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淘连忙指挥两个结实的村民,上前拽住楚炀的胳膊往背后一扭,楚炀全身遍生冷汗,根本无力反抗,由着两人在他身上捆上麻绳。
下一秒,他眼前一暗,被蒙上了一块眼罩。后背被人重踹了一脚,背后那人呵斥道:“快走。”
夜风中,飘过丝丝很浅的朱顶红的花香,走过的泥地,土质有些偏软。
他们是在沿着河边走。
楚炀想起下午的时候,何敏舒还特意抓拍了几张朱顶红的照片。
楚炀还在寻思要怎么给陆时楠发消息,绑在背后手臂上被人用什么东西戳了一下。李盏东的声音跟在耳边响起。
“你这是自己送上门的找死啊。”妙书斋
楚炀冷冷的怼了一句:“你是关店还不够,还打算把自己送进去?”
“去你妈的。”李盏东一脚踢在楚炀的腘窝,楚炀膝盖一软,单膝往地上一跪。再是被李盏东一把拖起来,“你还是先想想怎么保证你这条小命,别以为还会有人来救你。”
李盏东手伸进楚炀的大衣口袋,从里面摸出另一台手机,狠狠的瞪了一眼身边的徐淘,徐淘羞愤的低下头。
李盏东把手机顺手进边上的河里。
一行人黑灯瞎火的走了十来分钟。
楚炀听见一记拖长的吱呀声,脚下绊倒一道门槛,硬是往前冲了几步,跌进大门。
之后,有人干瘪瘪的在他耳边念了一句:“下去。”
楚炀用脚试出楼梯,慢慢下楼,脚步在楼道里发出空落的回声。
眼罩被人扯掉,楚炀闭着眼,适应了一下亮光,才缓缓睁开眼睛。
这是一间不到二十平方,密闭的地下室,没有窗户,只有一道水泥楼梯通往上面一扇正方形的隔门。他们刚才就是从这道楼梯下来的。
楚炀看清房间的一刹那,呼吸差点停掉。从心底贲张出的恐惧,从心脏深处爬出来,张牙舞爪着吞噬了他全部的感官。
楚炀呆呆的定在原地,眼皮都不眨一下,然而被缚着手掌里面,全是冷汗。
“小楚,没事吧?”
“小楚?”
陆同文用手肘撞了撞他。
楚炀一个激灵,回过神,才意识到房间里只剩下他,陆同文,陈明逸和何敏舒几个人。
四人被扔在墙角,陈明逸面色很差,侧躺在一边,何敏舒焦急的守在边上。
楚炀稳住情绪:“他们人呢?”
“不清楚。好像说是去拿什么东西。”陆同文盯住楚炀,“你脸色不太好。怎么了?”
楚炀摇摇头,反问他:“你们怎么会被抓的,我不是让小何和陆时楠联系么?”
“哎,就是那时。”
陆同文仓促的解释了一遍,他们原本已经订好计划,暗中准备好等陆时楠的接应,谁知道李盏东搜了他们的手机,破解后发现了何敏舒和陆时楠的聊天。这才打草惊蛇了。
陆同文不好意思道:“这次连累你了。”
楚炀尽量贴近墙壁,让自己有个可以依靠的支点:“李盏东和我很早就结梁子了,也不差这一次。而且,就算不是和你们,我自己也想来白树村看看。”
楼梯的隔门重新再度被打开,几个村民抬着箱子,从楼上下来。李盏东走在最后一个。
李盏东走到楚炀面前,蹲下来,挤了个十分猥琐的笑,就像他第一次,在公共浴室见到楚炀时的那样。
“那些来救你们的人,走了哦。”
“现在只能你自己自救了。”李盏东一扬手,那些人把箱子抬到地下室中间。
李盏东晃着那颗大脑瓜,嘴里叼着半截香烟:“你不是高人么?不如帮我掌掌眼,这些货是真是假。”
楚炀没吱声,幽黑的眼眸拼命忍着最后一点的清明。
徐淘插了一句:“李大头,你真相信他?”
