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屠户去跟方王去了铺子,还特意切了一刀五花肉,送到后院的贺先生家,算是乔迁之喜。
方茹换了男装,如往常一样,跟方成文、方成武一道去了学堂。
贺先生的学堂还在之前的地方,他的学堂与住的地方并不在一起,所以,贺先生搬了家,也对上学的孩子没有影响。
方茹坐在学堂里,看着周围的小豆丁,心里想,等舍眼贺先生说一说,让她跟她二哥一个屋子学习。
孩子们还在摇头晃脑的背着书。
贺先生去隔壁屋子教方成文去了,那边学的是更高深的一些的课本。
方茹拿了论语,看了起来。
教她摇头晃脑的背,她是做不到的,因为一屋子小豆丁(小孩子),就数她最高,所以她是坐在最后一排的。
坐在前面的一个小家伙背着背着,突然悄悄回了头。
“如哥(方茹在学堂叫方如)。”小家伙喊了一声。
方茹放下书,看着他,“怎么了?”
小家伙小声道,“等下你能跟我去一个地方吗?”他声音极小。
“是有什么事吗?”方茹问。
小家伙点点头,有些为难,又看了看右边,似乎不想在学堂说。
“好。”方茹笑着点头。
坐她前面的那位叫严伍,是个很听话的孩子,在这里读书的家境都相仿,都是镇上的孩子,家里不是开小铺子的,就是在店里干活的,反正,能赚出孩子的束?钱,一家子糊口是足够的。
早上的课完了后,严伍避开其他人,带着方茹去了一个地方。
严伍要去的地方离学堂很远,走了两刻钟都还没到,严伍还在往前走。
方茹看了一眼周围,便明白,这是去镇上的北城区,那边是有名的穷人住的地方,那边的屋子又小又挤,还有用棚子搭的,人数也是最多的。
严伍人小腿短,走得满头是汗。
路过一外馒头摊子的时候,严伍还买了十个大馒头,方茹伸手,帮着提了。
原以为快到了,没想到还要往前走。
七弯八拐之后,严伍引着方茹到了一个不算大的泥子前面,这屋子看着黄扑扑的,好的是还有个小院子。
小院子上挂了锁,严伍拿出一把小钥匙,开了锁,“如哥,就是这。”
“你家?”方茹问,
“我舅舅家。”严伍小声道。
他打开院门,又看了一眼周围,故意大声道,“明日我们再买些柴火吧,屋里的柴火快完了。”“好。”方茹笑着点头,眼睛一扫,看到周围悄悄缩回去的脑袋。
这孩子,特意带她过来,是为了让她帮他撑腰吗?
两人进了院子,严伍赶紧关上院门,又栓了起来。
“如哥,这边来。”
院里就三间泥屋子,院子也不大,看着就挺挤的。
“这边。”
方茹跟着严伍去了最左边的小屋子,他在门外喊道,“是我。”
屋里开了一个小小的缝,看到是严伍,然后门打开了,一个跟严伍差不多大的小女孩高兴的道,“伍哥哥,你可算来了!”
严伍要了方茹手里的十个大馒头,递给这个小姑娘,“这是吃的,拿着!”
小女孩眼泪汪汪的接了,有点重,严伍帮着放到了桌了,小姑娘拿了一个香甜的馒头,大口的吃了起来。
严伍跟方茹介绍了起来,“这是我舅舅家的姑娘,我舅舅前几日出远门了,不在家,得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来呢。”
“难道屋里就她一个小姑娘?”方茹问,只留一个小姑娘在家里,难道不怕被人盯上啊?
这个带院子的泥屋子在这里可不算差,还有只搭着棚子住的呢,人也多,有好人好坏人,放一个小姑娘在家,不说拐了,只要有个偷儿闯时来,这小姑娘只怕就悬了。
“嘘,小声些。”严伍眼眶有些红,“本来是送到我家住几天的,可我那后娘容不下妹妹,只要我爹不在,妹妹就成天的干活,还打骂她,妹妹就跑了出来。”他要去学堂,护不住。如果不去学堂,他爹会抽死她的!
严伍道,“我已经来送过一次吃食了。”因为带着东西,又是小孩子,上次他走时就觉得有人盯着他。
所以,这次过来他带着方茹一起来了,不光是壮胆,更是为了告诉别人,这家有大人在!
