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我派去调查的人回来了。”曲河急冲冲的走进门。
“如何?”安婳放下手里绣了一半的小衣服,抬眸看着他。
曲河沉声道:“那人买通了以前在李家伺候的一位老嬷嬷,终于打听到,李妃娘娘确实有一个外甥女,名唤李恣柔,是李妃娘娘的亲姐姐所生,说来这是李家未对外人说过的丑闻,李妃娘娘的姐姐一次外出时,被山匪抢了去,被玷污后有了孩子,被救回来的时候,好好的一个姑娘已经疯了,她生下孩子便难产死了。”
安婳听得皱起眉头,不禁有些唏嘘,好好的一个女子,一生就这么毁了。
曲河也静默了一下,才继续道:“这孩子虽然留在李府,随了母亲姓,但是李府上下却对她厌恶至极,经常连一顿热饭也吃不上,受尽欺凌,李妃娘娘见她可怜,便给她在李府外面寻了一间屋子,派了两个嬷嬷照顾,养在宫外,这个孩子的名字就叫李恣柔。”
“那李妃死后,李恣柔如何了?”安婳追问。
曲河摇头,“据说从那以后,李家再也没有了李恣柔的消息,这个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李家的人对她并不关心,也没有追查过她的去向,所以李府没有人知道李恣柔长大后是什么模样,没办法确定这个李恣柔是不是就是之前的奸细恣柔。”
这些消息确实不足以证明恣柔是否是李恣柔,但是如果加上在树叶上写字、黑底金纹的锦袍和冬梨的提醒等种种的线索,安婳已经可以肯定,恣柔就是李妃的外甥女李恣柔,也就是说恣柔其实是祁航的人,而不是卫海棠,也许卫海棠也被骗了,恣柔从一开始就是在帮祁航做事。
恣柔的身份去李家一查便知,可是卫海棠根本不会料到自己买来培养的奸细,会和一个过世嫔妃的娘家有什么联系,所以根本不会去李家查,所以恣柔才会明目张胆的用了本名。
错综复杂的一切好像忽然都有了解释,以前觉得怪异的地方全都迎刃而解,安婳定定的坐在桌旁,只觉得心绪难安。
她正低头思衬下一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院子里忽然传来沉重而快速的脚步声,声音由远及近,一声一声的传进了安婳的耳朵里。
今晚的夜格外的宁静,所以脚步声显得格外的突兀,夜色之中,安止大步走了进来,面色焦急。
安婳悚然站了起来,莫名心里一阵乱跳,她勉强定了定心神,问:“怎么这么晚过来了?”
安止看了曲河一眼,有些犹豫要不要再曲河面前开口。
“你说,曲河不是外人。”安婳道。
安止点了点头,急冲冲道:“姐,我发现禁卫军有异动。”
安婳心底一颤,猛地睁大眼睛,“怎么回事?”
安止急声道:“今日我本来想送芯月去灵山寺,所以告了假,将芯月送出城后,芯月说不想耽误我做正事,所以一定要我回宫当值,我便回了宫,回到宫里我就发觉气氛不对,我的亲信都被抓了起来,剩下的禁卫军集合在一起,皇上的宫殿门前被牢牢把手着,我熟悉宫中的地形,趁乱才跑出来的。”
安婳面色凝重,“父皇知道此事吗?”
安止摇头,“皇上从傍晚就一直昏睡不醒。”
禁卫军私自行动……难道要逼宫不成?
是祁航还是祁叹?
安婳心里惊疑,“可知他们听谁的命令?”
“越王,我偷看到越王站在皇上的大殿门前。”
祁叹?祁叹怎么会突然有如此胆量?他如何会有兵?
安婳心头满是疑惑,这时院子里又传来一阵突兀的脚步声,墨亦池快步走了进来。
“墨大人?”安婳吃惊的看着他。
墨亦池面色凝重,身上带着风霜,“太子妃你快些离开京城,我发现京城里的守卫军都在集结,城门已经被牢牢把守,现在外面到处都是兵,家家户户全都闭门不出,看来皇宫里应该是要变天了。”
曲河惊骇地睁大眼睛,急了起来,“太子妃,我现在就想办法护送您出城。”
安婳微微皱眉,她是越急越冷静的性子,此时反而没有慌张,只有浓浓的担心,景韵帝在皇宫,若是被控制住了,后果不堪设想。
安婳还未开口,管家跑了进来,“太子妃不好了!越王殿下带着大批的人马来了东宫门前,手里还全都拿着刀。”
众人大惊,没想到祁叹竟然会来的如此之快,他既然逼宫,不在宫里主持大局,来这里做什么?
