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南道邓州穰县(河南省南阳市穰城),武康一行三十一人,快马加鞭向东南,必须回婺州过年。官道尘土飞扬,大地都在颤抖,今天都腊八了,路程还有一千公里。
除了千里马斗骢,其余都是驽马,七十公里是极限,否则人疲马乏。若不出意外,回婺需半个月,绝对临近年关。归心似箭之下,武康心急如焚。大唐什么都好,就是交通太次,空间太折磨人。
也没啥好抱怨的,能回婺州过年,是不幸中的万幸。腊月初二那天,陪情妹新城逛东市,正有说有笑,被侯卫大将军拦截,李九总裁有请。风尘仆仆到含元殿,得知来龙去脉,气的差点背过气。
剑南道巂州(四川省西昌市),胡丛、显养、车鲁等“蛮”叛乱。右晓卫大将军、巂州道行军大总管,曹继叔主持平叛大局,官军连战连捷。眼见大功告成,诸蛮藏匿万林山,那里弥漫剧毒瘴气。
曹继叔边开辟道路,边八百里加急求援,求朝廷派太医署支援。老扑街褚遂良,提议武康为钦差,率太医支援巂州。理由很强大,武刺史诸暨抗瘟,有丰富的从业经验。
韩瑗、来济推波助澜,竟然抛出坊间谣言,说武康有华佗庇护,瘟疫瘴气不能近身。更可笑的是,李九脑瓜秀逗,竟然同意此建议。武康哭笑不得,我不是郎中大夫,也没百毒不侵BUFF。
那几个老扑街,摆明要坑我,多大仇多大怨?不敢直接拒绝,硬着头皮答应,趁圣旨没下发,找“软饭”们帮忙。媚娘吹枕边风,新城旁敲侧击,李九回心转意。
长安城不能再呆,老扑街的主场,能被他们活活坑死。于是告别武家人,把新城哄开心,收拾细软逃命。今年够倒霉了,鼠灾、鼠疫和田赋,全年都在忙碌,完全冷落妻女。
崔小晴那种欲女,万一耐不住寂寞,给我戴几顶帽子,找谁说理去?所以必须回家,哪怕天下刀子雨。也不能像去年那样,时间耽误路上,初三才回到婺州。
然而天悖人愿,离开穰县不远,眼角余光发现异常。远处枣树丛中,有人自挂枣树枝,身体不断踢蹬。不能见死不救,取弓、搭箭、瞄准,箭飞、绳断、人坠,全程不足十秒。
强弓挂马背,手指抵手心,示意马队停。保安发现情况,不待大佬吩咐,钱顺策马过去。眺望事发现场,看身材是妹子,有点儿意思啊。妙龄女上吊,腿肚子都能想到,始乱终弃了呗。
先人个板板,武康大飙脏话,回家这么难吗。那边传来啼哭,妹子剧烈挣扎,还想再挂上去。僵持几分钟,钱顺失去耐心,直接公主抱。妹子依旧挣扎,钱顺改变姿势,直接扛上左肩。
啪啪几下脆响,妹子消停了,世界清静了,保安爆笑了。武康也咧开嘴,下手没个轻重,屁屁也有穴位的。妹子受点委屈吧,他们都是糙汉子,没怜香惜玉的习惯。
顺子来到跟前,放下肩头妹子,妹子捂嘴抽泣。武康和颜悦色,先表达歉意,再询问情况。然而她只是哭,什么也不说。耐心消磨完,直接板起脸:“问你话嘞,你家在哪?送你回去,等我离开,你再去死。”
话很难听,哭声更甚,一发不可收。感觉有些过分,武康不禁撇嘴,给钱顺使眼色。钱顺也撇嘴,温言软语安慰:“小娘子别哭,大佬是好人,只是每月总有几天...你有什么委屈,和我们说说,大佬是朝廷命官。”
貌似有效果,她情绪渐趋稳定,缓缓抬起头。二八年华,七分姿色,梨花带雨,惹人怜惜。心底柔软,不禁触动,刚要问话,见钱顺表情不对,有铁汉柔情嫌疑。
武康不喜居高临下,侧身跳下马背,弟兄们跟着下马。女人很害怕,下意识靠近钱顺,双手紧张抱胸。静默半刻钟,确定没有恶意,又纠结片刻,终于打开话匣。
果然不出所料,痴情女负心汉,几千年的狗血剧。她是穰县人士,家住邓州城兴安坊,父亲是米记粮行老板。大概五个月前,米娘子乘车出游,东城荷花塘赏花。近距离欣赏莲花时,没留意脚下,失足坠塘里。
被英雄救美,有个白面书生,跳水救她上岸。小白脸风流倜傥,举止温文尔雅,言谈满腹经纶,彻底虏获芳心。一来二去,眉来眼往,郎情妾意,谈婚论嫁。
小白脸很温柔,对她也很体贴,两人蜜里调油。直到半月前,妹子怀上了,苦难也来了。小白脸不认人,别说上门提亲,直接恩断义绝。米娘子伤心,问他为什么,得到绝望答复:玩玩而已,你还当真了?