方茹懂了,她问,“你舅舅什么时候能回来?”
严伍看向小姑娘。
小姑娘道,“爹说了,半个月就能回来。”她数了数,“还有三天。”
方茹问严伍,“其他亲戚呢?”
小姑娘紧紧抿着唇。
严伍也不说话了。
方茹没有再问,因为下午还有上课,方茹跟严伍又走了。
严伍算了算,十个馒头,够吃三天了。
“如哥,这次谢谢你。”严伍拍拍小胸铺,“以后有用得上我的,我一定帮你。”
“好。”方茹笑着点头,这小孩子的语气跟个小大人似的。
下午,严伍读书格外认真。
这对方茹来说只是一件小事,很快就忘了。
李秀才的第二封信到了。
方茹回家的时候听到了这个好消息,方王氏道,“赶紧看看,那绣球的亲事是怎么解决的?”ωWW.miaoshuzhai.net
“成亲了吗?”方屠户也着急。
孩子成亲,长辈同意的,若是那苗家不跟这边说一声,就私自办了,方屠户心里肯定是不高兴的。
方成文拆了信,看了一遍,脸色复杂,说道,“李秀才说,有一位叫荷花的姑娘看中了大哥,大哥在到处躲人呢。”
“荷花姑娘?”方王氏声音变高,莫不是那个女生男相的荷花姑娘吧!
方茹也想起了这位荷花姑娘,表情复杂。
那位荷花姑娘好像也是高大壮啊,而且,还有点自恋啊。
方成文问,“娘,你认识这荷花姑娘吗?听着名字还不错。”
方王氏眼睛一瞪,“不错什么啊,那姑娘都快有你高了,一张大方脸!”
方成文震惊,方脸?跟他一样高?
他嘀咕,“也不知那苗家姑娘长什么模样。”
方茹也小声道,“要用绣球招亲,会不会也是长得普通啊。”或者说,丑。
方王氏脸色一变。
方屠户倒是镇定,“性子好,孝顺就行。”人长啥样,只要不是太丑,都能接受。
他倒觉得那荷花姑娘听着更靠谱一些。
方成文道,“信中李秀才还说道,大哥走了,这会应该在路上。”也就是说,方成山回来了。
方王氏眉头一皱,“这么快?”那苗家的事咋办(绣球招亲那家)。
方成文道,“大哥这是溜了吧。”看来是不想结亲。
“信上还说了什么?”方茹问,只这些吗?
那两千两银子……不,这银子的事大哥回来之后会说的。
方成文道,“信上又提了要咱们备粮的事。”
方屠户道,“那,就再备一些。”上次已经听了李秀才的话,存了一些。
方王氏道:“买!”
方家又买了一些粮食,几乎将要窖堆满了。
本来,方成文跟方茹还想去贺家问候的,方王氏直接拦了,“他们忙得很,你们去了他们还得受罪,过几天再去,那边刚搬了家,正乱着呢。”还要养胎呢。
一天一晃就过去了。
方老娘是第三天回的,来时还领着豹子。
方茹在学堂上课,方老娘领了豹子去了学堂,直接就对贺先生道,“这是我老大家的孩子,送来认字的。”
贺先生温和道:“好。”用束?抵租金嘛,方家帮了他那么大的忙,送个人过来应该的。
方老娘眉开眼笑的,“那孩子就交给你了。”说完,喜滋滋的走了。
“以前读过书吗?”贺先生问方豹。
方豹摇了摇头,脸色有些发红。
他爷还在时,给过他念书的银钱,可是那钱叫他娘偷着送回娘家了了,说是借去急用,可后来一直没还,他爷一生气,说道,就用那钱上学,若是刘家一直不还,那就不用去了!
他姥那边知道这事,可还是不还,还跟他娘说,读了书还是要回来种地,浪费钱。
后来,读书的事就没影了。
“好,跟我来。”贺先生直接让方豹去了启蒙班,也就是方茹的那个班。
方豹看着一屋子小孩子,眼前发黑。
贺先生道,“坐到最后一排去。”
方豹终于在最后一排看到了方茹,心里一松,启蒙班好歹还有一个年纪相仿的,虽然看着比他小。
方豹坐了过去。
下午,贺先生讲了半个时辰的三字经,叫下面的孩子班又背了一遍,更得要的是理解书中的讲义。方豹不认得字,但会跟着念。
方老娘从学堂出来,就回了家。
方王氏今天在家中,正在熬骨头汤,方老娘进屋就闻到肉香味了,扬声道,“成武他娘,陈家的事打听清楚了吗?”