“……我走不了了。”安婳看着外面浓浓的夜色沉声道。
祁叹既然这么快来了,就说明他志在必得,决不会轻易放她逃出去。
她拿出令牌交给曲河,“曲护卫,劳烦你速速去调兵来。”
“是,太子妃。”曲河立刻领命,接过令牌,大步走了出去。
安婳转头看向安止,“公主今夜可曾从灵山寺回来?”
安止摇头,“没有,她今夜在灵山寺住下了,说祈福仪式要明天才能结束。”
安婳略一沉吟道:“小止,你现在快点从后门溜出去,到灵山寺将公主接出来带走,不要回城,你们直接去边关找你姐夫,将城里的异动通知他。”
安止的眉头紧蹙着,神情是从未有过的沉重,“姐,你呢?”
“我不能走,祁叹就是冲我而来的,他现在已经在门口,我如果离开了,他势必会立刻追上来,到时候我们一个人也别想逃出去,恐怕就连京城的大门都出不去,你自己偷偷溜走,我留下拖住他,尚有可能趁乱逃出去。”妙书斋
安止面色急切,“姐,你不走我也不走,我留下来保护你。”
安婳看着他正色道:“小止你听话,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你去边关帮姐姐通知你姐夫,帮你姐夫把敌军击退了了,再快些赶回来。”
“姐!”安止双眼通红。
“小止,姐姐不会有事的,你不要意气用事,你已经长大了,现在最需要的是让太子快些知道消息,这样太子才能带兵赶回来救驾,否则就彻底没有希望了。”
安止拿着剑的手,紧紧的攥着,青筋凸起,顿了片刻,终于红着眼眶道:“我知道了,姐,我现在就去,你万事小心,我一定把消息带给姐夫。”
安婳点点头,“你放心,祁叹不敢光明正大的血洗东宫,只要我不出这宫门,便不会有事,你记得保护好芯月。”
安止重重的点了点头,一个人趁着夜色从后门溜了出去,基本他刚离开,东宫的后门就被官兵团团围住了。
安婳将所有事情都吩咐下去后,反而镇定了下来,她转头看向墨亦池,问出了心里一直以来的疑惑,“墨大人为何会帮我与太子?如果我没有记错,卫海棠于大人有恩,我曾经还以为墨大人会站在祁叹那一边。”
墨亦池笑了笑,“卫海棠在当年广安郡主的事情上,的确帮我求过情,不过,当时广安郡主之所以更会跟陛下提出想要与我成婚,让陛下用权势压迫于我,正是经过卫海棠的劝说,卫海棠帮我求情,不过是顺势给陛下一个台阶下,然后想要借此拉拢我爹罢了,说到底广安郡主也是被她利用了。”
安婳轻轻颔首,她倒是不知道其中还有这些弯绕。
墨亦池继续道:“上次那两个刺客被灭口时,我曾说过,太子和太子妃日后若有需要,可以来找我,而且在我看来,诸位皇子里,只有太子是继承大统最合适的人选,我自当鼎力相助,更何况我能娶到宛柔多亏了太子妃,我若是不帮太子妃,宛柔和我娘定不会饶了我。”
安婳不由露出微笑,缓了缓,看着墨亦池,轻声道:“保护好宛柔。”
此次祁叹造反,性命攸关,安婳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见到林宛柔。
墨亦池看出她眼神中的凝重,同样郑重的点了点头:“太子妃放心。”
他顿了一下,道:“我陪太子妃出去。”
安婳摇头,正色道:“我一个人出去就可以了,墨大人快些回墨府吧。”
“这……”墨亦池微微皱眉。
安婳抬头看着他:“墨大人如果想要帮我,不如留在暗处帮我周旋,你如果和祁叹正面起冲突,墨家恐怕也会被控制住,到时候束手束脚,就什么也做不了了。”
墨亦池沉思片刻,沉声道:“好,太子妃小心。”
