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吗？世子和小侯爷已经去了西沂，很快便要出兵苗疆了。”
“早该出兵了，自从念着咱们大梁恩情的老族长死后，苗疆便彻底乱了，这些年仗着蛊虫和世子，越发猖獗，银货两讫的事，偏就不给银子，还要用蛊虫害人，当真以为我们世子会护着他们南蛮小族。”
“此番世子也算是大义灭亲了，你们说，都过了这么多年，这回世子怎么就忽然决定出兵了？”
“你们有所不知，不久前他们竟然往军中饮水中下了蛊毒……”
“你说什么？”有人拍案而起，被人按了下去，嘴里还在骂骂咧咧，“这群南蛮子……”
“你先坐下，当然不是为了这件事，此前世子去长安便是求让皇上下旨出兵，看来也是忍了苗疆多时。”
“是啊……”
**
阿卿刚走到楼上，便看到秦恪推门而出，见到她愣了下，又往她身后瞧了瞧，没有简行的身影，随即问道：“夫人，您没有遇到简行吗？”
阿卿摇了摇头。
秦恪挠了挠头道：“方才我们回来的时候，您不在房里，他就去找您了，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秦恪往楼下看了眼，后退几步让出路，道：“夫人，外头人多眼杂，您先进屋。”
阿卿抬脚走了进去，坐到椅上。Μ.miaoshuzhai.net
在阿卿眼神示意下，秦恪也坐了下来，道：“夫人，你要打听的事已经打听到了，这几日，信南王和王妃都在锦城外的溪元寺住着，我们去的时候，他们已经动身要回锦城，不出意外，今晚便能到王府。”
阿卿颔首，看来她猜对了，信南王就是有意在避开小侯爷，小侯爷这才刚离开锦城，他们就要回来了，也不怕小侯爷杀个回马枪。
“我知道了，多谢秦将军。”阿卿取下面纱，起身朝着秦恪拱手做谢。
秦恪自是不敢受她的礼，起身回礼道：“夫人言重了，您的事就是小侯爷的事，小侯爷的事就是属下的事，您有事只管吩咐，属下告退。”
他往门外走，忽又转身，对着阿卿道：“夫人，您既然要在锦城住些日子，总不能一直住客栈，属下和简行商议后，打算锦城买处府邸……”
“不用。”
阿卿清冷的声音传来，秦恪顿了顿，下意识止住了声，他定定看着阿卿，晃了晃神，不知为何，方才他竟然在夫人的身上看到了侯爷的影子，浑然天成的不怒而威。
“秦将军，不用了。”阿卿又道。
秦恪迟疑片刻，劝道：“夫人，一直住在客栈，行事总归有些不便。”
的确有些行事不便，可若是不住在客栈……阿卿凝眸想了想，觉得她哥沈辞那处小破院子倒是合适，虽然破旧了些，但能避风挡雨。
她道：“我来想办法。”
秦恪虽然有些不解，却也没有再问，只好退了出去，刚走两步，简行急匆匆上楼而来，看到他便问：“夫人回来了吗？”
秦恪点点头，朝着一旁的房门使了使眼色，便听到阿卿的声音，“进来。”
进了屋，简行将阿卿留下的书信递回给她，道：“夫人，我决定好了，我也不走了，我留下来跟着你，这也是侯爷的吩咐。”
侯爷的吩咐就是听夫人的吩咐。
简行仔细想了想，他要是敢把夫人留在锦城，自己独身前往西沂，侯爷大概会打断他的腿，再让淮青把他扔回来，想了想浑身一个激灵。
还是留下好，留下好。
**
圆月高悬，夜色撩人。
离中秋佳节愈近，月色便越发清亮，房梁上一道身影飞快闪过，消失在高墙屋瓴之后。
回到王府时，天已经黑了，信南王妃安排下人将四肢僵直的信南王扶回榻上，又亲自喂了汤药。
床榻上，信南王面枯如柴，双目深陷，睁着一双圆目，目光从房梁藻井转向信南王妃的面容上，颤颤巍巍抬起手，被信南王妃握住。
信南王妃紧紧握着信南王的手，太过用力使得指节都泛了白，她道：“王爷，走了，那个疯子终于走了。”
信南王闻言，似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手从信南王妃手中缓缓滑落，跌在床榻上，信南王妃并不在意，她将信南王的手放回锦被中，替他掖了掖被角。
下人进来，看了眼床榻上的信南王，吓得忙低下头，弓着身小声道：“娘娘，世子妃来了。”
“她来做什么？”信南王妃眸光一冷，看向丫鬟。
丫鬟摇了摇头道：“世子妃说，王爷和您回来了，她理应过来请安。”
信南王妃怒道：“让她滚。”
“是……是。”丫鬟惊了瞬，颤颤巍巍要去回禀，正欲出门时，又听到信南王妃喊住她。
“等等，就说我和王爷在用膳，让她在偏厅等。”
“是。”丫鬟退下了。
身边的嬷嬷扶着她站起来，暗自叹了口气，劝道：“娘娘，她是世子的人，咱们得罪不起。”
