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好。”
白翎精神似乎好了一点,替江涟揉了揉肩膀,他这一揉,江涟还真觉得有点酸痛,撩起了帘子看了看天色,外面还黑黢黢的,想来白翎没睡多久。
江涟先跳下了车,接着回身去扶白翎下车。
白翎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交给了他,江涟小心的把白翎接了下来,问:“发生了什么?你好像受了很重的伤。”
白翎柔若无骨的倚在江涟身上,脸埋进他的颈窝,瓮声瓮气的给他一个解释:“风寒犯了。”
江涟惊讶:“风寒这么严重?”
他赶忙扶白翎躺下,白翎却揽着他的腰,脑袋贴在他的胸前,撒娇般的说:“子时还未过。”
江涟点头:“是没过。”
白翎等了片刻,发觉江涟还没意识到,抿了抿唇,有些不高兴的道:“师父,我的长寿面呢?你总不能让我那些金叶子白花了吧?”
江涟一拍脑袋,想起来了。
这一晚上发生这么多的事,他把当初对白翎的承诺忘得干干净净!
见白翎嗔怪的模样,江涟忙道:“做了做了,我和乔四都把材料配好了,就等你回来开锅煮。谁知道金玉把我掳到宫里去了,我这身装扮也是不得已才换的…我可没有异装癖哦。”
白翎缕着他散乱的发,“嗯”了一下,轻声说:“我知道了。”
江涟这就想去为他煮面,又觉得自己必须洗个脸再换身装扮,就退了回来。回来看着白翎不知在想些什么,若有所思的神色,他踌躇着,最终鼓起勇气坦白:
“那个,白翎啊……其实,我把金玉给打了,但是他应该…没被打死,我也不想下手那么狠,谁让他招我呢…他还说我不弄死他,他就会弄死我。他不会因为我,来找你的麻烦吧。”
白翎静静的听他说完,朝他招了招手,跟召唤小狗似的。
江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屁颠屁颠的走上前,由着白翎把他扯进了怀里。
白翎习惯性的把他的长发绕在指间,沉声道:“详细说一下当时的情况。”
江涟从头至尾的回忆了一遍。
这一夜过得十分精彩,遇到那么多的人,碰到那么多的事,说起来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他从金玉和涂姚,说到傅璇和杨昭,最后说起白道元和瑶姬,事无巨细,全盘托出。
白翎脸上本没什么表情,江涟这一路的坎坷他越听越觉得心惊,等江涟说完,白翎手心一片冰凉,颤声道:“都怪我,才让师父数次陷入险境……”
“跟你有什么关系,分明是金玉!他要是不掳我进宫,哪来后续这么多的破事!”江涟见他自责,很是心疼的握着白翎的手,问:“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在太后那里?”
白翎给他一个极不靠谱的回答:“我循着你的气味找到的。”
“气味?什么气味?”
江涟在自己身上闻了半天,只闻到未散的脂粉味,被呛的打了个喷嚏,转而去闻白翎身上的气味,白翎身上的味道可比他香多了,是扑鼻的龙涎香。
“好香阿。”江涟说。
白翎笑呵呵的道:“你身上的味道,只有我一个人能闻见。”
狗鼻子嘛你是,还凭气味认人的。
江涟担忧的问:“那金玉怎么办?”
白翎几不可见的拢了下眉,温声道:“表哥那边,师父不必担心。”
有他这句话,江涟本来吊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如释重负的感觉。
江涟也奇怪为什么这么信任白翎,好像对白翎的这份信任深入骨髓,是与生俱来的。
意识到得赶快去给白翎煮面,江涟离开他的怀抱,先去草草的洗了把脸换了个衣裳,就急匆匆的跑去膳房。
他赶到膳房门口的时候,乔四正蹲在台阶上,百无聊赖的望着星空。
江涟:“……你还没睡?”
乔四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冷冰冰的说:“王爷让我帮公子的忙,所以打扫完池塘以后,就一直在这等你。”
你也太听话了狐狸君。
有了乔四的帮忙,一碗长寿面很快出了锅。江涟小心翼翼的装进食盒里,满心欢喜的回到屋子。
江涟笑着进屋,但见到白翎后立刻就笑不出来了。白衣人伏在桌案,长发垂落在脸庞,投下片片阴影。他紧蹙着眉,掌心按在心口上,神色极为不虞。
江涟忙放下食盒迎上去,连声问:“白翎你怎么了?要不要叫大夫?”
