馆驿客房内的灯火幽微,烛焰亦在左右微曳着。
裴鸢反应有些迟钝,她仍未觉察出周遭气氛的变化,却见绛云的面色竟蓦地一骇。
小姑娘只当女使绛云仍在惧怕司俨,便用空着的那只纤白小手抓住了绛云的手腕,亦将那一小盒玉脂往她的手里塞着,复又细声道:“这盒羊脂油是国师邹信特意配置的,不仅能防风沙,还有润肤的功效,等你帮我涂完后,我再帮你也涂一涂,好不好?”
绛云却见,司俨的面色依旧稍显冷淡阴郁,她本想提醒裴鸢看看后面,却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手也稍做着推拒那玉盒的态势。
当裴鸢终于觉察出绛云的不对劲时,却发现自己的手腕,竟是被人攥住了,且那人的力道不小,攥得她细腕那处也有些泛痛。
小姑娘正面露惊诧时,司俨已经拽着她的小胳膊,将她往怀中猛地一带。
待裴鸢终于意识到那人是司俨时,小脸儿已经贴在了男人健硕的胸膛上。
随即,耳畔也响起了司俨温沉,且极富磁性的嗓音。
——“出去。”
绛云听罢,恭敬地应了声诺。
待内室只余了她和司俨两个人时,小姑娘因着事情败露而紧张万分,亦觉自己的心脏正在扑通扑通地乱跳。
见司俨并不言语,裴鸢也不敢观察他的神情,只将小脸儿埋在他的怀中,讷声道:“夫君……”
司俨顺势从小姑娘的手中夺过了那装满羊脂的玉盒,随即低声问道:“你怎么不让我给你涂?”
裴鸢只觉,从司俨的声音中,她分明听不出什么怒气来,且他的语气也是温和的,但又总让人觉得,这其中夹杂着些深沉可怕的情愫。
她还是弄不懂,为何司俨不肯让女使碰触她的身体。
司俨甚至,连她的头发都不许外人碰。
见怀中小人儿的神态稍显忸怩,司俨的神情尚算平静,耐心地又问:“嗯?怎么不回话?”
裴鸢在他的面前很少矫饰,她微垂着眼睫,以极小极软的声音控诉道:“若让你涂…你…你肯定会趁机欺负我啊……”
司俨听罢这话,冷峻的眉眼稍稍舒展了几分,他边把玩着手中触感温腻的玉脂盒,边低声问道:“那你说说,我能怎么欺负你?”
这时司俨松开了她的手腕,裴鸢也从他的怀里钻了出来。
二人的身高差距有些悬殊,裴鸢红着小脸儿,仰视着身前高大俊美的男人。
他只觉司俨说这话时,模样斯文且淡漠,眸色亦很沉静。
可不知为何,却又给她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裴鸢忖了半晌,方才寻到了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现在的司俨。
司俨他现在,真的有些坏坏的。
不过,她好像还挺喜欢他这副模样的。
小姑娘也不知该如何回复他,只用两只小手蒙住了小脸儿,双颊上的红意亦蔓至了软小的耳根,复又讷声回道:“你…你现在就在欺负我啊。”
话落,司俨复又拽住了她的胳膊,语气平静道:“那让你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欺负。”
******
暖黄色的烛火下,美人儿的肌肤亦如羊脂玉般,白皙又温腻。
司俨毕竟是个习武之人,裴鸢只觉,当他为她涂羊脂时,无论是掌心还是指腹,都稍稍带着粗粝之感。
因而,她也产生了些许异样的感觉。
裴鸢原以为司俨会心无旁骛地好好帮她,可事情最终还是朝着失控的态势发展下去了,那盒羊脂膏亦只被他涂抹了一半。
月落乌啼,客房外的驿差正在敲锣打梆。
裴鸢软绵绵地伏在了司俨的肩头,嗓音娇糯糯地道:“就说了…你一定会欺负我的……”
司俨却将手覆在了裴鸢后肩的那处胎记上,听着小姑娘娇软的嗓音,他现在亦是软玉温香在怀,倒还真有种沉溺于温柔乡的感觉。
他的眉眼难能柔和了几分,嗓音亦带着餍足,低声又问:“那用我继续帮你涂吗?”
裴鸢连连摇首,软声拒绝道:“不…还是不要了。”
说罢,便又往男人温暖的怀中钻了钻。
她很喜欢这一切终毕后,被他拥抱的感觉。
司俨也因而将手从她那胎记处移下,他刚要再度将娇人儿拥在怀中时,眸色却是微微一变。
却见那处扶桑花胎记的颜色,貌似没以前那般灼艳且鲜红了。
就像是绢布上被颜料挑染的那些花卉,在被雨水冲释后,其上的颜色浅淡至无,最后只余留了那些极浅极淡的痕迹。
******
次日醒来,裴鸢和司俨在馆驿中简单地用了早食。
敦煌阳关这地的炙羊肉是谓一绝,它们要比姑臧夜集卖得鲜嫩肥美许多,烤馕饼也比姑臧的正宗且有风味。
虽说这两样吃食都很可口,但是阳关毕竟地处边陲,饮食也很单调,既是远离海域,也无鱼虾之类的吃食。
像司俨这种不吃肉的人,在这儿便只能吃些干瘪的胡饼。
裴鸢大快朵颐地食着炙羊肉时,便觉得司俨有些可怜,她复又想起,自己好像从来都未问过他不吃肉的缘由,便探寻似地问道:“夫君,你为何不吃肉啊?”
