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禹松开手,冷冷看着他,眼底凝结着寒霜,眼神如刀,割过李廉汉黝黑的脸上。
安止一下子跳了起来,跑过来就想踹李廉汉一脚,可是李廉汉年长他许多,算得上他的长辈,他下不去脚,只能忿忿骂了一句,“你这混蛋,竟然敢轻薄我姐!”
安将军面色不善的坐在原位,额头青筋凸起,强忍着怒气,李廉汉仗着李家的关系,一直行事无忌,实在是可恶!
祁叹捏着拳头,强忍着怒气,安婳的脸他尚且不曾摸过,李廉汉竟然还敢妄想!
李廉汉捂着手腕,醒了几分酒,他认出了安婳,却没完全清醒过来,根本不记得安家嫁错女儿的事,第一反应还把安婳当作祁叹的娘子,毕竟这些年安婳一直是祁叹的未婚妻,他出征前,又亲自去参加过祁叹的婚宴,印象根深蒂固,他口气不清的脱口道:“二、二皇子妃?您怎么坐在禹王旁边了,你不是应该坐在二皇子身边吗?”
满室寂然,静的能听到水滴在地上的声音。
这个李廉汉是不要命了吧!群臣在心里惊呼。
安将军脸色更难看了,忍不住大骂一声:“混账东西!”
安止这次没忍住,一脚踹了过去。
李廉汉魁梧的身体一下子跌倒在地,再次惨叫一声。
禁忌的话题,就这么被李廉汉当众说了出来,大家一时间神色各异,看着安婳的眼神有玩味、有冷嘲、也有担心……
安婳垂眸,一言未发,她没注意到大家的目光,刚才差点被李廉汉当众轻薄的恐惧还没过去。
看着安婳微颤的肩膀,祁禹眸中冷光闪过,眼底窜起怒火,负手而立,寒声道:“来人,李大人喝醉了,用冷水把他泼醒。”
一盆冷水毫不留情的浇在了李廉汉的头上。
脸也冻得白了下来,瑟瑟发着抖,在地上翻滚着喊冷。
祁禹骤然抽出佩剑,抵在李廉汉的颈侧,冷声问:“这次醒了么?”
众人心里一凜,倒抽一口凉气。
禹王还是那个心狠手辣的恶兽,即便是招惹了不受他待见的王妃也不行。
李廉汉煞时酒醒,颤巍巍的躲着剑刃,爬起来求饶,“臣喝醉了,眼花......眼花了......”
他抬头看了安婳一眼,“安小姐......王妃,对不起,臣糊涂!”他说着重重的给了自己一巴掌。
祁禹的唇抿成一条线,看起来冷漠又冰冷,看李廉汉的眼神,就像在看一条在阳光下暴晒的鱼,离死不远了!
李廉汉的同僚们起身,小心翼翼为他求情。
祁禹一言不发,脸色阴沉,眼眸漆黑如墨,泛着森森寒光,比他手里的剑还要冷,求情的人只好讪讪地闭了嘴,他们可不想为了李廉汉把命搭上。
本想看笑话的贵女们碰触到祁禹的眼神,吓得一哆嗦,连忙眼观鼻鼻观心。
她们如今相信祁禹是恶兽了。
正在众人为李廉汉捏一把汗,心他要血溅当场的时候,一直低着头的禹王妃动了。
只见她伸出白嫩的手指,轻轻拽了拽禹王的衣袖。
众人又惊又奇,不知她此举是何意。
这时大家发现禹王眉头微松,脸上的寒意也散去了一些,至少看起来不那么瘆人了。
祁禹眸色深了又深,骤然收回佩剑,坐了回去,面色平淡的指了指不远处堆放的酒坛,声音毫无起伏的道:“既然李大人这么喜欢喝酒,本王就把这十坛酒赏给李大人。”
众人一愣,不但没罚?还给了赏赐?
禹王这是突然被附身了么?
正当李廉汉心里一喜,想要谢恩的时候。
祁禹又淡淡的添了一句,“宴会散场前喝完,不喝完不许离开。”
十坛酒下肚,光茅厕就够李廉汉跑的了。
啧!众大臣忍不住撇嘴,不许离开,不就是不让人上茅房吗?这谁受得了?