白翎额间皆是冷汗,手背青筋交错,指节因用力而凸起。他摇了摇头,望着江涟提来的食盒,浸满痛楚的眸中有了几丝波动,雀跃的,却又好像不可置信般的确认:“这是给我的?”
江涟心里酸涩不已。
原主以前是有多苛待白翎,以至于白翎因为一碗面大费周章,还激动成这样,可怜兮兮的确认是不是做给他的。
“当然是给你的。”
江涟从食盒里把面取出来,说道:“白翎,生辰快乐!”
这次的长寿面,其实江涟做的不是特别满意,他擀出来的面条太厚了,煮的时候又怕煮断,火候没有太大,面条里面估计有夹生。煎蛋也没有控制好火候,他试了几次,都做不出白翎要求的半生不熟,只得从几个煎好的蛋里挑出一个卖相最好看的。
白翎身体欠缺,胃口也没有特别好,但还是很珍惜的,仿佛吃了这顿没下顿一样,口一口吃的很缓慢。江涟几次劝他不好吃就别硬吃,被白翎驳了回来,也就没再说话。
直到白翎把汤都喝的干干净净,江涟盯着空空如也的碗,狐疑道:“有那么好吃吗?”
白翎吃饱喝足,恢复了点元气,苍白的脸上升起微醺的红晕,桃花眼满足的眯了起来,像只慵懒的大猫,“好吃。”他倾身过去,在江涟嘴角印下一个吻,问:“尝尝吗?”
???
江涟脑子轰的一炸,脸上肉眼可见的红了,曼陀罗花一样的妍丽蔓延到了耳垂和脖颈。
“不用了吧。呵呵,我不饿。”
江涟无措的把碗筷收进食盒,低下头看也不看白翎,飞也似的逃出了寝室。
守在门口的乔三把食盒接过来,好奇的问:“公子,你又被煮啦?”
“……没有。”
江涟在台阶上坐了下来,乔四也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江涟扭头看她。
乔四原本望着月亮,见江涟在看自己,也扭头对着他。
江涟:“乔四啊……”
乔四:“……”
江涟:“你们王爷平常喜欢吃什么?”
乔四:“王爷不用膳。”
也是,白翎都辟谷了。
江涟:“他就没喜欢吃的吗?”
乔四:“没有。”顿了顿,她又道,“公子做的,就算再难吃王爷也会觉得好吃,你就放心大胆的做吧。”
江涟不服:“我做饭也没那么难吃。”
乔四:“也没那么好吃。”
江涟下定决心:“……那你教我!我娘说,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抓住一个男人的胃!”
江涟觉得自己的想法特别好,他有了个新的人生目标,就是成为白翎的专属大厨。有可能白翎解了衷情蛊以后,因为想长长久久的吃他做的菜,就不打算杀他呢!
乔四被他孜孜不求的精神所感染,重重点了点头:“放心,有我的食谱秘方,保证让王爷以后都离不开公子你!”
江涟也朝她点头:“嗯!”
江涟在外面吹了会风,把满腔的悸动都吹走了,这才站了起身,和乔四互相道了别,回到房里。
白翎正坐在铜盆前洗漱,布巾打湿以后擦着脸,他的动作很迟缓,一下下的擦的很慢,听到门开的声响,回过头,笑盈盈的迎接:“回来了?”