管家又跑了进来,面色更加焦急,“太子妃,越王在门前让您出去,他说你再不出去,他就闯进来。”
安婳点头,吩咐管家,“你亲自送墨大人去后门,然后命人护送墨大人离开,如果祁叹的官兵问起,你就说墨大人是来帮宛柔送今日的账本的。”
安婳与林宛柔交好,墨亦池会在太子府里出现不会引起怀疑,墨亦池要离开太子府,祁叹的人应该也不会阻拦。
管家低头应是,引着墨亦池离开。
安婳低头摸了摸肚子,深吸一口气走了出去,脚步沉重,不急不缓,每一步都走得极稳。
屋外黑漆漆的茫茫夜色里,数十官兵火把拿着火把,将东宫团团围住,火把将周围映照的有如白昼,银光闪闪的兵器泛着着寒光,火光明明,远处不时传来狗吠声。
周围的百姓见事态不妙,全都不敢多看,大门紧闭,大街上寂静无声。
护卫打开大门,安婳迈步走了出去,美艳动人的脸上布满冰霜,过分漂亮的五官全是寒意,天寒料峭,冷风吹动她的发丝,衣摆微微起伏。
看到安婳,祁叹被火光照的忽明忽暗的脸上,脸上流露出复杂神色,有爱有恨,更多的却是兴奋,是即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时的那种兴奋。
安婳看着他,又淡漠的看了看周围的官兵,冷声道:“越王这是何意?”
祁叹将视线凝在她的面上,“父皇病重,我奉父皇之命来请太子妃进宫侍奉病榻。”
“哦?那为何不是沈公公来?我倒是不知越王殿下什么时候成了传旨的公公?”安婳声凉如水,声音里满满都是讽刺。
祁叹唇角勾起,脸上没有丝毫怒容,“皇嫂身娇体贵,我亲自来跑一趟,护送皇嫂进宫也是应该。”
安婳但是不知祁叹何时变得如此厚颜无耻,她悠悠笑了一下,“如果本宫没有记错,越王殿下应该是正在关禁闭才对,本宫倒是不曾听闻父皇将你放了出来?”
祁叹面色变了变,眼里的难堪一闪而过,“我何时被放出来的,就不劳皇嫂操心了,皇嫂还是快些跟我进宫吧。”
安婳神情冷漠的看着他,未置一言。
祁叹眸色沉沉,语气里带着一丝威胁,“太子妃难道要违旨不遵吗?”
他的话音刚落,周围是官兵全都抽出了兵器,东宫的护卫们徒然一惊,连忙也抽出了佩剑,但把守宫门的护卫和祁叹带来的人马相比,实在是相距甚远。
安婳冷笑,抬了抬下巴,“越王这是要抓我入宫吗?”
“婳儿,你知道我不舍得伤害你,你乖乖跟我入宫。”祁叹忽然压低了声音诱哄,声音里带着稳操胜券的笃定,东宫这十几名护卫,他还没看到眼里。
“不舍得伤害我?”安婳嗤笑一声,嘲讽之味昭然若揭。
祁叹想起之前几次三番的陷害,面色有些难堪,不悦又有些羞愧的看着安婳。
“我若是不呢?”安婳的眸里迸出冷光。
几乎她的话音刚落,四周便涌出大批的人马,是曲河带着近卫回来了,迅速的走到安婳的身边,将安婳围在中间。
安婳蓦地松了一口气,她本以为祁禹留的兵马顶多只有几十人,却没想到祁禹整整留了一队伍的人。
祁叹看到突然之间这么多兵马涌了过来,不由面色一变,眸子里闪过诧异之色,他没想到祁禹竟然还留了兵在京城。
两方人马对峙,剑光闪闪,一时之间剑拔弩张,谁也没有多动,等着听主子的指示。
祁叹有些气急败坏的看着这些围着安婳的兵马,冷声道:“父皇命太子妃进宫,你们敢阻拦吗?”
祁禹的近卫全都不为所动,寸步也没有退缩,他们是祁禹精挑细选出来的,只听从祁禹一个人的命令,保护祁禹要保护的人。
祁叹的眸子愤怒的眯了眯,看着安婳沉声道:“我的人已经将整个京城都包围住了,你以为你抵抗得了几时?”
