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裴鸢已于适才在这耳房周遭观察了一番,觉其旁并无其余相府下人走动,但裴猇的嗓门儿实在是太大,难免会让人听见些什么。
故而裴鸢心中一急,便从司俨的怀中钻了出来,待她急步走到门口后,便一脸愠容地对裴猇道:“你小点儿声,他…他不是什么野男人……”
裴猇听罢,眉目一沉。
她竟还护上他了!
虽然裴猇并不喜欢司俨,但是无论如何,司俨也是裴鸢名正言顺的丈夫,且裴鸢从前也曾要死要活的喜欢过他。
裴猇并不希望妹妹会做出这种背德之事,他决意替司俨将这耳房内的奸夫揪出来,再替司俨好好地教训裴鸢一番,让她恪守妇道,不要这么花.心,见一个就爱一个。
思及,裴猇咬牙冲进了烛火幽微的耳房,却见其内高大男子的相貌,于他而言竟是异常的熟悉。
他虽穿着朴素,却也难掩其面容的冷隽和英俊。
裴猇再一定睛一看,便发现适才同裴鸢搂搂抱抱的野男人,原来是司俨。
裴猇因班昀的去世倍感伤怀,除却去侯府灵堂守丧,便一直待在自己的北房中闭门不出,除却裴鸢谁也不肯见,所以自是不知司俨擅出其封国,来到上京的消息。
他遇见令他吃惊的事时,还是一如既往地微张了张嘴,亦伸臂指了指司俨,复又调转方向指了指裴鸢,一脸难以置信,“你…你们……”
“所以说让你小点儿声了嘛~”
裴鸢的面色含愠,嗓音亦很娇软。
这处的耳房原是相府户曹的住所,虽然面积小了些,但各种摆件却是一应俱全。
房内的正央亦有长长的条案,其下被草席铺地,案上烛台的烛火燃得正旺,红红的烛泪亦凝结成团,落了一案。
司俨敛眸,面色平静地对裴猇道:“裴将军,请坐。”
裴猇哼了一声,随即便大剌剌地撩袍而坐,他因沉湎于亲人离去的悲痛而消瘦了许多,从前尺寸正好的袍服而今再穿在身上,瞧着有些松松垮垮的。
裴猇这个不速之客既是突然造访,司俨的计划也便被随之打断,他知裴鸢定要问他在这儿住得可还习惯,随后他便可同她说自己有些冷,但如果她陪着他在这儿睡下,他便能温暖许多。
而裴鸢贯是个性子软且知疼知热的小姑娘,所以她定会应下在这耳房陪他睡下的请求。
实则如今,司俨越看裴猇,越觉他竟是很像前世桑桑养的那只老虎。
这般想着时,祈稹的记忆复又慢慢涌入了他的脑海中。
在那些画面中,祈稹在大病初愈后,还主动去了次巫祝桑桑的住所,当时桑桑养的那只虎就对他甚为防备,一见到他就对他咆哮嘶吼,那副凶态就像是随时都要将他吃掉似的。
老虎甚至将祈稹所着的华贵冕服撕咬掉了一大块,桑桑得见老虎如此野性难驯后,还用自己纤白的小手力道不轻地冲着它额上的那个王字拍了一下。
适才还在呲牙咧嘴的老虎被主人教训了后,立即就安分了下来,它庞大且毛绒绒的身子也趴在了地上,虎尾也可怜兮兮的耷拉了下来。
老虎是百兽之王,最是凶悍暴戾。
而桑桑却是个年岁尚小的纤弱少女,却能近身靠近此等凶兽,还能驯服它,并让它服管教。
任谁见到这样的场景,都会啧啧称奇。
但是裴猇却比虎还要难驯,裴鸢无论对他怎样生气做怒,裴猇向来都会无动于衷。
裴鸢这时也乖巧地同司俨席地而坐,却见裴猇愁眉深锁,明显是在思虑着什么对策。
裴猇知道皇帝阏临对自己的妹妹是有觊觎之心的,且近来他父亲的相权被削,而外祖父长平侯又去世,北军的统治之权也完全归到了阏临的手中。皇帝现在权势膨胀,自是要对他的死对头抚远王下手了。
所以现下自是不能让任何人发现司俨擅自进京,可司俨明明身处危局,却还是一副平静淡然的模样。
裴猇也搞不清他的脑子里到底都在想什么,但是他的脑子原本就不正常,这些过于聪明或是有才智的人,想法也往往会同常人不一样。
他一藩王,当年竟是做出了要同太子抢婚的事,便足以可见其内心的疯魔了。
这耳房外偶尔也会有别的下人经过,长此以往不是办法,也会连累裴家。
思及,裴猇单手撑膝,亦掀眸对司俨道:“前阵子相府有个骑奴年岁大了,我母亲就放了他的身契让他归乡了,现在这府内正好缺一个为裴小彘出行护行的骑奴…不如,你就暂时先装成是相府新招的骑奴,你也好有个身份做掩护,若被下人发现了,也能对他们有个交代。”
话音甫落,裴鸢水盈盈的眼眸便瞪了起来。
裴猇于对面得见裴鸢的这副神情,不禁微嗤一声,随即便斥向她道:“你个小白眼狼,我这是在为了你夫君做筹算,你拿眼睛这么瞪我做何?”
