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卫无忧一眼,他冲我点点头。
要说看病?我身上的确有毛病,在县城的医院住不了,但是这个老汉能治?
“去吧,一切有我呢。”他在背后推了一把,我就跟着进去了。
这屋子很矮。
我低着头,才能不被刮到头顶。
里头很暗很潮湿,而且散发出一股古怪的难闻味道,又腥又骚,就像是许多动物在这儿撒尿,还没有清理的那种感觉。
光很暗。
从外头看的时候,还能瞧见几个窗户。但是里头一点不透光,估计是把窗户给蒙了起来。我四下看了看,只有老汉佝偻的身躯。
刚才那个胖女人在前头进来,也看不到了,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坐。”
坐哪儿?
地上挖着一个洞,里头有篝火的余烬,上头搭着个架子,有锅子摆在上头,也不知道煮的是什么,味道也很刺鼻子。
宋老汉盘膝坐在地上,我找不到椅子凳子,就只好学着他,也跟着坐在地上。
“小伙子挺不错,知道入乡随俗。有些人到了我这儿,明明是来求人的,还摆出一股高高在上的态度,呵呵。”
宋老汉夸了我一句。
我没有放在心上。
能住在这么稀奇古怪的地方,这个宋老汉估计有些门道。卫无忧带我来治病,是我有求于他,当然不能随便得罪了。
“我感觉到了,你身上有蛊虫。”
我点点头。
“你说。”
卫无忧让我有啥说啥,我想了下,就说道:“我和蔡家的家主起了龌龊,他对我下了通心蛊虫,来骗我的话。”
我现在不知道蛊虫跑哪儿去了,所以心里没底。
“通心蛊?”
宋老头哦了声,说:“蔡问玄从我这儿买了蛊虫,就是对付你啊。”
是你卖的?我差点跳起来,心里先是惊怒,转了一圈,合着又撞到了这老头的手里。他要是蔡问玄的同伙,我岂不是肉包子打狗?
转念一想,又平静了下来。卫无忧就在外头呢,我怕啥?
宋老汉说道:“我这里只做买卖,不问因由。有人中了蛊虫,只要出购买者的双倍价钱,我就给医治。”
我心里腹诽,这可真是一笔好买卖。
不过这老头居然没有过问我和蔡家的恩怨,可见真的是认钱不认人。妙书斋
“外头那人懂规矩,给的价钱足,我会替你治好蛊虫,还有手臂上的伤势。”宋老汉没理会我的反应,他从篝火堆里抓起一根着火的木棍,就往后头走过去。
光很微弱,但我看清楚了。
土墙上头被钻出了许多空洞,就像是村里养了蜜蜂的土墙一样,但是这些孔洞有大有小。虽然外头都用红布给一个个罩着,但我现在是阴差,能敏锐地察觉到,空洞里透着不止一股阴寒的气息。
这里头有虫子?
宋老汉拿起一个棍子,揭开一个红布,伸进去鼓捣了一下。
“来,把手指伸进来。”
我也没有犹豫,直接伸出左手的食指。
这个棍子像是竹子,中间空着,就套住了我的食指。宋老汉拿起了一个蛇头样子的铜铃,晃了晃,嘴里念着古怪的符咒。
我听得昏沉沉,忍不住一阵瞌睡。
过了会儿,我醒过神,就问道:“好啦?”
宋老汉神色古怪,就这么盯着我一会儿,然后转身。他到了土墙,重新用棍子鼓捣了下,继续给我做了一遍。
“好了?”
这次我连昏睡的感觉都没有了。
宋老汉把棍子一敲,里头滚出来一个虫子,动也不动。
死了?
难道这就是通心蛊?
“不是。”
宋老汉说道:“通心蛊不是多厉害的虫子,我这两个虫子都很厉害。只要一吓唬,它就会从你身体里跑出来。结果,这两个虫子反而死了。”
他盯着我。
“你身上有什么?”
有什么?
我心里一动,刚才怀里好好又动了下?
我赶紧伸手去摸,然后掏出一个小罐子。
“原来是这个东西。”
宋老汉发出轻蔑的一声哼。
“你知道?”
“这是草姑婆养虫子的罐子。放蛊这一行分男女,男的学男的,女的学女的,各有各的不同。”他嘴里说的轻巧,但我觉得,这男的和女的好像不是很对付。
我不关心这个,问道:“通心蛊呢。”
“不用找,已经跑了。”
宋老汉神色不愉,说:“你把这么厉害的东西放在身上,通心蛊上了你的身,就会被吓跑,不用治了。”
我心里一松。
宋老汉看着我,突然问道:“银刀在你手里吗?”
银刀?
“小子,跟我装傻?”宋老汉说道,“蛊汉的虫子会卖,但是那些阴邪女人可不会,蛊婆把虫子当成了儿子。你能拿到这东西,蛊婆肯定是死了,除了罐子,应该还有一把银刀才对。”
银刀被鬼脸青拿走了。
“很值钱吗?”