司俨听罢,却是默了默。
徐州的那段回忆于他而言,属实过于沉重,他亦从未向外人如实地道出他不食肉的真实缘由。
且他觉得,依裴鸢单纯的心性,这件事的实情于她而言,也是太过残忍,他怕她会难以接受。
便随意寻了个借口,淡声回道:“小时侯曾吃伤过,后来再吃就觉得恶心,所以就再也不吃这些肉了。”
裴鸢状似恍然地点了点头。
可她总觉得,司俨好像瞒了她什么。
******
日出之后,司俨便命侍从向胡人租借了两匹骆驼,因着阳关风沙过大,所以他亦提前让绛云从姑臧给裴鸢带了个挡风的帷帽。
裴鸢骑着憨态可掬的骆驼,身前亦有高鼻深目的胡人为她牵引着,她边看着沿途的广漠之景,不经时便随司俨到抵了边陲锋隧之处。
司俨既为护羌都尉,便同负责修缮锋隧的匠人议着公事。
裴鸢则站在了锋隧的眺台之上,她迎着稍显刺目的阳光,亦用小手掀开了帷帽的一角,正微微眯着眼,眺望着远处的风景。
沙地广袤无边,那些细密的黄沙在被风吹拂之后,亦在朝着半空打着旋儿的流动着。
从裴鸢的这个角度看,那些风沙倒很像是舞者在起舞时,垂于臂弯处的披帛,大有一种飘渺灵动之感。
司俨貌似对边陲之事不甚放心,这才要扮作都尉亲自来此,待他带着她从锋隧折返阳关境内后,天已擦黑。
边关的夜集也渐渐变得人声鼎沸,车马喧嚣。
阳关的夜集虽不如姑臧的盛大,但是异域之风也更浓重了些。
燃烧正旺的篝火旁,亦有身形曼妙的胡姬伴着胡笳和琵琶,正身姿招展地跳着欢快的胡旋舞。
司俨虽穿着素简,却也是这夜集中,相貌最出色的男子。
那些胡姬的性情要比中原女子热情开朗许多,得见司俨从她们身旁走过时,还不断地向他抛着媚眼,有一个胆子大的胡姬甚至还想凑到司俨的身前,幸而护在他和裴鸢身旁的侍从及时拦住了她。
裴鸢见此,心中就同浸了醋似的,酸涩中亦带着几分难言的怨念。
当她掀眸看向了司俨时,却见他的目光一直平视着前方,没去看那些妖娆女子半眼,这才稍稍宽了些心绪。
实则她在三年前,还是有一身不差的舞技在身的,但是舞技这东西,几日不练,之前下的功夫就得尽数作废。
现在的她不仅没有舞技在身,每当司俨欺负她时,她那身子但凡是稍稍扭折了一些,次日清醒后,她浑身上下,都会倍感酸软无力。
入夜后,秋日的敦煌,天气也渐变得寒冷。
裴鸢正暗暗吃着那些胡姬的醋,却觉司俨竟是倏地牵起了她的小手,并渐渐与她十指相握。
男人的掌心触感微粝且带着能暖人心的温热,待握住她的小手后,只低声道:“这里有些吵闹,我们去别处走走。”
“嗯。”
裴鸢只觉,那种熟悉的悸动之感,复如这些被秋风吹起的细沙般,温柔却又不失强势地再度萦绕在了她的心头处。
且这种感觉,亦比从前强烈了许多。
其实,最让她觉得怨念且遗憾的事,并不是司俨未来看她跳那场舞。
而是,当他在她的身边时,她从来都没有鼓起过勇气,同他将心中的那份喜欢诉诸于口。
而现在的她已然长大,且已经成为了司俨的妻子,既是如此,若她再无勇气将心中的那份深藏已久的倾慕说出来,那她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裴鸢很想同司俨说,她很喜欢他,且她喜欢他很久了。
就算她知道司俨娶她,并不是因为喜欢她,可她对他的感情却从来都没有变过。
这种感情就如那些韧草一样,就算被烈火燎原后,也会春风吹又生,来年亦会再度探出土地,甚至比从前还要生长得更加葳蕤茂盛。
虽然她并没有忘记同裴猇的约定,却也不想再一直掩饰对他的喜欢了。
那三年的苦苦暗恋她可以埋在心底,但是她可不可以换一种不那么直接的方式,来告诉司俨,现在的她是喜欢他的。
敦煌的月色很美,裴鸢思忖着心事时,也在仰首看着墨空中的那轮明月。
却是丝毫不察,她身旁的司俨并没有看向那轮明月,反是将视线落在了她精致恬美的侧颜上。
皎洁的月华仿若在她的脸上蒙上了一层圣洁的光辉。
司俨未发一言,仍保持着缄默,可他心尖的那处,却正在泛着某种难以言状的感觉。
微酥,又微麻。
这种感觉,他在之前从未体会过。
他知道,这种感觉可以被称之为,悸动。
而这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和体验,是裴鸢予他的。
不知何时开始,裴鸢成了他最在意的人,她的每一举、每一行,亦无不在牵动着他的心肠。
他好像真的动了心,并且喜欢上她了。
不,不是好像。
他司俨就是喜欢上裴鸢了。
而且是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
这个想法刚在他的心头刻下了烙印,裴鸢便冲着天际的那轮明月伸出了小手,略有些兴奋地对司俨道:“夫君你看!这敦煌的月亮也同中原不一样,它上面的月脉好清晰啊,我好像都能看见那广寒玉宫中的嫦娥和玉……”
话还未落,一阵莽然的朔风倏地呼啸而至,亦骤然卷起了漠地上的大量细沙。www.miaoshuzhai.net
司俨及时为裴鸢挡住了那些风沙,亦将身量娇小的她紧紧地搂护在怀,不肯让她受这飓风的任何侵扰。
少顷过后,莽烈的风沙终止。
司俨刚要松开怀中的小姑娘,却见裴鸢的小身子正在痛苦的发抖,她的柔唇也正发着颤地启启合合,却是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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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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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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