裴鸢被裴猇这么一斥,便垂下了双眸,也安分了许多。
其实她也觉得裴猇说得有一定道理,只是司俨毕竟是一国国君,她怕这样会太委屈司俨了。
裴鸢故而看向了司俨,软声问道:“夫君…您愿意暂时装作是相府的骑奴吗?”
司俨沉静的眸中,竟是含了几分似笑非笑的意味,淡声回道:“无妨,我甘愿做小姐的奴隶,为小姐保驾护航。”
如此惊人之语,自是让龙凤胎的神情俱都一变。
裴猇的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
他难以相信,这种话竟是从一国之君的嘴里说出来的。
司俨这入戏入得也太快了,这就小姐、奴隶地称呼上了。
裴鸢的双颊渐渐染了层淡淡的红意,还以为司俨说这话是在同她和裴猇开玩笑。
惟司俨一人知晓,那番话并不是玩笑话。
他本来就甘愿成为裴鸢一个人的奴隶,就算她要拿长鞭来鞭笞他,他也不会眨一下眼。
裴猇暗觉,司俨是在拿这句话故意激怒他,既然他这么喜欢玩相府小姐和骑奴的游戏,那他就陪他玩玩好了。
他觑了觑眼目,又轻咳一声,随即正色对司俨道:“时辰不早了,我要带着我妹妹先回去了,你也先在这安置罢。”
“且慢,我还有话要同鸢鸢讲。”
裴猇挑眉,假意斥道:“你唤什么鸢鸢?你只是个骑奴而已,怎敢直呼相府小姐的闺名?”
裴鸢细声细气地制止裴猇道:“小虎,你别闹了。”
裴猇睨了裴鸢一眼,随即冷声威胁她和司俨二人,“有话快说,不许在耳房内做别的事。”
司俨淡声回道:“尽量。”
他回的这轻飘飘的两个字,终是彻底激怒了裴猇。
裴鸢刚要软声央求裴猇,让他先出耳房去外面等着她,裴猇却怒声对二人命道:“我还就不出去了!你们俩个若不是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作何要背着我说这些话?”
裴鸢无奈,她一贯是拗不过性情倔强的裴猇的。
司俨身在相府,也只得选择在裴猇的盯视下微微俯身,附耳同裴鸢说了几句密语。
******
桃花未颓的盛春之际,裴太后一如往年惯例,在桂宫大设迎春之宴,众邀皇室宗亲,及京中的世家贵女一并入宫赏春。
裴鸢在相府的这几日,也为了避嫌并未得空与司俨相见,只陪嫂嫂王氏看护小侄,又逗弄逗弄那两只拂菻小犬。
她表面看似平静,实则却在蛰伏隐忍,一直等待着时机。
她身为裴太后视若亲女的侄女,自是也被邀请入宫参宴。ωWW.miaoshuzhai.net
而这春日宴,便是裴鸢一直在等的时机。
实则宫里的许多人都认为,颍国王后从前同如今的新帝有婚约,而今她定会为了避嫌,而不去宫里参宴。
却没成想,裴鸢竟是于这日盛装打扮,步态亭亭地行在了宫道上。
绮丽罗裙,云鬓花颜的绝色美人儿,自是引得无数宫人侧目,不自觉地便想多看她一眼。
且裴鸢如今正值十七妙龄,从前面容的稚嫩之态也尽数褪去,一举一行,皆是倾城之姿。
桂宫大殿中歌舞升平,觥筹交错,满殿都溢着桃花酒那醇美的气味儿,混着妃嫔和世家女子身上的脂肪香,大有让人不饮自醉的汰奢之气。
宴上,皇帝和裴太后自是坐于主位。
而裴鸢却和杨皇后分坐左右上席,足可见裴太后对她这位侄女的偏宠和贵重。
阏临于宴,自是寻机便会用眼去悄悄打量裴鸢,却觉她今日的妆容甚为浓重,衣发也很繁复艳丽,衬得她那神态再无平日的温驯和娇柔,反是肆意又张扬。
倒是有些像她那姑母裴太后。
阏临心中升起了异样的感觉,她不喜欢裴鸢这样装扮自己,更不喜欢像裴太后这样强势的女人,总是把自己打扮得这么艳丽奢侈。
裴鸢今日带给他的感觉,令他很不舒服。
裴太后也觉今日的裴鸢同从前不同,她看在眼中,却觉有趣,便当着一众妃嫔和世家贵女的面,亲自将她手旁的那道八珍羹赐给了裴鸢。
