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七月对着张海客笑了笑，没有刻意伪装而是真心感谢，如果没有张海客的帮助，她很难度过这段时间，也没办法系统地学习她所需要的知识，“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七月二十九，农历七月初一。”
他们现在也算是朋友，抛去那份无人能懂的恐惧之外，七月是一个只要成为朋友，就会很好相处的人，她外在的温和柔软并不全是假象，那份冷漠傲慢也不是常态，只不过很难得到她的认同罢了。
香港的张家人，至今为止，只有张海客一个人跟她成了朋友。
“七月啊。七月二十九。”七月重复着，眉头微微蹙起，“今天是个很重要的日子。”
“为什么？今天发生过什么吗？你是想起来了？”
“没有。”七月摇摇头，虽然在恶补大量知识后，七月解开了很多的疑惑，也了解到一些事实，但这些对她的记忆恢复并没有很大的帮助。
即使如此，七月还是认真地道，“但我有种直觉，今天很特别。”
张海客想了想，在他的记忆中，过去的今天并不是一个多么特别的日子，要说特别……思考时，他看见图书馆正对面的维多利亚公园人来车往，好像在布置场地，算一下时间，半个月后就是盂兰胜会，他对七月解释，“七月本身就是一个很特别的月份。”
七是一个变化的数字，是复生之数。
《易经》有云：“反复其道，七日来复，□□也。”七是阳数、天数，天地之间阳气灭绝之后，经过七天可以复生，这是天地运行之道，阴阳消长循环之理。
七本身就带着某种神秘的力量，七月十四被称为鬼节，地官中元赦罪。而七月也被很多人认为是鬼月。
香港人很多都迷信风水命理，每年的七月半，都会举行盛大的庆典，眼前正在布置的公园就是其中一处。
张海客想着七月这半年来足不出户，天天闭关苦读，便想着邀请她参加半个月后的盂兰胜会。
七月摇头拒绝，自嘲道，“如果我去参加中元节活动，你不怕地府暴动，百鬼夜行吗？“
两人相视一笑。
七月坐上车，告诉张海客她打算离开香港。
“你其实可以继续呆在这里的，而且图书馆的书你不也是没看完吗？”张海客愣了一会，开口挽留。
“图书馆的书那么多，我留再久也看不完，再说我看那么多书干什么？我又不能考大学。”
“如果你想考，我可以帮你安排的。真的。”张海客思考其中的操作空间，“而且说实话，你看书那么认真，比很多备考的应届生都厉害了。”
七月失笑，“真不用。我看书是因为我很多的疑惑需要用书来解释。现在能用书来解答的都已经有了答案，没有解答的，再看下去也没用。能帮我的已经不再是书，而是这片土地，所以我打算回去。”
“那你准备去哪里？”
“……”
“长沙吗？”
“可能吧。”
“他从没有去找过你。”张海客手里一直有张起灵的消息，海外张家虽然不打算掺和进那复杂的局势里，但一直注视着事态发展。这些他都没有告诉七月，“他还在继续他的生活，你的离开没有造成任何的改变，他还是在继续找他的回忆，下他的古墓。”
七月平静地看着张海客，眼神深地像一汪看不见底的湖泊，她问了一句让他心头一颤的话，“张海客，你是喜欢上我了？还是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得益于最近的学习，七月的文化水平见长。
“没有！你胡说什么？”要不是正在开车，张海客几乎都要跳起来。
“没有最好。”七月看着后视镜里渐行渐远的图书馆，悠悠地说道，“你知道吗？这几个月，书本告诉我一件事情，也让我确认了自己的猜测。那就是我和你们隔了一样不可跨越的东西，这个东西是一本书，也是一面墙，更是一条河。”
“什么东西？”
“历史。”
七月没有继续解释，张海客在明白七月的离开不可挽回后也不再强留。
“其实，家族里的一些老人这段时间都还挺认可你的。毕竟整个张家身手能跟你比的，估计就只有张起灵了。”张海客把最近家族里发生的事当八卦来讲，“他们觉得如果你真的当了族长夫人，对我们张家的振兴或许会有帮助。”
“你家这些族人，除了天天暗地里琢磨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能不能想一些有用的？”七月听完后，只觉得好笑又无奈。
“你还没听我说完，这件事还有一部分老古董反对，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我们张家世代有内部通婚的习俗，尤其是身怀麒麟血的族人，一定要在族内找另一个也有麒麟血的人婚配，才能保证后代的血脉纯粹。”张海客摆摆手，“可惜轮到我们这一代，只剩下张起灵一个麒麟血，按这个习俗，他估计得孤独终老了。”