标准的渣男,武康点评:“米小娘子,婚前同居,无可厚非。不过要有个度,要做好安全措施,不能搞出人命。事到如今,怪不得别人,怪你自己笨。”
这也不是人话,米娘子再哭,钱顺再次劝,武康再闭嘴。接下来更悲催,东窗事发后,米老板暴跳如雷,责怪她不检点。去找小白脸理论,直接被轰出来,再去被打出来。
人家背景大,在刺史府任职,商人得罪不起。米老板无计可施,张罗闺女的婚事,赶紧嫁出去得了,眼不见心不烦。米家是邓州大户,嫁女风声传出,媒婆踢破门槛。当得知有了身孕,媒婆二话不说,绷着脸离开。
武康再次点评:“你和你的父亲,不欺骗隐瞒,也是讲信誉的。不过这种情况,能真心接受的,如凤毛麟角。拿我来举例,虽不在乎那层膜...不在乎贞洁,却在乎怀孕,除非真心喜欢。”
钱顺插话:“我们很难帮你,那混蛋人品败坏,却不违反法律。你情我愿的同居,只要双方未成家,法律不会干预。要不这样吧,我们送你回去,你拿下孩子...”
说不下去了吧,武康白他两眼,现在的医疗条件,堕胎会出人命。确实爱莫能助,哪怕始乱终弃犯法,也只能邓州方面处理,轮不到我越俎代庖。妙书斋
武康轻叹息,良言相劝:“事到如今,别无他法,生下来吧,爱你的人,自会接受。也别寻死觅活,那渣男不配;也别念念不忘,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哭声陡然大作,伴随她的哭诉,气氛越发紧张,所有人皱眉。昨天渣男找上门,不是回心转意提亲,而是故意恶心人。渣男提出,纳她为妾室,气的米老板吐血,拿起扫帚就打。
渣男骂骂咧咧,米老板怒不可遏,迁怒米娘子,一气之下赶出家门。这都造了什么孽?米娘子无家可归,心如死灰到枣林里,决定结束生命。站胡凳上犹豫很久,最终踢倒木凳。
无巧不成书,马队恰巧路过,武康射断上吊绳。弟兄们群情激奋,渣男忒不是东西,先谈婚论嫁,再始乱终弃,还想纳她做妾,这不作践人嘛。
武康也板起脸,决定收拾渣男:“相逢即是有缘,法律治不了他,我帮你出恶气,打断他三条腿。他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喜欢去哪浪,速速道来。”
弟兄们摇旗呐喊,个个跃跃欲试,最喜欢揍小白脸。米娘子纠结许久,在钱顺的开导下,终于说出信息。
武康当即下令:“弟兄们记住了,城南大庆坊,东南角那家。把他骗出来,装进麻袋里,给我往死里打。都记住名字,卢照邻、字升之,别打错了人...等会儿...卢照邻?”