又道,“那爹娘你见了吗,日子定下了吗?”
厨房里的方王氏嘴角一抽,这才两日,怎么可能定下啊!
方老娘已经进来了,“在家咋不吱声呢?”
方王氏道,“打听过了,那陈家人还算靠谱,过两日我去探探口风,若是行,就定下。”能定下是最好的。
方王氏还问了陈家住了十多年的街坊邻居,陈家家风不差。
“好,那就好。”方老娘道又说起一件事,“豹子去贺先生家的学堂了,以后就住在这了,反正屋子多。”
方王氏脸色变了变,“成山就要说亲了,他住过来,不方便吧。”
方老娘道,“要是成山定了亲,肯定不叫他住这边。”
“好。”
“要不,小院子那边……”
“娘,千万别,贺家出嫁姑娘有喜了,豹子要是真住过去,人家挺不方便的。算了,就住这吧。”方王氏道。
方老娘点头。
方王氏又道,“成山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那亲事呢?’方老娘眉头一皱,“难道又吹了?”
“不知道,等他回来再说。”方王氏没再提这话,更没说有一个叫荷花的姑娘看中方成山了。
学堂。
方豹盯着方茹的脸,“大兄弟,你看着挺眼熟的。”这脸好像在哪见过,就是一时半会的想不起来。
方茹镇定道,“可能是大众脸。”
方豹看着方茹的脸苦思片刻,还是没有结果。
放学回家的时候,方豹找了方成武,方成文也过来了,他惊讶的发现,隔壁这个叫方茹的小子竟然跟他们一起走。
“你不回家吗?”方豹问方茹。
方茹看着快到家了,才小声道,“豹子哥,是我。”一下子就切换了女声。
“啊!”方豹惊了,盯着方茹的脸看了半响,“你,你怎么这副打扮?”
“想认字啊。”方茹理所当然的说道。
方成文勾着方豹的脖子,“可不要说出去啊!”
“对,秘密。”方成武把食指竖着放在嘴巴前面,作出嘘的手势。
回到家。
方王氏看到方茹男装,也只皱了眉,方茹很坦然,反正也过了明路。
方老娘觉得,姑娘家多认几个字,会算账,这也不错,以后嫁了人,也能帮着管家啊。
方王氏熬了汤,给贺先生家送了一碗。
方豹又来了,算是客人,方王氏又添了几个菜。
吃饭的时候,方老娘宣布了方豹要住在家里的消息。
方屠户点头,对方豹道,“你今晚就住成山的屋子,明天让你二婶将成武隔壁的屋子收拾出来,以后你住那间。”
方豹道:“谢谢二叔。”然后又看了方王氏,“谢谢二婶。”
方王氏帮方豹夹了菜,“多吃点,都是一家人,不客气。”
方老娘满脸是笑,一家人热热闹闹才好呢。
—
过了二日。
有两个人突然找到了方屠户的铺子,“请问,这里是方成山家吗?”
方屠户道,“你是?”
那两人道,“我姓苗,我家小姐跟方成山定了亲事,他人呢?”
定了亲?
方屠户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看来这正是之前李秀才说的那户绣球招亲的人家。方屠户道,“他不在家,前段时间去了州府,一直没回来。”
这两人心里不太相信。
“那我们在这等着。”
“去去去,别影响我们做生意。”方王氏听了,直接从铺子里出来赶人。
这两人是苗家的下人,苗家当家的派过来的,要说将方成山找着,给带回去成亲!
这两人离开了,不过也没走远,一直盯着方家。
学堂。
坐在方茹前排的严伍又有事麻烦方茹了,“如哥。”
方茹问,“上次的事?”
