如今不光人,妖也长变了,在岁月刀下无处遁形,糅合正邪善恶,留下面目全非的剪影。
曲验秋抵达上京已经是十六日后,故意拖延了四五日功夫,就是为了不记上册子,只过来溜一圈,瞧瞧搅事的是江老鬼还是他大师姐。
东郊的得昌观比往日热闹许多,从外头窥去,观内掌事抱着一本麻绳捆的大册子四处喊人,修士们捯饬行头整装待发,曲验秋拽住身旁一位道友,悄声问:“七百人满了没有?”
道人答:“满了。”
曲验秋放心大胆踩着门槛进去,一踏入便瞟见门内两头杵着铁桶似的“金鱼服”,不由一怔,放眼望去竟是数排宫中禁卫,铁桶般簇拥着一顶不显山不露水的黄轿子,曲验秋脑子没转过来,脚先急退十几步,后脑勺砰得一声撞在紧闭的大门上,方才迟钝在心里狂道了一声不好。
黄轿子没什么可怕之处,修士拜天拜地不拜君,食君之禄不代表卖命。让曲验秋发毛的是轿子左侧小门前的抱鼓石,那里站着一个鬼,面容和煦,眼窝凹陷,正阴森森盯着他。
江访安。
曲验秋吓哭了,他向大师姐讨过江访安的画像,就是为了有朝一日遇之即跑,他从没想过怼上这老鬼,如此艰险的事该他大师姐撸袖子。他的手掌在背后门上摸索着,试图弄出条道逃出去,江访安的笑意越发明晃晃了,映在曲验秋的瞳孔里,是一个生门闭合死门开的笑。
正当他绝望到无以复加,一声炸雷般的喊声刺入耳朵:“怎么才来?曲二你呀……幸而没误了圣上的时辰,过来摁个手印!”
这声儿一打岔,总算将紧张过头的曲验秋给喊回魂了,血液也堪堪回暖,争先恐后往头顶涌去,闹得眼前一阵阵发黑。观内掌事抱着那本麻绳捆的册子,翻开一页摊在他面前,拿笔指了个地方,催促道:“快些。”
曲验秋如芒在背,发虚地拿爪子蘸了红泥,摁了一个印,不敢抬头,哆嗦着问道:“咱的仙师……仙师是……”
观内掌事合上册子,觑他一眼,向黄轿子侧面的梨木座儿拱手道:“那便是仙师大人。”语气加重提点他,“敬着些!”
曲验秋小心翼翼投去一眼,管事口中的“仙师”白绢蒙面,身段窈窕,一截白生生的手指尖露在外面。
是个女人。
曲验秋心乱了,七上八下落不到实处,怎么就那么碰巧,大师姐也是女人,仙师也是女的,想法虽然可笑,但没看到脸前他也不敢断言。咽了唾沫,冷静少许,他避开江访安的视线,使劲向掌事转眼珠:“那……抱鼓石旁的又是哪个?”
观内掌事哦了一声:“是仙师从五苦谷请来的高人。”
“怎么去五苦谷请人?”
五苦谷是魔修的地盘,一般的修士绝不会去那里求助,掌事嗐了一声,嫌他问题又多又麻烦,草草答道:“仙师炼丹不顺,圣上也心焦,听闻四野门里有个秘宝,唤作‘昼境’。具体是什么讲不清楚,好在有迹可循,与数百年前的‘迢遥境’是一样的东西。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不好办,碰巧南师城的木犀真人——哦,长生钱庄里的那位,路过上京时提了几句,说当年去迢遥境的人差不多死光了,活下来的几位不是仙宗宗主就是已经飞升,金山银山也请不起,唯有一个,身价不太贵的,可以试着谈谈。”
曲验秋暗骂一声,六合堂居然也掺和进来,木犀真人那老头是六合堂与长生钱庄之间牵线的中人,打架不行,算盘拨得噼啪响。
他坐立不安的套话:“然后呢?江鬼……江真人就来了?”
掌事点头:“木犀真人好人啊,带了消息给五苦谷,江真人兴许是看在木犀真人的面子上跑一趟。”
曲验秋心道面子个屁。
鬼中幕僚无利不起早,完全可以单打独斗的事,绝不会自降身价跟一帮二流子修士混在一处,木犀真人哪里是传话,恐怕是卖了让江访安动心的消息。
“仙师与江真人之间说过话没?关系怎样?”曲验秋又追问。
远处有人叫名,掌事应了一声,不耐烦甩脱曲验秋的手:“没说几句,就刚见面那会江真人对仙师说了一句:‘昼境开,必有天子在侧’。”
曲验秋精神一震,试探来了!江访安竟然也怀疑仙师的身份,他迫切问道:“仙师怎么答的?”
掌事摊手:“还能怎么答,仙师只有跟圣上谏言,恳请御驾亲征。”
曲验秋傻了,反应过来哭笑不得,也是,凡子还有个姓骆的“真龙天子”呢。仙师的回应钻了绝妙的空子,说她对八荒殿毫不知情可以,说她才思敏捷随机应变也可以,她或许只是一个无辜的事外人,也可能是幕后的天子。
掌事的背影远了,那本麻绳捆的册子夹在他腋下一抖一抖,曲验秋默默看着,背靠大门,双肩塌下。最后一个问题不用问也知道,他的名字为什么会在那个“满了”的册子上,这是江访安的第二次试探,将他——法锈的二师弟——拉入群狼环饲之中。
仙师没有给出反应。
曲验秋慢慢抬眼,颤抖又闪躲,江访安还在看他,双方对视的时候,江访安扬起一个与鬼修身份不符的、暖如春风的笑。
这样的笑,破尾见过,玄吟雾也见过。
现在轮到他了。
与此同时,宫人高声唱喏:“圣上起驾——”
曲验秋蓦然转身,衣衫边角被风吹出门外,得昌观的大门已经洞开,然而来时退路尽失,它只通向四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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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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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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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爱阅小说app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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