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容姝有些懵。
两年前她只在悦来楼的信里,见到过有关仙鹿的消息,彼时她猜出德妃和晋王母子,向皇帝进献仙鹿,目的并不单纯,恐前世皇帝之死,便是与此有关,于是便将此事告诉给了楚渊。
楚渊回信已知悉此事,谢容姝就再没过问。
可现下,只是一场法会,德妃却兴师动众将仙鹿弄来金仙观,而念真又听见仙鹿与她有关系……
谢容姝实在不知,这仙鹿会与她有何关系?
念真见谢容姝一脸懵然,便猜出此事谢容姝并不知情。
“此事不简单,你还是尽早离开金仙观,切莫蹚这趟浑水的好。”
念真顿了顿,忖度着道:“这两年我顶着这张脸,在京城结交不少道友。听闻这头仙鹿,是被上清宫的三玄真人用来给皇上炼仙丹的,皇上如今对上清宫越发重视,可见三玄真人炼制的仙丹定然绝非凡品。倘若今日仙鹿在你面前出了什么事,恐怕你要受到牵连。”
谢容姝听见“仙鹿”、“仙丹”,脑中顿时警铃大作。
三玄真人是上清宫的住持,最擅炼丹之术,本就每月都会为皇帝进献丹药。
只是,他所进献的丹药,大多是些补气养神的寻常丹药。
前世,仙阳郡那名“仙道”出世以后,因其能为皇帝炼制仙丹,三玄便让出上清宫的住持之位,离开了京城。
谢容姝没想到,今生“仙道”死在仙阳郡,为皇帝炼制仙丹之事,竟落在了三玄真人头上。
两年前,谢容姝曾发现西疆大巫留下的密室里,缺失一坛秘药,名唤“血魂草膏”。
而“血魂草膏”的效用里,曾有提到“配以鹿血,则服用者有回春之感,停药后会五脏六腑衰败而亡。”
彼时,谢容姝便是据此揣测,前世德妃和晋王,极有可能指使仙道用鹿血混以血魂草膏,为皇帝炼制仙丹,以至于让皇帝早早便病逝。
此刻,当谢容姝听见念真的话,意识到德妃、晋王母子,尽管将炼丹之人,从“仙道”换成三玄真人……可这以鹿血炼丹之术,八成没变的。
就不知楚渊有没有洞察此事,及时暗中拦下。
否则,皇帝的性命怕是危矣。
谢容姝赶忙问道:“师兄可知道,皇上服用三玄真人炼制的仙丹,有多长时间了?”
念真掐指一算,不确定地道:“前年春上,三玄真人还曾主持过上清宫的法会,后来听闻他寻得丹方,便闭关再没在法会上出现过。若从三玄闭关的时间推算,皇上服用他炼制的仙丹,应该起码有一年半的时间了。”
一年半的时间。
谢容姝瞳孔微震。
倘若仙丹里真有鹿血和血魂草膏,就算毒量再微弱,整整一年半的时间,也足够侵入皇帝肺腑。妙书斋
换句话说,如果以上猜测成立,如今皇帝的性命,便等于捏在德妃母子手中。
一旦德妃母子想让皇帝去死,便只需停了他的仙丹,便会令皇帝五脏六腑衰败而亡……
想到此,谢容姝后背惊出一层冷汗。
“师兄方才说,昨夜听到有人对仙鹿说……等我来了金仙观,仙鹿便无需再受这等苦楚,也算有个解脱……是这样吗?”谢容姝再次确认到。
念真点了点头:“你可是猜出什么来了?”
