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婳和祁禹并肩走进朝思殿,大殿的牌匾依旧透着威严。
安瑶跪在大殿里,殿内一片安静,她听到声音回过头,看到安婳时眼里瞬间迸射出锐利的光芒,她抬手指向安婳,神色激动的大喊:“是姐姐让臣妾去的,是姐姐要杀恣柔,陛下,请您为臣妾做主啊!臣妾是冤枉的!”
安婳被她一连串的指控说的愣了愣,脚步微微顿了一下,然后才和祁禹上前行礼。
她低头沉思,安瑶想把脏水泼到她身上,只凭安瑶的片面之词是不可能的,所以倒是没有太慌张,只是静观其变。
景韵帝面上闪过一丝诧异,随即看着安瑶沉声道:“你说什么?”
安瑶低低啜泣了两声,好像满腹的委屈一般,然后才抬头看着景韵帝陈述道:“陛下,臣妾也没想到姐姐会如此害臣妾,臣妾真的不知道桂花红豆糕里有毒!昨日姐姐忽然做了桂花红豆糕,命臣妾送去一些给恣柔,臣妾哪里会知道恣柔住在哪里?都是姐姐告诉臣妾的,臣妾当时还疑惑姐姐为何自己不去送,姐姐只说她不想去看恣柔那张脸,但为了讨好王爷不得不如此做出如此示好的举动给王爷看,臣妾没有多想,便依照姐姐的吩咐把桂花红豆糕送去给恣柔,没想到恣柔吃了后竟然会毙命……臣妾是被人姐姐利用的!求陛下明察秋毫!还臣妾清白!”
安瑶以额触地,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
安婳面色顿变,猛地看向安瑶,“你是说桂花红豆糕里有毒?恣柔是被桂花红豆糕害死的?”
安瑶冷笑一声:“姐姐,事到如今你还装什么糊涂!你是没料到我敢来敲这鸣冤鼓吧!我问心无愧,今日自然敢于前来面圣,求个结果,你别以为有王爷护着你,便能一手遮天,颠倒是非!”
安婳却顾不上她说了什么,只是满心焦急,安将军带了桂花红豆糕出征,若是桂花红豆糕里有毒……她心里一震,提着裙摆便想起身,却及时被祁禹按住了,祁禹冲她摇了摇头,“昨日我也吃了桂花红豆糕,并没有什么事,说明并不是所有桂花红豆糕都有问题。”
安婳顿时松了一口气,刚刚一时情急,倒是没来得及细想,她稍稍冷静下来,安瑶应该还不至于要毒死安将军,让她做桂花红豆糕的目的应该只是要杀了恣柔冤枉于她。妙书斋
安瑶看着安婳,大声道:“姐姐,你休要再装了,如今臣妾已状告到了陛下面前,陛下英明,必能查清真相,你你还是早日坦白,别想一箭双雕,利用我铲除恣柔之后,再陷害于我,铲除我这个碍你眼的妹妹。”
景韵帝撇了撇嘴,不悦的看了她一眼,心道,你不光碍你姐的眼,你还碍朕的眼,面上却不显半分,只对安瑶沉声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说清楚,你若胡言,朕直接杀了你。”
安瑶看着景韵帝,不禁打了个哆嗦,然后垂下眸子,努力镇定下来,朗声道:“回陛下,臣妾送去给恣柔的桂花红豆糕不是出自臣妾之手,而是臣妾姐姐亲手所做,如云楼里的人都有看到,陛下一问便知,而且臣妾与恣柔无冤无仇,甚至没有半点瓜葛,何必要杀她?全因姐姐怨恨恣柔夺了禹王殿下的宠爱,心中积怨已久,最近得知恣柔怀了禹王殿下的孩子,才会狠心下此毒手,让恣柔一尸两命!”
“什么!恣柔有了孩子!”景韵帝这次面色终于变了,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漫不经心,一个恣柔,他可以半点也不在意,死了就死了,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可是她肚子里如果真的有了祁禹孩子,那这个孩子就是他的嫡孙,他不能不在意,那是他盼望已久的宝贝孙子啊!
