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北北不紧不慢地走在前面,汪大东落后半步地跟着她。
一踏出公寓,赵北北余光中出现了某个熟悉的身影,她惊呼出声:“雷克斯!”
汪大东回过神:“雷克斯?”
雷克斯正懒洋洋地靠着一旁的墙壁,见状,他不疾不徐地站直身体,抬眼向他们看来。
“咳,你怎么在这?”赵北北脚下一转,硬着头皮向他走去。
雷克斯眯着眼,并拢食指和无名指,划过额角往前潇洒一挥,慵懒地打了个招呼,“呦,早上好。”
看起来挺正常的?
才怪……
他慢慢勾起嘴角,不紧不慢道:“要是没有来,岂不是就错过这精彩的一幕了。”
雷克斯的目光在两人间来回,在汪大东拎着某人书包的手上停留片刻,打趣道:“大东,请问,大!早!上!的,你怎么会从赵.北.北.家出来。”
汪大东哽住,他也不知道啊,明明不是这个他做的,明明他不记得,但为什么还有种莫名的心虚感。
都怪你啦,昨天的汪大东!
他眼神飘忽:“这个嘛……”
雷克斯扬起眉,微眯着眼,狭长的凤眼透着锐利的光芒,他双手插兜,慢慢向他们走近,“嗯?你说。”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一大早从一个女生的家里走出来?你说,我等着。”
“我今天正好有大把时间听你解释,真的。”他勾起嘴角。
“你最好想清楚,想明白,仔细地,慢慢说。”雷克斯逼近汪大东,满脸写着“危险”两个字。
汪大东支吾半天也说不出来,因为他是真的半点记忆也无。
赵北北只好硬着头皮,试图混过去:“这件事情,说来话长。正好我有其他重要的……”事要说。
话未说完,就被雷克斯打断,他危险的目光转向赵北北,“那就长话短说,我不急,我有的是时间听你们说。你们两个,今天不把话说清楚,就别——想——走。”
“还有,不要以为我不说,就以为我忘记昨天你一声不吭消失、失联的事,这件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雷克斯凉凉地瞥她一眼。
赵北北安静如鸡,瞬间放弃抵抗。
雷克斯,腹黑猫男,立于金字塔尖的男人,恐怖如斯。
汪大东横移一步,下意识挡在赵北北面前,“虽然我不记得,但是赵北北肯定是有特殊的原因才会这样。”
不记得?什么意思?难道……
雷克斯勾起的嘴角瞬间回落,他面无表情地静静看着汪大东,暗色的眼瞳中有什么在翻涌着。
“好啦好啦。”赵北北从后面走出,分开两人,“还是让我来讲吧。”
解释完昨天失联的原因,赵北北接着解释了汪大东夜宿的事情。
“就这样?”雷克斯一挑眉,平静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完了。
接下来果然不出她所料,安静过后就是暴风雨。
雷克斯开始无差别攻击:“赵北北,该说你是心大呢,还是笨呢,你就是这么照顾自己的?我真是怀疑你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还有汪大东,她让你留宿你就留宿,你是没地方住,还是雨真的大到你回不去?”
赵北北,赵北北她无力反驳。
汪大东张了几次口,终于忍不住道:“就算你这么问,我自己也不记得,而且也不知道昨天的我是什么想法。”
雷克斯握紧拳头,一字一字咬得极重,“对于你刚才说的不记得,我们……”
他侧着头,歪着脑袋,锋锐的眸光似锁定着猎物,“展开说说?”
赵北北接过话,打断雷克斯攀升的气势与压迫感,“就是你想的那样,汪大东失去了昨天一天的记忆。”
两人对峙着,对视着,眼神里飞快闪过的是无言的交锋。
僵持着的气氛下一刻被打破。
谁也没预料到雷克斯的爆发。
“混蛋!”他上前揪住汪大东的衣领,用力到手指关节泛白,力气大到逼着汪大东连连后退。
“雷克斯!”赵北北连忙去拉他,“你冷静点。”
“冷静?去他的冷静,我受够了!”
他为什么会这么生气?以至于压不住的地步。
为了汪大东失去记忆这一早已知晓的事实?
还是因为……
怒火喷涌的雷克斯力气格外大,赵北北无法将他们分开。
“这种事情谁都不想的!”