“不信他?信你吗!你有这个眼力吗?!”李盏东把烟头朝徐淘身上一砸。
徐淘赶紧闭嘴。
李盏东拖过一张椅子,扯开嗓子大声说道:“这里面是我从外面收的海货。我给你们每人一次机会,选中真的了,放你们走,要是选错了,就只好委屈你们,在白树村住下了。”
“那要是里面都是假的呢?”何敏舒犟嘴。
李盏东咧出一口的黄板牙:“这我就不知道了,得问这位楚先生。他说是真的,就是真的。”
何敏舒眼前瞬亮:“真的吗?”
何敏舒脸上的那点喜色几乎雀跃出来。
李盏东一盆凉水泼进她脑子:“不过他如果随随便便说你们选的都是真的,那你们还是得留下来。”
何敏舒前一面的喜悦立刻又成了惨白。
李盏东喊道:“谁先来?”
楚炀:“我。”
“行。”李盏东拍拍自己的脑门,“把其他三个先带出去。”
楚炀脚步一顿,李盏东这是怕自己给他们传暗号了。他本打算自己全部看一遍,然后想办法给他们三个递给暗示什么的。现在看来这招没法用了。
李盏东翘着二郎腿,悠悠然的瞧着楚炀:“还不开始?”
楚炀挪到箱子面前,示意自己绑在身后的手:“解开,不拿起来鉴定,神仙也判定不了。”
李盏东示意身边的小弟给楚炀松绑。
所谓海货,大部分都是从海外走私进来的,通常是一些早年流落出去的,或着是海外的东西。
楚炀手里拿着的一个就是纯银珐琅的水晶醒酒瓶。
瓶颈细长,下方是一个六棱花瓣的圆形瓶底,瓶口处和手柄皆是用纯银制成的。精英剔透。
楚炀慢慢转动瓶身,只有他自己能够发觉,他抓着手柄的手在微微发抖。
上世纪的欧洲货。这个时代的银器大都仿的是欧洲宫廷的摆件,而成色主要就是看水晶的切割工艺,绝美的水晶工艺,在水晶面的折射光清晰统一,而切割工艺不行的作品,光线就会变得凌乱,没有章序。
楚炀看看酒瓶,目色森冷的投向李盏东:“十九世纪中叶,法国最大的银制品公司福卡威的东西。”
“啪啪啪啪!”李盏东脸部露出夸张的笑,鼓掌叫道,“牛逼!真尼玛牛逼!”
李盏东摸着自己下颚的一绺胡子,摇头晃脑的说:“可惜你不能告诉他们,哈哈哈哈。”
“我没想过要告诉他们。”楚炀一根手指提着酒瓶的手柄,几句话快要耗尽他全部的冷静,“李大头,其实这些东西,你自己也没法确定吧,是换着法子找我来鉴定了。”
李盏东的笑容戛然断掉。
自从古唯轩被爆出卖假之后,他在建江附近的圈子里几乎进不到货。也算他脑子活络,想到了走海外路线。
交易线是搭上了,但他对海货的品相,却把握不准。得知徐淘居然绑了楚炀,便半威胁,半诱惑的让他帮忙鉴定。
楚炀轻声道:“可惜了。”
“什么?”李盏东警觉不对,扑过去时,已然晚了半步。
整个地下室,众人只听见一记清脆的破裂声。
楚炀手指一松,那只1862年的白银水晶醒酒瓶在众目睽睽之下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你他妈的!我杀了你!”
李盏东抓住楚炀的衣领,一把将他揪起来,另一只手握紧拳头,就势挥下来。
“杀了我,就没人帮你修这玩意儿了。”楚炀轻飘飘的动了动嘴唇。
“……”李盏东的那只手生生停在空中,距离楚炀那张挑衅的脸不到一公分。
同在屋内的几个人,包括徐淘在内,眼珠子都瞪直了。
这下怎么办?
另外那三个人还要不要看?
看了还有用吗?