虽然李文儿的肚子里已经有了祁叹的孩子,但却无法和祁禹的孩子相比,祁禹孩子的身上会流着阮觅儿的血,也许会是一个长得像阮觅儿的孩子!
景韵帝的脸色沉了下来,怒拍桌子,“你所说可都是真的!”
安瑶全身一震,抖着声音道:“臣妾不敢欺瞒皇上。”
祁禹冷漠的看了她一眼,“休要胡言,本王根本没碰过恣柔,何来孩子?”
他转头看向景韵帝道:“父皇切莫被这奸诈女子所蒙蔽,儿臣不知道恣柔的肚子里是不是真的有了孩子,就算有了,恣柔肚子里的孩子也绝非儿臣的孩子因为儿臣从未碰过恣柔。”
“这……”景韵帝微微皱眉,祁禹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碰过恣柔,可安瑶又说的如此肯定……
安瑶突然大声道:“禹王殿下,你不能为了维护姐姐,如此颠倒是非啊,恣柔怀着你的孩子如今惨死,你难道不想替他们申冤么?你就不怕他们死不瞑目吗!”
祁禹看了她一眼,淡淡的反问:“你既然说王妃是因为妒忌本王宠爱恣柔,才下毒手杀了她,那么如今本王为何要舍恣柔,而维护王妃?如果如你所说,我不是爱恣柔更甚王妃吗?你这岂不是前后颠倒,前言不搭后语?”
安瑶的神情一瞬间露出了慌乱,她没有料到自己的话会留下破绽,但很快她便轻笑了一声,朗声道:“自然是因为王爷聪明,如今恣柔已死,与其为她求个结果,不如保住我姐姐,卖给我爹一个恩情,让我爹孝忠于王爷,当初王爷不就是为了这个原因突然把恣柔赶出王府的吗?也正因如此,我爹才会突然在临走之前说他会站在王爷这边,不是吗?”
她最后一句话趁机挑拨了景韵帝和祁禹,也顺便离间了安将军与祁禹,只要景韵帝心里种下了怀疑的种子,那么安将军和祁禹以后就要多加注意,不敢再走近,否则就会引起景韵帝的怀疑。
“满口胡言!父亲何时说过这种话?”安婳怒斥。
安将军的确说过祁禹遇事可以去找他,可是这和站在祁禹这边有着天与地的差别,臣子私自站队,是皇帝的大忌!
果然,景韵帝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深深的看了祁禹一眼。
若安将军真的效忠于祁禹,那么便是大事,一位有着兵权的将军要效忠的应该只有一国之君,也只可以效忠于一国之君。
“姐姐,你有何证据说我是胡言?”安瑶嘴角含笑的反问。
她的话空口无凭,安婳的话也没有证据,不过是看景韵帝更愿意相信谁的话罢了罢了。
祁禹面色不变,看着景韵帝神色坦然,“父皇绝无此事,请您不要相信她的片面之词。”
祁禹看着安瑶道:“你既然说本王为了讨好王妃将恣柔赶出了王府,可是本王如果想要讨好王妃,从一开始就可以不把恣柔带回王府,本王何必将她带回了王府,徒惹王妃不悦后,再将她赶出王府?”
安瑶应对自如,悠悠答道:“自然是因为那时和现在不可同日而语,那时,王爷是最不受宠的皇子,自然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随心而为,现在,谁人不知,王爷越来越受陛下宠爱,随着权力的增多,王爷的心里冒出一些别的想法来,也没什么奇怪的。”
她是说祁禹因为想要争权夺利,讨好安婳,从而讨好安将军,所以才舍弃了恣柔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冤枉安婳的同时,将祁禹说成了一个为了权利不顾父子之情的小人,也让景韵帝对祁禹想要夺位的心有所估计。
她说完看向景韵帝,沉声道:“陛下,臣妾一条贱命死不足惜,恣柔的一条贱命,也死不足惜,可她肚子里是您的皇孙啊!皇孙千金贵体,并非我等可比,谋害皇孙更是大罪!求您彻查此事,还您的皇孙一个公道。”
安婳冷眼看着安瑶,安瑶这次是真的想要至她于死地,谋害皇嗣是可以砍头的大罪。
景韵帝面露犹豫,目色沉沉的看着殿下,查与不查都在他的一念之间。
他看着儿子,又看了看安家的两个女儿,一时拿不定主意。
这时护卫走了进来,抱拳禀告,“陛下,百姓们听到鸣冤鼓敲响,都聚集在了皇宫门前,要赶走吗?”