那些离开的人不想,我们这些被丢下的人更是。
“但是带来的伤害是真实的!”雷克斯依旧紧拽着汪大东,睁大的双眼死死盯着他,一声一声犹如质问:“现在是忘记一天,以后呢,他是不是就会全忘记,那时候……”
不管是赵北北还是……他,都会再一次被这个人丢下。
原来他,雷克斯,竟然是对这件事感到害怕。
原来,十年前的那场爆炸,从未停止。
它一直在,埋在他的心里,一次次猝不及防地将他勉强黏合的心再次炸裂。
“雷克斯!”赵北北不得不大喊打断他的未尽之语,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雷克斯。www.miaoshuzhai.net
对不起,我明白你的感受,我们是一样的,但是……不该在此刻,在他的面前。
‘这不是他该知道的事情!’
‘我当然明白。’
雷克斯自嘲地一笑,无力感蔓延开来,手一松,松开了汪大东。
汪大东踉跄着退后几步,垂着头一言不发。
看着两人这个样子,怒火在胸腔处灼烧。
一个两个的!我上辈子欠你们的吗。
赵北北走到汪大东跟前,仰起头,定定地直视着他的眼睛,冷声质问:“你都不知道躲的吗。”
骤然贴近的身体,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扶桑香气,红唇在他眼前一张一合,呼吸交缠,说话间仿佛快要亲上的距离……
汪大东屏住呼吸飞快地往后撤了一步,眼神乱飞,“你你你……太太太……”近了!
“哦。”赵北北松开撑着膝盖的手,站直身体,平静到汪大东以为是自己反应过度了。
“这不是会躲吗。”她不客气地吔他一眼。
是因为这个?
汪大东有些好笑,又觉得她过于可爱了,强行压下几度要上扬的嘴角,怕惹得某人恼羞成怒。
原本沉重的心情也明亮了些许。
见汪大东倒霉,雷克斯心情好转不少,抱胸在一旁悠哉看戏,谁知下一刻炮火就转向了他。
“还有你,雷克斯,我想我现在实在找不到冰水来泡一下你过热的脑子。”
雷克斯双手一举,干脆地表示投降。
“既然都冷静下来了,希望某人不要忘记我们还要上学。”
汪·忘记还要上学·大东仿佛中了一箭。
哇——
“另一个过了上学年纪的某人不用和我们去学校,如果真的忙到无所事事,爱在这里待多久我也管不着。”
雷·上了年纪·克斯感觉心上中了一箭。
嘶——
“走吧。”赵北北拍了拍手,心情看似不错地率先迈开脚步。
身后,两个人面面相觑。
雷克斯率先开口,“傻站着干嘛,再下去人要不见了。”
熟悉的雷克斯式嘲讽语气,但没有了刚才那份剑拔弩张。
汪大东全然不在意,胳膊肘碰了碰他,小声道:“她一直这个样子吗?”
雷克斯前进的脚步一顿,眼镜下的双眼瞥了一眼旁边放松不少的人。
“不,我也很少见她这样。”雷克斯有些嫌弃竹马的愚蠢举动,“放心,她听不见。”
“我也第一次见,吓了一跳呢。”汪大东拍拍胸口,完全忘记了他们争吵的源头。
雷克斯收回目光,看向前方迈着大步的背影。
刚才她的举动,一半是真的生气,一半是为了这个家伙吧。
都这种时候了,还这么在意他的感受吗。
可你明知道,到了下一天,这些难过、痛苦会被他再次遗忘,就算这样,你还是不愿意吗。
“汪大东。”
“嗯?”
“你刚才问我‘她一直这样吗?’”雷克斯微眯着眼面朝阳光,“你好像认为我和赵北北认识很多年了,久到你那么自然地问我这个问题。”
汪大东身子一僵。
“可是——我好像从来没有提过我们是怎么认识的,认识多久了。你又是怎么知道的。”雷克斯看似漫不经心的语调,实则步步紧逼。
“哦,别说是赵北北告诉你的,她不可能告诉你这件事情。”
听到最后一句,汪大东下意识反问:“为什么不可能是她告诉我的。”
“你好像搞错了重点。重点是——你是怎么知道的?”
怎么知道的?