“不管我们认不认出真货,你都不会放过我们。”楚炀一字一句的揭穿李盏东的心思,“你不过是想借我的口来判断这些货品罢了。”
楚炀冲徐淘一甩眼,“像他说的,路上中巴遇上什么差池,跟你就毫无关系了。”
“李大头。我劝你,还是想办法讨好讨好我,我心情好了,说不定帮你把这瓶子修好。”楚炀手上没劲,软软的拍了拍李盏东抓着自己的手背。这人却跟触电似的,立即松开手。
楚炀瞧着满地的水晶碎片,冷笑,“这瓶子不便宜吧,尤其是你还不懂货,我估摸着,没五六千万,你拿不下来的。”
徐淘的嘴巴张得老大,他是知道这个醒酒瓶的价格的,当时担心李大头被人骗了。
现在看来,李大头搞不好真的被外国佬骗了。
因为古唯轩的事,李盏东亏了不少钱。这次走海货,是孤注一掷。
鬼知道,他花了6216万拿下的宝贝,被楚炀砸了,痛得他心脏要爆炸了。
恨死楚炀,又恨死自己为什么要把东西拿出来!
就算是假的,也比碎的好!
“你想怎么样?”李盏东面孔狰狞,话里一口恶臭。
“给我们换个房间,地下室我住不惯。”楚炀扶着刚刚李盏东坐的那张椅子,慢慢坐下。
短短数分钟,两人的地位好像完全颠了个个。
楚炀道:“另外,我饿了。想吃煲仔饭,猪骨汤,烤乳鸽,蟹粉豆腐……没东西吃,眼力不好。”
李盏东梗着脖子,不愿去看地上的碎片:“吃的可以,换房间不行。你就给我在这里修好它!”
楚炀叹叹气:“哦,我农场里的鸡也饿了。得喂。”
李盏东吼道:“什么鸡!”
徐淘耳语李盏东:“应该是手机上的电子鸡。”
李盏东继续吼:“不喂会死吗!”
徐淘:“会离家出走。”
李盏东:“……”
……
楚炀接过手机,点开app,他的那只白胖小鸡果然已经离家出走了,还很巧的去了陆时楠的家。
主要是因为楚炀的支付宝好友就陆时楠一个人,是陆大老板逼迫他加的。
徐淘一直盯着楚炀,看他真的在喂鸡,不小心走了个神。
楚炀喂好鸡,把手机交给徐淘。
徐淘把手机关机,多嘴了一句:“真就喂鸡?”
“不然你以为呢?”楚炀往椅子一靠,双手搁在脑后,晃悠悠的说:“菜快点上,饿死了。要热的,不要辣,再要一杯热橙汁,不要粉冲的。”
“你屁事太多了。”
徐淘和几个村民上楼时,陆同文他们三个被带进来。
地下室里依然只剩下了楚炀等四个人。
楚炀刚刚维持的状态一下子垮了,弓着背,忍不住的干呕,额头上渗出一层层的冷汗。
陆同文跑过来,他们仨还是被绑着:“他们把你怎么样了?”
何敏舒顾着陈明逸在旁边坐下,陈明逸没按时吃降压药,被绑后人更加萎靡。
何敏舒已然有些六神无主:“他们要是不放我们怎么办?我的电脑,gopro,switch全都被收走了。”
“没事的。”楚炀有气无力的蜷在椅子里,“我刚刚给陆时楠留言了。他会来的。”
陆同文:“你留言了?什么时候?”
楚炀嘴角艰难的一扯:“喂鸡的时候。”
——
白树村外,天幕低低沉下,没有半点的月光。
村落间,偶然几处灯火闪过,时不时的窜出一两声夜猫叫。
几辆不起眼的黑色特警车聚在一起,大灯白花花的照成一团。
中间停着两辆外卖摩的,两个打扮成外卖小哥模样的警察在套头盔。
黑暗中,一辆警车闪着红蓝火丁慢慢靠近,停在边上。
车还没停稳,一道修长锋利的身形猛地推开车门,从车上跳下来,琥珀石般的眸色扫过外卖员:“老子和你们一起去。”
“陆先生。”一名便衣拉住陆时楠,“你可以相信我们的队员,一定会把人质安全救出来的。”
夜色下,陆时楠长身而立,宛如山间挺拔的白杨,夜风过时,吹得他的身影愈加坚韧。
陆时楠薄唇抿着:“王队长,我不是不相信你的队员,我只是想在第一时间见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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