百姓们既然已经知道了,如何能赶走?如果将他们赶走,必会闹得更大,此事事关两位皇子,若处理不好,众人会以为他这个皇帝偏私。
景韵帝沉默片刻,心里做了决定,沉声道:“查,派大理寺彻查此事,定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安瑶顿时露出喜色,以额叩地,“陛下英明!”
祁禹蹙眉,和安婳对视一眼,事情发展成这样,他们不能不任由景韵帝查下去,否则就是他们心虚。
安瑶就是故意将此事闹大,逼得景韵帝不得不公开审理。
不过安婳问心无愧,倒也没有什么可惧怕的。
大理寺调查需要时间,景韵帝还要处理公务,但宫外围着百姓,也不能放安瑶和安婳离去,祁禹、安婳、安瑶便在偏殿等候结果。
安婳看着坐在对面椅子上的安瑶,语气平静,声音清淡的问:“你为何要这么做?”
“为什么不?”安瑶得意洋洋的对安婳笑,仿佛已经成竹在胸。
“你是在帮谁做事,祁叹?还是卫贵妃?”安婳勾唇,目光漆黑的看着她。
安瑶不答,只是神情有些疑惑,安婳怎么会这么准确的怀疑到卫贵妃和祁叹身上?她不是跟他们的感情一直很好吗?
这比卫贵妃和祁叹要她帮忙害安婳的时候还要令她惊讶。
安婳看着她露出浅笑,“让我想想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
她沉思片刻,缓慢的开口道:“你现在最想要的……应该就是重夺越王妃之位,打败李文儿,让李文儿后悔她对你所做的事,卫贵妃或是祁叹应该是承诺过,如果你能将我陷害成功,他们便把越王妃的位置还给你,让你恢复王妃之位,反降李文儿为妾……我说的对吗?”
看安瑶脸色一瞬间变得难看,安婳便知道她说对了。
安婳不由勾唇,看着她的眼神渐渐变冷,“你还真是蠢,你以为你还能做上越王妃之位吗?你的结果只会跟你的娘一样,被他们杀了灭口!”
安瑶脸色顿时变了,猛地抬头看向安婳:“你说什么!”
安婳眼神冰冷的回望她,“我说你蠢,帮着杀母仇人害你的父亲,你可知你那么说会让父亲被父皇怀疑?你可知父亲手握军权最是敏感,他这些年如果不是不参与朝堂之事,父皇怎么会如此信任他?安瑶,你最大的靠山就是父亲,父亲倒下了,别人碾死你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
安瑶冲到安婳面前,脸色青白,“你说什么杀母仇人!”
安婳看着她,声音无波无澜的道:“你娘一直用过去的事威胁卫贵妃,卫贵妃既然要降你的位分,你觉得她还会让你娘活着再威胁她么?否则你娘怎么会死的那么巧,你刚被降位你娘就死了,让我猜猜……如果我没猜错,你娘死前是不是答应过你会去找卫贵妃帮你求情?你娘死的如此蹊跷,难道你就一点也没有怀疑过吗?”
安瑶面色白了白,唇上的血色褪去,瞳孔不断震动,“你怎么会知道……不!不可能!你胡说……你骗我!你这个毒妇!到了现在竟然还想挑拨离间,我告诉你,你输了,你这次完蛋了!什么名门嫡女,最后也不过是落得一个砍头的下场,我看你是名门恶女才对!抢了太多别人的东西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恼怒让她的声音变得尖利刺耳。
安婳骤然站起身,一巴掌甩在了她的脸上,啪的一声响彻偏殿,屋外的宫女们立刻全身一震。
“谁教你可以这么不分尊卑的跟嫡姐大吼大叫!”安婳杏眸圆瞪,看着她的眼里全是冷光。
安瑶不敢置信的捂着脸,这些年安婳从未对她动过手,就连换嫁的时候也没有,她眨了眨眼,反应过来,立刻大叫:“你打我!”