不禁当场懵逼,初唐四杰之一,是同一个人吗?正纠结间,米娘子开口:还是算了吧,他出身范阳卢氏,是刺史府典签。刺史就是邓王,很是器重他,曾在文会上,对别人说“此吾之相如也”。
武康嗤之以鼻,说这话不嫌丢人,别黑司马相如好吧。若论文学素养,卢照邻和司马相如,确实半斤八两。可司马相如,富贵不忘发妻,对卓文君始终如一,被称颂千年,完爆你几条街。
仔细回忆史书,基本可以确定,就是那个卢照邻。邓王名叫李元裕,李渊第十七子,李九的王叔。一直居住邓州,五任邓州刺史,家中藏书无数。
也就是今年,卢照邻到邓王府,奉命做了典签,借机博览群书。所谓的典签,即诸王出使外地,朝廷派出的幕僚。名为典领文书,实则监视诸王,权利非常大。
到了李二时期,权利大幅削弱,没了监察之责,只能掌管文书。卢照邻从此发迹,几年后调任蜀中,做了某州的都尉。负心蜀女郭氏,被骆宾王知晓,写《艳情代郭氏答卢照邻》。老骆为郭氏出头,痛斥他朝三暮四、移情别恋。
武康琢磨着,不看僧面看佛面,看李元裕面子,也不能痛下打手。更不能到此为止,决定交给老骆处理,有今天的素材,外加嫉恶如仇的性子...《艳情代米氏答卢照邻》,肯定腾空出世,相比皮之肉苦,更具杀伤力。
心中有了计较,淡淡说道:“俗话说的好,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我送你回家,再劝你家大人,给你们做和事佬。身怀六甲的女人,没有家庭庇佑,肯定死路一条。”
米娘子连连道谢,确实无处可去。钱顺很殷勤,跑到枣树林,搬来上吊凳子,放骏马旁边,搀扶她上马。然后牵着缰绳,跟在斗骢后面,掉头返回邓州城。
武康频频回头,觉察钱顺有异,这小子想干什么。大概三个月前,他妻子因病过世,留下三个孩子。婺州人都知道,他是跟我的混的,是我的左膀右臂。去他家提前的媒婆,也踢坏了门槛,都被婉言谢绝。
曾数次劝他续弦,不管看上谁家闺女,大佬给你保媒拉纤。可他总是搪塞,借口还无法反驳,心念过世发妻,过些时日再说。现在情况不对,心里有种错觉,他对米娘子有好感。
不会想接盘吧,这不好啊兄弟,武康很纠结。来到邓州城米宅,仆人见娘子回来,也不进去通报,擅做主张领进门。来到堂屋旁,听里面乱哄哄,好像在吵架。
忽听沙哑咳嗽,客厅瞬间寂静,沙哑声音再响:“我说钱掌柜,听本王一句劝,令嫒进卢家,是你们高攀。升之出身卢氏,又是本王典签,前途不可限量啊。”
武康嗤之以鼻,这个邓王李元裕,确实看重卢照邻,亲自过来调解。不过您看走眼了,卢照邻最大的官职,从八品下的县尉。芝麻绿豆小官,最后投水自溺...
感觉腰眼被碰,见钱顺的手势,直接呆愣当场。王八看绿豆,真看对眼啦,你小子疯啦?
眼神再三询问,钱顺再三点头,这就无奈了。遥想上辈子,自己也这德行:明知皎月女神怀孕,还坚持扯证,差点气死老爹。
无奈摇摇头,我帮你办了,示意仆人通报。不到半分钟,跑出个矮胖子,是米娘子的父亲。这位脸红脖子粗,见到院中诸人,觉察不简单,赶紧收拢情绪。
刚想行礼,又出来几人,气氛刹那沉寂。为首的中年人,身穿紫色常服,背着手挺着腰,满身书卷气,是邓王李元裕。身后白脸青年,五官确实端正,讨女人欢心的脸型。看年纪二十左右,温文尔雅的样子,应该就是卢照邻。
武康上前两步,摆出和煦笑容,向郑王行礼:“在下姓武名康,草字变之,官拜婺州刺史。请恕在下眼拙,丈人可是邓州刺史,高祖的十七大王吗?”