江涟感觉胸口砰砰直跳,刚才被吹走的悸动如同野火燎原后的春风吹又生。他应了一声,低着头走向白翎,自告奋勇的说:“我替你洗漱吧。”
白翎也没拒绝,干脆的答应:“好。”
江涟接过布巾后,竟发现出奇的冰冷,他探了探铜盆里的水温,手指刚一进水,就觉得钻心彻骨的冷意。江涟把布巾一扔,又心疼又生气的道:“你就用这么冷的水洗漱啊?怪不得风寒久治不愈。”
江涟端起铜盆,把冰水都倒在了门外,对乔三说:“三儿,打点温水来。”
乔三清脆的应了声。
江涟抱着盛满温水的铜盆回来,对白翎道:“你也太不会照顾自己了。”
白翎点头,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江涟被他打败了,拿起动物鬃毛制成的牙刷,挤上带了花香的膏体,又递给白翎一个杯子,说:“先漱漱口。”
白翎漱了口,江涟把牙刷递给他。
白翎忽然没了力气,像全身骨头都被抽出来一样,软软的倚在床头的杆上,眸光灼灼:“你帮我刷。”
白翎话音落下,紧接着,江涟脑海中就迸出一个画面。
夜凉如水,明月高悬。
白衣少年褪去的鞋袜放置在岸边,光洁的小腿浸在深深水潭中,不远处有瀑布飞流而下,喧嚣不已。
他低着头,肩膀在轻微的耸动,被激流冲刷着的水面,波动摇晃的倒映着岸上的少年,月色勾勒出他修长的身影。
一只手轻轻拍在他的肩膀上。
白衣少年转过头。
他美的惊人,像女娲造人时精心雕琢才投入凡间的杰作,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皆能牵动人心。
他大概刚刚哭过,湿漉漉的眸子犹如寒潭中的一隅,眼圈红彤彤的,带着湿润的水痕。右手捂在脸颊上,白玉莲花耳饰闪烁着温润的色泽。
见到来人,少年抿了抿唇,随后说了句什么。
那天夜太深,风太大,瀑布声音太吵,江涟也不知他说了句什么。
但是按照触发了他回忆的点来看,江涟猜测,他说的不是“师父,我牙疼”,就是“师父,我牙疼的睡不着。”
江涟内心天人交战,挣扎了一会,到底是怜惜之情占了上风,捏着白翎的下颌,对方配合的张开了嘴。
白翎的牙龈是淡淡的蚌肉的颜色,生长出来的牙齿像乳白的贝壳,光洁整齐。江涟手上稍稍抬高了些,仔细查看了一下,发现他上下两边的后槽牙都长了智齿。因为是后天成长的缘故,那四颗智齿比其他牙齿偏白一些,像釉一样的白。
江涟一边为他刷牙一边问:“智齿长出来的时候疼不疼?”
江涟听说,长了智齿的都疼的死去活来,寻常的大夫对待智齿,只会用蛮力拔牙,□□一口血不说,还有可能成为面瘫。
只有蝴蝶谷的医圣才有能力做到无痛拔牙,因此偏僻幽静的蝴蝶谷长年门庭若市。但是因为来求医的人太多,谷内的青山绿水、花花草草都被破坏的差不多了,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医圣在蝴蝶谷内下了结界,就此闭关,再不出世。
江涟是被幸运眷顾的一拨人,他没长过智齿,听别人描述,当智齿发炎的时候像在刀尖上跳舞,在热油里翻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要多疼就有多疼。
真惨啊。
白翎吐了一口漱口水,回道:“嗯…长的时候有点疼。”
“有多疼?”
白翎形容:“像被蜜蜂扎了一下。”
江涟想象的不出那种感觉,“哦”了一声。
白翎想起了什么,笑道:“我一开始长这智齿,确实疼痛难忍,还多亏了师父来安慰我。”
原主有那么好心安慰你?
“师父,你还记不记得,在幽咽瀑布……”
哇,幽咽瀑布。
多么熟悉的地名,这不浮云宗里边的吗。
这不就是,他刚才回忆中的地点吗。
那半截小腿浸在寒潭之中,钟灵毓秀的白衣少年,意识到有人到了他的身后,便回过头来,朝来人勾了勾手。
那人走过去,蹲在少年身旁,语含歉意,满是月光般的温和:“令羽,为师找了你许久…刚才,她不是有意针对你的,我已经训诫过她了……”
“我代她向你道歉,别难过,好吗?”
“师父……”
少年目光微抬,水光粼粼,他并未理会对方的歉意,只捂着一侧红肿的面颊,道:“我牙疼的厉害。”
“牙疼?为什么会牙疼?”那人焦急道,“走,我带你去百花深处,澄明仙子必有办法医治。”
“现在太晚了,仙子怕是已就寝。”
少年按住他的手腕,眸光清澈如水,蕴着月亮,藏着星辰,美不胜收。
“……”
被美色晃花了眼,已经习惯了,无奈。他忙回过神,急切的道:“就寝?那就把她叫起来呗……你先让我看看,牙松动了吗?还是掉了?”
“不知津液可解疼吗?”
少年自说自话一般,注视着他,旋即灿然一笑,轻声道:“师父,闭眼。”
“……我要亲你了。”
!!!
此刻,江涟瞪圆了眼,高声指控:“在幽咽瀑布,是你第一次占我便宜!”
白翎你也忒不要脸了!
仗着牙疼行不轨之事,你也不嫌臊得慌!!
白翎委屈的辩解:“我哪有,我没有。”
“你明明就有!”
白翎附和着他:“好,我有。”
想起他和白翎在暖池的一吻,也是像方才回忆中的那样,白翎自说自话的就亲了上来。妙书斋
暖池……
江涟顿时胸如擂鼓,抖着手替白翎刷完牙,又替他擦了擦脸,把他送到了床上,盖好了被子。
出门吹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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