安婳看着她,声音缓慢,咬字清晰,“安瑶你这个人真的蠢钝如猪,但我这个人护短,所以我总想让你变聪明,不要丢我安家的脸,可你真是蠢的无可救药!”
安婳又一巴掌甩在了她的脸上,力气之大,让她的手心微微发麻,安瑶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一个鲜明的巴掌印。
安瑶尖叫一声,朝屋外大喊:“来人啊!禹王妃要杀人灭口了!丧尽天良的禹王妃要杀人灭口啦!大家快进来看看!”
景韵帝手里拿着奏折,本就看得心不在焉,听到偏殿传来吵吵闹闹的声音,不禁皱眉,沉着声音问:“怎么回事儿?”
沈公公立刻出去看了看,然后回来低头答道:“好像是禹王妃在掌掴安二小姐。”
“打的好!这个女人实在是讨厌。”景韵帝放下奏折,喝一口茶,吩咐道:“让人把门关紧了,别让她跑出来。”
沈公公向来手脚麻利,得了命令,立刻遵旨去办。
偏殿的门被牢牢关上,屋里只有祁禹、安婳、和安瑶三个人,无论安瑶怎么尖叫拍打殿门,外面都没有反应。
安婳又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这是我替爹打你的,他老人家远在边关,就由我这个长姐管教你!”
安瑶两眼冒火,像疯了一样朝安婳扑了过来,祁禹面无表情的伸出一条腿来,安瑶顿时绊倒在地,发髻散乱,头上的发钗掉落了下来,她踉踉跄跄的爬起来,“你们联手欺负我!杀人啦!禹王和王妃联手杀人啦!”
“就是欺负你。”安婳微笑,一步一步走过去,又一巴掌扇过去。
“这一巴掌,是因为你瞒着我换嫁。”
“这一巴掌,是因为你胆敢背着我勾引你姐夫。”
“这一巴掌,是因为你剪断我的秋千。”
“最后的一巴掌,安瑶,从此以后,我没有你这个妹妹。”
偏殿内全是啪啪的巴掌声,最后一巴掌响的尤其大声,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安婳蹲在安瑶的面前,看她捂着赤红的脸颊瑟瑟发抖的模样,忽然想起以前。
安将军和朱香蓉发生关系后,朱香蓉就躲了起来,再出现时,肚子里的孩子已经要生了,安将军和卫卿凝震惊无比,却不得不接受了这个孩子,安瑶出生后,卫卿凝便劝安将军纳了朱香蓉,但卫卿凝心里终究难以接受,吃的用的依旧待朱香蓉如初,但却搬去了离朱香蓉极远的屋子住,一般情况下从不见她,安将军不喜朱香蓉,所以他在家的时候从不去朱香蓉房里,把她当做了安瑶的奶娘一样,那段时间是朱香蓉最受冷落的时候。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安将军在家时,安瑶开始总是生病,安将军只好一次又一次的去看望,这样一直持续到了她一岁多的时候,卫卿凝一次有急事去了朱香蓉的院子里,才发现安瑶正被浸泡在冷水里冻得脸色发青,原来朱香蓉一直利用这个方法令安瑶生病,好让安将军到她的房里。
卫卿凝是个心软的,当即看不过去,将朱香蓉训斥了一顿,然后把安瑶抱了回去,安瑶躺在床上,脸颊烧的通红,就像她现在的双颊一样红,那个时候她很小,却知道感恩,卫卿凝救了她,她就躺在床上对卫卿凝笑。
卫卿凝便站在床边牵着安婳,柔声道:“婳婳,你看,瑶瑶对我们笑呢。”
从那天起,安婳这句‘瑶瑶’一叫就叫了这么多年,如今终于不必再叫下去了。
安婳缓慢的站起身,最后看了安瑶一眼。
这时偏殿的门打开,大片的阳光照了进来。
沈公公走进殿内,只当没看到安瑶狼狈的模样,躬着身子低声道:“王爷、王妃,大理寺前来复命了,陛下请大家移到朝思殿。”
祁禹走过去牵起安婳红了的手心轻轻亲了一下,然后牵在手里,和安婳一起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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