谢容姝唇角勾起一抹苦笑。
她喃喃道:“用仙鹿炼丹,须得日日取血才行。倘若仙鹿死了,这仙丹就炼不成了,于仙鹿来说,是种解脱,可若将仙鹿的死,同我扯上关系,那于我来说便就成’劫‘了。皇上定不会饶过将仙鹿害死之人。”
“就是这么个意思。”
念真附和道:“这仙鹿乃世间难求之物,倘若皇上断了仙丹,怪罪下来……所以我才冒险前来同你提个醒,你赶紧想个说辞离开这儿吧,免得他们算计到你头上。”
何止是皇帝怪罪下来……
怕是皇上因为断了仙丹而亡,他们定会让她这个“害死”仙鹿之人陪葬。
现如今谢容姝的身后,不止有宁王府、忠毅侯府,那日在昭阳殿,顾贵妃还曾说过连承恩公府都会为她撑腰。
一人出事,牵连三府。
好一个一石三鸟之计。
谢容姝已经隐约猜出对方意图,眸色骤冷。
“多谢师兄告诉我这些。”谢容姝站起身,郑重朝念真一揖到底。
念真侧身避开:“你我的情分,做这些是应该的。”
谢容姝:“此地不宜久留,师兄还是同我一道离开的好,免得他们计谋不成,迁怒到你头上,毕竟有不少人看见,你我共处一室,他们定能猜出是你告的密。”
“不可。”念真摇头:“我昨夜就宿在金仙观里,法会尚未结束,便同你一起离开,会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你且放心,我脸上有易容,万一有什么状况,换下这张脸,我定能脱身。”
谢容姝虽对德妃不甚了解,可她对穆昭凤的性情却是了如指掌。
以穆昭凤狠辣的手段,怎会放过走漏风声之人。
谢容姝绝不敢拿念真的性命冒险。
“师兄切莫推辞。”谢容姝认真地道:“那些人比你想象中更加阴毒狡猾,若他们有心要拿你做文章,无论你在或不在,都有办法将你拖入局中,还是同我一道离开的好。”
念真素来最听她的,见她这么说,便也不再推辞。
谨慎起见,谢容姝让念真换掉身上的道袍和易容,又命夜鸢去马车上取了套王府婢女的衣裳,给念真换上。
这才带着念真一道,从房间离开,朝观外走去。
夜鸢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见谢容姝神色匆匆的模样,也知道事情绝不简单。
她扶着谢容姝刚上马车,就看见德妃身边的内侍,带着人匆匆从观里走了出来。
“王妃留步,德妃娘娘让奴婢来请王妃去后山观赏仙鹿,王妃怎就不告而别了呢?”
马车里,谢容姝与念真对视一眼,重重咳嗽两声,虚弱无力地对车外道:“请公公转告娘娘,我应是早上吹风着了凉,这会儿身子不适,恐过了病气给娘娘,就不去了,待到来日身子好些,再进宫当面向娘娘请罪。”
那公公一听这话,心里着急,赶忙说道:“今日娘娘特地从太医院请了御医,奴婢这就请御医来为王妃诊治。”
“不必了。”谢容姝婉拒道:“我身子素来不好,又吃着别的药,倘若给不相识的御医看病,怕是要与身上的病症相冲,还是回王府诊治的好。”
话都说到这种地步,那内侍自然不好再劝,只得眼巴巴看着谢容姝的马车离开。
坐在道场上首的德妃,见谢容姝迟迟不来,面色已有了不虞。
当她听见内侍禀报谢容姝不告而别,脸色瞬间沉冷下来。
“宁王妃还真是纸糊的人儿,方才还活蹦乱跳的,只这一会儿功夫,便就病到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了,也不知道安平侯府和忠毅侯府是怎么教女儿的。”
德妃当着众人的面,淡淡说出这种话,便是对谢容姝极为不满的意思。
在场的夫人太太们十分清楚,以后这后宫便是德妃的天下,那些惯会见风使舵的,心里自然对此事有了见解。
德妃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对着内侍吩咐道:“让后头准备准备,既然众位今日来参加法会,也算与仙鹿有缘,便同本宫一同去接一接仙鹿的福泽。”
内侍闻言,眸光微闪,躬身下去安排。
而在场众人,一听能去瞻仰仙鹿,心下甚喜,齐声称是,跟随德妃一道朝金仙观的后山走去……
*
第二天下午,绿枝神色匆匆赶来王府求见,带来了谢容姝意料之中的消息。
“那头仙鹿死了。”
绿枝凝重地道:“德妃娘娘带着人去金仙观后山观赏仙鹿,没想到仙鹿在人前走了两圈,突然口吐白沫倒地不起。事关重大,御林军把金仙观围了起来,将在场之人逐一盘查,直到深夜才把人放出来。”
说到此,绿枝眼底带上几丝忧虑:“咱们悦来楼安插在好几家的眼线,听到各府都在传,说您昨日提前离席,应该与此事有关。”
谢容姝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感到惊讶。
他们既然兴师动众用仙鹿给她做了这么个局,无论她提前离席,还是留在观中赏鹿,该栽赃在她身上的嫌疑,他们定会栽赃到底。
只是,谢容姝很好奇,她人都不在观中,他们又要如何将此事与她扯上关系。
“就仅仅只是传言么?若仅靠传言的话,皇上不见得相信。”谢容姝淡淡地道。
“有证据。”绿枝犹豫几息,看着她道:“有人看见一个坤道跟王妃一起上马车离开了金仙观,那坤道昨夜曾鬼鬼祟祟出现在后山,现下御林军正在全城搜捕那名坤道的下落,听闻灵云观也被封了。”
谢容姝听见这话,脸色微变。
昨日她离开时,念真已换作女装,扮作丫鬟模样。
可传言却说是个坤道同她一起离开……
看来,他们已经查出念真的身份,要用念真来拖她下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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