严伍点头,一脸高兴,“你同意了。”
方茹站了起来,“走吧。”
方豹道,“你去哪?”他坐身茹边上,这边有什么动静他听得一清二楚。
方茹眼皮跳了一下。
严伍对方豹道,“我们有事出去一趟。”
方豹也站了起来,“一起去。”
严伍道,“不用了,我们两个去就行了。”
方豹不同意。
玉娘一个姑娘家,在学堂也就罢了,可去了外头,那是真有些不安全。玉娘的脸现在好了,是个漂亮姑娘,怕有人盯上。
方豹也不想想,方茹现在可是男装,不可能有人眼瞎看上。
方豹非要跟,不然就让那两人走。
严伍急得要死。
方茹道,“这位是我亲戚,人品信得过。”
严伍抬头,“亲戚?”低嘀,长得不像啊。
“走吧。”方豹道。
有了亲戚这两个字,严伍还是让方豹跟着,还是上次的路,一样买了十个大馒头,七弯八拐之后,往那泥屋去了。
刚走近,就听到前面传来哭闹声。
严伍听着像他表妹的声音,赶紧跑了过去,前面围着一群人,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哭声更大了。
“我不走,我不走!我爹让我等他的!”小姑娘哭得很惨。
“等什么等,你爹死了!跟我们走!”一个婆子的声音。
严伍急了,想挤进去,可他人小,挤了半天,还在边上。方豹见了,抱着严伍狠狠往里面一挤,没一会,就在最里面了。
只见一个小姑娘抱着死死拽着自家大门,而另一边,是个婆子在拼命的扯。
“表哥!”小姑娘看到严伍,哭得更大声,她脸上花了,衣裳也沾了泥,连鞋子都掉了一只。
“我是你姥姥,你表哥来了也没用!”那婆子道,“你这个丧门星,克爹克娘,都怪你。”
“我不是!我娘没死!我爹也活着!”小姑娘哭得很大声,“你这个坏人,表哥,她想卖了我!表妹,救我!”
小姑娘的娘跟人跑了,他爹不敢叫家里人知道,只说是失足落水死,人捞不回来了。
方豹放下严伍,严伍蹭蹭两步跑过去,“你放开她!”
方豹在后面跟着,人高马大的。
方茹也过来了。
小姑娘哭得打嗝,“我爹没死,我爹是出远门赚钱去了!”
那婆子生气道,“村里有人跟着一起去的,半路上出了事,你爹驾着马车掉下悬崖了,死得不能再死了!”
“瞎说!”小姑娘站起来,大声反驳,“他们有三十个人,那么多人!”
“三十个人有什么用!遇着山贼都得死!”这婆子呸了一声。
过了会,又道,“你爹到底得了多少银子,你拿出来,我就不卖你了。”
这婆子是小姑娘的亲姥姥,她听着村人这小姑娘的爹狠狠赚了一笔,这回过来就是想在屋里搜刮点银子的。
没想到,这屋子比她脸还干净,啥也没有!
就这么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警惕心很强,若不是这婆子是她亲姥姥,她肯定不能开门。
没想到,原以为是亲戚,现在却成了饿狼,要将她吃了。
“不许卖!”严伍恶狠狠的盯着这婆子,“你凭什么卖人,我告诉我姥姥(小姑娘的亲奶奶)!”
这婆子根本不怕严伍,可她怕严伍身后的两个人,看着都不像善荐,那眼神凶得很。
说的正是方茹跟方豹。
方茹冷声道,“谁知道你是不是这姑娘的亲人,我还说你是拐子呢!你是再抢人,我就送你去见官了!”
“我是她亲姥姥!”婆子高声道。
“有证据吗?”方茹看向婆子,“你说孩子的爹死了,谁知道是真是假。现在拐子可厉害了,趁着大人不在,非说人死了,然后将家里东西一掏,孩子一卖,还赚二手钱呢。”
“你放屁!”婆子狠狠的瞪着方茹,就是这两个小子坏了她的好事!
这屋里没东西,但是这泥屋还值几个钱呢,毕竟是镇上的屋子。
有方茹跟方豹在,这婆子没讨着好,灰溜溜的走了。方豹已经亮出了拳头,她怕再不走,这把老骨头就要挨揍。
“你们给我等着!”婆子走前,还放了话。
她还会回来的!
方豹跟方茹带着两孩子进了院,关上门。
方茹对严伍道,“这地方她不能住了。”刚才是正好碰上了,将人救下,若是他们没来呢?
这姑娘肯定就被这婆子带走了。
听婆子的口气是想将人卖了,这一卖,可就找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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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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