故而裴鸢从席前起身,对主位的裴太后恭敬地福身,柔声道:“臣女多谢太后娘娘赐菜。”
裴太后颔首,示意裴鸢坐下。
杨皇后坐于裴鸢对面的席位,得见裴太后对裴鸢竟是如此偏袒和宠爱,眸中亦飞快地闪过了一丝不豫。
她身为后宫之主,自嫁给阏临后,也曾苦心讨好过裴太后,可无论她怎么做,都无法让那高高在上的裴太后对她露出半丝的笑模样。
裴太后每每见到她,都是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威冷模样。
杨皇后心中很不是滋味,她觉这裴太后八成还在妄想着,要让她的侄女来坐这个皇后。
正这般想着,她的眼睛也不自觉地便瞟向了裴鸢。
裴鸢亦用精心描画的美目满含笑意地看了杨皇后一眼,且她的眼角眉梢间都仿若沁着得色。
杨皇后面色一僵。
裴鸢她…这是在同她耀武扬威吗?
杨皇后的心中蓦地涌起了些许恐慌,按说裴鸢身为颍国的王后,奔完丧后早便该回国都姑臧了,可到现在,阏临都未开口提起此事。
她看这裴鸢倒也不甚着急,反是笑意吟吟地来参了宫宴,还着如此盛装华服,坐于上席……
再想起阏临近日对她的态度也是愈发冷淡,他此前宠爱的那个很像裴鸢的容华近来也不甚受宠,看来他是要借着长平侯之死,将裴鸢强自留在上京。
杨皇后越想,心中越慌。
虽说裴丞相的相权被削了,但是他曾经是东宫的太师,亦是帝师,且裴丞相并未做出任何僭越的行止,对待阏家也是忠心耿耿,阏临对他还是很尊敬的。
且这宫中,还有一姓裴的太后。
只要阏临他不去在意裴鸢是个嫁过人的女人,也不再顾及会同颍国那位藩王撕破脸皮,他完全可以再将裴鸢封个诰命夫人什么的,再打着让她伴侍裴太后身侧的旗号,将她留在宫里。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所处的皇后位置就岌岌可危了。
这时裴鸢早便同杨皇后错开了视线,杨皇后却将涂着蔻丹的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之中。
就算阏临对她没有什么爱意,但她好歹也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他怎么能这样对待她?就这样任由一个已经嫁过人的女子,骑到她的头上来?
十余名正值妙龄的舞伶正在殿中翩跹起舞,宦人这时对裴太后耳语,说从前那位华婕妤所出的九皇子身体不适,九皇子而今刚满两岁,正是身体脆弱,需要大人悉心照顾的年岁。
故而裴太后因九皇子的病情离宴,皇帝阏临对春日宴也并无什么兴味,没过多久,便命宦人散宴。
裴鸢也携着女使,随那些世家贵女,在一众宫人的指引下离了桂宫。
她心事重重,面色却未显露任何异样。
待裴鸢行至桂宫角楼旁时,她的身后传来了一道稍显凌厉的女音,“裴鸢,你站住。”
裴鸢回身望去,却见唤她的人正是杨皇后,她面容平静,心绪却是稍舒。
她进宫参宴的目的,本也是想单独同杨皇后见上一面,她也没想到,杨皇后竟是这么沉不住气,倒是替她省了不少力气。
故而待杨皇后向她行来时,裴鸢仪态优雅地向她福了一礼。
杨皇后不欲再同裴鸢客气,只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是真打算行这种背德之事,背叛你的丈夫,就这样留在上京?百姓若知道了,你裴家的声名也会因此受损,且你觉得,陛下能给你一个已经嫁过人的女子什么名分?”
裴鸢这番,并未再同杨皇后故意装糊涂,反是勾了勾唇,面带笑意地问道:“那皇后娘娘,觉得若我留在上京,陛下又会赐我什么位份?”