还能怎么知道的,是我亲眼看到的,汪大东闭了闭眼,那一声声无望的呼喊仿佛在耳边再次响起。
这是无法诉说的缘由。
这一刻,他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雷克斯这么肯定赵北北不会说。
那因为她和雷克斯的初见是在自己“死亡”的地方,他们认识的契机也正是名为“汪大东的死亡”。
……
汪大东抿唇不语。
雷克斯摇摇头,“大东,你从小就是这样,藏不住事情。”
“但是你不想说的事,谁也不能从你那橇出来,所以我就不逼你了。”
“这一点你也是一样的,雷克斯。”汪大东缓缓吐出一口气,偏过头看他,“你好像有很多的秘密。”
“她也是。”
“我其实有很多的问题想问你,这么多年你过的怎么样,十年前的爆炸案你知道多少,你们瞒着我的事情……太多太多问题。”
“但是我觉得这些已经不重要了,只要你还是雷克斯,这些都不重要了。”
“你可是我的大脑啊。”汪大东握起拳伸到他面前,理所当然地等待着拳头的相碰。
可是……
却没有等来另一只拳头。
雷克斯仿若未见地径直略过,汪大东的笑容僵在脸上,伸着手愣在原地,望着他没有一丝停顿向前的背影。
走出几步后雷克斯停了下来,背对着他,依旧没有回头。
“你还不明白吗,大东。”
汪大东的关节仿佛生锈了,像个机器人一样一点一点放下手。
明白什么?
他来不及问出口。
“我们已经往前走了,站在原地的只有你。”
“你在说什么啊?如果我站在原地的话,那我走过来不就好了。”汪大东说着就要上前。
“停!你就站在那里别动。”
雷克斯无奈扶额,这果然是汪大东会说的话,他的嘴角忍不住要扬起,意识到后又硬生生地压下。
“别闹了,大东,这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那又是什么?”在汪大东的字典里没有什么不可能,没有放弃。
“是时间。”雷克斯终于转过身。
他脸上的金丝眼镜反射着阳光,令他的神色看不分明。
“我们隔着的是整整十年的时间。”十年,可以改变太多太多的事情了,他也不再是以前的雷克斯了。
“我不是你要找的雷克斯,你也不是我要等待的汪大东。”
这就是,我们之间阻隔着的东西。
汪大东直直地盯着他,那只攥着的拳头从未放开,“可是,你就是雷克斯啊。”
他有些语无伦次,激动的比划着,“你,雷克斯,我,汪大东。我是你的拳头,你是我的大脑。”
“大东,你非要我把话说得那么清楚吗。”雷克斯头疼。
他摘下眼镜,挂在西装胸前的口袋上,右手抓着头发往后一捋,露出整张脸。
“你看清楚,我——是二十八岁的雷克斯,而你——是十八岁的汪大东。”
“你要找的那个雷克斯已经死了,死在时间的洪流里,你找不到你的雷克斯了。而我要等的汪大东……”他顿了顿,“他沉眠在十年前的那个工厂之下,我等不到他了。”
……
见汪大东沉默着,雷克斯以为他明白了,于是转过身准备离开。
“我才不管那些有的没的!什么十年前十年后,我不明白。”
伴随着大喊,紧接着雷克斯肩膀一痛。
“但是,我唯一明白的是。”
一只拳头重重地抵在他的肩上,他抬起眼,思绪被那双燃烧着熊熊烈火的双眸夺取。
只一眼,雷克斯就被那炙热与纯粹深深刺痛。
就算汪大东什么都不说,他也能明白他的意思。
这一拳,是为了补上刚才没有碰拳的一次吧。
一如既往的……幼稚。
对自己来说,也是许久未见了。
“雷克斯你很聪明,能懂得很多我不明白事情,但就算是我这个笨蛋,我也只要知道‘雷克斯是雷克斯’这一点就够了!”
“是你不明白,不管过去多少年,雷克斯就是雷克斯啊。”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
这次,换雷克斯沉默,汪大东保持着伸拳的姿势,执着地,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如此,莽撞,直接地……
侵入、撼动人的认知。
良久。
“大东,你这个人很白目诶。”雷克斯不客气地推开他的手,附带了个白眼,“也太大力了吧。”
这家伙,故意的?不会是在报复自己刚才无视了他吧。
停滞的空气再次流动起来。
“嘿嘿。”汪大东笑得一脸傻气。
雷克斯简直没眼看。
应该是想多了,这个人没那脑子。
他拿下胸口的眼镜重新戴上,一言不发地继续向前走。
这样的人,世界上也只会有这一个。
与他截然相反的,这样一个人。
他也早就承认这个事实了,不是吗。
眼见着快要走到拐角处。
他偏过头,“你还不跟过来?不怕迟到了?”