他们以前怎么没发现禹王这么损呢?
安止忍不住偷笑,没想到他这姐夫这么有意思,他忽然有些喜欢他了。
李廉汉不敢反抗,只好懦懦的应了下来,若李翰儒在这,也许他的底气还能足一些,如今没了撑腰的,他就怂了,更何况祁禹刚才拿剑对着他的模样早已够他肝胆俱裂,哪还敢反抗。
于是众人吃吃喝喝的时候,李廉汉坐在一旁大口的喝酒,一口一口灌下去,看得人嗓子疼。
皇上不在,宴会什么时候散场自然由两位皇子说了算,可这次,向来不和的两位皇子,很有默契的都没有说散场。
直到李廉汉脸都憋着了,祁禹才终于大发慈悲的放大家走。
醉得人事不知的李廉汉一个箭步就冲了出去,可才跑了不几步,大家就闻到了一股尿骚味。
李廉汉最后是被人抬回去的,他近期是没脸见人了。
众人捂着鼻子偷看祁禹,这个禹王不但心狠手辣,还阴险狡诈!
不好惹,不好惹。
一名大臣突然发出一声感叹:“王妃可怜呦!”
和这么恐怖的人一起生活,每天都要提心吊胆的,能不可怜么?
“可怜什么......”他旁边的大臣朝宋懿的方向努了努嘴,“你忘记他那件事了?”
大臣们骤然想起一年前宋懿府上整整燃放了一天一夜的爆竹,顿时通体一寒。
这夫妻俩一样损!
众大臣忐忑的看了祁禹和安婳一眼,连忙散了。
宋懿慢了半步,走至安婳身边的时候,摇了摇头,轻声道:“红颜祸水,古人诚不欺我。”
安婳抬眸看了他一眼,如花瓣般娇嫩的面容,雪白莹润,眼睫乌黑,水眸绽出潋滟光华。
宋懿眸色一动,勾唇轻笑,幽幽道:“王妃长了一张国色天香的脸,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说完便摇头晃脑的走了,似是喝醉了一般。
安婳收回视线,安静坐着,低眉垂眼,仿佛桃花沾雨。
在祁叹的角度看来,自是娇弱不已,他不由怜惜更甚,攥紧了拳头,眸色阴沉,吩咐身后的近卫,“派人折了李廉汉的手臂。”
近卫有些犹豫,“可是右相那里怕是不好交代……”
“嫁祸给祁禹即可。”祁叹眸色深深,声音低沉。
祁禹是恶兽,就算杀了李廉汉都不会有人怀疑,更何况只是一条手臂。
“是。”近卫答道。
祁叹摸着手上的翠玉扳指,眸色沉沉的看着安婳。
婳婳,只有我才是能守护你的人。
……
安止就要任职禁卫军副统领,安将军自然免不了要叮嘱他一番,所以把他带回安府住一晚。
祁禹和安婳徒步往宫外走,周围漆黑一片,只有昏黄的灯笼发着暖光,一名太监拿着灯笼在前引路。
安婳自小便有些怕黑,不自觉快走了两步,往祁禹身边靠了靠,像一只寻求庇护的小动物。
祁禹面色冷峻的目视着前方,注意到她的动作,不动声色的放慢了脚步,眸色柔和了一些。
夜风瑟瑟,有祁禹的斗篷披在身上,安婳并不觉得冷,她看了祁禹一眼,祁禹身上的衣服看着有些单薄,又把斗篷给了她,她不由问道:“冷么?”
安婳声音软软糯糯的,祁禹在黑暗里微微勾起嘴角,“不冷。”
马车等在皇宫门口,小太监刚想伸手扶安婳,祁禹已经伸出了手,小太监一怔,连忙退了回去。
安婳看着祁禹的手心,恍惚了一下,祁禹的手心有两道浅浅的疤痕,看起来很新,应该是在战场上伤的。
安婳把手放进他的手心,温暖宽厚,稍触即逝。
她上了马车,祁禹便收回了手。
两人坐在马车里,里面宽广舒适,坐着一点儿也不拥挤。
马车摇摇晃晃的朝前行驶,祁禹刚刚喝了酒,似乎有几分醉意,神情不似平日里冰冷,进了马车便闭目养神。
安婳抵着车框有些昏昏欲睡。
祁禹静静的睁开眼,默默看了她一会儿,安婳轻阖着眸的时候,从侧面望去,白嫩的脸蛋还略带一点婴儿肥,看起来像一朵含苞的花蕾。
祁禹低声问:“这一年,府中一切可还适应?”
