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楚炀最恐惧的黑暗，没有丝毫的光线，不知道是白天，还是夜晚。那种重复一遍，与世隔绝的压迫感，几近让他窒息。
他甚至能够听见生命一点一点流逝的声音，心跳在胸腔里无力的挣扎着，渐渐放弃。
身体上渗出一层层，密密麻麻的冷汗。
下一秒，是四面八方侵袭而来的寒冷，透过颗颗汗珠，如同恐惧上凝结出厚重的冰霜，让楚炀更加难以挣脱。
死亡……
和前一次一样，噩梦般再度坠临到他的身上。
这一次，应该没有可能再重生了……
楚炀发现自己只剩下思想还能动一动，整个身体都已经不属于自己的了。
记忆紊乱的穿插着，前世，今生。
乱糟糟的画面，充斥着暴力，血腥，还有那个人冷漠的目光，眼睁睁的看着他被打死，每一下，都是往死里砸，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地方是好的了。
楚炀想起来，这是他上一回死的时候，他曾经以为喜欢自己的人，把自己当做垃圾一样，毫无感情的丢弃了。
而且直到自己死去的一刻，楚炀也没有看到那人为自己掉一滴眼泪。
之后，画面倏转，洋洋洒洒的成了这一世。
他重新开的古玩店，新遇见的每一个人，变得鲜活起来，一个个洋溢着活生生的炙热……
温暖，刺眼的画面，让楚炀快忘了先前的晦暗。
匆匆而过，许旻，陈昔，谷静怡，童州，韩昊宸，陆同文……
每一张都是冲着他的笑容。
光芒下，一只丑萌丑萌的金毛汪，懒洋洋的走过来，一张口，却是凶得要命。
“靠！你说来接老子的！人呢！人呢！人呢！机场都他妈的下班了！”
……
很熟悉的声音，很熟悉的暴躁。妙书斋
楚炀艰难的提了下嘴角，陆时楠三个字在唇齿间跳了下。
这人过分的聒噪，把包裹着他的浓黑喷出了一线曙光。
沉重的眼皮浅浅的掀起，虽然仍是一团暗色，但楚炀知道，自己是醒过来了。
楚炀忍住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心跳，摸到手机，对方竟然没把他的手机收走，或者是确信手机在这里没有用。
就着一点屏幕微弱的光。他所在的地方是个类似于集装箱的密闭空间，四下里满着薄薄的雾霭，温度很低，比冰箱的冷冻柜还冷。
楚炀出门时候穿的那件羽绒服被扒掉了，剩下件单薄的卫衣，冷气直直的往肌肤里钻。
手机没有信号，电池格却开始跳红。
楚炀冷静下来，爬到集装箱的门缝旁，拼命把手机对准门缝，信号格不断闪烁，好半天，终于跳出一两格。
“嘟……嘟……”
楚炀不敢移动手机，生怕这点珍惜的信号消失。
“咔哒。”
对面电话接通，一开口就是楚炀意料中的咆哮。
“靠！你说来接老子的！人呢！人呢！人呢！机场都他妈的下班了！”
陆时楠炸毛：“老子在机场等了两个小时，喵儿你……”
“冷……”楚炀声音很轻，他快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陆时楠戛然止住话头，他听到了，听得清清楚楚。他发现哪怕只是楚炀轻微的呼吸声，他都能够分辨出来。
“喵儿你是不是出事了？手机打不通，我让人去找你，也没找到。神婆说和你在酒店分开的。你的手机定位都死了。”
陆时楠放缓语气，难掩担忧，“你在哪里？”
“藏车……”
信号又一次断掉。
楚炀尝试在门缝边又试了几次，手机彻底没反应了。
幽闭症生出的惧意不受控制在他身体里肆，昏过去前一刹，他依稀听见大门开启的声音。
……
冷藏车。
夜下，主题酒店的停车场里，也是楚炀手机定位消失的地方。
陆时楠抓着手机，面色阴沉。
小许站在他旁边，小声问说：“老板，什么冷藏车？”
陆时楠在机场等了半个多小时，楚炀的电话一直没有打通，他就预感到这人很可能出事了。
谷静怡说楚炀陪他们卸完货，就是在这里分开的。
由于酒店还没正式投入运营，监控系统没有开启。也就是说根本无人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
“冷藏车？”一旁的谷静怡突然叫道，“会不会是运这批货的车子？”
小许急道：“老板，我这就去找！”
这批货运送的是字画一类，不受高温，易受潮，需要恒温保存。通常运送这类藏品会用上恒温车。
小许调查到车子运完单后，已经开回特殊车辆停车场了。
路上，陆时楠一言不发，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景物。
越来越深的夜笼罩住城市，浓郁的黑夜，仿佛是他躲不掉的诅咒。
谷静怡坐在后排，瘪瘪嘴：“老陆……对不起……”