“哦,哦!我来了!”
身后传来欢快的奔跑声。
至于是怎么听出来欢快的?
雷克斯不想形容。
他难得放任如此真切且纯粹的笑意出现在脸上,暗自计算着汪大东靠近的时间。
毕竟,他可不想被看到自己这幅样子。
但是……
人生的路上处处有惊喜,尤其是转角。
早就不见人影的赵北北正悠闲地靠在墙上,见他看来,她缓缓挑起一边的眉毛,“呦。”
雷克斯的笑意僵在脸上,随后若无其事地飞速收回。
“都听到了?”
“都听到了。”赵北北直起身,揶揄地笑着,“没想到啊,没想到。”
雷克斯嘴角一抽,回想刚才的对话。
……
难以描述,唯有无语。
都是汪大东,给他拐沟里去了。
“都说清楚了?”
你的心情,你的想法,都传递到了吗,雷克斯。
能放下了吗,放过你自己,得到真正的平静了吗。
“本来就没什么好说的。”雷克斯学着她的模样挑眉,一脸我不明白你说什么。
啧,预料之中,难搞。
“等等——,诶,你们是在等我吗?”汪大东开心地扬起笑容。
“是啊。”
“少自作多情了。”
两人的话同时脱口而出。
“额。”汪大东挠挠头,到底是还是不是啊。
下一刻,他放弃纠结,“不管是不是,一起走吧。”
“我们!”话语中满是雀跃。
他一把勾住雷克斯的肩膀。
雷克斯推了推眼镜,冷淡道:“谁跟你我们。”
尽管这么说着,他也没有推开汪大东的手。
一如多年前一样。
赵北北背着双手,望着他们迎着朝阳的身影,以及雷克斯轻快的步伐,脸上的笑容染上了几分阳光的温暖。
就算不是全部,你是否放下了些许呢。
雷克斯,起码这一刻,不谈过往,不惧将来,不受时间生死束缚裹挟,轻松拥抱当下,这就够了。
拳头大脑二人组远远地走出一段距离后……
突然,一个阴测测的声音幽幽地从斜后方响起。
“你们,是不是忘了什么?”
汪大东浑身汗毛一炸,心虚地往回看。
“确实,雷克斯说得对,谁跟你我们。”
“啊啊,三个人的故事,是我不配拥有姓名了。”
“是我自不量力了,还以为你们起码不至于丧心病狂到丢下我。”
“你们继续,我自己也可以走。”
赵北北一顿输出后,略过他们,头也不回地大步往前走去。
“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汪大东飞快地收回搭在雷克斯肩上的手,快步追去。
雷克斯:???
所以爱会消失是吗。
他吐出一口气,这小子,怕不是以后会夫纲不振吧。
雷克斯幸灾乐祸地笑着。
“喂!你们俩个。”他佯怒地喊道,“这回打算把我丢下了?”
前方的两人同时停下脚步回过头。
“啊?没有……吧。”来自心虚的某人。
“提问!请问我们掉的是哪个雷克斯?”赵北北高高地举起手,高扬的声音搭载着微光与清风……
隔着人海与喧嚣。
……
阳光好亮,亮到有些刺眼,雷克斯不由得眯了眯眼。
两个幼稚鬼。
他咬咬牙,“还能有哪个,就这一个!”
“哇哦。”汪大东冲赵北北悄悄比了个大拇指。
赵北北得意地一摆手。
清晨的阳光中,雷克斯不紧不慢地走向他们。
???
对,没看错,他真的是慢悠悠地走过来的。
“我年纪大了,不吃你们小年轻这一套。”雷克斯慢悠悠地抬起左手,看了眼手表,不紧不慢道:“对了,提醒你们一件事。”
“这回你们是真的要迟到了。”
“快跑!”汪大东最先反应过来,一手一个,这回谁也没落下。
“喂!等等!我又不用去学校!”
某人后知后觉地大喊。
清脆的笑声穿过了林荫道,飘向未知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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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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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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