安婳慢半拍的反应过来他是在问自己,张开眼,坐正了身子,柔声答:“还好。”
“恣柔.......你不必理会,我会让她少在你面前走动。”
安婳轻轻点了点头,长长的睫毛低垂着,看起来温柔娴静。
祁禹看了眼她的睫毛,忽然觉得手指有些痒,很想摸一下,他不自觉摩擦了下手指,沉默了一会儿,道:“.......今日很漂亮。”
安婳愣了下,今日祁禹从头到尾都未正眼看过去她一眼,她还以为他没注意到她今日的装扮。
她抬起头,撞进了祁禹幽深的双眸,心头一乱,微微垂眸,把额边的碎发挽到耳后,低声道:“谢谢........”
祁禹微微一笑,收回了视线。
“今日为何不让我重罚李廉汉?”
安婳拽他衣角的那一下,是在为李廉汉求情,不让他重罚于李廉汉,祁禹明白了她的意思,所以换了一种处置方法。
“你之前一直被传做恶兽,此次立功正是挽回名声的好时机,没必要为了这点小事毁了,反正……反正他也没碰到我。”
祁禹想起李廉汉差点碰触到安婳脸颊的手,不由瞳孔一缩,冷光森然。
他顿了一下,带着一丝笑意的慢声道:“王妃如此为我着想,我很开心。”
安婳想反驳却不知如何反驳,全然失去了平日里的冷静,露出几分娇憨来,脸颊红扑扑的像抹了胭脂。
她不自然的转头掀开车帘,让风吹散脸上的热意,外面夜市未散,偶尔还有些小商贩在摆着摊,路过一家馄饨铺子的时候,她不自觉吞了吞口水,每次入宫赴宴她都是吃不饱的,一阵鲜味传来,安婳的肚子不受控制的叫了一声。
祁禹听到声音,抬头看了眼馄饨摊,“停车。”
小厮应声停下了马车。
安婳脸上热意未散,更红了起来,口是心非的磕绊道:“我、我不饿的。”
祁禹眸中染上笑意,“本王饿了,王妃陪我下去吃点可好?”
安婳红着脸,讷讷的点了点头。
直到坐在馄饨摊前,安婳还有些羞涩,可是闻着阵阵馄饨的鲜香味,她又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馄饨铺的老板动作极快,馄饨不一会儿就端了上来。
祁禹拿一个勺子递给安婳,“快吃。”
安婳回过神,看着眼前热气腾腾的馄炖,立刻食欲大增,她迫不及待的用小勺盛起一个馄饨,放到嘴边咬了下去,刚煮熟的馄饨还腾腾冒着热气,安婳的嘴被烫了一下,她忍不住吃痛。
“慢点。”祁禹抬头,忍不住低低的笑了两声,面色变得柔和,眼里盛着细碎的光。
安婳觉得有点丢脸,红着脸低了低头,过了一会儿,再次尝试,这次她用勺子盛起一个,放到嘴边吹了吹,再轻轻咬了一口,尝了尝,薄薄软软,味道鲜美,一点儿也不比宫里的御厨差,也不知是店家手艺高超,还是她饿急了。
安婳忍不住吸一口小馄饨中饱满的汤汁,浓郁鲜香,心里跟着变得热乎乎的,驱散了冷意。
祁禹坐在对面低头吃着,面容沉静,举止从容,好像吃的是什么珍馐美味。
夜市渐渐散了,只有馄饨摊前零星还有几个人,馄饨冒着热气,看起来烟火气十足,让人不自觉地放松了下来。
天开始飘落雪花,白白茫茫,晶莹的飘散在空中,像一颗颗晶亮的宝石。
祁禹和安婳回到马车上的时候,两人都吃的饱饱的,心情也明显的变好了,安婳的嘴角更是一直忍不住向上翘起,因为李廉汉带来的那点不快也跟着烟消云散了。
祁禹看了她一眼,忍不住轻笑,“像个小孩子一样,一碗馄饨就能把你哄开心。”
安婳微微鼓着嘴巴,拒绝承认,可是又不能否认她现在的心情确实很好,如果不是祁禹在这儿,她甚至想哼两句小调。
安静的马车内是达达的马蹄声,不时传出两人低喃说话的声音。
此刻若是有人看到马车里的情景必定惊讶不已,刚才在宴会上一句话也不说的两人,出乎大家意料的和谐。
……
回到王府时,王府内出奇的安静,除了门口的守卫,丫鬟、小厮们不知都去了何处,祁禹和安婳微微皱眉,不由加快了脚步,脚踩在雪地里发出干涩声。
管家从院内迎了出来,似是有些匆忙。
祁禹沉声问:“发生了何事?”