安婳故意扬声,声清如霜:“太子殿下在边关戍守,浴血杀敌,越王殿下却在这个时候,以下犯上,带兵包围,你要在东宫里大开杀戒不成?越王,你这是要造反吗?”
祁叹自然不敢明目张胆的在东宫抢人,那么他叛乱的事,京城里的人就都知道了,到时候即使他拿到景韵帝的传位诏书,也无法堵住悠悠之口。
祁叹沉默了一瞬,才再次开口:“当然不是,太子妃多虑了,我只是奉了父皇的命令来接太子妃进宫,父皇病重,需要人侍奉在病榻前,太子如今不在京城,太子妃理应替太子尽孝道,太子妃为何不从?”
“本宫作为父皇的儿媳,自当孝顺,只是本宫最近身体不适,时常感到眩晕,实在是无法照顾父皇,还请越王殿下帮忙转达本宫的歉意,父皇素来宽宏大量,想来必能理解本宫,不会逼本宫入宫伺候,等过段时间本宫身体好些了,自当进宫,亲自向父皇请罪。”
祁叹声音微沉,祁叹咄咄相逼,“太子妃既然身体不适,何不进宫让太医照顾?宫里的太医医术高明,难道不比在这东宫好么?”
安婳看着他,寸步不让,“本宫的病好好休养既能恢复,既然父皇病重,那么宫中太医定然全都忙着给父皇诊治,本宫岂敢劳烦?越王殿下,既然说是父皇要本宫入宫,那么父皇的圣谕在何处?”
祁叹不以为然,“本王亲自前来,何须圣谕?”
安婳嗤笑一声:“只怕越王的话并不可信,没有圣谕,本宫不得不怀疑越王殿下是在假传圣旨。”
祁叹气红了眼,面色阴沉,狠戾的看着安婳。
安婳冷笑不语,毫不畏惧的与他对望。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正在两方互不相让之时,祁叹身后的人马退向两边,让出一条路来,宋懿踏着夜色,大步走了过来,面容沉静。
他走至祁叹身前,对祁叹拱了拱手道:“王爷,皇宫已经控制住了,请王爷到皇宫去主持大局。”
安婳心里一凉,没想到宋懿竟然是在为祁叹卖命,有了禁卫军和巡防营的支持,这就难怪祁叹会有兵马。
她倒是不知宋懿何时与祁叹有了牵连,祁叹又是何时这有了这不臣之心。
祁叹微微皱眉,犹豫片刻,转身吩咐身后的士兵,“在这里等着,太子妃什么时候肯进宫了,你们再撤兵,否则一个人也不准走出太子府。”
“是。”官兵们齐声应到。
“整个京城都在我手里,我就看看你能坚持到几时!”祁叹眸色沉沉的看了安婳一眼,然后一甩袖转身离去。
宋懿抬头与安婳遥遥的对视一眼,然后面无表情的跟在祁叹身后离去。
安婳绷着身子看他们走远,蓦地松了一口气,命管家关上大门,回了东宫内。
曲河紧随安婳的脚步,“太子妃现在怎么办?”
安婳在桌边坐下,揉了揉额头,“命护卫轮班守着,只要我不出府门,他便不能奈我何。”
“是。”曲河拱手道。
安婳看着明明的烛光,眉头紧紧蹙着,低声道:“只是我担心皇宫里的父皇会有危险。”
曲河面容严谨严肃,“如今东宫被重重封锁,无法往外传递消息,还好太子妃有先见之明,让安止公子快些离去,如此才有一线生机,只能盼望着安止公子此行顺利,能够顺利出城,让太子快些接到消息,带兵回来,如果越王伪造圣命,登基为帝,到时候太子回来就晚了。”
如果祁叹控制了景韵帝,假传圣旨,名正言顺的在祁禹回来前坐上龙椅,那么就算祁禹带兵赶回来也无用了,到时候,祁禹如果不肯俯首称臣,出兵围剿,就会反被说成是乱臣贼子。
安婳攥紧了手里的帕子,她要想办法见景韵帝一面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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