“活得长的人，讲究也是真多。”
张家的很多事情对她都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张海客关于这些也不觉得有什么好隐瞒的，对他而言，七月身上的秘密才真的迷。
七月接下来说了一句话，顿时让张海客身上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她说。
你怎么知道，我的血脉没什么力量呢？
“我*，你是我们张家人对吧？对吧！我就说，又是失忆，身手又好，人长得还漂亮，完完全全就是我们张家人的标配啊。”
“喂，长得漂亮关你们张家人什么事？”七月吐槽。
“您是哪位祖宗？不如您先给我透个底，我保证不说出去。”
张海客已经把七月带到他的住处，一间不大不小装修简约的复式，七月看着情绪激动的张海客，在他的房子里转了一圈，摸了五六个监听探头出来，“先把这些扔了吧，孙子。”
“哎，好嘞。”
张海客看着这些探头，他住在这的时候不多，虽然心里知道肯定免不了，但真没想过有这么多监听设备，等他销毁完回到屋里的时候，七月已经泡了壶茶，坐在沙发上了。
“喝茶。”
张海客连忙沏茶，毕恭毕敬地端到七月身前。
七月都被他做派整笑了，“我虽然失忆了，但我很确定，我真不姓张，也不是你们张家人。”
“可你自己都说了，你失忆了不是吗？这说明还是有很大可能的呀。”
“张海客，你听说过一句话吗？”
“什么话？”
“用你能听懂的方式来说，叫做力量识得力量。”
“听不懂。”
七月想了想，解释道，“我一开始认识你的时候，就跟你说过，我看一个人，不是用眼睛去看。”
“我记得。”张海客当然记得自己是怎么载的。
“麒麟血是一种拥有特殊力量的血液，虽然你的血里那股力量已经淡到快消失了，但我依然能认识，并且判断你跟张起灵确实是同族。”
“所以，那天在海岛，你才那么轻易放过我们了？”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你这张脸吗？”
“难道不是吗？”
“不是。”七月无奈，“力量识得力量，所以我虽然没有记忆，但我能百分百确认，我不姓张，也不会是你们张家人。”
就算现在不是，以后可不一定。
张海客腹诽道，但也算是接受了七月的解释，放弃了认她当祖宗的念头。
七月没有说的是，在她的‘眼’中，每个人都有着独特的生命气息，那股力量有强有弱，有明有暗，在虚空中绽放着每个人独有的色彩。大部分人对她而言，都是那么的平平无奇，不值一提，只有张起灵在她眼中是最特别的，那是一股能与她旗鼓相当的力量。
有句话七月一直很认同。
在她的世界里，只有两种人，张起灵和其他人。
吃过晚饭，在张海客一脸我就知道的眼神注视下，七月定了第二天的香港飞长沙的机票。
“我只是想吃糖了，没打算去见他。”
“我知道，我知道。”
“张海客！”
“我的大小姐，真的，我相信你。看我眼神，多真挚。”祖宗变成了大小姐。
“滚。”
“好嘞。”
香港国际机场。
七月穿着张海客给她准备的一身中性的黑色衣物，一直没怎么长的头发扎了个揪盖在了鸭舌帽下，细腰长腿，潇洒利落，整个人有一种雌雄莫辨的禁欲魅力。
注意到周围人不断投来的目光，七月压了压帽檐，问陪同的张海客道，“你不是说这么穿没人会发现我吗？”
“我是说没人会发现你是七月，但谁让你长得这么……”
撩人。
张海客把两个字咽了下去，改口，“没事，咱长得好看穿啥都有人看，不过我保证，就算你现在站在张起灵面前，他也认不出来你是七月。”
七月的脸一大半被挡在鸭舌帽的阴影下，只露出一个线条流畅的下颌线，不笑的时候，嘴唇薄薄的抿着，现在的她完全没有了之前那个柔弱天真的影子，反而更像……是一个年幼版的小哥。
张海客心里嘀咕，怪不得大家第一反应都觉得，张起灵是她哥哥。
张海客陪着七月办理登机手续，托运行李，给七月一点点交代注意事项。
“香港这边我还有事。没办法陪你一起。”
“我给你买了手机，办了国际长途的卡，这样你在内地也可以直接联系我，记得遇到事情要打电话给我。”
“还有，身上带太多现金不安全，剩下的钱我都给你存在银行卡里。”
“我知道你对吃吃喝喝没什么兴趣，但人嘛，对自己好点总没错。还有，长沙那个，估计是个有钱也不知道在哪的主，你指望他肯定是指望不上的。”