管家犹豫片刻,答道:“恣柔姑娘.......在处罚南吉。”
祁禹皱起眉头,一言不发的快步往里走,安婳跟在他身后。
一走到缙云小筑,恣柔便跑过来,扑到祁禹的怀里,微微哽咽道:“王爷.......”
祁禹全身一僵,推开她,保持了些距离,问:“发生了何事?”
安婳神情一凝,往院子里看了一眼,只见南吉跪在雪地里,紧紧咬着下唇,看到安婳和祁禹眼眶红了红。
元宝站在旁边抹着眼泪,看到安婳时眼睛亮了亮,像是看到了救星。
周围的奴才丫鬟们站了一圈,神情都有些不忿。
祁禹也看向南吉,声音更严肃了一些,“究竟是怎么回事?”
南吉还不待说话,恣柔便抢先娇声道:“王爷,这些奴婢全都看不起我,处处针对我,南吉趁着你不在,更是欺辱于我,我在这王府里如此不受欢迎,不如还是搬出去住.......”
祁禹视线扫向众人,下人们立刻把头低了下去,管家上前不卑不亢的道:“奴婢们规规矩矩伺候主子,绝没有不敬之心,还望恣柔姑娘不要误会。”
南吉性格直爽,安婳一直很喜欢她,此时看她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不由皱了皱眉,走上前握了握南吉的手,南吉不知道在地上跪了多久,手已经冰凉,膝盖想必更不用说了,不急道:“这是跪了过久?怎么冻成这样了?”
管家道:“回王妃,已经跪了两个时辰了。”
安婳手一紧,这冰天雪地的,一个女孩子怎么受得了,她眸子暗了暗,看来恣柔心性并不如她表现的那般柔弱。
眼看了祁禹的眼中漫起浓浓的不悦,恣柔忙委委屈屈的柔声开口:“我不过是想在府中栽几颗花,这个奴婢便推三阻四的不让我栽,我也是气极了,才罚她在这儿跪着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似是极委屈。
祁禹不置可否,沉声道:“先起来吧,有什么事进屋说。”
冬桃和冬梨忙一左一右把南吉扶了起来,南吉腿上无力差点跌倒,安婳上前一步扶住了她,南吉吸了吸鼻子,微微哽咽道:“谢谢王妃。”
安婳轻轻摇了摇头,把南吉扶进屋后,冬桃眼疾手快的拿了个暖手炉放到南吉手里。
安婳柔声问:“南吉,到底怎么回事?”
恣柔急道:“姐姐,我刚才不是说了一遍了么?我还能骗你和王爷不成?”