“你傻吗?蛊婆死了那么久,这虫子没人喂,就算是活人,也早就饿死了。银刀是蛊婆的法器,上头有厉害的符咒,你说值钱吗?”
鬼脸青这个狗东西,亏我还救了他,一开始就在算计我。
““可要是这个虫子死了,怎么还能把通心蛊给吓跑?”
宋老汉一愣。
“你把这盒子给我看看。”
这个罐子外头一圈螺纹,盖子拧的紧紧的,刻着恶鬼和虫子的诡异图画。我看不到门道,但是宋老汉越看越心惊,问道:“你从哪儿找到这东西的?”
“镇尸地,好像从前叫做英雄寨。”
“青七花?”
宋老汉一声大叫。
什么青七花?见我糊涂,宋老汉慢慢说道:“以前没改革土地的时候,这地方的人大多住在寨子里头,一个寨子多半是同族亲戚,风俗都大不相同。你说的英雄寨,从前是个土匪窝子,里头的蛊婆就叫做青七花,当时是我们这里顶厉害的蛊婆。”
他又管我打听蛊婆的长相。
那老婆子住在一个低矮屋子里,早就变成了僵尸。我对她胸口的标记印象深刻,就给描述了下。
“那就没差了。”
宋老汉打量着这个罐子,露出兴趣盎然的神色。
“你把这个盒子给我,我把你师兄给的钱全都退给你,你还可以从我这儿任意挑选一只虫子。”
我赶紧摇头。
开玩笑,这些稀奇古怪的虫子放在身上,谁知道会不会突然咬我一口?
“你要,就送给你好了。”
卫无忧本身就是杏林高手,这家伙是个蛊汉,送个无关紧要的东西,还能套套交情。这老头听了,不但没高兴,反而脸色突然就涨得通红,鼻子里呼呼地喘着气。
“可恶。”
“蛊虫是多么珍贵的东西,怎么能这么送人。你等着,我不占你便宜。”
我心里奇怪。
这家伙既下毒,又解毒,本来就是两边收钱,这会儿又正派起来了?
宋老汉这次去鼓捣了半天,捧着一个竹管出来了,看他的表情,显得格外的审慎。他添了点柴火,把篝火给挑了起来。
火焰跳起来,舔舐着锅底。
这锅子里也不知道煮的啥东西,热气冒出来,冲出一股古怪的臭味。咕噜噜,里头开始沸腾了,这味道越发的刺鼻恶心起来。
宋老汉就跟闻不到一样,我在人家屋子里,也不好意思捏着鼻子,只好这么干忍着。
他露出一个古怪笑容,道:“这是一个金蚕蛊,这东西号称是蛊虫之王,能够克制一些虫子。有了它,你以后就不用害怕蛊虫了,怎么样?考虑一下,要不要跟我换?”
这么厉害?
竹管里慢慢爬出来一个白虫子,就跟外头桑树上挂的蚕一样,但是从头顶生着一条金线,一直蔓延到末端。
长得很可爱,胖乎乎的,让人忍不住想要捏一下。但我心里冒出一个邪祟的感觉,要是敢摸,肯定会被咬死。
“给句话啊。”
宋老头明显很舍不得,就开始催促我。
这么厉害的金蚕蛊,就用来换一个死虫子?
白蚕在桌上爬了几下,突然嘴里就发出微弱的嘶鸣声,听起来还挺乖的。
“不好。”
宋老汉突然叫了声。
扑。
罐子突然动了起来。
“快,快封住。”
封住啥?这罐子动了两下,上头的封口突然自己抬了起来,从里头钻出一个赤红的虫子,像是一头蝎子,长着两个爪子。
“这,这怎么可能?这都多少年了,这虫子怎么可能还活着?”
我自己都吓了一跳,这虫子还活着?
哧。
这蝎子昂起头,然后我耳朵里就听到了古怪的声音。
整个人都像是被震慑了下,身体就开始麻木了。
宋老汉满脸的褶子都在动,又惊又怒。他拼命地摇晃着那个古怪铜铃,叮铃铃,白蚕蠕动着,就朝着蝎子爬过去。
这蝎子钳子咔嚓响了两下,就冲了过去。
两条虫子厮杀起来。
我只能干瞪着眼,其它什么都做不了。
这条白蚕很是厉害,把蝎子一直压着打,两边都得酣畅。宋老汉一开始脸色还行,渐渐地就变了脸,连我都看出不对了,这蝎子怎么越打越厉害了?
哧。
白蚕挨了一下,尾巴都被钳子给截断了。
蝎子把尾巴吊着,一下送进嘴里,发出吱吱的声音。这么一下子,胜负局势立刻就变得明显了。白蚕越打越狼狈,相反,这蝎子就跟补足了精气神,变得越发厉害了。
“果然是飞蝎。”
宋老汉眼皮直跳,从锅底下抓出一把刀,就朝自己的手臂砍了下去。
扑哧,一股鲜血飞溅起来。
白蚕就跟受了刺激,一下子变得凶戾起来,又跟蝎子斗了起来。
“要输。”
屋外有个声音说道。
“不可能,”宋老汉大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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