“谢谢你，等我以后赚钱了还你。”七月没有拒绝张海客的好意。
张海客看着七月，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一直照顾着她，照顾照顾从保姆变成了老妈子，“还是算了。你呢，没背景，没文凭的，哪家公司要你？你长成这样，真要哪天找着工作了，我要还担心你是不是被骗了。”
七月摸了摸鼻子，被他说的有些无奈，但没有反驳。
“放心吧，既然是族长把你捡回来了，我们张家养你，咱们张家虽然没以前富裕了，养你一个小姑娘还是绰绰有余的。”
七月听着，只觉得又好笑又感动，登机时间快到了，她拿着行李准备离开，临走之前，七月收敛笑意，伸出手臂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她说，“你相信我说的力量识得力量吗？”
“我相信。”
七月抱着张海客，透过他背后的机场大门，她能看到外面的车停在门口，一直原地不动，正等着张海客离开，里面坐着的人都是海岛的熟人。
她在张海客的耳边轻轻留下一句，“她不是你妹妹。”
不顾张海客剧变的脸色，七月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往登机通道走去，挥挥再见。
张海客突然有些犹豫，最终还是下定决心跑上前递给她一张纸条，说道，“在你决定喜欢张起灵之前，去这个地方看一看。”
长沙。
七月终于买到了她心心念念很久的糖。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气息，她手里抱着糖袋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
她没有骗人，是真的只想去买糖，没打算见谁。
可等到周围的环境越来越熟悉后，她才发现自己停在快餐店门口。
习惯的力量真可怕。
七月看了一眼楼上那个紧闭的窗户，闭上眼。
这是随着她的意识跟身体不断融合后，七月自己察觉出来的能力，她修炼的功法跟其他人不一样，在她的周身逸散着一种看不见的‘气’，这种气在她的引导下释放出去，用来感应身边的活物。就像她现在这样，她可以去感应张起灵的气息。妙书斋
他不在。
不知是该庆幸还是失望，七月对自己此时的情绪有些把握不住，犹豫了一会，还是避开人群，打开了那道房门。
这里应该是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住过了，家具上落着一层薄薄的灰，房间里仍是七月最熟悉的陈设，临走时，他给她买的书还整整齐齐地摆在桌上。
一切还是她离开时的样子，好像张起灵从未回来过。
七月拉开椅子坐了上去，熟悉的位置，熟悉的姿势，抬头落入眼里的还是那副长白山天池的风景画，一转头，就能看到门口，好像下一秒，张起灵就会推门回来。
但，下一秒什么都没有发生。
就像张海客说的那样，张起灵在他离开后，没有去找过她，他依然继续着他的生活。
七月长呼一口气，告诉自己，人一辈子吃糖不应该只吃一种。
这个世界上各种口味的糖那么多，硬的，软的，夹心的，巧克力味，草莓味，芒果葡萄哈密瓜，有包装精致的，也有这种手工制作，完全是三无产品的。
七月把手里的糖放在桌上，打算离开。
就在她走到门口时，七月突然退了回来，站在那副长白山的挂画前，画还是那副画，但贴近看后就能发现有些不太对劲的地方，她掀开画的背后，发现画曾经被人撕坏但又被人很小心地粘了起来，七月看着挂画背后那纵横交错的裂痕，可以看出拼的人很细心，一点一点把画抚平后才在背后用胶再粘起来，也是因为这样，她第一眼才会没有发现。
手指抚摸过那些痕迹，好像这样她就能看到那个内敛又温柔的人一点点拼凑时的画面。
都是傻子。
一滴眼泪落在画上，浸湿了画纸。
算了，她大概就栽在这颗三无糖果上了吧。
一辈子吃一颗糖，也不是不可以。
七月打开了一直攥紧在手里的纸条，上面是很简单的几个字，一个地址。
西藏墨脱，吉拉喇嘛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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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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