安婳轻飘飘看了她一眼,若她不惹事,安婳是愿意跟她和平相处的,但她若是欺负府里的人,安婳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不管的。
恣柔被她看的背脊一凉,不自觉往祁禹身边靠了靠。
屋内温暖,南吉冻得僵硬的四肢渐渐恢复过来,她声音平静的叙述道:“回王妃,恣柔姑娘想把莲池边的梅花换成山茶花,因为梅花当初是您让人栽种的,奴婢便想等您回府再做定夺,可恣柔姑娘一定要今日便把梅花拔了,奴婢不愿,因此才惹得恣柔姑娘不快。”
恣柔眼睛很无辜的眨了眨,烟波流转,娇声道:“原来是姐姐让人栽种的啊,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山茶花更漂亮一些。”
安婳心里嗤笑一声,她岂会不知,就是因为知道,才想借着梅花在府里立威罢了,以前安婳倒是小瞧了她。
当初冬桃提议在空地栽种梅花,安婳便随口允了,其实山茶花她也很喜欢,但恣柔想把她的花换掉,她是决不允许的。
还不待安婳说话,祁禹便开了口:“山茶有山茶的美,梅花也有梅花的好,你若是喜欢山茶便在这缙云小筑栽种,其他地方就不要动了。”
恣柔眸色一暗,攥紧了手里的帕子,不甘心的点了点头。
“至于南吉.......”祁禹声音低沉,“你本就是我从宫中带出来的,既然在这府中呆的不习惯,就回宫中去照顾芯月公主吧。”
恣柔眼睛一亮,眉眼间染上喜色,祁禹既然愿意为了她把身边用了许久的丫鬟赶走,几棵花又算得了什么。
南吉倔强的跪了下去,“是,王爷。”
安婳皱了皱眉,但没有多说什么。
南吉现与恣柔不和,留在府中恐怕还会多生是非,芯月公主身边的丫鬟都是卫贵妃安排的人,连个能信任的人都没有,南吉到她身边去也许是一件好事。
众人散了后,安婳把南吉叫到她的屋内,找来大夫给她的腿上了药,又给了她一些银两,叮嘱了许久。
南吉看着安婳张了张唇,欲言又止。
安婳自是知道她担心什么,拍了拍她的肩膀,善解人意的温声道:“放心,我会照顾好元宝。”
“多谢王妃。”南吉这才放下心来,行了一礼。
安婳扶起她,问:“恣柔为何会找你麻烦?”
南吉以前就是在祁禹身边伺候的,在祁禹跟前素来说的上话,恣柔不该与她为敌才对。
“她几次三番想要拉拢我,我没理她,才有了今天这件事。”南吉叹气道。
原来是这样,这就难怪恣柔恼羞成怒了。
安婳让冬梨送南吉回去早些休息,待伤好了再入宫。
冬桃给安婳端了杯花茶,看着南吉走远,忍不住替她打抱不平道:“小姐,瞧姿柔那个张狂样,实在是太欺负人了,南吉好可怜。”
安婳沉思片刻:“不必理会恣柔,但她若是刻意欺负府里的人,我们也绝不能忍她。”
冬桃眼神明亮的点头,“是小姐!”
随后眉头又有些纠结的皱了起来:“小姐,今日恣柔趁着你不在,偷偷的来给我和冬梨送首饰,也想收买我们,被我们拒绝了,你说她会不会也报复我们啊?”
“哦?还有此事?”安婳觉得有些好笑,这个恣柔是在哪里学的收买人心的手段,是想把府里的人都收买一遍么?
冬桃点头:“对啊,小姐,我们跟着您见惯了好东西,才瞧不上她那个。”
安婳莞尔,眸色沉了沉,“别担心,我不会让她放肆的。”
如果恣柔安安份份,安婳不会理会她,但她若存心惹事,安婳便得给她一个小小的教训。
……
安婳洗了个热水澡,水温适中,热气蒸腾,身体霎时舒畅了几分,洗完澡才发现个屋外白茫茫一片,不知何时雪竟已有一掌多厚。
安婳躺在床上,不自觉想起了今日发生的一切,最后脑海中只剩下热腾腾的馄饨摊,和对面坐着的人。
她终于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可是睡下不一会儿,便听到屋外传来吵吵闹闹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似乎又传来小厮说话的声音,守夜的冬桃不知压低了声音跟对方说了什么。
担心又出了什么事,安婳皱了皱眉,挣扎着张开杏眸,坐起身掀开床幔,冲外面问:“冬桃,何事?”