信南王妃道：“刘嬷嬷，我知道了，方才就是一时气急，我不能得罪她，眼下李珏去西沂了，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我还要靠她，才能让她替我的钺儿向李珏讨解药。”
主仆二人的谈话并未避开信南王，他听到她们的密谋，看着她们走出房，关上了门，才眨了眨眼，听她们说，李珏去了西沂，去西沂做什么？他要对苗疆下手吗？
信南王虽然猜到了，但又如何呢？如今他口不能言，四肢不能动，他阻止不了，也不想阻止。
如果没有二十八年前苗疆那场大旱，他不会去苗疆，不会遇到扶凝，也就不会有后来的一切。
门又开了，极小的声音，他几乎没有听到，吃力地朝着门的方向转了转头，他看到来人一袭黑衣，还遮了面，只是看身形像是女子。
你是谁？他问。
喉间却没有声音发出。
方才在屋顶上，阿卿已经听到了信南王妃的话，走近后看清了信南王的面容，很难相信镇守一方的诸侯，竟然是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原来这才是信南王不见小侯爷的原因，不是他不见，而是李珏不想让他见到小侯爷。
看到信南王动了动唇，却没有发出声音，阿卿便已猜到他口不能言，静默片刻，她掀开锦被一角，指尖搭上信南王的手腕。
她并不懂医术，甚至诊不出信南王是中了蛊还是被下了药，但还是能摸出信南王体内气血阻滞极为严重，各处都像是被堵住了一般，长此以往，必将全身瘫痪。
过了会儿，她重新盖好锦被，终于出声，“王爷，方才得罪了，我是小侯爷的人，如今您不能说话，若您信得过我，便我来问，您只需点头或摇头，如何？”
她从袖口中掏出一枚玉佩，是简行给她的镇国侯府的信物，他这会儿就在屋顶上看着他们。
信南王盯着阿卿，过了许久，才缓缓点了点头。
他自然不是相信阿卿的身份，而是不见天日了这些年，阿卿是他接触到的第一个外人。
看到他点头，阿卿问道：“您变成这副模样，是因为李珏？”
毫不犹豫，信南王点了点头。
“李珏对您下手，是因为圣女扶凝？”
点头。
“圣女扶凝的死，与您有关？”
些许迟疑，还是点头。
“你杀了她，或者说，你逼死了她？”
果断摇头，还欲张嘴辩解，但只能发出低哑的嘶鸣。
“但李珏认为是你逼死了她，所以他恨你杀了他母亲。”
信南王脸上尽是颓然，点了点头。
“五年前，李珏私通北境，欲行谋反之事，最终无果？”
信南王目光顿住，神色微凝，很快不断摇头，极力否认。
但阿卿还是从他愣住的半瞬猜到，他并不知道李珏的事，她没有拆穿，也没有再问，只是淡淡说道：“昨日，李珏已经带兵去了西沂，想来要不了多久，他便要出兵苗疆。”
信南王面色不变，阿卿微眯了眯眸子，脑中忽然灵光乍现，问道：“扶凝的死，和李珏有关？”
出乎意料，信南王竟然点头了。
阿卿心下一惊，信南王和世子李珏都和圣女扶凝的死有关，难道是父子二人联手逼死了她？
不对，阿卿心下否认。
静默少顷，阿卿又问：“王爷，最后一个问题，你到现在，还爱着圣女扶凝，对吗？”
信南王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转过目，盯着房梁藻井。
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信南王妃回来了，但阿卿没有躲，也没有要离开之意。信南王见她一动不动，以为她没听到声音，急得竟然蹬了下腿，“咚”一声踹响了床头的横木。
阿卿依然无动于衷。
“这个贱蹄子，竟然想要我七成的铺子，她怎么不去抢？”信南王妃的声音也传了进来，她是去见侯千琅，这话大概也是在骂侯千琅。
刘嬷嬷安抚道：“娘娘，公子的命握在他们夫妻手中，只要世子妃答应帮娘娘向世子讨解药，娘娘便忍这一时，待公子的病好了，娘娘再争不迟。”
过了半响才传来信南王妃幽幽的叹息，“刘嬷嬷，钺儿的病还能好吗？五年了，重金悬赏寻找名医的告示贴了这么久，所谓的大夫名医来了上百人，却没有能治得了的。”
眨眼间，信南王妃已经走到门口，她以为信南王已经睡下了，轻轻推开门，却看到屋中竟然站着一个人影，吓了一跳，惊慌之下正欲唤人，便看到阿卿转过了身，摘下了面纱。
“是你？”信南王妃惊道，她认出了阿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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