“你……”
杨皇后先前只是对裴鸢要被阏临强留在上京之事有所猜测,现下她却确定了适才所想,因为裴鸢的言语过于信誓旦旦,估计她和阏临于私下也早就达成了一致。
当夜,杨皇后便去了阏临独住的,那位于凉风台之后的天梁殿,她平素最是端庄得体,这夜却难能显露了柔弱的一态,亦拿她在荆州的兄长杨岳来对阏临半逼半劝了一番。
阏临本就不喜杨皇后,她这么同他一闹,他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但是他又颇为忌惮荆州杨岳的势力,最终却也没斥责杨皇后,只是虚与委蛇地安抚了她的情绪。
待杨皇后离开天梁殿后,阏临心中愤懑,不免就想起了那位性情温顺的鸢容华,他宠幸她虽是因着她的相貌肖似裴鸢的缘故,但是长久以往的相处下来,阏临却也发现,这位容华的性格也很对他的胃口,他总能在鸢容华的宫里寻到慰藉。
可今夜他刚一入鸢容华的寝殿,却见她竟是跪伏在地,且他怎么唤她,她都不肯起身。
阏临耐着心中突涌的烦躁,对那容华问道:“朕让你起身,你为何不起?”
鸢容华轻泣出声,哭得梨花带雨,“陛下,嫔妾自知您纳嫔妾为妃的缘由,若不是嫔妾生得像颍国王后,那嫔妾根本就没有福分能够侍侯陛下,现在可能还在永巷浣衣…现下宫里都传,颍国王后要同抚远王和离,陛下也会重新赐她位份,让她入宫为妃。既然…既然她已经要伴侍在陛下的身侧了,那嫔妾也就没有再活下去的必要了……”
阏临冷眼听着鸢容华哭诉,她相貌纤柔,他的心中不免也起了些怜意。却见她话还未说完,竟是将手心中事先掩好的小金块放入了嘴里,即要做出吞金自尽的态势。
阏临眸色一变,立即命宫人拦下了鸢容华的行径。
鸢容华一脸痛苦地呕出了那个小金块,随即便用手掩住了心口,可纵是她的咽喉之中再无异物,她还是未能停止呕吐。
故而阏临命宫人将鸢容华扶到了罗汉床处,亦唤来了太医为鸢容华诊脉。
宫妃自戕是大罪,这鸢容华今日在圣上面前这么一闹,就算圣上不会要她的性命,她往后也很难再得宠了。
所有宫人都在这么想时,却见太医的面色竟是一喜,随即便对阏临拱手道:“恭喜陛下,容华已有孕两月。”
话音甫落,鸢容华和阏临的神色俱是微微一变。
阏临适才还沉着面色,如今却难免.流露出了些许的兴奋。
要知他刚登基没多久,后宫的妃嫔算上杨皇后,也只有四个人。
鸢容华是第一个有孕的妃嫔,既是如此,她适才犯的那些过错也都因着二人孩子的到来,得以被帝王谅解。
待太医离去后,阏临身上的气焰削减了些,他将鸢容华拥在怀里,看着她同裴鸢极其肖似的眉眼,嗓音难能温和地对她道:“你莫要再胡思乱想,就算她真的入宫为妃,你在这宫里的地位也不会受任何影响,你只管把孩子好好地生下来,朕日后自会善待于你。”
鸢容华在帝王的怀中颔了颔首,可心中悬着的石头却还未落地,她亦听闻了今日杨皇后和裴鸢在角楼之旁的口角交锋,且在春日宴上,那颍国王后的姿态也是张扬又跋扈。
宫里本就有个杨皇后,日日都要欺压到她的头上来。
这要再进来个有太后做靠山的裴鸢,她的处境只会愈加艰难。
故而鸢容华便将今日裴鸢同皇后发生的争论,添油加醋地同阏临说了一番。
鸢容华说的有理有据,且阏临也于今日见到了裴鸢的那副做派。
但是裴鸢毕竟是她喜欢了这么多年的女子,阏临还是不肯相信,裴鸢竟是变成了这样骄纵跋扈的女子。
是日巳时。
裴鸢被新帝召入建章宫中,亦在上次二人谈话的凉风台处,静等着阏临的到来。
今日,她便要给阏临一个答复。
阏临来迟的缘由,是因为荆州的都督杨岳往上京寄了封信,这信明面上是在帝王问安,实则却是在为他的妹妹杨皇后撑腰。他刚刚才握紧权柄,荆州又是中原大州,他目前不能失去杨岳和他身后数十万的州郡兵。
裴鸢今日仍是一副浓妆艳抹的模样,她眉心的花钿亦是裴太后在做皇后时,最喜绘制的纹样。
阏临得见后,心中升起了淡淡的反感,嗓音还算温和地对裴鸢问道:“是去是留,你想好了吗?”