冬桃小步进来,点燃了蜡烛,“小姐,小厮来报说王爷受了风寒,导致伤口感染,高烧不退。”
安婳面色一变,立刻披衣起身,穿上鞋子就急冲冲的往外走。
“小姐,披件斗篷。”
冬桃匆匆忙忙找了件斗篷,回过头发现安婳已经不见了,她忙小跑跟了上去。
夜里寒凉,雪还在下,天未黑时小厮们清扫干净的屋苑,已经又被新的雪覆盖,小厮给安婳打着伞,安婳走的急,头发散着披于身后,唯有凤簪就连睡觉也绝不离身,她身上的衣衫单薄,寒风一吹,冷的抖个不停,还好冬桃及时追了上来,把斗篷披在她身上,才暖了一些。
安婳一言不发的往祁禹的屋苑走去,脚踩在雪上面吱嘎吱嘎的响,留下一个又一个脚印。
祁禹的屋里站满了人,恣柔也在,眼中含泪,一脸关切的站在祁禹床边。
安婳走到床边看了一眼,祁禹面色苍白,嘴唇干燥没有血色,昏昏沉沉、紧闭着双眼躺在床上。
“怎么回事?”安婳沉声问,脸上是从未有过的肃容。
管家躬身回道:“王爷伤口本就未愈,今日喝了酒又受了寒,加重了伤势,回来不久就发烧了。”
安婳一怔,不由有些懊恼,祁禹一直表现如常,她竟不知他伤的如此重,今日若不是他把斗篷给了她,也许就不会加重伤情。
安婳心里愧疚,紧皱眉头,看了眼屋内的一圈人,焦急问:“你们都站在这里做什么?快上药诊治啊?”
屋内一位胡子白花花的大夫上前一步,愁道:“王妃,王爷素来不喜被人碰触,平日他神志清醒时,臣等给他诊治,他还能强忍着,如今他烧糊涂了,根本不让臣靠近,臣担心硬是给他诊治,他的伤口会裂开,所以不敢妄动,就连想给王爷喂退烧的汤药,他也不肯喝。”
管家也愁,叹气道:“小的们一碰王爷,王爷就有所察觉,挣扎的厉害,伤口已经有些渗血了,小的们实在是不敢妄动,哎……平日王爷身体康健,很少生病,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安婳皱了皱眉,沉思片刻,道:”把药给我。“
丫鬟忙递了上来,安婳接过药碗,走至床边。
管家一看安婳竟是要自己亲自动手喂药,当即急了,王爷素来不让人触碰,就连刚才恣柔想碰他,都被推的一个踉跄,王爷若是伤了王妃可如何是好!
这整整一屋的人看着,王妃若被推开了,传出去王妃的脸面往哪放!
管家连忙劝了一句,“王妃,再想想其他办法吧,实在不行多找一些小厮试一试能不能把王爷按住……”
管家还没说完,恣柔就出了声,声音轻蔑,眼神不屑,“姐姐,就连我刚刚都被王爷推开了,你还是不要乱碰的好,小心王爷伤了你。”
安婳根本不搭理她,在众人的瞩目下,坐在床边把祁禹扶着半坐了起来,祁禹似乎清醒了几分,不住的挣扎起来。
众人霎时憋住一口气,有几个小厮不敢再看,这么娇弱的王妃可如何受的了王爷推搡的力气啊。
恣柔眼睛一眨不眨,满含期待的紧紧盯着,只等安婳被推开,她就发出第一声嘲笑。
却听安婳柔声道:“是我,安婳。”
下一瞬,大家彻底呆住了,大张着嘴巴吃惊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就连冬桃都惊愕万分的瞪圆了眼睛,恣柔更是把准备好的笑声梗在了喉咙里,直接白了一张脸。
只见祁禹听到安婳的话后,整个人松懈了下来,意外柔顺的倚靠在安婳的肩膀上。
安婳低头把药一勺又一勺的喂进了祁禹的嘴里,偶尔柔声哄两句,祁禹竟就乖乖的张开了嘴,不见丝毫挣扎。
她面容淡然,似是对祁禹的反应没有半点惊讶。
好像他们本就该如此。
屋里一点声音也无,大家都怕打扰了这虚幻的一幕。
而恣柔则是气得说不出话来。
直到一碗药见了底,安婳才放下碗,给祁禹擦了擦嘴边的药渍,然后对大夫道:“告诉我怎么包扎伤口。”
大夫忙收起吃惊的情绪,这次不再怀疑,上前细细指导。
祁禹的伤处在前胸,安婳放轻了动作把祁禹的外衫脱下,露出精壮的胸膛,然后把她的旧绷带轻轻拿下,狰狞的伤口霎时露了出来,安婳的手不自觉抖了抖。