陆时楠没答话。
谷静怡继续自我忏悔：“如果不是我搞错单子，就不用找楚猫猫，他就不会……”
“不会。”陆时楠手肘支在窗沿，抵着下颚，不见平日里的吊儿郎当，“就算不是你，也会有其他原因把他骗来的。你那张单子，说不定就是有人故意给你弄错的。”
“啊！”谷静怡一拍脑门，懊丧道，“我就记得我明明对了好几遍了。”
陆时楠手指在手机屏幕上胡乱划着，到底是谁想搞楚炀？
建江西市，几个大型的停车场，徐淘租用的特殊车辆就停放在这里。
管理员把陆时楠他们几带到门口，往里面一指：“你们找的车子都在里面了。”
“这要怎么找？”
谷静怡当先傻眼了，放眼望过去，几百几千辆的车子，一排一排，停得满满当当。不要说一辆一辆找，就是走上一圈都要大半天。
“小许。”陆时楠说，“跟他去看监控，那几辆车进来后停在哪个位置。”
“知道了，老板。”
车库是打卡式管理，车辆回库后，只要在门禁前扫描之后，就可以入场停放。至于具体停在哪个车位，就不管了。
小许根据监控，把十几辆车大致停的地方勾出来，和停车场的人一辆一辆的打开后厢门检查。
陆时楠找得比他们快，经过车子时，只是瞥上一眼轮胎附近，谷静怡跟着他：“老陆，你会不会看得太快了。”
两人和后面一行人拉开一大段的距离。
陆时楠加快步速，谷静怡差点跟不上：“老陆，你跑那么快，万一漏掉了呢？”
“神婆你脑子呢！”陆时楠克制已久的怒意，爆发出来，“那车子开着冷藏，他妈的能不滴水？”
陆时楠话音哽住，就在这时，他看到一辆车子的轮胎下，淌了一小滩的水迹，在场中的照明下幽幽的反光。
“去把他们叫过来！”陆时楠丢下谷静怡，三步并作两步奔过去，砸门喊道，“楚炀！”
“哐当！”
冷柜门被拉开。
陆时楠第一时间看到蜷倒在门边的楚炀，不省人事。陆时楠吓得心脏一抽，一步跳上车，脱下外套，把人紧紧裹在怀里。
楚炀被冻了几个小时，身上也没件御寒的衣服。
陆时楠差点以为自己搂着一具冰块。
“喵儿。”陆时楠小心的碰了碰他的脸。
妈的，真冷。
心疼死他了。
楚炀脑子浑浑噩噩，快要僵死的身体突然跌入一个滚烫的怀抱。
带着冰淇淋香的味道。
是他喜欢的那一种。
楚炀昏迷半醒，无意识的抬抬眼皮，看了眼陆时楠。
陆时楠搂紧他：“是我。”
楚炀浑身发抖，直接在他怀里晕过去了。
——
去医院的路上，楚炀就醒了。陆时楠恨不得把能找到的毯子都给他裹上。
最后是医生说复温最好是用体温，和三四十度左右的水温，不要太热。
陆时楠更加理所当然的把人抱在怀里：“还冷不冷？”
楚炀往他身上挤挤：“冷。”
陆时楠在他耳边低声说：“你这是在跟老子撒娇？”
楚炀的思维仍有些凝固，呆呆的点了下头。
“……”陆时楠看到他冻到发白的嘴唇，脑中发懵，很想亲上去暖暖。
到了医院，医生给楚炀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幸好发现得及时，没有太多冻伤。
陆时楠把小许赶去办住院手续，被楚炀拦住：“不用了，我不住院。”
陆时楠刚要发火，就听楚炀道：“陆时楠，你陪我回去。”
陆时楠那股火顿时蔫了。
在医院里又折腾了几个小时，等两人回到楚炀家中，已经快到十二点了。
楚炀身体还有些僵，进门时，腿肚子打颤，被陆时楠扶住。
陆时楠嘴上生气，可也不敢重语气：“说了在医院里多住几天，急着回来干嘛。”
楚炀打开客厅灯光，桌上的饭菜依然是他出门时的样子，只可惜早就冷掉了。
陆时楠看到一桌子的饭菜，脸上复杂，竟是不知该用什么表情：“你……”
楚炀从工作间出来，把那只黑色的丝绒盒子递给陆时楠。
这人还在怔愣：“什么东西？”
楚炀目色柔软，眼底留着些劫后余生的脆弱：“生日快乐。”
陆时楠：“……”
陆时楠抓紧礼物盒，痴痴的瞧着眼前的人，无可避免的回想起曾经的某天。
他父亲也是为了着急给他过生日，然后就出了事。
今天……居然也是一样！
陆时楠退了两步，把盒子朝桌上一放：“老子不过生日。”
“不可以。”楚炀走近他，笑了笑，“这是我给你过的第一个生日。”
陆时楠：“！”
“鸱吻有趋吉避凶之意，而且，在古代有遇鸱吻，登者则化龙的寓意。”楚炀拿起印章，“真不要？”
言下之意，陆时楠便是登者化龙。
“……”陆时楠有些出神，跟着低眸浅笑，一把抢过印章。
楚炀笑盈盈的看着他：“铲屎官没白当吧。”
陆时楠的另一只手突然搂住楚炀，凑近，嗓音略低：“信不信老子现在就吃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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