裴鸢毫不犹豫地铿声回道:“陛下,臣女既已嫁予抚远王为妇,就断无再侍二夫的道理,还请陛下早日放臣女回姑臧。”
她说这话时,娇美的面容异常冷漠。
阏临的眉目冷沉,却只淡淡回道:“朕知道了,你今日就可收拾细软,回你颍国去。”
他喜欢了裴鸢这么多年,自是不会这么轻易地就想放过她,若来日他同颍国打起来,司俨亦输给了他,他亦不会舍得去要裴鸢的性命。
只是,他曾经给过裴鸢选择,他也在她的面前放下了帝王的面子,她却不知好歹,选择了要同他为敌。
既是如此,他便先放她回去,再从司俨的手中将她抢回来,他要让裴鸢亲眼见证着司俨的失败,他要让她后悔难当。
到时她不仅连皇后都做不成,待他重新得到她后,他亦不会许她任何位份,只会将她囚于深宫一角,肆意折/辱她。
他要让裴鸢为她自己做出的选择,付出代价。
******
班昀的丧期过后,裴鸢和司俨的计谋起了效果,二人也终于平安地回到了颍国。
待至春末时分,原该是颍国向朝廷纳岁贡的时节,可今年,司俨却并未向朝廷献贡,反是用这笔不菲的钱财,招兵买马。
上京的皇帝得知后,自是大怒。
司俨的种种表现无不在彰显,颍国如今已不再受朝廷的管辖,而他身为大梁的藩王,明显是要同朝廷对着干,即要生叛。
而自裴鸢回姑臧后,也觉司俨同之前有了许多的变化。
他对阖宫的宫人下令,在侍奉王后时,必须要垂首,不能直视王后的面容。
违者,杀无赦。
就连近侍她的女使,亦不许抬首看她,这让她倍感难受,她亦同司俨提起这事,可无论如何,他都不肯取消这条宫令。
先王在世时,曾欲将宫中的刑政白殿改建成庞大的楼台,但司俨继位后,这项庞大的工程便被搁浅,因为司俨本就不是个喜好奢靡的人。
可这番她从上京归来后,便见司俨竟是动用了近百名的工匠,要将刑政白殿重新改建成华贵的楼台,竣工那日,他还将其取名为琼凤台。
其内雕栏画柱,亦以无数珍贵的金玉宝石铺地,可谓穷奢至极,这里亦被引了活水,还被拓挖了汤泉,光这汤泉的面积,就有两个殿宇那么大。
若从半空俯瞰整个琼凤台,便可见它的底端由数十立柱簇拥,倒像是个精致又华贵的鸟笼。
原本王后的名讳中,便带了个鸢字。
若要细细忖之,便能觉出君王造这楼台的用意。
初夏时,琼凤台的内饰亦被装潢完毕,司俨为了给他的小王后惊喜,还特意用红绸将她的双眼蒙住,牵着她进了那华贵的楼台之中。
裴鸢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只能觉出纵是隔着歧头履的鞋底,也能觉出她的脚下踩着无数金玉,且她也走了不少的路,这地上却一直都铺着这些华贵的玉石之物,也不知司俨到底为何要如此奢靡地建造这样一个楼台。
美人儿的面上纵是被绑缚了红绸,她露出的下半张脸也是精致异常,唇形和下颌的弧度都堪称天造。
她有些懵然地被男人牵引着,司俨也终于这时用手将她眼上的红绸扯落,故而裴鸢瞧见了这崭新寝殿的奢华之景。
裴鸢还未来得及细细欣赏眼前的一切,却觉自己鬟髻上那唯一用来篦发的玉钗竟是也被男人拆解,待她的乌发如瀑般倾泻而下时,他身后的男人亦暴殄天物般地将那玉钗随意地掷于地面。
美人儿听见了玉碎的声音,亦垂眸看向了地上的那枚断钗,司俨却于这时将她浓密鸦黑的长发撩至了一侧,亦按着她的肩头,轻轻地将她的束腰裾衣往下移了些许。
裴鸢正觉肩头一凉时,男人微凉的薄唇也覆在了她的玉颈上,她觉那处很痒,不禁微缩颈脖。
司俨从她身后攥住了她的小手,不许她乱动,他冕袖上重绣的升龙纹样稍显狞戾,亦于这时触感清晰地拂过了她的手背。
裴鸢看不清身后男人的神情,只觉他待她的姿态温柔却又不失强势,却不知他的眼中带着近似病态的迷恋和占有欲,司俨渐渐与她十指相扣,冷冽的气息亦扫拂着美人儿的耳垂,只低声问道:“喜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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