安婳按耐下心里的慌张,按照大夫所说,上好金创药,然后小心的包扎,祁禹的身上滚烫灼热,安婳的手指碰触在上面不自觉微微红了脸,感觉屋内众人都在看,她勉强维持镇定,把祁禹的伤口仔仔细细包扎好,然后把他放到床上躺下,盖好被子。
恣柔咬着嘴唇,柳眉蹙起,攥紧了手帕,背着人群,偷偷揉了揉刚刚被祁禹推倒时被弄痛的手腕。
安婳对大夫道:“您先去隔壁休息吧,若王爷不退烧,我再让人请您过来。”
大夫忙点了点头,他们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反正也进不了王爷的身。
安婳转头对众人道:“这么晚了,都散了吧,我留下照顾就行了。”
府里的下人们都希望他们王爷能和王妃恩恩爱爱,于是都乐颠颠的退下了,管家更是偷偷的摸了摸眼角,以后王爷终于不用事事都独自一人解决了。
只有恣柔不甘心的停在原地,咬着唇道:“我留下帮姐姐照顾王爷吧。”
管家立刻道:“恣柔姑娘,就算你留下也不能靠近王爷,帮不上什么忙,还是回去好好修养吧,你身上也有伤,不能太过劳累,若王爷醒了怪罪就不好了。”
恣柔听到管家说她不能靠近祁禹,不甘心的上前一步,去拉祁禹的被角,祁禹明明昏睡着,却像是能感知到她的靠近一样,立刻蹙起眉头,身子不安的动了起来。
安婳担心祁禹碰到伤口,按住恣柔的手,攥着她的手腕,把她推开,杏眸微瞪,声音冰冷,不容反驳,“回去!”
恣柔怯懦的后退一步,不甘心的看了祁禹一眼,犹豫了一会儿,才终于放弃般走了出去。
屋里终于清静下来,安婳让冬桃去外间守着。
她浸湿了绣帕放在祁禹的额头上,靠着床框看着祁禹棱角分明的脸微微出神,烛光幽暗,照在祁禹脸上留下好看的光晕。
不知换了多少次湿帕,祁禹的身上的热度才终于退了下去,安婳放下心,靠在床边睡了过去。
祁禹听着鸡鸣声醒来,一转头就看到安婳柔嫩的脸颊,眼睛闭着,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弯弯的弧度微微翘起,留下好看的阴影,许是来的匆忙,身上只穿了一件淡青色布裙,素雅清淡,乌黑柔顺的长发只用一根凤簪绾在脑后,因为她趴在床上,露出雪白的后颈,眉目如画,唇不点而朱,过近的距离,祁禹能闻到她身上的清香。
真好看,祁禹忍不住微微一笑。
昨夜的情景在脑海里闪过,祁禹当时虽然神志不太清醒,但该记得的都记得,这些年还是第一次有人在生病的时候照顾他。m.miaoshuzhai.net
自从那件事后,他厌恶人与人肢体间的触碰,这么多年他就像把自己包裹在一个硬壳中。
可是陪他经历过那件事的安婳,终究是不同的,他不厌恶她的触碰,他还记得她当时幼小却温暖的身体。
他对她从来都是没有防备的。
“……我给王爷熬了汤。”
屋外传来说话声,是恣柔的声音。
“王爷和王妃还在睡,恣柔姑娘还是晚些来吧。”是冬桃,声音刻意压低了。
安婳睫毛颤了颤,像两只抖动翅膀的小蝴蝶。
祁禹看的入神,移不开眼。
安婳的眼睛慢慢睁开了,一双眼眸水水润润,又大又清澈,因为刚睡醒,似蒙了水雾,朦朦胧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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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爱阅小说app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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