众人错愕,米老板懵逼,卢照邻鄙夷。李元裕略微思索,也心知肚明,先称“邓州刺史”,再称十七大王。旨在向老夫传达,到关键时刻,咱们是平级的,不在乎你是邓王。
李元裕浑不在意,听说过武康,于是上前虚扶:“贤侄无需多礼,老夫听说过你,无论军事、政事,都处理的井井有条。唯独诗文,有待提高,哈哈...”
这很尴尬,戳蛤蟆的《大明湖》,流传如此广吗;卢照邻的鄙夷,也是这个原因吧。不过无法反驳,人家有鄙夷资格。至于称我“贤侄”,倒也说得通,我是媚娘堂弟,按辈分喊他叔父。
武康满面春风,开始商业互吹:“叔父教训的是,武康惭愧,诗文与您相比,那是云泥之别。阿姊曾教训,如果的我诗文,能有叔父一成,她就去文曲庙烧高香。”
李元裕放声笑,被搔到了痒处:“昭仪谬赞,老夫愧不敢当。不过贤侄啊,既然途径邓州,却选择过门不入,说不过去吧。这样一来,老夫到婺州,也不能进贤侄家门了。”
这是搞事儿,武康呵呵甩锅:“叔父说笑了,不是这个意思。此地距离婺州,两千多里路,若非部下私事,也不会来这里。马上过新年,必须火速回婺,和家人团员。”
李元裕不置可否,瞅瞅米掌柜,瞅瞅米娘子,故作不解道:“听贤侄意思,特地绕道邓州,是为部下私事。老夫不明白,难道本州有人,在贤侄麾下效力?”
武康拉出钱顺,瞪眼说瞎话:“这是我的左膀右臂,年前来邓州访友,可惜友人搬走。郁闷伤心之下,巧遇出游的米娘子,惊鸿一瞥惊为天人,回到婺州念念不忘,整天魂不守舍的。我知晓情况,便想撮合,无奈公务繁忙,一直耽搁着。”
现场寂静,钱顺目瞪口呆,说的有板有眼,忍不住想相信。李元裕和卢照邻,表情很怪异;米老板先错愕,然后红眼圈,胖大身躯微颤。米娘子不可置信,觉察钱顺眼神,羞的赶紧低头。
武康瞟卢照邻,继续编故事:“此次进京公干,特意绕道邓州,打算撮合此事。然而问题来了,顺子当初痴傻,忘记打听米娘。提前三天来寻找,依然毫无线索。无奈和大队汇合,返回婺州途中,偶遇米娘子上吊...”
现场鸦雀无声,米老板懊恼不已,眼泪簌簌落下;米娘子掩面而泣,却不敢发出声音。邓王面沉似水,卢照邻脸黑如墨,眼神带着厌恶,死死盯着武康。
武康不以为意,接着忽悠:“世间事就这么巧,两人宿命般相遇,钱顺倾诉爱慕。我们在外等候,他们进入树林,说了很久。出来以后,米娘子哀愁,顺子哀求我登门提亲。”
钱顺得大佬首肯,来到米老板跟前,恭敬行礼道:“晚辈钱顺、字顺之,今年二十五,家住江南道婺州城。盛世安保的掌柜,有良田百亩,每年攒二十贯。发妻年前过世,我心系米娘子,还望丈人成全。”
武康觉的可乐,论说谎的本事,咱俩旗鼓相当。顺子看看卢照邻,继续恳请:“在枣树林里,米娘子吐露实情,晚辈都知道了。不过请丈人放心,我会好好待她,她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
此言一出,包括武康在内,全部当场懵逼。这就是一见钟情,这就是爱情?你很前卫啊兄弟。米老板老泪纵横,喉中哽咽说不出话,捣蒜般频频点头。
再看卢照邻,表情相当精彩,武康乐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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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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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庭,天狐圣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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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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